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林琰听他虽在叹气,却分明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这是皇家事,自然不好多嘴,只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行了行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府里头丫头不错,懂规矩。等你好了我再来。”说罢也不叫人,只自己悠悠然出去了,当真是来也成风去也成风。
碧萝随即进来,见林琰睁着眼睛,自己倒先掉了眼泪。
“我这会子没力气哄你,你可别掉豆子。”林琰最是怕女人哭,他没那个耐心去哄劝。
碧萝狠狠一擦眼,“不敢叫大爷哄,我自眼睛疼,谁有闲工夫为爷掉眼泪?好叫您下回再偷偷番强出去挨上一剑么?”
碧萝自小在林琰身边伺候,性子伶俐,说话却很是知道分寸。想来这回是真的急了,竟是带着刺儿说话。
林琰哑然,正要说两句什么,外头又有人进来了,转过屏风,却是黛玉。
还未说上几句,外头丫头又进来说黄太医来了,黛玉等人只得回避了。
林琰的外伤也并不轻,黄院判细细把了脉后,又查看了一下伤口换了药,重新包扎了才回去。
黛玉这才又进来了,亲手将温热的粥菜喂林琰吃了几口。看看林琰,欲言又止。
林琰心思细密,看其神色,略一思索,便知道定是司徒岚早上在这里,她瞧出了些端倪。
虽则是自己的妹妹,林琰终究觉得这话不必像黛玉去解释。倒是黛玉,这大半日的功夫过去,又是忧心哥哥的伤势,又是担心云宁。又要遣人熬粥煎药,又是忙着叫人去接了云泽云芮过来,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想林琰与司徒岚的事情。
这会子静下心来,看看往日总是云淡风轻一般的哥哥就这么躺在床上,苍白虚弱。从前未出阁儿时,只是觉得哥哥似乎是万能的,家里有他在,就有了主心骨儿,无论大事小情,处处想在前头,没有他做不来的。
如今看来,黛玉忽然觉得哥哥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也有不能的时候。好像,要是有个人照顾哥哥,也是不错……
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黛玉脸上忽然红了一下,拿着帕子掩饰地擦了擦鼻翼,借口屋子里太热去要冰盆走了。
林琰看着她匆匆出去的背影,闷在被子里想笑又笑不出。
果然后边几日,云宁都未能露面,司徒岚无论多累,晚间必要来看视一次。
十余日后,林琰身上外伤渐渐愈合,已经能够起身稍坐。因太医说了,能够起身来稍作走动,反倒是有益的,黛玉碧萝等一干小女子才不甘不愿地放了林琰出房间。
这天林琰正在廊下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院中摆了一溜儿盆栽。其中一盆儿是醉仙楼里头石秀送来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名品。
外头司徒岚一阵风似的进来了,林琰皱皱眉头,看他一身儿常服袍角处沾了不少的尘土,整个儿人也比先前瘦了些。
“今儿好些了没?”司徒岚看看院子里头,几个丫头婆子都在那里洒扫擦拭,不好做别的,只在林琰身边儿的脚凳上坐下。侍立在林琰身后的碧萝实在看不下去,转身进屋叫小丫头抬了一张红木透雕玫瑰纹的圈背椅出来,“王爷请坐!”
司徒岚笑着赞道:“好丫头!今儿你们府里吃什么?将你们大爷的好酒取出来,一会子若儿也就回来了。”
碧萝听了,笑道:“奴婢这就去吩咐厨下预备若哥儿喜欢的。”
施施然走了。
林琰看司徒岚:“诚王抓住了?”
司徒岚撇撇嘴,“皇兄圣旨已下,宗室除名。至于他之前罪过不小,指使甄家暴敛财务,暗中勾结地方武官,重伤皇室中人,刺杀朝中重臣,哪一条儿都够他死上一回了。”
林琰沉默了一会儿,“太上皇呢?”
司徒岚叹了口气,“病了,被这个儿子气得实在狠了。这两日稍好了些,嚷着要去行宫,不再京里住了。”
林琰诧异:“皇上能答应?”
“看看罢,这会子是不行,难不成让父皇一个人病歪歪地起身?若是太后随行,也得瞧着太后的意思不是?”司徒岚浑不在意地取过扇子给林琰扇着,“你身上的伤差不多了,我问过了黄院判,再过两三日,也就能坐马车了。咱们去郊外别院住些日子,那里一来凉快,二来清净。三来么,皇兄应了把小六儿给我当儿子,咱们一块儿往那边儿去亲近亲近呗。”
其时碧空无云,艳阳当空,夏日的风吹过去,带动一树叶子沙沙作响。
林琰浅浅地笑着,看司徒岚说的兴高采烈,也不去打断他。受伤昏迷那个晚上,自己仿佛看见了远去已久的前世。无论是幼时的孤苦还是少年时期的奋斗,再到青年时候的小有名气,都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到底前世是梦,还是此生是梦,他自己也难说清楚。唯一清楚确定的便是眼前这个男人,从相识起直至今日,是将自己放在心上恋着,捧在手心护着的。
这,也就够了。这一场做梦般的重生,让他有所亲,有所爱,足够了。
叹了口气,“你的儿子是有了,我的儿子还没影儿呢。罢了罢了,你只别把六皇子教导成你这般无赖便好。”这般说着,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
司徒岚大笑,“无赖又怎样?当初若不是我死皮赖脸在你身边儿,咱们二人焉有今日?”
炎炎夏日之中,二人虽未牵手,并肩坐在廊下看堂前娇花,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部分到此结束,后边还有几个小小的番外,会将贾家,薛家等交代一下。另外,亲们还想看谁的,可以点单。番外部分梅子只开一章,不管更几次,都放在那个章节里。大家不要误会伪更哦~~~~~
☆、106 番外一
贾珍贾蓉父子对面儿,荣宁两府爷们儿除了贾兰年纪小,母亲李纨乃是节妇,贾琏身在平安州,未曾被收监外,其余的都在这里聚集一堂了。
贾赦觉得自己冤枉极了。这事儿分明就只是珍哥儿惹出来的祸端,怎么连自己都捎上了?
跳着脚,指着对面牢房里头贾珍的鼻子,骂道:“吃了粪草迷了心的王八羔子!我贾家一门世受皇恩,当初两位先祖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真正是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搏着命挣下这份儿基业,荫及子孙!我贾家儿孙不说能够光宗耀祖,反倒叫你这昏了心的弄到抄家!我看你他日有何脸面去见老祖宗!”
“你若只在自己府里折腾,还则罢了。那些个丢人现眼乌七八糟的事儿我也懒得管你。如今连累我们府里,却是没有这个道理!待皇上遣下钦差来审,我必要分说清楚!你自造的孽你自受着去!老子没个跟着倒霉的道理!”
足足骂了半日,先还义正辞严,火气越骂越大,渐渐那粗俗不堪之语也都出来了。再加之怒目张须面容狰狞,只吓得宝玉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若不是有门挡着,贾赦恨不能过去亲自动手出出气才好。
贾政听着实在粗鄙,略为劝了两句,见贾赦不听,心里也来了火气。不过他一向自诩斯文,说不出与贾赦那般的话来,也只得罢了。自己盘膝坐在一旁,扭头看见了宝玉瑟瑟的样子,心里更是堵得慌。
贾珍被骂了足足半日,实在忍不住了,反唇相讥道:“大老爷也别念着自己委屈了。我自行事,我自担着。大老爷也想想如何自己也就被抄了家。打量着谁都不知道?别叫我说出好的来了!我呸!骂我?甄家几十万两银子的罪银,你大老爷难不成是没见着?难道是填给了鬼了不成?”
贾赦怒道:“放屁!我跟甄家就没见过几回!”
忽然回头,盯着贾政,一字一顿问道:“老二,珍哥儿说的你知不知道?”
贾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贾赦两眼通红,这甄家的银子要真是到了自己府里,若是过了邢氏的手,她绝无胆子瞒着自己。王氏一直关着,那就一个解释了,老太太!
自从荣府里头放利子钱的事儿捅了出来以后,贾赦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生怕哪天皇上想起来再找找后账。就这么着躲事儿,怎么就还被连累到了大牢里呢?
老太太偏心不是一日,连这样的事情居然都敢昧着自己夫妻两个做下!况且看着贾政的意思,他是知道的!
贾赦愤怒了,出奇的愤怒了!气血上涌,贾珍那边儿够不着,贾政这里是没有阻碍的。于是乎,往日里只爱躲在院子里与姨娘丫头们寻欢作乐的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赦,终于神威了一把,其动作之利落,力道之勇猛,堪有其祖随太祖打天下时候冲锋陷阵的架势。
宝玉贾琮贾环醒悟过来时候,贾政已经被贾赦一脚踹翻在地。贾赦手脚并用,拳脚齐飞,完全没有任何招式,却在最短时间内已经将贾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惊叫了一声,贾环贾琮都冲了过去,贾环抱腿,贾琮抱腰,竭尽全力往后拖着贾赦,宝玉早就吓得呆了。
贾赦年纪不小了,先时受了惊吓,如今又涌了一股子气在胸口,被两个人抱住,气力一泄,眼前便开始发黑。
贾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头一头磕在地上,哭求道:“侄儿虽不知道到底何事,却也没个看着父亲被打的。父亲若是果然有错,气到了大老爷,大老爷只管打了侄儿来平平气,求大老爷看着兄弟情分上饶了父亲罢!”
说话间,那额上已经见了血丝儿。
贾赦一口气上不来,直直地朝着后边倒了下去。贾琮人小,哪里架得住他?一下子摔倒了地上,贾琮吓得大哭,贾环也哭,爬着过去扶了自己父亲。一时间大牢里头凄凄惨惨戚戚。
关在这里头了,晕了哪里会有人去请大夫来看?贾琮给贾赦揉胸口顺气,老半天才醒了过来,眼睛却是斜了,嘴也歪了。
那边儿贾政鼻青脸肿,肋下被踹了几脚,疼的受不了,也忍不住哎呦了两声。
无论昔日如何荣耀煊赫,此时也不过沦落为阶下之囚,焉知又不是自作自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待得二王案告以尾声时,荣宁两府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最终命运。
贾珍因暗中勾结司徒崎,意图不轨,斩首示众。其子贾蓉流放。贾赦身为世袭将军,不知约束府内女眷,致其母私匿犯官甄应嘉罪产,着削去爵位,家产充公。其母贾史氏罪责虽大,念其年迈不与收监,只褫夺身上一品诰命,贬为庶民。其子贾琏,原为平安州同知,因检报平安州知州与二王勾结有功,功过相抵,不与同罪。其弟贾政,削官为民,永不录用。
贾琏跌跌撞撞地将一大家子人接了到自己购置的一个小宅子里头,听着里边儿吵吵嚷嚷声儿,苦笑了一下,走出屋子。
凤姐儿跟了出来,叹了口气,“二爷别急了,这一大家子人总是不能扔了,先这么着罢。”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