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他们都等你呢。路上当心。”萧言之装作帮裴泽整理衣领的模样,凑上去在裴泽的嘴角亲了一下。
裴泽笑笑,想要回亲萧言之一下,身后的人却不合时宜地喊了他一声,裴泽咋舌,又看了萧言之一眼才转身离开。
目送裴泽带着一小队人马扬尘而去,萧言之哀怨地长舒一口气,而后转身慢腾腾地往长安城里走。
何晏依旧是沉默着跟在萧言之的身边,对于萧言之与裴泽之间过于要好的关系也并不在意,更没有深究的打算。
眼角突然瞄见大批人马从西面靠近长安城,何晏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萧言之。
“殿下,咱们还是快些进城吧。”
萧言之闻言转头,却只看到何晏的背影,眉心一蹙,萧言之就一把按住何晏的肩膀,探头往长安城西看去。
何晏若是不挡着他他也就不在意了,但何晏越是不想让他看的东西他就越想看啊。
“那是……商队?”盯着那一大队人马看了半晌,直到看清那些板车上垒起来的货物,萧言之才敢断定这一队人马的身份。
“大概是。”何晏心里一咯噔,再度开口道,“殿下,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回宫吧。”
萧言之嘿嘿一笑,越过何晏就向那商队停住的地方走去:“不急不急,先过去看看。”
何晏扶额,扬声道:“殿下,王爷可是要您尽量避免四处走动。”
萧言之的脚步分毫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减慢,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什么?何晏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何晏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满心无奈地跟上去。
萧言之若是少了一根头发,王爷能剥了他的皮!
萧言之也没靠得太近,只站在不会碍事儿的地方远远看着。
在江南的时候就听说往来于各地的行商有些会定期停在各城镇的近郊,给城内的商人送货。而每到这时,城镇内三十六行的行头就会有组织有纪律地来城外提货,将货运回城镇内后,再分发给同行的商铺。
可萧言之先前做的是自给自足的生意,镇子上虽然有个酿酒业的行头,可却是个极容易说话的老头,至于行商萧言之则一直都没机会接触,只是听镇子上的其他商贩说起过。萧言之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
商队的人停下来之后就手脚利索地卸下几车货物,还有几个人走到一旁搭了个小棚子,摆了一张木桌和一张小凳。
见此情景,萧言之眉梢一挑,暗道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这商队里八成是有个高贵的人物,就算不是当家的本人,也得是他的儿子什么的。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可当看到一个十四五的少年龙行虎步地走到棚子里坐在了那唯一的位子上,萧言之还是受到了惊吓。
这商队瞧着是从西北来的,这家的东家心是有多大才能让一个孩子带队去环境那么险恶的地方?就不怕这孩子在西北丢了性命?
那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有人在观察他们,喝茶的功夫突然就转头看向萧言之,锐利的视线不偏不倚,刚好与萧言之四目相对。
萧言之心头一震,搔搔嘴角,笑着冲那少年点了点头。
那少年也是一怔,而后点头回礼。
这一次对视之后,萧言之也不好意思老盯着人家看,于是就将视线转到了其他地方,一会儿看看这商队的人,一会儿又看看分门别类摊了一地的货物,再等一会儿,长安城三十六行的行头就结伴出城,热热闹闹地带回各自的货物。
萧言之也不嫌无聊,就笑眯眯地看着,看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少年跑过来停在萧言之眼前。
何晏立刻挡在萧言之身前。
“这位公子,我们家少主请公子过去小坐片刻。”
萧言之疑惑地望向棚子里的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就是站在这里看个新奇,看你们也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了。”
那少年笑笑,道:“公子客气了,我们少主也是在这里坐一会儿就要回城了。”
回城?萧言之眼神一闪,问道:“你们是长安人?”
那少年摇了摇头,道:“本家并不在长安,但少主日后就定居长安了。”
萧言之沉吟片刻,这才笑着点头道:“那我就打扰了。”
“公子这边请。”
何晏看着萧言之就这样跟着那个少年走了,登时就起了要将萧言之打晕拖走的念头,可忍了忍,何晏还是跟了上去。
等萧言之进到那小棚子里时,那简陋的小木桌一边已经多加了一把小凳子,萧言之扬起了嘴角,淡定从容地坐下。
“多谢少主邀请。”
“客气。”燕生快速地将萧言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方才离得远,这人又裹着斗篷,他还没看清这人的穿着貌相,只是觉得有个人老是在远处笑眯眯地看着总叫人心里发毛,可等这人到了身边,他才察觉到这人或许身份非凡。
见对面的少年只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就继续望着忙碌的人群,萧言之搔搔嘴角,主动开口道:“在下萧言之,敢问少主贵姓?”
燕生又转回头看着萧言之,道:“在下燕生。你是在江南开酒肆的那个萧言之?”
听这少年名叫燕生,萧言之的心里就是一惊,再听燕生后边的这个问题,萧言之更加惊讶了。
“燕少主认得我?”
燕生点了点头,道:“你的酒不错,可惜你不做了。”
自家的酒被夸奖了,萧言之开心地笑道:“燕少主过奖了,这不几个月前举家北迁,江南的铺子自然是开不成了。”
“不是,”燕生摇了摇头,“是你的酒,你四年前就不做了。”
“呃……”萧言之盯着燕生看了看,问道,“敢问燕少主四年前多大?”
十岁?十一岁?那么小就知道他的酒不错了?
燕生淡淡地看了萧言之一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萧言之搔搔嘴角。
萧言之跟燕生就这样沉默不语地一直坐到午时,直到燕生安排好他的商队继续南下送货,萧言之才跟燕生一起回城,然而两个人还是谁都没有说话,跟在旁边的唐硕和何晏都快要尴尬死了,这两个人却丝毫未觉一般。
并肩走过明德门,燕生突然转头问萧言之道:“请你吃顿饭如何?”
萧言之展颜微笑,拱手道:“却之不恭。”
燕生想了想,又问道:“东市还是西市?”
萧言之搔搔嘴角道:“东市吧,西市里的外邦人太多,我不太适应。”
燕生点点头,而后偏头看了唐硕一眼。
唐硕微微点头,立刻骑着马往东市跑去。
何晏只默默想着萧言之为什么能泰然自若地让一个比他小的孩子请他吃饭?
简短的对话之后,萧言之与燕生之间又是一路无话,等到了东市的食肆,唐硕已经安排妥当,饭菜也刚刚好全部摆上了桌,两个人依旧没人说话,相互看了一眼就分别坐下,悠闲地开始填饱肚子。
何晏就觉得奇怪了,萧言之平时话多得都拦不住,怎么跟燕家少主在一起的时候竟是一句话不说?若说这两人是无话可说,却也不像是那么回事儿,可若说这两个人之间是默契十足……他们难道不是今天才刚认识的吗?
饭吃道一半,萧言之就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个爱招惹麻烦的体质,不然为什么出来吃个饭都能碰见讨厌的人呢?看着突然就出现在视线中的秦风明,萧言之放下了筷子。
“殿下,还真是许久未见啊,殿下在皇宫里过得可好?”秦风明摇晃着手上的折扇,笑如春风。
燕生看了看秦风明,又看看萧言之,问道:“你朋友?”
萧言之摇了摇头,道:“并不是。但今日怕是要辜负少主盛情了。”
燕生又看了看秦风明,似在评估什么,而后淡然道:“无妨。”
萧言之闻言轻声一笑,拱手拜道:“告辞。”
话音落,萧言之看了看秦风明,转身就走。
就在萧言之快离开的时候,燕生突然高声道:“燕府在崇贤坊。”
萧言之一怔,转头看了看燕生,而后笑了:“那改日在下一定登门拜会,以谢今日一饭之情。”
话说完,萧言之就大步离开。
秦风明还站在那张桌子旁,笑容满面地看着燕生。
“燕少主可知道方才那人是谁?”
燕生眉心一蹙,也放下了筷子,微微一抬手,站在后面的唐硕就上前递了一条布巾给他。
燕生擦了擦手,而后才回答秦风明的问题道:“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风明啪的一声将折扇收拢,冷眼看着燕生道:“那我劝燕少主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新入宫的大皇子如今风头正劲,看似风光,但树大招风这句话,燕少主应该是理解的吧?”
燕生也冷眼看着秦风明,突地嗤笑一声,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让你提醒我这些吗?倒是你,最近似乎灾祸不断,要不要去庙里拜一拜?跟你一起的那几个商人,也让他们去拜一拜吧。但我觉得他们应该去找个郎中看一看眼疾。唐硕,我们走。”
“是,少主。”唐硕连看都没看秦风明一眼,跟着燕生就走。
秦风明气得握紧了折扇,缓了缓气,又问身后的随从道:“蜀王往哪儿去了?”
“回公子,还在东市里。”
秦风明冷哼一声,立刻转身去追萧言之了。
而出了食肆的萧言之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等着秦风明追上来,可半晌身后都没有动静,还在疑惑为什么秦风明没追上来,可没一会儿又看燕生带着人从食肆里走了出来,看那表情似乎有些不高兴,再等一会儿,萧言之才见秦风明从食肆里出来,直奔他的方向就来了。
难不成秦风明和燕生还有过节?秦风明这人还真是喜欢四处讨人嫌啊。
“殿下走得这么慢,是特地在等我吗?”追上萧言之之后,秦风明的脸上又看不出分毫的不悦,折扇一打开就又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萧言之答非所问道:“你特地追上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风明笑道:“因为被革职而赋闲在家,我可是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殿下了,这不心中想念,偶然在东市遇见殿下,自然要多看两眼。”
萧言之冷笑一声,问道:“怎么?秦家的太夫人要回来了,所以你们父子都开始装乖了?”
“是又如何?”秦风明突然抓住萧言之的肩膀将萧言之往旁边推了一下,“殿下小心,东市混乱,若伤着殿下可就不好了。”
秦风明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人推着板车从两人身边跑过,因为板车上堆满了货物,所以推车的人看不清前路,若不是秦风明将萧言之推开,那车或许就要撞在萧言之身上了。
没想到秦风明会突然抓住萧言之,因此何晏的阻拦慢了一步,见萧言之摆了摆手,何晏退到一边跟着,眉头紧锁。
今天出门前就应该看看黄历!
萧言之偏头看了看秦风明:“还在想着要如何坏我名声吗?”
秦风明轻笑一声,道:“若说我次见到殿下时就对殿下一见倾心,殿下可信?”
萧言之看了看秦风明,扬起嘴角假笑道:“你猜我信不信?”
话音落,萧言之继续往东市西口走去。
秦风明眼神一闪,继续跟在萧言之身后。
在东市口买了两匹马,萧言之与何晏就打马回宫,秦风明也买了一匹马,摇摇晃晃地跟在萧言之的后头,直到目送萧言之进了皇宫的延熹门,秦风明才调转马头潇洒离开。
回到万春殿后,萧言之就一个人去了书房,闷在书房里坐了半晌,萧言之突然有些后悔。
他今日就不该回到万春殿来,去武成王府看一看仁安他们就好了。可裴泽不在,他若再往武成王府里跑,皇帝怕就要起疑了吧?
入了夜,萧言之斜靠在寝室的榻上翻看一本从哈莱那儿弄来的大食书籍,秀水则在房间里里出外进地忙活着。
萧言之原本就有些静不下心,秀水这来来回回地一走,萧言之这书就更看不进去了。
“秀水,你忙活什么呢?”萧言之放下书,趴在榻上看着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