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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先生转过来后,我们就专门给他做过各项详细检查。

    本来化疗还是有几分希望的,可是许先生不同意这个治疗方案。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监控他体内的癌细胞变化……情况不容乐观啊!”

    跟贺君近来汇报的一模一样,蒋正楠沉默半晌:“按你观察的情况,许先生的病还可以拖多久?”

    华国富缓缓道:“就跟我上次说的,具体还是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许先生这个病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最多也就两三个月……短的话…”华国富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下去。

    蒋正楠喃喃重复:“两三个月……”

    等许连臻再次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许连臻在病房外扯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后,方推门而进:“爸,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甫一拧开盖子,一阵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许牟坤疼惜地望着女儿,这几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竟然什么都会了,连汤熬得都可以与外头的餐馆媲美了。

    想想就知道肯定吃了很多的苦头。

    许牟坤越想越心酸,又怕许连臻瞧出来,便扯了个话题,开口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那个人还叫我伯父…你有这样的朋友吗?”

    许连臻的手微晃,碗里的鸡汤轻轻晃动,荡起了涟漪。

    平静的心似在一瞬间被上了发条,怦怦直跳。

    父亲形容的那个人,分明是他,可是……可是,不可能是他。

    绝对不可能是他!

    肯定是别人走错病房了。

    这么一想,顿时冷静下来。

    许连臻侧过脸,顿了顿道:“爸,我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啊?八成是人家走错房间了吧。”

    许牟坤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估计是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的身上倒是有点气势的……评头论足的时候,不免想到了贺君,觉得满意之极,“我觉得啊,贺君这孩子真的不错。适合做老公……刚刚那人一看就是要钱人家出来的孩子……这年头啊……齐大非偶……”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许牟坤现在是越看贺君,越觉得各种的好。

    许连甄嗔道:“爸……”

    许牟坤看着明媚靓丽的女儿,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小贺他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吗?他知不知道你……”许连臻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忙宽慰他:“爸爸,他对我很好……不会介意我这个的。”

    许牟坤忆起往事,自责不已:“唉……都是爸爸害了你。”许连臻啧道:“爸爸,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个了呢。都过去了。”

    “贺君他知道的,他还跟我说,他家里离这里这么远,他不说,我不说,他的家人永远不会知道的……爸,你就放心吧。”

    许牟坤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小贺是个好孩子……”

    许连臻一边吹一边喂他喝鸡汤:“爸爸,快喝吧。凉了就油腻,不好喝了。”

    许牟坤因为高兴,所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望着女儿干净利落地拧上保温盒,又去洗了碗,洗了抹布收拾病房,许牟坤不由得心酸心疼,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你都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唉,都是爸不好,是爸拖累了你。”

    许连臻道:“爸,你又在说混话了。你是我爸,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呢。”说话间,侧头微笑打趣:“除非你在外头生了其他女儿!”

    “爸,到底有没有?”

    许牟坤好气又好笑地给了她一个“栗子”。许连臻捂着额头,直叫唤:“哎呀……疼……疼……”

    “爸,我党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许牟坤笑着连连摇头:“你啊……”

    这样的父女场面,似是时光倒流,回到了从前。

    许牟坤怔怔瞧着她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认真地叮嘱道:“小臻,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爸爸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贵什么的,只要你一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爸爸在下面也就安心了。”

    许连臻心头一酸,将头缓缓地搁在父亲腿上,轻轻地蹭了蹭,好像从前一样。她轻轻道:“爸,你放心,我会的。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幸福安康的。你也是,要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多吃东西,保持体力……爸,你一定要看着我幸福哦!”

    许牟坤虽然精神一日比一日疲乏,但每天还是习惯性地要看点报纸。这天,他午睡醒来看见女儿买来搁在枕头边的报纸,便想撑着床铺坐起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现在对他来说都累得直喘气。好在许牟坤现在也看开了,在那里头待了几年,现在能跟女儿团圆在一起,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人嘛,都免不了有那么一天,或早或迟而已。

    许牟坤放下报纸,一步拖一步地走出了房门,到走廊上去透气。他扶着墙走了十来米,便有匆匆经过的护士关切地叮嘱道:“老许,不要走得太远,当心累着。”

    许牟坤和往常一样在走廊上坐下来休息。

    半晌,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伯父,您好。”是那天跟华医生一起的那个男子。许牟坤含笑点了下头:“你好。”

    那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病房,道:“我是来探病的,我朋友住在那间病房。护士说他做检查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原来如此,看来那天人家真是走错病房了。许牟坤心下释然,便说了一句:“那估计得半天了。”那男子微微一笑:“是啊。估计得半天。”

    许牟坤又坐了片刻,便要起身。那男子见状,快他一步,搀扶着他道:“我扶您吧。”许牟坤摆了摆手,道:“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那男子甚是客气:“没关系。我反正在等人,不赶时间。我扶您回房。”许牟坤见他如此客气,便不再推让,由他搀扶着回了房。

    许牟坤在那个男子搀扶下靠在了床头。那男子极细心,又拿了软枕垫在他身后:”伯父,这样ok吗?“许牟坤说了句:”可以的,谢谢。“

    那男子又问:”伯父,要不要喝水?“许牟坤与他说了几句,倒也觉得有几分口干,便点了点头。那男子便去倒水,大约是看到了黑白一对杯子,不知道该用哪个杯子吧,有几秒的错愣:”伯父,这里有两个杯子,哪个是你的?“

    许牟坤:”黑色那个。“于是,那男子很快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水,双手捧与了他。许牟坤接了过来,笑了笑:“你自己也不要客气,想喝水就自己倒。”那男子也真没跟他客气,取过白色瓷杯,倒了满满一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许牟坤与他闲聊了几句,不外乎是向他探听一下贺君工作的单位:“对了,年轻人,你知道洛海的盛世集团吗?”

    那人一怔,然后笑笑道:“当然知道。在本市数一数二的集团。伯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许牟坤道:“随口问问而已。对了,那么找你这样说的话,在那个集团工作不是很有前途?”

    那人就这这杯子喝了一小口水,许牟坤一看就知道是家教极好的人家出来的,举手投足积案彬彬有礼。那人的手指轻缓地摩挲着杯子,回道:“能在那种集团工作,只要自己努力,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许牟坤觉得很有道理,心情也好,又与那人闲聊了半晌。那人也极会聊天,挑着一些有趣的事情与他说笑。比如说起打仗:“美国:我想打谁就打谁;英国:美国打谁我打谁;俄罗斯:谁骂我,我打谁;法国:谁打我,我打谁;朝鲜:谁惹我不高兴,我就打韩国。”

    许牟坤几次被他逗得笑了出来。那人后来大约见他累了,便客气起身告辞了出去,只说:“伯父,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许牟坤只把这事当作一个插曲,也就没在许连臻面前提及。

    隔了两日,那男子又来了。也是下午时分,许连臻这个时间总是不在的,许牟坤正在看报纸,听见有人敲门,抬头便看见那男子推门而进:“伯父,您好。”

    许牟坤放下报纸,取下眼镜:“又来看你朋友啊……”那男子笑了笑:“是啊。”

    许牟坤道:“坐吧。你朋友检查出来怎么样?”那男子一怔,道:“不大好,晚期了……”

    许牟坤叹了口气:“这个楼层啊,大多都是这个病……”

    因上次的聊天,两人也颇为熟络了。那男子问道:“伯父,我看到你好几次,怎么都没有人陪你啊?”

    许牟坤道:“我女儿陪着我呢,她每天这个时候都回家买菜煮饭熬汤……等下会送过来给我。”那男子怔了怔,笑道:“真是个孝顺女儿。伯父你好福气。”

    许牟坤:“是啊。这一层的人都很羡慕嫉妒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打开了话匣子,“唉,我啊,就这么一个女儿。一直觉得亏欠她太多……她妈妈身体不好,她两岁的时候,妈妈就走了……那个时候啊,真是穷得叮当响……我连给她买奶粉的钱都没有,就偷偷去卖血。隔壁家跟她同岁的小女孩每天早餐有两个鸡蛋,她呢,永远是咸菜稀粥……我那个时候就想啊,我一定要有钱,不能让女儿跟我过这种苦日子……哎!可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我害了她……”

    许连臻给父亲送汤过来的时候,打开门就觉得不对,房间里头有淡淡的烟味。许连臻皱眉道:“爸,你抽烟?”

    许牟坤好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将脸埋在报纸里头,没有吱声。许连臻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你真抽烟。这烟是哪儿弄来的?”

    许牟坤讪讪解释:“一个朋友给的……”许连臻嗔怪道:“爸,医生不是说了,你不能抽烟!可你现在不只抽烟,居然还在病房里抽!”许连臻怒极:“到底谁给你烟的?”

    “是隔壁房的一个朋友,正好路过……”许牟坤的声音低了下来,“爸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就想抽根烟,而且我就抽了一根,解解馋……镇的,就一根!”

    许连臻想起华医生前些天找她谈话:“许小姐,对不起,你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许连臻心里一酸,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滴下来,她急急地别过脸。想着父亲时日也不多了,抽烟就抽烟了吧。

    没有开到,也没有化疗,许牟坤在医院里住了五个多月之后,终究在某个下午平静地合眼离去了。在那之前,贺君又来过几次,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男朋友该表达的关切和慰问。

    许连臻望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终于知道,这个世界,天大地大,可她永远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煮糖心鸡给她吃了,也在没有人会在吃鱼的时候夹脸鱼肉给她吃了……再没有人了!

    他一个人在墓地待了很久,然后又沿着很长的一段盘山公路来到山脚的公交车站。夕阳一点一点隐下去。两旁都是荒地,大片青葱嫩绿的野草野树,在拥挤中无奈地疯长。

    许连臻失魂落魄地搭上了最后一班回洛海市区的公交车,辗转回到租房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暗了。

    她隐约觉得异样,转身回望,只见有车辆从马路上缓缓行驶而过,一切都一如往常。

    许连臻在屋子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待了足足三天三夜,饿了就煮泡面,吃了就睡。第四天一早,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从床上起身,将家里所有的地方都细细地打扫了两遍,弄得干净无尘后,又去浴室,从头到脚把自己洗了个清清爽爽。

    洗了衣服,将所有的一切都料理好后,她才出门。

    外面已经是夏天了,流光明媚。

    整个世界对她而言,仿若隔世!

    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气里有红尘俗世的味道,热闹喧嚣。她逛了整整一天,后来在马路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就这样一个人傻傻地看着人来车往,整个世界镜花水月般的喧哗。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

    坐了许久许久,一直到手机响,许连臻从包里摸了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她按下了接听键,是一个耳熟的声音:“许小姐,方便见个面吗?”

    半晌之后,一辆黑色车子缓慢地在马路边停了下来,有个司机模样的男子下了车,客气地替她开门:“许小姐。”

    蒋夫人依旧是高贵从容的模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