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之四下张望一番,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股杀气。”
一听这话,裴泽也立刻紧张地四下张望,还调转马头仔细看了看后方各处。
“没人啊。”
注意到徐离善略显阴沉的脸色,萧言之心中明了,笑道:“我又没说是有刺客,有义兄在此,哪个不长眼地敢来暗杀?不要命了吧。”
“没有刺客哪来的杀气?”裴泽狐疑地看着萧言之。
萧言之又耍他呢吧?
萧言之冲天翻了个白眼:“迟钝。”
说完就趴在裴泽的背上闭目养神。
骑马是个能累死人的体力活,尤其是自己一个人骑的时候,不仅要受颠簸,还要时刻警惕着小心控马,每次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萧言之都觉得身心俱疲,难得今儿他只要抓牢了裴泽就行,当然要放松地享受了。
然而萧言之这么一靠,徐离善的眼神就又冷了两分。
又不是女人,萧言之靠在裴大哥身上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笑话!
当然,让徐离善更为在意的却是裴泽纵容。
这世上,他最不想与之为敌的人就是裴大哥,裴大哥可千万别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不正经人而坏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兄弟情分……
没有人添乱,回宫的路就走得十分顺畅,独自回到万春殿后,萧言之就借口说要小睡片刻,将自己关进了寝室里。
坐在床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胜和秀水都站在门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处这样的安静之中,萧言之的手才轻轻颤抖起来,心跳也突然加速,快得叫萧言之有些难受。
混账!得知皇帝要带他回宫的时候,他就只想到了皇帝和几位皇子会对他如何,竟完全忽略了满朝的文武大臣,他竟忘记了能从皇位得利的并非只有皇子,那些攀附皇子的大臣们也都盼着跟随自己所选择的皇子一步登天,若有幸跟了个蠢货,兴许还能掌天下大权,他竟然给忘了……
幸而秦泰只是查清了弟妹所在之处,并没有将人抓起来,若裴泽赶得及在秦泰或者其他人之前将弟妹带回长安还好,若赶不及……
果然他还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就算他无心掺和进那些权力争斗,也要有能保护弟妹的能力,不然再碰上今日这样的情况,他依旧只能装腔作势,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他自己。至少要能在出大事的时候让弟妹们有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定下了心神,萧言之的双手就不再颤抖,寂静的房间里,萧言之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酉时将至,萧言之的思绪才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殿下,您起了吗?”
萧言之猛地回神,转身用手将床上抹乱,而后扯开了被子随意一抖,瞧着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这才应声。
“我醒了。”
听到了萧言之的回答,秀水和连胜才推门而入。
连胜面儿挂着笑,道:“殿下,今日的宫宴戌时开始,安排在禁苑之内,殿下若现在换了衣裳过去,大概能早一些到,不至于太过慌乱,殿下您看……?”
萧言之笑了笑,道:“就听连胜的。”
“好咧!”连胜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更加灿烂,“那奴婢伺候殿下更衣?”
萧言之点点头,站了起来。
换上了一身紫檀色的衣裳,萧言之随意地扫了眼铜镜,都没看清自己的样子,就问连胜道:“今日的宫宴上都会有些什么人?”
连胜早就打听好了,一听萧言之问,立刻答道:“回殿下的话,陛下今儿令所有宫妃、皇子和公主都要赴宴,想必是想让后宫里的人都认一认殿下,不然这样的家宴,陛下通常只会让一部分人赴宴。”
萧言之一怔,抽着嘴角问道:“后宫里……共有多少位宫妃?”
连胜一懵,茫然答道:“殿下恕罪,这奴婢还真不知道。”
后宫里的嫔妃今儿多一个明儿少一个的,就算是在后宫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也记不清人数。
连胜口中的这个不知道在萧言之听来就跟数不清没什么区别,都叫人郁闷。
见萧言之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连胜又道:“不过殿下放心,就算宫妃们全都去了,能在殿下您面前露脸儿的,大概也就十来个,余下的位分不足,就跟着大家伙一起给您问一声好,然后就退到不显眼的地方去了。”
之前得赵康提点,连胜是再不敢比着其他皇子的想法来揣测萧言之的意思了,几日下来倒还真看出了萧言之的喜好,其他的都还好说,只是这喜静怕麻烦的地方叫连胜上心了。
“这样啊。”
果然,连胜这么一说,萧言之就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将萧言之的发冠整理好,秀水又补充一句道:“宫里的皇子除了二殿下与三殿下,就只有一个八岁的四殿下,公主有三位,大公主清婉公主年方十四,是个安静的,二公主明月公主稍微活泼一些,今年九岁,三公主静乐公主只有四岁。”
萧言之闻言一愣,随即忧心道:“今日初次见面,我却没给弟妹们准备礼物,这可如何是好?”
他还以为皇帝这些年忙着打仗,除了徐离善和徐离谦顶多也就再有一个女儿,可这怎么一下子又冒出四个人来?皇帝打仗时的生活也是过得相当丰富多彩啊。
连胜与秀水对视一眼,秀水便转身去了偏房,连胜则笑着对萧言之说道:“宫里倒是不讲究这个见面礼,殿下您的身份高贵,其余人都想着该给您送些什么见面礼来讨好您,您不必给也没人能挑出您的不是来,但奴婢们想着殿下兴许会在意这些,便准备了一些。”
“你们准备的?”萧言之颇为惊讶地看着连胜。
这几日连胜倒是比之前机灵了许多,办事也更合他心意了,不知道是有人提点,还是他自己想通了什么。
秀水与其他两名宫女抱着四个匣子走回萧言之身边,笑道:“说是奴婢们准备的,但这些其实都是殿下的东西。殿下想必不记得了,您刚来万春殿那日,陛下赏了您两箱子东西,您看都没看,只让奴婢们保管着,那之后就再没过问。”
连胜赶忙接着说道:“奴婢们本也没想到要送见面礼这事儿,是偶然听路过的小太监们嘀咕着不知要给谁送礼,奴婢回到万春殿后与秀水这么一说,秀水才想起这事儿,说咱们宫里不讲究这些,可殿下是打从宫外来的,兴许在意,奴婢们就擅自做主,开了那两个箱子,挑出了四个物件。未经殿下允许,奴婢们甘愿受罚。”
说着,连胜和秀水就领着人在萧言之面前跪下了。
瞧见这场景,萧言之笑了,道:“你们啊,是算准了我不会罚你们。都起来吧。打开匣子,我看看你们都挑出些什么来。”
他从来没想成为万春殿的主人,也没想过要成为连胜和秀水等人的,因而一直没立规矩,连胜他们做事大多还是依照这宫里的通用规矩,只是做过之后还要看他脸色来判断他的规矩和习惯,而他本身又是个没规矩的人,以至于这万春殿里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尊卑规矩了。
就这样散着倒也挺好,如此一来,别人瞧着万春殿没规矩,就会当他是个没能力的人,反正他也没想在万春殿里培养出一两个心腹来。
宫里的人,能不用就不用……裴泽算是例外。
萧言之闪神的功夫,秀水就已经将四个匣子都打开了,萧言之定睛一看,见那匣子里装着的都是文房四宝一类的物件,算是中规中矩的礼物,因为都是皇帝送过来的,所以那些东西的品相也不差,也还拿得出手。
“你们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萧言之笑着将四个匣子一一关好,“这匣子也不必带去赴宴,秀水你估摸着时间,等宫宴结束后,就给弟妹们送去。另外再备三份其他物件,给武成王和两位皇弟的也补上,同样都是兄弟,不好厚此薄彼。”
“是,殿下。”秀水一挥手,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就将匣子都抱了下去。
准备妥当,萧言之便带着连胜跟何晏出门,还没踏出万春殿,就瞧见了他刚入宫时见到的那个肩舆。
萧言之的嘴角抖了抖,问连胜道:“我得坐着这个去?”
不管看几次他都不喜欢这没遮没挡的肩舆,尤其这还是人力抬着的,他就更不想坐了。
连胜点头笑道:“是啊殿下,禁苑在后宫的西北方向,离得不说太远,可也不近,若走着去难免疲惫,晚上的宫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殿下您得省着些力气。”
萧言之蹙眉问道:“不能从宫外骑马过去?”
“额……这还真是没有先例。”连胜有些为难,向何晏发出求救的视线,却被何晏无视了个彻底,“住在宫里的人要去禁苑,都是这么去的。”
“没有先例?”萧言之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邪邪一笑,“最近的宫门在哪里?咱们出宫去。”
只是没有先例而已,又没有说不允许,他开个先例不就得了?
“啊?”连胜一听这话登时就懵了,“殿下,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想到一个好办法,萧言之便心情大好地踏出万春殿,从那肩舆和守在肩舆旁的四个小太监旁边大步走过,一路向南,“何晏,知道哪里能弄到马吗?”
“卑职这就去牵马,请殿下在长乐门前稍等片刻。”
何晏倒是没像连胜那样惊慌,反正做出决定的是萧言之,就算惹了皇帝不快,也怪不到他何晏的头上,萧言之都没惊慌,他惊慌什么?
“那我等你啊!”冲着何晏的背影高喊一声,萧言之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不知道何晏是去哪里借了马,等萧言之和连胜到达长乐门时,何晏已经牵着三匹马等在那里了。
“干得好!”萧言之加快脚步行至马旁,手一按马鞍就跃身而上,“往哪儿走?”
何晏紧跟着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利落:“西走,出了安福门就转北。”
“好!”萧言之扬鞭催马,疾奔而出,还补充了一句道,“我若走错了记得提醒我!”
何晏扬鞭的动作一顿,而后才甩下马鞭,紧跟在萧言之后头。
刚爬上马背的连胜还没坐稳就见萧言之和何晏已经跑出好远,登时都起了大哭一场的心。
“殿下,您等等奴婢啊!”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太监,并没有学过骑马啊!
不管连胜心中如何叫苦,吹着风心情大好的萧言之与何晏一路风驰电掣,不出两刻钟就走完了平时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走完的路程。
疾奔到最后,萧言之猛一拉缰绳,座下骏马前蹄高扬,来了个漂亮的急停,英俊潇洒的模样叫几个恰巧同时来到禁苑前的宫妃看得心神一荡,纷纷猜测这是哪里来的美男子。
停下马,转头往后一看,萧言之才发现连胜不见了。
“何晏,连胜呢?”
何晏也是许久未曾骑马跑得如此爽快,正享受余韵的时候就听见萧言之的问话,扭头一看顿时就是一惊。
“卑职……回去找找。”真是扫兴……
“那我在这里等你。”尴尬地笑笑,萧言之翻身下马。
守卫禁苑的侍卫尚且没有见过萧言之,但一瞧见萧言之的那一身衣裳,立刻就联想到了才进宫不久的大皇子、新晋蜀王,于是立刻就有人上前请安,而后将萧言之的那匹马带走,好生安置。
萧言之靠在充当禁苑大门的木栅栏上,闻着随风而来的草木香气,望着夕阳西下的方向,心情惬意。
闭上眼睛,却依旧能看到夕阳温暖的光晕似的,微微晃神就错以为是回到了江南的溪边。
在江南,他们住的宅子不大,不像宫里什么都是最好的,可日常所需也是什么都不缺的。
他自己喜欢简单的生活,但他的简单在弟妹看来兴许就是贫穷,不忍叫懵懂无知的弟妹们受这不该受的苦,却也不愿让富有剥夺他们单纯的生活,因此他只带着弟妹们寻一个静谧的小镇落脚,买一处不大却坚固的宅子,左邻右舍大多是当地的小商人,淳朴又有教养,再买一处不大却位置极佳的门店,卖些自家酿的酒,赚的钱不必太多,足够他们每天有肉吃、换季有衣穿就好,足够给仁安买书、给翔生买零嘴、给君梦买脂粉就好。
在江南,他们每日鸡鸣而起日落而息,白日里与弟妹一起顾看店里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