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没,我们家不太喝酒,我没见他醉过。”寄心也笑,谁能想到少年老成的五哥喝醉以后是这个样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庭院里很安静,只有间或几声蝉鸣。
月光清柔,花影徘徊。
过了一会儿,寄心忽又开口,声音轻缓:“事实上,我也没见他哭过。”
怀仁微微收起笑意望向他,直觉他要说的不止这个。
“你喜欢我哥吧?”寄心直接问道。
“嗯。”怀仁毫不隐讳。
“可是他完全没意识到?”
“……嗯。”怀仁低头苦笑。
寄心很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吗?其实我认真地想过我哥会找个怎么样的人,可是,完全想不出来……”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要怎么说,“其实,我总觉得,我哥好像不需要什么人、什么事,都能这样活下去。”
他低头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我十岁那年特想我哥,家里就送我去解放军村找他。我到那里的时候傻眼了,真的是穷乡僻壤,即使我今年走了很多地方,解放军村依然是最困难的地区之一……那里的口井还是我哥掏钱打的。可那时我哥听到我的声音,跑出来蹲下抱我的时候,那笑容完全就跟在家时一模一样,温和愉快如沐春风……哎你懂的,肘子说的永远的保姆脸嘛……我那时候就觉得,我哥好像就是……怎么样都能过……你明白的吧……后来回了家,当官啊读书啊,他也还是那个样子……我就觉得好像,他和朋友出游爬山是一天,关门苦读也是一天……他在京城当官是一辈子,在山区里当教书先生也是一辈子……甚至……他娶妻生子是一辈子,独身一人也是一辈子……就是,好像没有什么对他是必须的……”
寄心说完,自己也有点茫然,慢慢抬起头望向怀仁……
怀仁还是拿着酒杯坐着,可不知为什么,竟依稀透出一种惶恐的味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现在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是的!他是知道的!
他从不怀疑苏亦心对他很有感情。从十二岁那年遇见他,仿佛凭着孩子的直觉,他就知道这个人会对他很好很好,特别贴心贴肺、没有人能比得上的那种好。如果有危险,他也毫不怀疑苏亦心会奋力挡在他的面前。
他是如此地依恋苏亦心,他的指点、他的宽容、他的温柔、他的关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怀仁内心总有一种不安——他们之间的依赖只是单方的。
苏亦心对他并没有什么依赖感,或者说,苏亦心并不那么需要他。
这句话很伤人,可又是事实。
是的,如果他也出门游历,苏亦心一定也会给他写信,甚至具体到吃饱穿暖、心情见识;
如果他死了,苏亦心也会万分心伤,甚至大病一场。
但这不是依恋。
可在今天之前,他的不安并没有变得如此明晰。因此不止对他,苏亦心似乎对所有人都这样。
苏亦心就像水,无论滴落在哪里,他都能适应。
叶片上,屋檐下,石缝间,或者,涓聚成流的江河湖海里。
而有谁会不喜欢一滴干净透彻、没有威胁的水呢?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苏亦心一直说他是以陆臻为目标的。可他们始终不一样。他们都强大而稳定,但陆臻的来源是内心的信仰,而苏亦心的来源则是无欲则刚。
怀仁在此刻深深地觉得,苏亦心似乎天生带着的,就是道家“上善若水”的派势。
他的内心世界就像将满未满的水,有细流轻轻地充盈他,又有一些悄悄满溢出去,灵动流转,却又异常稳定。
顺遂的时候,他愿意托起落叶,也可以载动轻舟;
而当大旱来临,他会凝缩。可是哪怕还剩一滴水珠,那依然还是“不争故无尤”的水,依然还是苏亦心。
利万物而不争……故无尤。
怀仁直到这一刻才明明白白地惶恐了起来。是的,苏亦心对所有人都这样。
可是,他想成为的不是“所有人”,他想成为的,是唯一的“那个人”。
眼神几乎有些慌乱地就变了,望着寄心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嘴唇翕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寄心了然,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吧兄弟!追我哥还真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说人是因为缺失了一半,所以会去本能地寻找另一半么。可我哥也许是精神世界太稳定太富足,所以他从来没有缺失感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缺失的到底是什么、应该要找一个怎样的人,但我认真想过,觉得如果是你,那还不错。至少你跟他有类似的观念和想法,彼此感情深厚,你也不介意、甚至还挺喜欢他的一些怪癖。而且你应该能比一般人给他更多的庇护和包容吧!”
怀仁苦笑闷喝了一杯,深吸一口气,和寄心击掌用力握了一下:“谢了哥们儿……妹的,把我打击得都快士气全无了我还得谢谢你……这种时候我其实应该去听肘子耽血沸腾地大喊‘你加油啊一定可以把少傅拿下的!!!’才对……”
寄心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用毫不沸腾的温吞调子平铺直叙道:“哦。怀仁啊。加油啊。你一定可以的。”
怀仁无比胸闷,无语地挥别这只太过靠谱的未来姻亲,回“少校单间”去看那只无欲无求的未来亲亲了。
苏亦心的酒品非常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几乎一动都没动过,连嘴角孩子气的傻笑都还犹有残留。
怀仁就着折射的月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慢慢靠近,将唇轻轻地印了上去。
那触感柔软微凉,一如想象,却让怀仁不由地内心颤栗。
那种感觉就像攀岩者亲吻山顶的积雪,就像朝圣者亲吻神像的脚尖。
积雪、脚尖、嘴唇,它们本身并没有什么独特。独特的,只是之前走过的路,和一路走来时怀揣的感情。
亦心。
怀仁内心第千百次地低叹。
良久,他抬起头,轻手轻脚地挪到床上,侧躺在苏亦心身边,认真地看着熟悉的侧影。
此刻的心情与他预想的并不相同。他原本只是想了解他更多。毛匡先生曾经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希望能把他占得十成彻底,最好我与你青梅竹马,就住你家隔壁,幼儿园掀你裙子,小学时烧你头发。
如今我知道你小时候曾经想做一个军人,我知道你小时候总要唱《宫商角》,甚至你偶尔还会乌鸦嘴。可为什么心里的没着没落的感觉更强烈了呢?
喜欢一个人,也许只需要和他亲近。可是爱一个人,却希望占尽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你渴求他,也希望他需要你。
亦心,我不求有多独一无二,只希望你所要的,我正好能给。
可是,你要什么?
第二天苏亦心从宿醉中醒来,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低头看见身边沉睡的少年,皱着眉头,即使在梦中也很烦恼的样子。但微风吹过他的额发,在干净的光下依然青春阳光,犹如一团发光体。
温暖而富有生命力,喜欢阳光、氧气和水……
苏亦心不由笑了,连头疼都仿佛轻了几分。
这个孩子啊……
生日宾客们大都官职在身或自营生计,在京城无法逗留,要凑齐天南海北那么多人本已耗费了很大功夫。于是这天中午,苏亦心已经又要送别这些亲朋好友。
人大多是怀仁请来的,因而他也一直默默站在苏亦心身边陪同,帮这个搬运行李,帮那个套好马车,礼貌体贴,完全不像身份尊贵的一国储君。
苏亦心看着一天之间又已空空如也的苏府有些怔忪又有些茫然。生命里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一切随缘,有如云烟,而下一次相见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哪怕习惯了闲云野鹤,看到烟花骤放又转瞬即逝的时候也会失落的吧。
一声喟叹还未出口,手掌已经被握住了:“少傅啊,前一阵为了忙你的生日,我落了好多功课啊……你不帮我补,我就要被阳太傅三棱拐抽了啊……”怀仁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亦心舒展地笑了。
好吧,管他们人来人去,好歹这里总有一个粘人的娃缠着,这感觉也挺好的。
苏家人都回去整理房间了,只有苏奶奶站在门口晒着太阳,看着苏亦心和怀仁一起渐行渐远。怀仁好像还在兴奋地比划着什么,苏亦心愉快地笑着。苏奶奶眼中都流露出一种嫁孙女一般欣慰而不舍的神情:“果然是十分之一的比例一点都没错!我家总算出一个了!”
……
作者有话要说:桔子的威力果然牛叉,例行绕后台一圈,发现“待审批留言”一口气变成了两百条……把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作者木头和a妞给吓得各种哎哟喂和木哈哈……
嗯,欢迎新读者的到来,更感谢已与抽风系统顽强斗争月余的老朋友们……你们真心辛苦了……
然后抚摸为在抽风系统下回复留言而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来最后还是一次次倒下的自己……我们也辛苦了……(我们真的都有回复。。。但是它全都抽没了啊!!!一个刷新就全都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啊!!!)
晋江,一条抽了一个多月、致力于抽成滔天巨浪黄河大合唱的晋江大陆母亲河。。。儿不嫌母抽,麒麟国人民不会嫌弃你的(嫌弃你也不会说出来的……)
为此,再次贴出防抽一级战备防空洞地址:
如果有一天,她抽得不能自已,请顾及她的自尊和傲娇,悄悄移步毛匡先生的树林去吧……两处同步更新。另外,树林里其实可以探索更多真相哟~~~
群ua~
☆、折戟沉沙铁未销
从那天生日起,苏亦心经常会回想起以前的趣事儿说给怀仁听,比如鸳鸯国的北国风光,感叹好久没去了。
大概也是生日那天起,苏亦心的乌鸦嘴功力忽然又有所恢复。他感叹了没几天,边关急报就快马加鞭走过来了……
急报上就两行草字:宇文铿挂印,携爱侣私奔麒麟。鸳鸯朝震怒。
接报,麒麟朝上下也震了。
宇文铿,鸳鸯国名将。十年前平乱护驾、四年前剿灭悍匪、镇守东疆海域至今,功勋卓著。
爱侣孟谍,麾下谋士。反间计诛叛臣,火烧连营杀贼寇,默默陪同宇文铿枪林弹雨,相濡以沫。
但同性恋情本就不容于鸳鸯国,再加上宇文铿战果累累遭人嫉妒、铁面无私树敌太多,于是二人被多番刁难。尤其是孟谍性子软些,更是那容易被捏的软柿子。这几年这种局面愈演愈烈,流言蜚语恶意中伤,与宇文铿不对盘的将领当面直呼孟谍“兔子军师”,回京述职的时候也一直被人神色轻蔑地戳戳点点。
最近一次与东夷蚌子族血战之后,宇文铿吊着箭伤的胳膊去照顾忧劳成疾的孟谍,远远就听到一个老兵在跟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