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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言之道了谢便抬脚进门,连胜则留在了门口。

    这一路上,萧言之想了很多,想他该在皇帝面前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想他该怎样套出皇帝的目的,想他该怎样为自己求得最大利益,但真正站在皇帝面前时,萧言之却突然决定放弃一切算计。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闻声抬头,目不斜视地看着萧言之。

    从萧言之昨日进宫之后,这怕是皇帝次正眼打量萧言之。

    这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全然没有了三岁时的模样。这孩子长得像他娘,瞧着面相显小,且有一对凤眼,可嘴角总是扬着,这眉眼带笑的模样却不知是像谁。这孩子是不是太瘦了一些?身上的衣裳看着有些大,不是那么合身,但瞧着却也不邋遢。这完全陌生的孩子,是他的长子,是唯一一个他给换过尿布、喂过米粥的。

    打量之后,皇帝开口,却是对赵康道:“给皇儿的衣裳,是按着什么尺寸做的?让尚服局的去重做几套。”

    “是。”赵康躬身应下。

    想了想,皇帝却又改口道:“让人来这儿吧,午膳之后过来。”

    赵康一怔,应下。那还得知会弘文馆的姬文成大人和忠武将军蒋山下午不必去万春殿了。

    萧言之眉眼一转,却只是淡然笑着。

    没听萧言之谢恩,皇帝却也不甚在意,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一张太师椅,道:“言之,坐吧。”

    “谢父皇。”萧言之拱手谢恩,转身坐下。

    第14章

    萧言之坐下之后便没有说话,只是好奇似的四下张望,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皇帝的这个书房。

    见萧言之打量,皇帝便开口问道:“觉得朕这书房怎么样?”

    “恩……”萧言之仔细想了想后答道,“父皇的地方,自是差不了,只是父皇的这方御案还是挪一下比较好。”

    没想到萧言之还真正儿八经地提了个建议,皇帝颇感兴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朕这御案摆放的位置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萧言之笑道,“只是阳光都是从父皇身后的那扇窗子照进来,虽是暖和,可看折子的时候该是有些晃眼。”

    皇帝闻言一怔,还特地转身看了看他身后的那扇窗户,而后有几分惊讶地看着萧言之,道:“就进来这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萧言之瞄了眼皇帝手上的折子,道:“儿臣方才瞄见了,父皇手上那本折子正在发光呢。”

    皇帝低头一看,哈哈大笑。

    “听说你在退朝之后,惹事儿了?”放下手上的折子,皇帝试探着问道。

    萧言之顿时一脸惊奇道:“这么快就有人向父皇告状了?”

    “说说你做了什么。”皇帝靠在椅背上,看着萧言之双目微眯。

    萧言之搔搔嘴角,道:“父皇不是都知道了嘛。”

    “朕想听你说。”

    萧言之撇撇嘴,道:“儿臣也不过是坐得太过端正,结果腿麻了,退朝之后起的晚了些,连累那些老大人也跪得久了点儿。”

    “是吗?”不像是疑问的疑问,皇帝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言之。

    “可不是嘛,”萧言之顺着皇帝的语气抱怨道,“儿臣次上朝,哪里知道那么些规矩。这些大人小心眼儿。”

    “那是你没上过大朝,规矩更多呢。”皇帝在等,等萧言之说秦泰的事情。

    “真的?”萧言之一听规矩更多,就蹙起了眉,“那父皇可真是辛苦了。”

    皇帝轻笑一声,道:“往后有你陪着朕辛苦,你是皇子,是朕的长子。”

    萧言之愕然地瞪起了眼睛,又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事情,对皇帝说道:“对了父皇,有位大人与儿臣说他是母亲的表亲,那是谁啊?”

    皇帝的提着的那口气一松,笑容温和了不少:“你娘没与你说过?”

    萧言之摇了摇头,道:“还真没有,儿臣只记得母亲说她娘家的亲戚大多住在家乡,可那一年的涝灾死了大半,其余的也都因逃难而无法取得联络,可没听说过还有哪个当官的。”

    皇帝哂笑一声,道:“他也算不得是你娘的表亲,只是祖上沾了个亲缘,到你娘那一辈就连远亲都算不上了。”

    萧言之闻言转了转眼珠子,展颜笑道:“儿臣这是初一进宫就被人巴结了?”

    “恩,就是这么回事儿。”皇帝觉得自己的这个长子似乎还有点儿意思,“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萧言之不解地看着皇帝。

    皇帝抬起手似随意翻动桌上的折子,视线也移到那些折子上,道:“看是不是要接受那人的巴结啊。”

    萧言之忙摆手,道:“那就免了,儿臣做了那么多年的平头百姓,被大官巴结这么一次,儿臣这心里就很痛快了,接受就不必了。儿臣进宫只为见一见父皇,父皇若用得着儿臣,儿臣便留在宫中,父皇若用不着儿臣,儿臣便回江南去。”

    萧言之原本就是这么想的,皇帝若是不留他,他自是可以欢乐地回到江南,可若皇帝留他,那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不如安心留下。

    皇帝的手一顿,抬头狐疑地看着萧言之:“你要回江南?”

    “是,”萧言之坦然笑着,“看父皇替儿臣安排了这么多,儿臣心知父皇有所打算,只想等一个恰当的机会再与父皇详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儿臣与其他几位皇子不同,儿臣不是在父皇的身边儿长大的,不能与父皇心意相通,母亲又是个极其平凡的女人,她教导儿臣伦理纲常四书五经,却教不了儿臣辅国之道,儿臣自知斤两不足,不敢妄言为父皇分忧。”

    皇帝看着萧言之,一时之间有些辨不清萧言之说得是真是假:“裴泽带人去江南接你,为何跑了?”

    “这个……”萧言之搔搔嘴角,道,“儿臣自觉身份尴尬,原本是不想入宫的,反正这天下虽大,可不管在哪儿都听得到父皇的消息,只要父皇安好,这长安城里便没有能叫儿臣挂心的了,儿臣也不必来这一趟,只是……只是武成王一直追着,儿臣实在是……在汴州时已经是想着干脆随武成王入宫得了,结果还就是在汴州被武成王给逮着了。”

    “你当真想要回江南?”皇帝蹙眉。

    萧言之盯着皇帝有些猜忌又有些慌张的神情看了一会儿,叹道:“在这皇宫之中,儿臣一个人怕是活不了太久啊。”

    “怎么是一个人?朕在这里,你的兄弟们也在这里。”萧言之这话听在皇帝耳中有些刺耳,叫皇帝不自觉地就出口反驳。

    萧言之垂下头,轻笑一声,道:“可那些兄弟与儿臣并不亲厚,而父皇……父皇其实并不信任儿臣吧?”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言之又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皇帝,眼神中满是无奈,满是怅然。

    皇帝的心如同被重锤猛击,茫茫然地回看着萧言之。

    萧言之说对了,他不信,尽管萧言之是他的长子,尽管萧言之比其他皇子更单纯更不懂权术,可他还是不信。

    经过多年征战三年治国,他的战友疏远他,他的臣子敬畏他,他的儿子算计他,就连枕边人也是将家族置于他之上,他们永远都在替别人着想,他们永远都想从他身上分出更多的利益,他们的心,不是向着他。他,谁都不信。

    可他也不想变得谁都无法相信,他也想有个可以相信的人交心,一起喝他个酩酊大醉而不用担心身首异处,一起讨论天下大事而不用担心内容外泄,他想啊。

    见皇帝始终回不了神,萧言之又叹息一声,道:“儿臣并不是在责怪父皇,你我父子分别二十年,会变得如此也是无可奈何。这一顿午膳儿臣怕是不能陪父皇一起用了,儿臣告……”

    “留下吧。”皇帝突然开口打断萧言之的话,似低喃,更似叹息。

    “父皇?”萧言之不解地看着皇帝。

    留下?是说让他留下用这一顿午膳,还是要他长留宫中?

    皇帝目光慈祥地看着萧言之,道:“言之,留在朕的身边,给朕一个弥补这二十年空缺的机会。”

    也给他一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人来倚靠。若说他还能相信谁,这个长子怕是唯一的人选了吧。

    萧言之眨眨眼。他好像……激发了皇帝的父爱?

    再回想一下自己的说辞,萧言之发现这确实是很容易激发父爱,只是他原本以为帝王的父爱不会那么容易被激发出来。萧言之并不是有心想要激发皇帝的父爱,引起他的愧疚。

    不过既然皇帝开口了,他也不能拒绝。

    于是萧言之扬起嘴角微微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好。

    皇帝既然需要一个儿子,那他就给皇帝一个儿子,而非“儿臣”。

    第15章

    宫人布好了一桌子的午膳,皇帝便拉着萧言之的手去到桌旁,就让萧言之坐在自己身边,一边吃一边聊着。

    “听说你在江南一带靠做生意养家糊口?做的是什么生意?”

    咽下嘴里的肉片,萧言之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是做的酿酒生意。”

    “酿酒?”一听是这个,皇帝顿时生出几分兴趣,“你会酿酒?”

    萧言之摇摇头,道:“原本是不会,是特地找了酒将学的。”

    “为何是酿酒?”皇帝不解,“江南的商人做的生意最是五花八门,做些旁的不是容易些?”

    萧言之想了想,道:“容易做的那些,儿臣能做,旁人也能做,比儿臣做得早的更是儿臣比不了的,不如学一门技艺,做一名匠人,出师之后最不济也就是做出与师父相同的东西,若有幸,便能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可就能卖出钱来了。”

    闻言,皇帝沉吟片刻,而后点头,道:“你说得在理。那你是属于哪一种?已经能做自己的东西了吗?”

    萧言之笑道:“儿臣酿的是花果酒,能酿出什么全凭天意,没什么技艺可言,倒是辜负了师父的一番栽培。之后赚到钱了,雇了人来帮忙,技艺更是生疏了。”

    “那你现在离开江南,生意是交给谁打理?”皇帝好奇问道。

    “是家里最大的弟弟。”萧言之暗想他明明都已经尽量避开这个话题了,为什么皇帝反倒自己提起来了呢?

    果然,听到萧言之的回答,皇帝面色一僵,似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只是话已出口,如果突然改说别的也显得他太没有气度了。

    于是皇帝勉强地笑了笑,却管不住嘴似的又多问了一句道:“弟弟是你娘和……”

    皇帝的问题没说完整,但他相信萧言之懂。

    萧言之是懂了,但却为难不知如何回答,只看着皇帝干笑一声。

    皇帝眯起了眼睛,挡住眼中流露出的伤感,却偏偏想知道更多,于是继续问道:“你有几个弟妹?”

    见皇帝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萧言之索性也放开了说,道:“母亲跟义父在一起时,义父身边带着个姐姐,后来又多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皇帝心中怅然。

    她给别的男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吗?亏得他们是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儿子。

    见皇帝神情恍惚,萧言之犹豫了一下,又道:“当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母亲落下了病,不能再带着我去往别处,就只能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落了脚,每次都是托那些去赶集的人帮忙打探消息,得知……得知您战死时,母亲是想随着您一起去的,连白绫都系好了。”

    这些事情,皇帝应该知道。

    皇帝一怔,大惊失色地看着萧言之,急问道:“战死?我怎么就战死了?”

    萧言之摇了摇头,道:“是十八年前,我四岁那会儿,反复让人去打听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说是领兵的已经换作别人了。”

    “十八年前……”皇帝垂眼,努力回忆十八年前的事情,当终于想起什么时,皇帝心中愈加悲痛。

    原来如此……十八年前,起兵后一年,他们一直在吃败仗,战事陷入死局,他诈死诱敌……怎么就偏偏让他们母子得了这个消息?

    登基之后,皇帝不是没派人去找过萧言之母子,只是打听到萧言之的母亲改过嫁,皇帝才一时怒极,没接萧言之回宫,那之后,皇帝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