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又是布置园子,再加上王夫人自己从里头借机淘澄出来的,如今要想从公库里边儿找出来些好东西,有,但是不多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出来,只得轻言慢语对贾赦道:“大伯疼爱女儿之心我们都是知道的,也都想着要让二姑娘风风光光地出阁儿呢。只是如今府里的情形,大伯不当家,不大清楚也是有的。咱们府里全仗着庄子上的出息,花销多了,出息还是那么点儿,这几年着实有些个寅吃卯粮呢……”
话未说完,已经被贾赦红着眼睛抢白了:“寅吃卯粮?吃的再多也不能把公库里头的都吃了罢?”
王夫人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她怎么就忘了,这位大伯平日里不着调,酒后更是无德,真要有心闹将起来,那是不管不顾的。自己虽然是弟媳,脸面却也不会给。
当下强忍着怒火,不再言语。她心里自悔话说的急了,平白闹了个没脸——便是自己不说话,老太太又岂能由着大老爷来呢?
贾赦却是借着酒劲儿撒开了疯,不依不饶道:“就算是府里出息不多,却也不至于动了公库里的东西罢?我只不信,我堂堂一等将军的女儿出嫁,连自己府里的东西都拿不得了?”
这话一出口,王夫人便变了脸色。倏然回头看向贾母,见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却依旧没有说话。
王夫人心里一惊,迅速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慌乱,却又带着几分狠厉,大老爷这话,是醉话?
见贾母仍然无意说话,王夫人只得自己开口:“大伯也知道,上回娘娘省亲,咱们府里头花费了不少。先前库里边儿的古董摆设,能看得上眼的,大多放在了园子里了。这,这,这要是冒然拿了出来……实在是有些不恭罢?”
“没错,就是不公!”贾赦甩开了揪着他袖子的邢夫人,“按理说,我是咱们府里袭爵的。这府里头东西也好奴才也好,都是我的。你们二房姑娘回来省亲,我没别的说的,建园子我出银子,东西摆进去了我也不提。怎么到了我的女儿,就不行了?你二太太须得处事公道些,把心放正了才好!且开了公库我去瞧瞧,既然好些的都放在园子里给宫里头娘娘做脸了,那你们瞧不上眼的,总该还剩了些罢?我从那里头给我姑娘挑上几件子,这行不行呐二太太?”
王夫人脸色紫胀,指甲死死地掐进了手心里,却丝毫未觉出疼来。她进门这许多年,从未被人如此扒了脸面在地上踩着过。喉咙里咕唧了几声,身子便往后倒去。
幸而后边儿是她带着的两个丫头彩云彩霞,都慌忙扶住了她。又连声叫着太太,屋子里顿时乱了。
贾母面沉似水,阴冷冷道:“大老爷,威风耍够了没有?”
贾赦梗着脖子,“老太太说得我便不懂了。难道我方才说的没有道理?二太太只顾着自己女儿体面,却将我大房的姑娘放在何处?我只道她是个知礼的,因此没叫大太太和琏儿媳妇来找她,谁知道她竟是真的就混着了!”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赦骂道:“你胆子大了,连宫里娘娘都要牵扯进来了?有事情只说事情,别胡攀扯!你的女儿出阁儿,你这个当老子的便一分没有不成?只在这里叫嚷,叫小辈儿们如何看你?也不嫌丢了人去!”
要是平时,贾赦便是再多个胆子,也不敢与贾母争执。不过迎春的事情确实让他觉得委屈了。因此听了贾母的话,倒还点了点头,狞笑道:“可不是么?我这老子想给闺女做点儿脸面,都做不成!老太太且说,我是不是这承爵之人?按着律例,这府里头多少东西是我的?说句不中听的,要真分清楚了,那省亲的园子起码划出一大半来归我!我如今不过想给姑娘添几件儿东西,倒叫二太太推三堵四二了!须知我没有添了她的去!”
邢夫人见王夫人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双眼紧闭。原还以为是真的晕了,心里有几分忐忑,毕竟人家有个闺女在宫里是娘娘呢。谁知道才要转开目光,便瞧见王夫人眼珠子动了动。
邢夫人瞧了好笑——敢情,这是装的啊!
贾赦站在贾母屋子中间,仗着酒气好一通指手画脚,连消带打,将二房太太数落了一大通。
闻讯赶来的宝玉、李纨、凤姐儿、迎春探春惜春等都在外头不敢进来。迎春听说是为了自己嫁妆,父亲如此闹了,自觉没脸,帕子掩了脸哭了起来。惜春便过去拉了她的手,往外头走去。探春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跟出去。
贾赦一场大闹如何收场林琰不知,天气渐冷,他想着要等到休沐时候去瞧瞧林若。不过尚未成行,自己道先病了。
要说这几年来,他还真是甚少生病。不过是夜里贪恋苍穹如幕寒星闪烁,多看了会子罢了,次日早上醒来,竟是眼涩鼻堵,喉咙火辣辣干痛。想要开口唤个人进来,却是嘶哑难听的紧。
碧萝是头一个进来伺候的,见了林琰面色通红,说话声音都不对了,吓了一大跳。忙叫小丫头送了热茶进来,自己过去扶着林琰坐起来。
林琰喝了口茶,才觉得嗓子中好受了些,朝碧萝摆摆手,“我身上有些发软,你起来,我还得再躺一会子。”
碧萝一边儿替他掖着被角,一边儿唠叨:“跟大爷说了多少回了,天时不好,自己也该多当心着身子。大爷只不听。昨儿个夜里可是多冷啊,非要出去瞧什么星星!这下子好了,回来请了大夫过来看病,开了药来,我看大爷吃是不吃!”
林琰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来,虚握了拳头挡在额前,“行了碧萝大小姐,你再这么啰嗦下去可怎么好!比我还像个主子了。”
“大爷只说我啰嗦,再不想着我是为谁好呢!”碧萝说着话,手里不停。早有小丫头捧了沐盆等物进来。碧萝伸手将布巾浸湿了,拧了拧,伸手便替林琰擦了脸。
看看林琰脸色,碧萝担忧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罢?喝药事小,别弄大了病。”
林琰摇摇手叫她出去:“去煮一碗浓浓的姜汤来,多多的放上些姜末,我喝了发发汗,也就差不多好了。”
碧萝无法,只得出去亲自做了姜汤来,看着林琰喝了又躺下了。想了想,叫小丫头从柜子里又拿了一床杏红色缎面儿被子出来,严严实实地压在了林琰身上。这才点点头,对林琰道:“大爷再睡一会子,我在那边儿熏笼上守着。”
林琰知道她的脾气,只交代了一句“让林叔替我去告了假”,随她去了。况且头也的确有些晕眩,闭上眼睛,不多时就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觉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日,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碧萝正坐在榻前,手里缝着林琰的中衣。因为怕林琰嗓子难受,香鼎中的香已经熄了。床头的高几上却是另摆了一大碟子时新果品。
“什么时辰了?“林琰沙哑着嗓子问道。
碧萝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起身看了看他,道:“巳时才过了。”
林琰便勉强坐了起来,只觉得心里发空。
替他披了一件儿满襟儿缎子薄棉袄,碧萝便道:“外头翠染亲手熬了粥来,大爷好歹吃口罢。要不然,人更虚的发软了。”
说着也不待林琰说话,便出去叫了翠染进来,另有两个小丫头抬了一张精巧的小炕几来放到榻上。
翠染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清粥,里边儿加了切得细细的菜叶儿,瞧着白如玉,绿如翡,倒也真的引人食欲。另外还有四样小菜,都装在巴掌大的碟子里。
翠染笑道:“我就说么,大爷如今越发不讲究了。姑奶奶和若哥儿都不在府里,大爷素日端着的架子便没有了。这要是让姑奶奶知道了大爷夜里看星星着凉,定会回来念叨一番的。”
林琰喝了口粥,觉得心里踏实些,才笑道:“不许告诉姑奶奶去。”
碧萝一旁继续做针线,闻言笑道:“还等我们告诉?今儿大爷一告假,只怕姑爷就知道了。姑爷知道了,姑奶奶能不知道?”
林琰苦着脸吃完了粥,又漱了口,也睡不着了,便叫碧萝拿本书来自己瞧着。
碧萝见他这半日下来,喝了那许多姜汤也不见发汗出来,恐会憋出大病,因此不管林琰的话,只叫小丫头去外边传话,请大夫过来。
林琰无奈,只得被望闻问切了一番,不情不愿地喝了一碗墨汁儿似的药汤子,嘟囔了两句,倒头又睡了下去。
果不其然,再醒来的时候家里便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婉清gn的四颗地雷,感谢onlyyourbarbie,rosarana,难忘孝婷,云和沈七姑娘的地雷。
谢谢啦……
☆、要当舅舅了?!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林琰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待到醒来,屋子里稍显昏暗。往外边儿看看,窗户外头有些灰蒙蒙的,看样子,是天气转阴了。
身上盖着两床被子,林琰觉得有些个沉重,也有些燥热,便费力地做起了身子,伸手揭开了一床。本来躺着还不觉得,这一坐起来,才感到身上出过了汗,后背都是潮乎乎的,有些发凉。
“大爷,你醒了?”翠染进来看林琰坐了起来,赶紧过去替他披了一件儿外袍。
林琰“嗯”了一声,道:“去给我找身儿干净的衣裳来,才出了汗,穿着这个不舒服。”
翠染过去柜子中找了一件儿月白色中衣,却不递给林琰,而是先过去角落里。林琰这才瞧见,屋子里已经点起了两个火盆,火炭并不旺,屋子里却多了几分暖意。
将衣裳略烤了一烤,感觉不大冰手了,翠染才递给了林琰。又收拾起了他揭开的被子,嘴中道:“大爷好歹在意些。方才这样,好容易出了汗,就这么一起来,恐怕又会着凉呢。”
“变天了么?”林琰一边儿换着中衣一边儿问道。
“嗯。上半晌的时候日头就有些昏黄。如今天上阴的挺重的,都是黑云彩呢。想来,就算今儿夜里不下雪,明儿也得有场小雪了。”
看林琰换好了衣裳,翠染忙又转身去茶格上倒了杯温水来递给他。看他捧着一口一口地喝着,这才又将汗湿的中衣收了起来,准备过会子去交给浆洗的人。
忽又一拍额头,急忙转身对林琰道:“看我这个记性。方才大爷睡着的时候,姑爷陪着姑奶奶回来了,一块儿来的还有忠顺王爷。看大爷睡得香甜,就没叫醒您。如今姑奶奶在自己院子里歇着,姑爷陪着王爷在外头花厅里坐着呢。”
林琰长叹了一口气,这该来的都来了。又要了一件儿厚实的衣裳,终于打算起来走动一下了。
才刚要下了床,一阵脚步声响,便听见外间的帘子响了一下,接着便有人从那檀木雕花缂丝绣山水屏风后头转了进来,一前一后,正是司徒岚和云宁两个。
看林琰正披着一件儿袍子弯腰要下来,司徒岚先就大步迈过去按住了,皱眉道:“你这才睡醒了,别忙着起来。”
伸手之际,碰到了林琰的后颈,觉得尚有些潮意,眉间“川”字更深了些,“知道着凉了还不好好儿歇着?”
说话间已经又将人按在了床榻之上盖好了,林琰笑道:“有客到访,安能如此?”
翠染见了二人举动,微低着头出去倒茶,心下却是一片骇然——大爷,与那位忠顺王爷……
云宁一边儿闲闲地看着,问道:“大舅兄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