得你要注意的问题不止是合约,参与证券公司的资金拆借,政策方面的不确定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另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在现在的证券市场内活动的民间资本,如果不想被猎杀,就只能与官方性质的资本结盟,恐怕作为私募基金的操作者来讲,并没太多选择。”
祁家骏低声说:“要不我们待会儿再过来吧。”
“我爸一谈起这些法律问题就没完,要是在里面跟带的博士生谈话,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没事儿,我们拿了书就走。”
她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便推门而入,视线却一下被坐在任世晏对面的那个人牢牢吸引住了。
任世晏嗔道:“没礼貌,怎么就这样闯进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祁家骏连忙说:“对不起,任叔叔。”
那客人是一个陌生男人,姿态放松地坐在藤椅上,仍看得出身材是南方人中少见的高大,略显瘦削的一张面孔上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略微带着鹰钩,看面容很年轻,可他的眉宇之间却又有着成年男子才有的成熟镇定气质,让人无法确定他的实际年龄。
任苒的个判断便是,这人当然不可能是她父亲的学生。在一向号称气势逼人、气场强大的父亲面前,他没有任何诚惶诚恐受教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他的目光扫过任苒,在祁家骏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祁家骏的神情却一下变得古怪了,而任世晏也略微不安:“家骏,有什么事吗?”
“没事。”祁家骏拉一下任苒,“我们先出去。”
“你不是要找书吗?”
祁家骏不理会她,转身出去,她觉察出不对,禁不住再度看向那陌生的客人,阳光透过南方窗子斜射进来,他站起了身,彬彬有礼地说:“你好。”
他果然如她判断的那样十分高大,眼睛深邃得仿佛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没有多少与这个年龄男人打交道的经验,在他的目光下脸红了,而且不习惯如此客套的对话,连忙说:“呃,你好。你们继续,我先出去了。”
任苒匆匆出来,却没看到祁家骏,她下楼后才发现,他正站楼下。暮春时分的下午,阳光明丽地洒在他身上,她却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了阴影。
“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吗?”
祁家骏沉默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见过一面。走吧。”
两人向石阶走去,任苒实在忍不住:“喂,只见过一面的人,你表情怎么这么古怪?”
祁家骏沉默一下,声音平淡地说:“他是我爸爸的儿子。”
这个别扭的句式将任苒吓得目瞪口呆,她琢磨了一下:“那个,不是你妈的儿子吗?”
“笨。他要是我妈的儿子,我就直接叫他哥哥了。他是我爸跟外面女人生下来的。”
他们的老家z市地处富庶的南方,的确有不少有钱人养外室包二奶,可是任苒生活圈子单纯,她实在没法将她从小认识的祁伯伯与“私生子”联系起来,更不能想象在z大做行政工作、性格看上去颇为刚烈的赵阿姨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不禁发出一个长长的惊叹:“天哪。”
祁家骏横她一眼,只可惜他的脾气只对别人有威慑力,对任苒却从来免疫,更阻拦不住她的好奇心。
“你妈……知道这件事吗?”
“我都知道,我妈会不知道吗?”
“那……赵阿姨应该很生气吧。”
祁家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他母亲岂止是生气。知道丈夫有一个比自己女儿小三岁,比儿子大四岁的私生子存在时,赵晓越才生下祁家骏不到一年。她险些精神崩溃,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正常状态——如果严格定义正常状态,也可以说,她从那以后都没有恢复,祁家骏自懂事起,便对家里一直延续着的冷战气氛习以为常了。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过啊?”
“你傻了吧,这种事我会到处跟人说吗?”祁家骏不耐烦地说。
“那……他找我爸干什么?”
“不知道。”
“我爸好像知道你们的关系。”
“这也不算秘密,以你爸爸跟我爸爸的交情,肯定知道。”
“阿骏,我爸不会跟他有什么事的,他们一听就是在谈法律上的事。他一向最喜欢你。”
祁家骏本来应该被这个天真的劝慰逗乐,可是他实在没有心情,只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因为任叔叔跟他谈话就生气。”
她摇他的胳膊:“喂,这事是祁伯伯不对,还有就是……那个人的妈妈不对。我跟你家这么熟,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来没在你家碰到过他,可见他跟你的生活完全不相干,你何必为他生气?”
祁家骏苦笑:“小苒,你不明白。知道家里气氛说不上正常,妈妈总那么喜怒无常的原因后,我看到他,不可能开心。”
任苒认真想一想,点点头,突然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他存在的?”
“三年前。”
任苒好一会儿没说话,祁家骏不免奇怪:“在想什么呢?”
“阿骏,你当时一直陪着我,我只顾着操心妈妈的病,一直到她去世,我自己伤心,一点儿也没安慰你。”任苒抱着他的胳膊,“我实在太自私了。”
“傻瓜,这种事,别人没法安慰的,只能自己忽略。”
“小苒——”
对面一个女人从一辆黑色桑塔纳上下来,叫任苒的名字。她三十来岁,中等个子,有一张标准的椭圆形面孔,略微细长的丹凤眼带着妩媚之态,化着得体的淡妆,蓬松卷发披在肩头,一身衬衫窄裙的职业女性装束,手挽一个公事包,显得干练而漂亮。
任苒的脸沉了下来,放开祁家骏,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爸爸约我过来谈点事情,我顺便买了菜过来,一会儿回来吃饭吧。家骏也一块过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摇头,任苒并不看她,一边礼貌地说:“谢谢你,不用了,我们还有事。”一边一步不停地走着,直到出了家属区,才稍微放慢一点儿脚步。
“这位季方平律师现在经常去你家吗?”
任苒摇摇头,“不算经常,我只碰到过两次,她都说是找我爸爸请教学术问题。”
祁家骏若有所思,并不说话,任苒问他:“你觉得她是不是喜欢我爸了?”
“她特意到你家来做饭讨好你,当然不是因为喜欢你。”
任苒一下把脸垮了下来。
祁家骏揉一下她扎成马尾的头发,“小苒,你爸爸现在是单身男人,他学术造诣高,正当盛年,人又风度翩翩,号称本校最有魅力的教授,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对着他流口水发花痴,成熟女人喜欢他就更正常了。”
“可是我妈去世才两年啊。她应该体谅我爸和我的心情,就算有企图,也得过一段时间再来接近我爸爸。”
“多长时间算合适?你打算恪守古训,要求任叔叔守制满三年吗?”
任苒没具体想过这问题,她悻悻地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你看她多会来事,我考上大学时,她才跟我们认识,吃了一次饭,通共没见过几面,就满口小苒、家骏的叫我们叫得这么亲热。”
“小苒,任叔叔既然这么正式把她介绍给你,你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她也许不是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任苒一下停住脚步:“你是说她和我爸爸已经在谈恋爱吗?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连连摇头,“不会的,我爸爸不会这么快忘了我妈。”
祁家骏柔声说:“别这么看问题,小苒。我相信你会永远怀念你妈妈,不愿意任何人取代她的位置,可是生活要继续,你要求你爸爸保持单身来证明他不会忘了去世的妻子,并不合理。”
“我什么时候说过再不许他谈恋爱结婚,他现在才46岁,以后当然应该找个人作伴。可是他和我妈妈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感情那么好,如果她去世两年不到,他就对其他女人动心了,那才叫不合理。”她愤愤然地说,“不行,我要回去问问我爸爸。”
祁家骏一把拖住了她:“你看你,这就有些过份了。填高考志愿的时候,任叔叔说你从小条理清晰,逻辑能力强,适合读法律专业,当时你就说,你对法律没兴趣,而且你妈妈也不希望你学这专业。任叔叔尽管不开心,可还是依了你让你读了经济学专业。你也得相应尊重他的生活吧。”
任苒无言以对,可是想想仍然无法释然:“我不是干涉他,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他这么快就忘了我妈,再过一段时间,我会觉得比较合理。”
“还是那个问题,小苒,你认为多久才算合理?”
任苒语塞,不高兴地反问:“阿骏,我怎么觉得你在力图说服我马上接受这女人。是我爸让你来当说客的吗?”
祁家骏一怔,随即摇头笑了:“别傻了,任叔叔不会让我干这事,而且我也说不上喜欢这位浑身透着精明的律师。我只是想给你做好心理建设,不要太抗拒你爸爸有可能开始新生活这件事。”
第二章(上)
祁家骏还有约会,两人告别,任苒回到宿舍,闷闷不乐地躺下,仔细回想这件事,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她非常抗拒。
她当然已经过了对于传说中恶毒继母莫名畏惧的年龄,而且她也承认,她父亲任世晏确实如祁家骏所言,“正当盛年”,仍然英俊潇洒,完全具备被人仰慕追求的资本。可是她无法用理智说服自己,父亲已经克服了丧妻的悲痛,将要——或者甚至更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室友招呼她去食堂,她却摇头谢绝,而是爬起身,向家里走去,决定跟父亲好好谈谈。
那辆黑色桑塔纳仍停在原处,任苒快步上了石阶,走进自家单元,却与正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撞了满怀。那人扶住她,让她站稳,说声:“对不起。”
她定睛一看,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立在她面前,正是一个多小时前坐在她家与她父亲交谈的那个人,她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哦,我是说,对不起,其实是我撞了你。”
那人微微一笑:“没关系。”
他松开手,稍稍侧身,让她过去。
任苒上了三楼,拿钥匙开门,玄关处摆着一双深蓝色高跟鞋,显然是季方平的。她向里走一步,便对着了小小的厨房,从她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她父亲任世晏正从身后双手环抱着站在调整台边切菜的季方平,而季方平如小鸟依人般享受着他的怀抱,这个亲密的姿态让任苒顿时站住了脚步定在了原处。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一字字撞入她耳内。
“……祁家骢这年轻人锋芒内敛,谈吐老练,看上去真不简单。”
任苒没心思想到季方平提到的祁家骢这名字与祁家骏之间明显的相连之处,只紧张地等着父亲说话。
“他完全靠做投资、做期货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已经可以调动大笔资金,在私募业内炙手可热,证券公司甚至给他提供专门的办公室,实在让人吃惊。”
“他好象并不买他父亲的帐啊。”
“唉,老祁一直对他愧疚,所以再三托付我,一定要帮他避开法律上的风险。我准备收集一下这方面的资料,做有针对性的研究,相信政府不久也会做这方面的立法工作。”
“好了,别谈工作了。我刚才过来碰到了小苒,她对我还是爱理不理的,根本不愿意留下来吃饭,怎么办?”
“小苒性格很平和善良,她迟早会接受你的,别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我都等了八年多了,世晏。”
任苒被这句话惊得呆住。
八年——这意味着,这不是一个开始没多久的恋爱。从她10岁起,这女人就窥伺、甚至侵犯着她的家庭、她的父亲,而那时她母亲还健在。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浑身血液却变得冰凉,麻木地站着。
只听季方平继续说道:“我今年已经34岁了,世晏,我还想给你生个孩子,再拖下去,我怕我连当高龄产妇的机会都没有了。”
“平,小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