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不住的。早有底下多嘴的婆子将宝玉挨打的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幸而,众人不知就里,只都以为是宝玉不好好念书,又气着了二老爷。
宝玉是贾母王夫人的心尖子眼珠子,他被打了,府里头那些个最喜欢溜须拍马的管事儿媳妇等人自然不能装作不知。次日一早,便都约好了往王夫人这里来看视宝玉。又有东府里贾珍等人得了信儿,也遣了尤氏过来瞧了。
薛姨妈听见了信儿,也忙叫同喜同贵,“去开了咱们堆着东西的屋子。我记得那口老鸡翅木的红漆箱子里头还收着不少燕窝,又有咱们带来的伤药,且找出来。一会儿我和你们姑娘给宝玉送去。”
如今天气还不算十分热,宝钗身材丰腴,已经换上了纱衣。此时正手里握着一把纨扇,坐在那里轻笑:“依我说,妈还是先别送去了。”
薛姨妈道:“人家都去了,咱们不过去瞧瞧,有些说不过去了。”
“妈也是糊涂了。”宝钗摇头笑道,“宝玉挨打所为何来?还不是不好生念书,不肯长进?这是什么好事儿不成?姨妈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会子都大张旗鼓地过去瞧了,焉知姨妈心里会怎么想呢?”
薛姨妈想了一想,固执道:“要不,只我过去罢。你没听说,别说你姨妈的陪房,就是这府里大管家赖大家里的都过去了?咱们要装作不知,可也不好。”
宝钗见她不听,也不再说。垂下去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胸前精致的金锁,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薛姨妈这里果然只带了两个丫头,拿着东西往王夫人那里去了。丢脸之事王夫人自然不会说,只顺着薛姨妈的话嗯哼了两句。薛姨妈便劝道:“姐姐也是的,统共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便是他父亲要教训,也该劝着些。宝玉还小呢。”
王夫人瞧着手里头的佛珠,叹道:“你想到的,我又如何想不到?只是老爷一时气坏了,我也不敢劝的。这样也好,叫宝玉吃些苦头,才好记住了教训。”
说话间凤姐儿过来回话,见了薛姨妈在,便不好说那人牙子来了的事情。谁知道一眼没看住,琥珀家里的老娘,紫鹃的老娘和嫂子,都是哭嚎着进来求王夫人。
凤姐儿见薛姨妈尚在,王夫人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忙叫外头的婆子:“都是死人哪?还不堵了嘴扔出去?”
薛姨妈再没有眼色,也知道来的时候确实不对,忙起身来告辞了。
宝玉在屋子里听着外头几个人的哭喊声,隐隐还有一两声叫着紫鹃和琥珀名字,忙要起身。
袭人一把按住了,低声道:“你要做什么?这会子出去,难道还想挨一下子不成?”
宝玉急道:“她们本就没错,都是听了我的话才去的。我,我……”
袭人忙的捂住了他的嘴,“小祖宗,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她们两个自己不干净,与你何干?好好儿地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难道好听么?”
晴雯一旁擦着桌子,冷笑了一声,“可不是么,这府里头,不干净的如何能留?别说她们,若是还有,也终究要去的。二爷也心疼不过来的。”
宝玉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晴雯说不出话来。
这边儿乱子还未平静,又有贾母屋子里的一个婆子跑着过来回王夫人:“老太太回来了,身上不大好。琏二爷请老爷太太们过去瞧瞧呢。”
☆、44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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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却说这边儿贾母回了荣府,只觉得心口处一股子闷气憋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鸳鸯小心地扶着贾母歪在了软榻上,又替她将头上勒着的抹额摘了,这才唤了小丫头过去倒茶。
贾琏进门的时候就吩咐了一个婆子去请了贾赦贾政等过来。此时见贾母脸色尚且不好,忙叫人过去又催了一遍。
贾母朝他摇了摇手,有气无力道:“我无事,且不必惊动了别人。”
鸳鸯替贾母捶着腿,轻声劝道:“老太太,时辰不早了,可要用些什么?”
贾母闭着眼摇了摇头。
鸳鸯看了看贾琏,贾琏看着这个样子,也觉得无法。想了想,只得上前低声劝道:“老太太,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多少用些罢?”
贾母不语。
贾琏朝鸳鸯一摊手,又躬身道:“老太太若是乏了,不如我去告诉大老爷他们都别过来了?老太太歇一会子,再看看如何?”
等了半晌,不见贾母反应,贾琏便果然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到了游廊上,唤了两个婆子过来,分别往各处去传话。他自己却是不急不缓地回了院子。
凤姐儿平儿两个都不在家里,贾琏只得唤了一个丫头进来伺候自己换了衣裳,擦洗了一回,随即躺在床上合着眼养神。
过了许久,外头才传来了脚步声。听着那个架势,该是凤姐儿带着人回来了。
果然,凤姐儿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看清了贾琏正躺在床上,脆生生笑道:“呦,真是难得了。二爷竟是比我还早些。”
说着回头叫平儿:“去,赶紧着叫摆饭。这半日折腾的我连口水都没喝上,这会子饿的我心里发慌。”
平儿忙忙地出去传饭。凤姐儿便走到床前,推了贾琏一把,笑问:“今儿你跟着老太太出去的,这是怎么了?我方才到老太太那里去,瞧着脸上颜色都不对,饭也没吃。问鸳鸯,鸳鸯又不说。可是林表妹那里有事情?”
贾琏睁开眼,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林妹妹有事老太太也不至于这样的,是林表弟。”
瞧着屋子里头无人,只将在林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凤姐儿吸了口冷气,凤眼眯了眯,冷笑道:“看着样子是个知礼的,怎么这般糊涂?竟敢对老太太这么无礼?他把咱们府里当什么了?”
“当什么?”贾琏霍然坐起来,冷笑道,“别一口一个咱们荣府。人家话虽难听,可你也想想,要是宝玉把你们王家的姑娘脸面名声放到脚底下去踩,你愿意?你能平心静气地把妹子再送过来?”
凤姐儿两眉一轩,“二爷这是把自己当谁家人了?子还不嫌母丑,何况老太太呢?就算今儿就说要接了林妹妹过来的话急了些,那也是长辈,又是身有诰命。林家那里,也忒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贾琏方才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此刻也不欲与她争辩,只斜睨着她道:“你既是要打抱不平,只管去林家试试。这里跟我说了有何用?”
凤姐儿看他神色不似往日,也略略收敛了些,将手搭在贾琏肩上,巧笑道:“我若是能出去,要二爷做什么?难道方才二爷竟没说话?”
顿了一顿,又叹道:“依我说,林家表弟也忒莽撞了些。他自己倒是痛快了,可这要是气坏了老太太,咱们两府里可还能来往?叫林妹妹也不好自处的。何况,宫里头娘娘若知道了,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贾琏听见提起元春,也犹豫了下。他先是打算着即便是贾母那里与林琰翻了脸,自己也不能远了他。这时候倒有些踌躇。凤姐儿说的不错,好歹这里还有个贵妃在宫里。林琰今儿这么对老太太,可不就是再打元妃的脸么?
外头平儿带着几个丫头提了食盒进来,又有两个捧着沐盆布巾等物。凤姐儿帮着贾琏挽了袖子,轻声笑道:“别的我是不管的,我只知道我是饿了的,一会儿恐怕还有事情,竟得先吃饭才是呢。”
贾琏才拿起了筷子,外头就有丫头进来找:“大老爷那里找二爷呢,叫二爷吃了饭赶紧过去。”
贾赦性子不好,贾琏哪里还敢等吃完?只忙忙地吞了几口饭菜,便急着过去了贾赦那里。
贾赦才从姨娘屋子里出来没多会儿,身上犹带着脂粉味,正在邢夫人房里把玩着这两天才得了的一把扇子。
贾琏进去时候便瞧见父亲和邢夫人一人一边儿坐在炕上,中间一张红木小炕几,两只斗彩莲纹茶盏里头冒着热气。忙过去请了安,坐在了下首。
“今日老太太是怎么了?”贾赦漫不经心地问道,“往常可没见过这脸色。”
“正是呢。我们问也问不出话来,倒是琏儿说说。”邢夫人忙道。
贾琏斟酌了一番,还是将今日之事说了,尤其,将林琰的话说的十分细致。
“着啊!”邢夫人一拍大腿,“我就说么,世人眼睛是亮的。凡事啊,再逃不过一个‘理’字去。”
贾赦瞪了她一眼,邢夫人忙讪讪地闭了嘴。贾琏低下了头,不敢看父亲脸色。
贾赦的扇子不住地拍着左手掌心,晃头道:“我们这里只说着老太太那里的事情呢,你闲扯这些作甚?”
邢夫人度其心思,其实也很是不满贾母偏心二房的,只不过身为人子不好说罢了。当即也就放了心,笑道:“是我糊涂了。”
贾赦因酒色而带了些浮肿红丝的眼中竟是闪过了几分精明,对贾琏道:“昨儿宝玉挨打,今儿老太太又往林府里去。这里头,怕是有事儿。”
贾琏哪里敢把宝玉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满屋子都是丫头婆子,谁知道哪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况且邢夫人与王夫人一向面和心不合,这么大的笑柄送到面前,邢夫人有个不去得瑟的?宝玉丢人是小,里头还有黛玉的脸面呢。瞧着林琰的意思,但凡黛玉因此事声名受累,怕是不会干休的。人家可也不是白丁,身后还有忠顺王那座大靠山呢!
胡思乱想间,就听见贾赦吩咐道:“不管何事,与咱们大房无关。你只别和林家那孩子疏远了就行。我瞧着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好生走动着。”
贾琏忙答应了。
至晚间,众人又都往贾母那里去请安。贾母已经起来了,脸色虽是不好,却只字不提在林府里的事情,只命贾政这几天不许为难了宝玉。
贾政正在火了心的要教导宝玉,听了贾母吩咐很是为难,可瞧着母亲神色,只好应了下来。
不管贾母这里如何,林琰这两日是十分痛快了的。昨日教训了宝玉,今日数落了贾母,算是出了一口心里的恶气。
他一直便觉得,这两个人打着疼爱的幌子,其实对黛玉是最为无情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看来,都不可原谅。
他一高兴,便提前将关了两日的林若放了出来。看林若吃了些苦头,小脸儿上也没了先前的那种跳脱之色,看了自己只有些怕怕的,不敢说话。林琰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待要说上两句什么哄哄孩子,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叫他自去给黛玉那里说一声。
瞧着林若欢欢喜喜走了的背影,林琰托着腮开始发愁。过不了几日便是端午了,自己府里虽然不用预备各处的节礼,少了不少繁琐事,不过那一日巧的是司徒岚的生日,可送些什么好呢?
两个人互通心意已久,加上前边几年兜兜转转的暧昧着,也算是够久的了。司徒岚想要的,林琰自然明白。只是他经历极为奇特,前世又在这感情一事上吃过亏,故而现在是前进一步,便后退半步,犹豫不决。与他处理日常事务的果断,真真是天壤之别的。
扒拉着自己这段日子各处寻来的东西,想着司徒岚身穿蟒袍足踏朝靴的样子,林琰撇了撇嘴——这厮虽然平日里无赖了些,可正经起来也是自带了一种皇室子弟特有的尊贵的。
犹豫不决之际,外头林成管家过来传话,说是贾琏来访。
林琰将书桌上几个锦盒推了开来,叫碧落好生收着了。自己换了衣裳去招待贾琏。
贾琏原还有些不好意思上门,只是心里掂量了几个个儿,还是来了。
林琰命人上了最好的茶叶,只字不提与贾母的口角,只笑问:“琏二表哥素来会办事。先前我也曾闻表哥的名字,都说是极为极擅机变的。二表哥身上既捐了功名,他日又要承袭爵位,难不成就这么着一直混着,只管些贵府里的庶务?我说句不中听的,有些事情连管家都不必出面,只一个二层管事儿的就可以了。表哥这么下去,未免有些可惜。”
一席话说的贾琏又是点头又是叹气,往林琰那边儿倾了倾身子,凑近了才道:“林表弟说的我何尝没想过?只是愁没个门路。我这捐的官儿,跟人家科举出来的不一样,不过是挂个名儿好听罢了。说起来,前年东府里头蓉哥儿的媳妇死了,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