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三姑娘送到侯府上去。这口气,我妹子忍得,我却是忍不得。实话对大老爷说了,若是你有本事,让我出了这口气,这盒子里头的东西自然碍不着大老爷一分儿。若是没这个本事……”
伸手拿过了桌子上的青瓷莲枝杯,运力于指,“啪”的一声,杯碎水洒,淋淋漓漓散了一桌子水。
目送着贾赦匆忙离去的背影,林琰笑得很是欢畅。
坐在回府的车里头,贾赦心里把王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他自己的亲娘,虽然出于孝道未被问候,却也被埋怨了几句。他就说呢,这么大的事儿,这林家的哥儿怎么就敢担了这么大干系来给他报讯,敢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是人家拿住了自家的把柄,就因为那两个女人办了蠢事儿!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
一路之上想了又想,这事儿该当如何去办。不得不说,贾赦还是很有些手腕的。先去了邢夫人那里,把一屋子丫头婆子姬妾全都赶了出去,自己与邢夫人低低地说了府里头有人放贷之事。听得邢夫人眼里冒光冒火,只差拍着桌子大骂王夫人不是东西了,恨恨道:“好个大家子出来的!眼皮子忒也浅了!”
贾赦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这些?这是小事儿?这是削爵抄家的大罪!”
邢夫人吓了一跳,“不至于罢?”
贾赦敲着桌子亦是恨声道:“什么不至于?这事儿要是发了,你以为谁能跑得了?就我这个袭着爵的一品将军,你这个诰命夫人,说不知道这事儿,你信?”
邢夫人吓得跳下了炕,就要去找王夫人,“我得问到她脸上去,做什么这么害咱们!”
“站住!”贾赦一声低喝,眯着眼道,“问是要问她,只不过不能急在一时。你去把你的陪房王善宝家两口子,再有我的奶兄弟钱六叫进来,我都有话吩咐。”
林琰说的不错,这放贷一事绝不是随便就能够交给一个人去做的,须得是心腹之人才行。王夫人的心腹,头一个就得说是那周瑞两口子。这俩人一个管着府里头的春秋两季租子,又管着老少爷们儿出门的事儿,另一个管着女眷们出门,可谓是府里奴才中一等一的体面人。
贾赦叫了王善宝钱六两个在书房里头,密密地吩咐了一番,才打发两个人出去办事不提。
却说王善宝钱六那都是大房里头有脸面的,不过在荣府里,却始终是被二房的人压了一头,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了。听了贾赦的话,能叫二房那个趾高气扬的周瑞倒了大霉,两个人都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摩拳擦掌,找了几个素日里信任的,一丝不苟去做大老爷吩咐之事了。
却说没过了几日,正值贾府端午家宴。因天气渐热了,贾母就命人在大观园里的藕香榭里摆了两桌子酒席,只说自己带着孙子孙女儿们并媳妇在那里乐上一日。
藕香榭建在水中,四面皆有落地的雕花大窗,推开了便可见池水清亮,映着日头真如浮光跃金一般。池中锦鲤穿梭,池面儿新荷初长,若是有风吹过,又是凉爽又是轩敞。
王夫人前边儿因出了昏招儿,有些不得贾母的心意,因此这些日子来每天都是早早地到贾母那里去请安立规矩。今日更是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了酒席,自己亲自到贾母那里去,一时又有宁国府的邢氏带着贾蓉的填房胡氏并几个贾珍的姨娘也过来了。王夫人邢夫人两个扶着贾母坐上了软轿,一行人才簇拥着往大观园里头去了。
外头贾赦就等着今日人多呢。听了邢夫人遣人来说都到了园子里,起身来掸了掸衣裳,对贾珍贾政道:“今儿,我有个大事要说。老太太她们已经到了园子里头,二弟,珍儿,且同我一块儿过去听听罢。”
贾政贾珍面面相觑,不知道贾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贾政便道:“大哥若是有话,不妨在这里说罢。里头虽有老太太,到底还有侄媳妇孙媳妇。”
“不碍的,都听听才好。”贾赦一摆手,“都听听长点儿记性也好。”
说着,抬步便走。贾政无奈,只得跟了上去。留下贾珍父子两个互看了一眼,也跟着去了。
藕香榭里,贾母身前摆着一张红木大条桌,上头摆着各色时新果子茶点,又有厨房里预备下的应景食蔬。左手边儿坐了宝玉,右手边儿坐了探春惜春。
王夫人等却是另有一张大圆桌围坐。隔着水的含芳阁搭了一个台子,梨香院里头养着的小戏班子全都装扮了,正依依呀呀地唱着。
忽见了贾赦带了府里的爷们儿进来,唬得众人除了贾母外都站了起来。贾母皱了皱眉头——这却是怎么了?
唯有旁边儿的邢夫人眼中现出几分喜色,斜睨了王夫人一眼,腰板儿挺得直了些。
“给老太太请安。”贾赦礼数还是很到位。
贾母压下心里疑虑,笑道:“大节下的,你们爷们儿也该好好乐乐,何苦又到我这里来。”
贾赦看了一眼众人,心里很是满意。一挑两条有些垂了下来的眉毛,冷笑道:“儿子倒是想着每日里都能听听戏吃吃酒,乐上一乐呢。只是怕是有人看不惯,若是再这么着下去,咱们府里不日就有抄家之祸了。可到哪里,再去这般乐呵呢?”
话音才落,众人都是吓了一跳。贾母一下子沉了脸,喝道:“老大!你这话从何而来?好好儿的,红口白牙诅咒咱们府里呢?”
王夫人捏着帕子,忙劝道:“老太太且先别发火,听听大老爷如何说。”
前头她领教过贾赦翻脸不认人的功夫,这会子也并不上赶着去劝贾赦,却是暗暗地给贾政贾珍两个使了个眼色。
贾赦随手一拨身前的凳子,捡了个与贾母面对面的地儿坐了,冷笑道:“好个善解人意的二太太!好个贤惠孝顺的二太太!”
众人一听了这话,便知道大老爷这是针对二太太来的了。尤氏李纨两个有意带着探春惜春胡氏悄悄出去,被贾赦一眼瞧见,喝道:“都站着!今儿这里的人谁都不许出去,只给我好好听着,听着二太太做下了什么好事!”
王夫人早就红了眼睛,帕子掩了脸哀声道:“大老爷这话说的诛心!我一个娘们儿,就算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了,也该由老太太大太太来说与我。怎么大老爷就当着这许多人来给我没脸?!”
贾政也对贾赦不满,才要说话,已经被贾赦抢了先,“二太太也别说这话,我就算荒唐些,也不至于抓着你一个内宅妇人来发作。只是你那手,伸的太过长了些。”
贾母此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赦喝道:“大老爷好大的威风!你有话,只管找你兄弟说去!没得来我这里逞威风,可还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贾赦冷笑一声,看来老太太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偏袒二房一把。如今连怎么回事儿都不问,就直接要轰了自己出去?
“老太太,您经多见广,可知道这有爵人家若是行不法之事,该当如何?”
王夫人眼皮儿一跳,心里隐隐感到了不对劲,忙要开口,却听贾母怒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府里头有人做不法之事了?一派胡言!”
邢夫人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老太太,不是胡说呢。大老爷手里,可是实打实的有证据。”
“你退下!何曾有你插嘴的道理!”
邢夫人心里气苦,红了眼睛哭道:“老太太骂我,我不敢回言。只是,我一向安安分分的,我又没做下那祸及子孙的缺德事!我又没有拿着府里头的银子出去放利自己使唤,为何要被人连累?”
“反了反了!”贾母不禁大怒,愤然起身,身边儿的宝玉探春忙扶着,看向邢夫人的眼光都有些责备之意。
贾政忙过去也躬身道:“老太太且不要气,天气大热,若是气坏了岂不是不值?”
又转身对贾赦诚恳道:“大哥,若是这王氏有何处得罪了哥哥,哥哥说与我,我去教训她。她不过一个妇人,说声见识浅薄不为过,只是违法犯纪之事,却是没胆子做的。”
“我呸!”贾赦也起来了,指着贾珍道,“如今珍哥儿乃是族长,我留下了 ,就是为着这个。我告诉你二老爷,你们二太太不是没胆子,是胆子太大了!她拿着府里头的银子在外边儿放贷收利子钱,如今已经被告到了刑部衙门。自前朝起,凡是有爵人家行这事儿,都要削爵抄家的!你还说她胆子小?”
一语才了,众人脸色都是剧变。王夫人脑子中“嗡”的一声,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栽倒了,幸而身后的丫头扶住了。
定了定神,王夫人发觉众人视线都胶着在自己身上,便是贾母贾政,也都定定地瞧着自己。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颤声道:“大老爷,话不能乱说!这是犯了律条的,你……”
说到这里,不免哽咽了出声儿,“便是我前边有得罪之处,这样的话却是要了人命的,还请大老爷慎言。”
贾赦气得肝儿都疼了,敢情在她嘴里,还是自己小肚鸡肠地报复来了?狞笑一声,“我自然是有证据的!”
朝着藕香榭外头大喝一声:“去,将人带了上来!”
早有王善宝钱六带着几个人推搡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只一见了那两个人,王夫人并身后的陪房周瑞家的都是一下子面无人色。
贾赦一指地上的两个,“二太太,你认得罢?你的好陪房,周瑞 。这个,周瑞的女婿,叫做冷子兴的。”
此时藕香榭里众人中倒有大半儿都后悔在这里了,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儿,还不如托病不来。
不过瞧着贾赦的架势,恐怕谁想走也是走不成的了,外头二三十个小厮长随的,也不顾的什么姑娘奶奶不能被瞧见了,都只得干干地站在那里听。
贾赦一条条,一件件儿,将从林琰那里所知道的事儿都说了。指着周瑞,朝贾母道:“老太太,如今这个奴才的女婿开个古董店,听说还不止一个店面。一个家里的奴才,前几辈子都是家生子儿,倒比我这个一品将军还来得,我还没能开个古董店呢!再有,方才儿子叫人去捆了人来,这奴才家里头房契地契也不少,竟还有南边儿的庄子。这是一个奴才能置办的?还是二太太好生大方,赏了他的?”
贾母脸上能阴沉出水来,盯着王夫人,一字一字道:“王氏!”
王夫人吓了一跳,忙跪下了,哭道:“老太太老爷明鉴,媳妇儿真是不知道。这,这都与媳妇无关啊。媳妇长居内院,又管着家,闲了还要去念些佛经与宫里的娘娘祈福,怎么有精力注意到这些个奴才呢?”
说着朝身后周瑞家的骂道:“枉我平日那般信任你!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瑞家的心眼儿蛮多,忙也扑通一声跪下,哭道:“都是奴才眼睛蒙了屎!奴才素日里办事,贪墨一些个是有的。家里东西也都是这么来的,大老爷说的什么放利子钱,奴才不知啊。”
贾政瞧着王夫人哭成一团,皱眉不语。宝玉却是忍不得了,也跪在王夫人身边儿,泣道:“大伯,方才周瑞家的说了,不过是贪墨了府里头的银子,没有那放贷之事。太太失察是有的,其他罪名儿,想是大伯误会了罢?”
贾母心里早就掂量了好几个个儿,宫里头的贵妃是王夫人所出,不管王夫人是不是真的放了利子钱,这事儿必须压下去。若是闹大了,阖府跟着倒霉,便是宫里头的娘娘,只怕也要跟着吃挂落。到那个时候,连个说情的都没有。
“行了,宝玉且先扶了你太太起来。二太太管家不严,先去反省一番,佛堂里多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