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租的房子。娇姐的服装店位于半旧小区的一条街上,街边是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她刚去上班的时候,梧桐枝繁叶茂,青葱苍翠,阳光从枝叶缝隙间簌簌垂落。
娇姐人缘好,在她的帮助下,很快在附近的老旧小区找了一个小套房,20世纪80年代的房子,40多平方米的一室一厅。原本是一对老夫妻住的,因为岁数大了,被儿子接去省城。虽然装修什么的都十分老旧,但胜在干净整洁。许连臻看了一次,便决定租下来。
里娇姐的服装店也近,大约只有两站公交车的路程。她早上一般吃过早饭散步过去,下班后又走回来。不长不短的距离,正好当锻炼。这般平平静静的日子,一晃眼,都已经一年多了。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娇姐,不是这份工作,现在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幸会,最难熬的日子总算是一条条过来了。
她在父亲住院的时候买的那部廉价小手机在他出车祸的时候丢了。后来到了大雁市,她也不接触其他人,所以一直也没再买一部新的。
有时候,她总不免有些小庆幸,幸亏丢了,不然她怕资金会情不自禁的打给他。
有多少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想冲到街边的电话亭去拨那几个熟悉的数字,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就算是简简单单的一声“喂”也是好的。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这个电话她是不能打的。
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静静的想念他,以至于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痛苦。
就算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许连臻,你不要发疯了,你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早就说过了,你对他,不过是用习惯了而已。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那段时间她还是会经常想起他。想着他的伤是不是好点儿了,想着他是不是可以喝汤吃流质食物了。想着他是不是可以下床走路了,想着他是不是已经出院了。
而那曾经占据她整个生命的也英章,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慢慢地将他淡忘了。她偶尔会以为他而想起叶英章,可也仅仅是想起而已,再无其他。
她知道她可以打电话给贺君、蒋正璇甚至叶英章,探听有关他的情况。可是,下一秒,她亦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的。
她与他们,从此以后,再无关联,也再不相见。
许连臻抬头,瞧见高大的梧桐树如今都已经黄叶飘零了,光秃秃的,就快剩下枝丫了,不觉恍然,原来又是一个寒冬了。
到小店的时候,便见装修公司的年经理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年东晟一看见她,便含笑着道:“连臻,你总算来了。”
许连臻把大包包里头的设计手稿递给了他。年东晟迫不及待地打开,眼睛一亮地指着手稿某处,连连道:“不错,这个角落的设计有新意。我想客人一定会喜欢的。”
许连臻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先给客人看看吧。”年东晟笑道:“我还有几个设计要找你呢。等下我拿过来给你。”
许连臻以往在五福大学里头念的是室内设计,后来在洛海那里又学了些,十足的半吊子。许连臻在娇姐的服装店上班后,征的娇姐同意,对店里橱窗展览方面按照自己的设计,小成本地亲手改动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这个橱窗小改动的关系,还是许连臻运气好的缘故,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很多顾客都直言说是被漂亮的橱窗给吸引进来的。
于是娇姐一个劲地认为是橱窗弄的漂亮的缘故,让顾客觉得店个档次提高了,还说现在的人就吃门面功夫这一套。
由于得到娇姐的鼓励和支持,徐连臻也就来了兴致,每次娇姐进货回来,她便会将橱窗略略改动一下,摆个毛绒玩具,或者摆个盆栽,加上她自制的手工玩具,再把新衣服搭配好了,漂漂亮亮的陈列在橱窗里头。
人总是喜欢美丽的东西,徐连臻也一样。当她看到自己做的橱窗布置,自己给客人搭配的衣服得到认可的时候,心里面总还是会涌起淡淡的欢喜满足。
就这么地,靠着一点点的喜悦平和,她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她如同一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堆里头,只要不去想,她相信时间便会把一切冲淡。
是的,时光会将一切冲去!再美好,在悲伤,都抵不过时光!
只是没想到,这几个普普通通的橱窗设计却引起了街道对面设计公司老板车年晟的注意。在徐连臻第六次改动橱窗的时候,车年晟驻足在马路上,偷偷地观察了半天。
第二天,他便亲自上门找到了徐连臻。那天,徐连臻才送走一位买衣服的女生,听见门口的风铃声,忙抬头要说“欢迎光临”。他见是一个男士,便含笑着上前问道:“先生,是给你女朋友买衣服吗,要不要我帮你推荐?”
车年晟忙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街对面丰年设计的,我叫车年晟。”徐连臻错愕了一下,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询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车年晟道:“我想请问一下,你是不是学过设计”他见徐连臻的笑容有点凝住,忙解释,“是这样的,我看见你设计的橱窗非常漂亮,感觉你应该学过设计方面的课程。”
徐连臻礼貌性的说了句“谢谢”。车年晟认真地看着她,询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帮我们公司的客户设计橱窗看看?”那个时候徐连臻自然惊讶万分,但她毫不犹豫地直接摇头拒绝了:“不好意思,年先生。我从来没有给客人设计过,这个我……我做不到的。”年东晟忙道:“哪个人不是从一张白纸开始的呢?每个设计师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看你的橱窗布置得很漂亮,很有天分。”
许连臻摇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会。”年东晟不肯放弃,一再劝说:“射击最重要的是天赋,要的是那种感觉和触觉,再说了,你都还没做过,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来呢?”许连臻考虑也没考虑,还是拒绝。
年东晟也不死心,过了几天,又上门来询问。那天周娇也在,便接口道:“连臻,年经理已经把情况跟我说过了,他的公司开了好几年了,既然他这么有诚意,要不你就帮他弄一次看看?”
年东晟忙连连附和:“是啊,是啊,许小姐。你先别忙着拒绝,要不先帮忙画张草图也行。”
“许小姐放心,真没什么要求……”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的。”
许连臻见娇姐都这么说了,而年东晟确实是诚意十足,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我试试。”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可以胜任,但还是认真听年东晟讲了客人的要求。晚上回到家,认认真真构思了许久,隔了几天,把自己画的草图交给了年东晟。
她想着客人肯定看不上,她这么一交,以后年东晟就不会找她了。没想到,给了草图后的第二天,年东晟兴奋地跑来找她:“许小姐,客人看中你的设计了!”
刚听到的那一刹那,许连臻还觉得他在跟她开玩笑,只顾着整理自己的衣服。年东晟却在旁边开始喋喋不休地跟她倒苦水:“你真不知道这个客人有多难缠,我手底下的几个设计师已经被她快烦死了,她还是不满意。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一出手就把她摆平了!”
许连臻瞠目结舌,再度跟年东晟确认:“年经理,你真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许连臻上了年东晟的“贼船”,不时帮他做些设计图稿。
现在细细想来,却很是感谢年东晟。
犹记得刚到大雁市,无论再怎么忙碌,但只要她一闭眼,就是蒋正楠满身是血的画面。她没有再搜肠刮肚地呕吐,却整晚整晚地失眠,甚至一度靠药辅助方能入眠。
接了设计工作后,每每忙到深夜,累极了、倦极了,再无空余时间回忆往事,每每倒头就睡。大约是脑累的缘故,经常一夜无梦。
这天是星期五,娇姐昨天下班的时候就告诉她要带小皮皮去看门诊。小皮皮这两天一直轻微发热,准备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许连臻花了一上午时间整理货架上的衣服,中间又接待了几个熟客。真真是一刻也不得闲。正想倒杯水喝的时候,听见店里的电话叮响了起来。
是娇姐,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连臻,我今天不能回店里了。医生让小皮皮住院,说是要进一步检查。今天就辛苦你了!”
许连臻忙道:“娇姐,没关系,店里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好好照顾小皮皮。”娇姐一个人带着孩子,母兼父职,许连臻平时看着也替她心疼。
上午向来比较冷清,中午的时候,许连臻照例去街口的满婆那里买了一碗面来吃。来得早,店里还比较清闲。交接喜欢吃这里的牛肉面,但连臻喜欢雪菜鱼片面。因为是一条街上的邻居,熟得很,满婆每次都给她们满满的料,今天也不例外。
满婆笑着给连臻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面条:“阿娇呢?”许连臻回道:“小皮皮有点儿发烧,娇姐带他去医院了。”
满婆叹了口气,感慨不已:“阿娇啊,什么都好啊。就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太辛苦了。”
下班后,进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连臻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店里才冷清下来。
许连臻又把卖掉的款从后面小仓库里整理出来,一一熨烫好,然后再搭配好,挂出来展示。等所有工作都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有客人在沙发上遗留了一本时尚杂志,许连臻取了过来,想把杂志收起来,好等客人回头来取。经常有很多的客人遗落东西,衣服、皮夹、雨伞……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如果贵重,便会立刻返回来取。一般不值钱的,则都会在下次光临的时候询问是否落在这里了等等。
一低头,视线便在封面上凝冻住了。封面上很明显的左下位置用粗大的黑字清楚地写着:“珠宝赠佳人,盛世集团蒋正楠以最高价标下本届慈善晚会最后一件物品。”
封面上的大照片其实是一个当红明星,身穿某奢侈品牌最新款的礼服,摆着撩人的魅惑姿态。可是许连臻的眼里却只有“蒋正楠三个字而已。
她的心”突突“直跳,情不自禁地翻开杂志报道慈善晚会的那几页。果然,是他,蒋正楠。找一个简单至极的侧影,白衬衫,黑西装,如刀刻般的侧脸线条,英俊清贵。浅笑着坐在他身边的是当红女星楚翘。
身体内所有血液都往脑中冲去,所以整个人有些缺氧空白的晕眩。许连臻双手紧紧地捏着杂志,入定般地站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回神,只觉得手脚无力,缓缓地滑坐在沙发上。
从她那天知道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离开,到现在,已经多久了呢?都已经一年零六个月八天了。
她从没想过再见他。毕竟彼此的身份,出入的场合,所有的所有都诧异太大了,中国这么大,人有这么多,就算是有心也很难碰上。
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滑过杂志上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脸……可是那么小小的一块,指尖几乎都可以覆盖。
隐隐熟悉却又觉得那般陌生,陌生得仿佛她与他指尖根本未曾发生过什么。一切皆是泡沫幻影而已。
许连臻不知道自己把那本杂志捧了多久。一直到店里的电话又蓦地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店里,突兀地想着。
许连臻这才回过神,起身去接电话。还是娇姐,声音哽咽:“连臻……”许连臻忙道:“娇姐,怎么了?小皮皮怎么样?”
娇姐呜呜咽咽地道:“连臻,小皮皮的报告出来,医生诊断说是小儿白血病……”恍若一个晴天霹雳响在许连臻的耳边,倏然而惊:“怎么可能?”
娇姐停顿半晌,终是忍不住,在电话那头低泣起来:“小皮皮这几天有点不舒服,你知道的,我前天带他看过医生,医生只说可能有点小感冒,然后验血坐了检查,说让我们过几天去拿报告。可是,可是今天一早我看他全身发烫,又流了鼻血,所以就带他来复诊,也正好拿血液报告。哪里知道……”娇姐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许连臻心急如焚:“娇姐,你在哪家医院?我这就过去。”娇姐抽泣着告诉了她。
许连臻三步并作两步地取过了外套和大包包,匆匆关上了店门。
在大雁市的这段日子里,若不是娇姐和小皮皮,她是熬不过去的。她与娇姐虽然相处不过一年多,却一见如故,如同相识了许久。
深冬的夜晚,温度已经是零下了,马路上行人稀少。许连臻穿上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