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扭身出去了。剩下紫鹃怔怔地看着微微晃动的帘子,想了一会儿,到底放下剪子进了里屋。
黛玉抬头看她进来,诧异道:“这么快便裁完了?”
“嗯。”紫鹃拿起茶盏倒了茶递给黛玉,犹豫了一下道,“姑娘,这边儿给几位姑娘还有宝玉的回礼也都预备好了,是不是,姑娘再亲笔写个信儿过去,也好叫老太太姑娘们放心?”
黛玉本已经将茶端到了嘴边,听了这话便又放下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紫鹃,忽然笑了:“紫鹃你也痴了。我原是回了自己家里,守在父亲哥哥身边儿,老太太自然是该放心的。又不是去了别处,你这话说的好笑。”
紫鹃咬了咬嘴唇,想起来那日送赖大家的出去,她拉着自己说的话,心里几番犹豫,到底不知该不该说。她隐隐觉察出来,如今姑娘回了家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只是她又说不上来。
“紫鹃,你想不想……跟赖大娘他们一起回去?”
紫鹃一惊,慌忙抬头看着黛玉,“姑娘,姑娘怎么说起了这个?我是老太太给了姑娘使唤的,就是姑娘的人了。姑娘在哪里,我就该在哪里。怎么姑娘倒问我这个了?莫不是嫌我服侍的不好?我,我……”
黛玉看她急的满面通红,声音中也隐隐带了哭音儿,心里暗悔自己说话不妨头,忙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你合家子都在京里,若是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让你见着他们。我知道跟父母亲人离散的苦楚,若是你真想着回去,我也不会怪你的。”
“姑娘……我不回去。”紫鹃哽咽道。
黛玉无奈,只得将手里帕子递给她。
主仆两个正说着,外头雪雁叫道:“姑娘,大爷过来了。”
黛玉听了忙起身迎了出去。林琰毕竟不是黛玉亲兄,平日里并不到她的院子里来。
林琰后边儿跟着自己的两个侍女碧萝翠染,看黛玉迎了出来,身上只穿着家常的衣裳,也没罩着斗篷之类,不禁皱眉道:“妹妹也该加件儿衣裳,如今天气还冷呢。”
黛玉让了他进去,才笑道:“不过就是门里一脚门外一脚,哪里就真到了哥哥说的地步了?”
说着,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林琰面前。
林琰摇头笑道:“过两日荣府那边儿的来人就要回去了。我想着妹妹这里也得备着回礼。咱们库里的东西不少,不过我是个粗心的,也不知道妹妹究竟需要些什么。索性将库里的册子给妹妹带了来,妹妹自己选些东西。”
黛玉忙道:“我已经预备了东西。”说着便叫雪雁去拿了东西过来。
林琰忙叫住了,又对黛玉笑道:“妹妹预备了,自然是姑娘们之间的回礼。只是他们府里是专为妹妹生辰而来的,又是长辈所差,自然也该预备些礼物孝敬那几个长辈。”
黛玉听了,这些东西自己自然也想到了,只是这几年习惯了凡事别人不提,自己便不说,也没好意思跟父亲哥哥开口。如今哥哥却是先替自己说了出来,才叫她觉得,这是真真正正自己的家里了。便是一点儿小事,也能有人替自己想着;便是用什么,也是理直气壮的。
兄妹两个凑在一起,对着荣府来的礼单,又看了一回林琰带来的册子,并不费什么力气便选定了几样东西。
林琰看着黛玉眉宇间总是带了几分轻愁,知道她一面是为了林如海的身子担忧,另一面,只怕也真是有些惦着那京里的人了。想了想,笑道:“妹妹回来时候正是冬日,如今天气渐暖,不如过几日到了妹妹生辰,我陪着妹妹去庙里祈福上香如何?”
黛玉听了,眼睛一亮,“我能去吗?”
“有何不可?到时候我提前命人去说一声,去的时候再多带点子人也就是了。”
黛玉听了,一时将那些烦恼愁绪都抛了出去,恨不能当下便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个算是12点前赶出来的……还是今天的哈(pia~~~~~)
☆、花朝
林琰与黛玉定下了花朝节前后要往庙里去进香的事情,林如海知道了也没有别的话,只嘱咐林琰多带些随从,不要与人冲撞了。
林琰这边儿每日间都能出门,还不觉得如何。黛玉那里却是十分地兴奋,她长居内院儿,何曾有过出门的机会?之前便是在荣府里,每逢了那史家王家有事情,她一个客居的小姐也只有留下来的份儿。算起来,除了跟着老太太往宁国府里去,她竟是连一次大门都没有出过的。如今能够跟着哥哥出去一趟,又是往庙里去替父亲祈福,怎能还坐得住?只盼着立时便到了生日才好。
林琰又想着生辰这日,黛玉须得早起来拜过了父亲林如海,还得往佛堂里去拜母亲贾敏的灵位。今年又是她回来后的头一个生日,府里少不得还要准备一番为她庆祝。这一日必是忙乱的,只怕没有功夫出去。因此,左思右想,便又与黛玉商议:“横竖妹妹生日赶得巧,正是花朝节。那一日咱们这里都是极热闹的,非但白日里有往城外头赏花踏春的,便是到了晚上,也有放花神灯,做‘斗花会’的。那一日里花神庙里香火极盛,不如咱们那一日索性便往花神庙去。完了事儿顺便妹妹也看看这扬州繁华热闹之景。”
黛玉欣欣然应允了下来,只等着自己生辰那一日。
只是兄妹二人计划虽好,终究抵不过变化来得快。
却说林如海虽是官居扬州巡盐御史,实则总领的乃是整个江南地区的盐务。他与贾氏夫人半生无子,只得一个千金嫡女,又是花朝节落地的,本就是扬州传开了的事情。如今黛玉从京中归来,自然有与林如海交好的同僚,再有那要巴结着林家的,赶着来送礼。
花朝节头一日,扬州知府陈志秋家里又打发了人来送寿礼寿面。因来的是陈府的管家娘子,黛玉少不得要换了衣裳见上一见。
那两个管家娘子进得黛玉院子,与黛玉请了安,黛玉忙叫人搬了绣墩来让二人坐。二人哪里肯坐,十分推让了一番,方才告了罪,在脚踏上坐了。
黛玉乃是初次独自会见外边的人,虽然心里难免有些打鼓,但朝廷大员的嫡女气度还是有的,问答之间极是妥当。那两个管家娘子见她年纪虽小,然容貌清丽,谈吐文雅,一颦一笑皆十分有度,可见规矩教养是极好的,不由得都在心里赞叹了一番。
待得二人回去时候,黛玉又命雪雁送了出去,又叫人拿着上等的封儿赏了二人。这两个管家娘子既得了体面又得了好处,回到陈府对着知府夫人汪氏好一通夸奖。
这边儿黛玉好容易等到了花朝节,早上天才蒙蒙亮,便已经起来收拾好了。先往了林如海那里磕头,林如海瞧着女儿娉婷玉立的样子,老怀弥慰,笑着说了几句,便叫她去往后边佛堂去拜母亲的灵位。
不多时黛玉出来,脸上虽有泪痕,眼中却又多了几丝笑意,走上前去对着等在门外的林琰福了福身子,笑道:“哥哥!”
林琰慌忙摇手跳到了一旁,笑道:“今儿你是寿星,怎么倒拜起我来了?倒是有人要来拜你呢?”
说着,后边儿果然叽叽呱呱地过来了一群丫头,都打扮的花红柳绿娇嫩可人。黛玉笑了,今日不但是她生日,可还是花朝节呢。想来府里这些丫头们,虽不能出去,好歹也要在园子里热闹一番了。
黛玉回了屋子,又有府中的管家媳妇等带了丫头婆子们过来磕头,又有林成进来说外头的男仆小厮们也都对着院子磕了头,黛玉忙叫紫鹃雪雁带着自己院子中的小丫头们各处打赏,又命厨房煮了寿面赏下去。自己得了空,便又来到了林如海这里。
兄妹了两个人陪着林如海吃了寿面,已经是日头高挂了。林如海便笑道:“今日你们有事情做了,可想好了去哪里拜神?”
“我跟妹妹商量好了,也不敢往了远处去,一来那些寒山寺大明寺的香火虽是旺盛,这个时候只怕去的人也多。倒不如应应景,往瘦西湖畔的花神庙去。横竖天下的神佛都是一样的慈悲为怀。”
林如海知道他已经安排妥当了,也不多问,又嘱咐了黛玉几句,方叫他们二人出去了。
且说黛玉去荣府时候不过六岁多,对扬州这边儿的记忆本就不深,又没出过门,这个时候听着车外人声嘈杂,喧闹非常,便从那车帘子的缝隙向外望了一望,果然街上人来人往极是热闹。又都穿着颜色新鲜的衣裳,各个面上带笑。也有那合家子一块儿出游的,也有那几个读书人模样同行的,还有少数儿一些少女模样打扮的携手而行。
黛玉坐在车里看得惊讶,不由得伸手微微掀了掀帘子,却一眼看见了跟在车旁的哥哥,面上一窘,忙又放下帘子坐好了。
林琰见了帘子一动,便以为是黛玉闷了,朝车里笑道:“妹妹别急,待会儿先去拜了华神,回来咱们也在这边儿逛一逛。”
紫鹃雪雁两个坐在黛玉身旁,都抿着嘴看着黛玉面上发红的样子笑。黛玉愈发窘了,嗔怪地瞪了两个丫头一眼,随手拿起了车中预备的小点心。
又行了不多久,便感到车慢慢停了下来,外头林琰的声音响起:“妹妹,咱们到了。”
紫鹃雪雁两个先下了车,又扶了黛玉下来。黛玉先还预备了纱帽,此时见山门前多少辆马车轿子,里头下来的女眷不在少数,也都是大大方方走了进去的,当下便看了一眼林琰。
林琰笑道:“无妨,只今日才是这样。妹妹若是愿意带着纱帽也就戴着,只是便进了庙里,也还是要摘了下来的。”
黛玉想了一想,也是,哪里有戴着帽子去拜菩萨的?
便朝着林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进去了。雪雁紫鹃并后边黛玉另带了的两个小丫头两个嬷嬷,也都随着。林琰带来的人便留在了外头候着。
花神庙并不大,却也是重檐攒尖,门洞雕花,瞧着十分古朴庄重。待得进了殿中,黛玉见那上边供奉的乃是春神东君,青云为衣白霓为裳,十分神采飞扬中又带了光华夺目之姿。
黛玉虔诚地拜了下去,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只暗暗祈求老父平安阖家平顺。
几个丫头跟在后边拜了一回,又替黛玉点了香,黛玉接过来起身往前边香炉处插好,又拜了一回方才出来。
林琰负手站在外边等着,见了黛玉出来,笑道:“如今可好了,咱们且出去。这里香火缭绕,恐妹妹呆久了头疼。”
说着,伸出手来,却是一盏精致的花灯递到了黛玉跟前。
黛玉惊喜非常,忙接了过来,也学着别的女子的样儿提在手里,跟着林琰出去了。
这座花神庙在瘦西湖畔,这个时候正是仲春时节,往日黛玉在府里还不觉得,此时出来了,放眼一观,才发现已是长堤柳翠,春波乍起了。
此时天色甚是澄净,蓝若水晶,几缕白云如丝,缓缓移动着。黛玉几个从未如此出门,若不是顾及着规矩体面,只怕是真要东张西望一番了。
扬州盐商富甲天下,瘦西湖畔又是风光旖旎,因此不少盐商在此修建别院,湖上亦有许多华丽的画舫往来。
林琰对黛玉笑道:“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