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想着想着,他竟然真的笑出声来。然后慢慢的,任由这笑声消散在阴沉沉的乌云下,无力挽回。
她离开之后的天空,再没有放晴过。
詹亦杨来到秘书室,却扑了个空。
在餐厅订好了位来接女主角,女主角却擅离岗位,手机都忘了带,是该好好罚一罚,詹亦杨看了眼手表,坐在她的位子上等。
粉色的电脑外罩,粉色的台灯,粉色的便利贴,粉色花盆里栽种的植物开粉色的花,连手机保护套也是长着两只耳朵的粉色兔子,詹亦杨正惊讶于她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粉色的东西,她的手机募地震动起来。
短信来自冷二妞。
“你家那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让他知道你还没对许方舟死心,你说,是你死的比较惨,还是许方舟死的比较惨?”
詹亦杨点按手机的指尖僵住,脸也僵住。
不知何时,不远处飘来一句不确定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说这话的,正是刚从天台下来的胡一下。
詹亦杨迅速反应过来,悄无声息地放下手机。
胡一下转眼已小跑进来,四处看看,确定秘书室没有其他人,这才放松下来,却不敢让詹亦杨久留,要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你快走吧,我同事回来发现你在这儿的话,咱们的关系可就暴露了!”
她拉着他的那只手被他反拽住,他很用力,手就像钳子一样,胡一下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他的怒意。看向他的脸,却看不到一点端倪。
胡一下正琢磨着是不是该问问他出什么事了,他猛地起身,拉着她就走。“喂喂喂!去哪儿啊?”
他始终铁青着脸,也不说去哪儿,上了车就闷头往前开,胡一下忐忑地坐在一旁咬着手指甲,是不是偷瞥他一眼。
他还是不理她。胡一下开始绞尽脑汁回想,自己哪儿又得罪他了。难道还是因为她昨晚骗了他的事?胡一下有点不确定,对着他的侧脸讨好地笑,一边并起两根手指举过头顶,作发誓状:“我……我承认错误,我不该骗你说我昨晚去酒吧泡帅哥。”
他没反应。
除了这件事,她还有哪件事得罪他了?胡一下想得头都痛了,无奈求饶了:“我到底哪儿又让你不满意了,你就直说吧。是要我做牛做马呢,还是要我肉偿呢,悉听尊便,成了吗?”
“吱——”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这车刹得太急,胡一下差点飞出去,幸好被安全带勒个回来,她还惊魂未定,耳边想起硬邦邦冷冰冰的声音:“你早上买的药膏……”
胡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话题:“药膏?怎么了?”
“专治脚气的,你让我擦在嘴上?”
在她被自己的行为雷得外焦里嫩的时候,他又说:“第二……”
还有“第二”?
怎么可能还有“第二”?难不成她把消毒棉买成了卫生棉?
詹亦杨默默地把她的手机塞到她手里。他怎么把她的手机带出来了?胡一下思考了他这么做的用意,抬眸偷瞄了他一眼,这才点亮手机。
冷静回给她的短信赫然映入眼帘。
“你家那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让他知道你还没对许方舟死心,你说,是你死得比较惨,还是许方舟死得比较惨?”
冷二妞,我要被你害死了——胡一下内心一阵狂啸。
他的声音倒还平淡,“给我个合理解释。”
胡一下头发发麻,脚底冒汗,又是咬牙又是皱眉,面对这个审死官一样的男人,再发达的大脑也转不动,索性心一横,实话实话:“许方舟从小就一直很照顾我,你们欺负他我当然要为他抱不平。然后我又觉得这样很对不起你,就问问冷二妞,让她教我该怎么办咯!”
“是他欺人在先,我就算要整死他,那也叫合理反击,不叫欺负。”
他语气虽平淡,却隐隐透着股杀意。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不可爱?胡一下烦躁地抓抓头发:“许方舟也是替别人做事,身不由己。你难道就没想过离开艾士瑞,去别的地方发展?你那么厉害,有多少猎头想挖你走,何必在这儿忍受总部的打压?”
“你绕这么多弯子,还不如直接叫我把一切拱手相让,不要跟他争。”
胡一下狠狠地转过头,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还不如不问我这些,你就偷偷整死他好了,反正我相信你可以把事情瞒得滴水不漏,那样我们就不会吵架了。”
他淡淡哼了一声:“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鬼迷了心窍。”
沉默啊沉默。
僵持啊僵持。
胡一下一时之间想到很多。
想到詹亦杨清隽的模样。
想到天台上的许方舟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想到了周女士告诉过她的那番话:“大杨杨从小就是那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说的人,如果他愿意信任你,愿意让你知道他真实的想法,那就证明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真实的东西往往是本人没有办法接受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包容他、理解他。当然了,他如果不告诉你他在想神马,并非他不在乎你,总之……哎算了算了,我这个做妈的都不敢打包票说我了解他,跟你说这些值会让你更混乱,一下啊,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啊?”
甚至想到了自己因为从电影院溜去去机场追许方舟而惹怒他的那段时间里,行政助理对她说的那些话。
“我把詹总惹毛了。”
行政助理盯着她看。
“干吗这样看着我?”
“我进公司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谁能把詹总惹毛。当然要好好膜拜一下。”
“谁说的?惹毛他的人多了去了,要不然他怎么对谁都是冷冷的,还继续fire掉那么多助理?”
行政助理竖起一根手指头,煞有介事地晃动:“胡助理,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的老板。疏离和生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疏离,是因为不在乎,生气确实因为在乎……”行政助理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绕进去了,讲到这里生生一顿,又开始反思自己之前说的话,“说得也对,詹总怎么可能会在乎你一个助理?”
……
“下车。”詹亦杨突然开口,把她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有没有搞错?一言不合就让她下车?太没风度了!
见她一动不动坐在那儿,詹亦杨重复:“下、车。”
胡一下狠狠咬牙切齿一番,骄傲地一扬下巴,“我才不稀罕坐你的车!”开门下车,毫不迟疑地往回走。
到底是底气不足,胡一下不由得越走越慢,脸上的表情也彻底垮下去,心里一直念叨着:怎么还不赶快叫住我啊混蛋!我没带钱出来啊混蛋!没法打车回去啦混蛋!
她一路走得有多怨念,当她听到身后响起的那句“等等”时就有多欣喜。
詹亦杨话音刚落胡一下就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但她立马重新板起张脸,装作不甘不愿地回头,没好气:“干吗?”
詹亦杨站在车旁,手肘搁在那半开的车门上:“你走错方向了。”
“哈?”
詹亦杨下巴一抬,示意她看向街边那幢酒店大厦。
这男人带她进酒店想干吗?该不会把她刚才那个“肉偿”的玩笑当真了吧?
现在还是大白天啊混蛋!要不要这么饥渴啊混蛋!我下午还要上班啊混蛋!就不怕她过劳死啊混蛋!
一路暗暗骂着一面跟着他穿过酒店大堂、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开,胡一下就傻了。
他带她来的不是酒店套房,而是餐厅?
这男人的大脑构造绝对异于常人,要不然怎么刚吵过架就请她吃饭?可看他表情,明明还在气头上。
诡异,十分的诡异。诡异到她脸顶级松露料理都不敢吃了,就怕他在里头下毒。
对面的男人虽冷着脸,却是照吃不误,还格外的斯文优雅,至尊美味在前,胡一下也快要扛不住了,咽了口口水,又咽一口:“你……还在生气?”
他用他的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既然这么生气,干吗还请我吃饭?”
詹亦杨放下刀叉,抬头看她一眼:“我改主意了。这顿你请客。”
“我请?”
胡一下愣了半秒,就像突然被人按了暂停键,然后“刷”地开动,又像被人按了快进键。只听刀叉“乒乒乓乓”地碰在餐盘上,只见她一阵又一阵的风云残卷——
她终于用实际行动说明什么叫做“花了钱就要吃个够本”。
餐后甜点是冰淇淋,管它造型有多漂亮,管它上边是不是有可食黄金,好吃才是王道,胡一下舀起一大勺就往嘴里送。
味道是很好,可是怎么口感有些诡异?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磕在她牙齿上,胡一下不由地顿住了,对面的詹奕扬神色一紧:“等等!”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胡一下条件反射地把嘴一张,凉凉滑滑的冰淇凌就这样滑进了喉咙,那坚硬的东西碰在喉咙壁上,引起她一阵干呕。
“吞下去了?”
看着这个凑过来帮她拍背的男人,胡一下用眼神愤愤地说:原来你不是要毒死我,是要噎死我……
十分钟后。
护士领着胡一下出来,还顺手给了她一个器皿盘:“你已经吃了泻药,有了反应了就直接去厕所,然后再回来做扫描。”
胡一下哭丧着脸点头。
满含怨念的目光雷达一样扫向某人,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打电话:“统统挪到晚上,下午有事不回公司。”
詹奕扬收了线,回头见这女人正瞪着自己。无奈又怜惜,坐到她身旁搂紧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肩:“是我不对。”
他一句软话瞬间让她的满脸愤怒变成满脸委屈,胡一下嘴巴鼻子苦哈哈地皱在了一起,詹奕扬一生的气都在今天叹完了:“五不规范加一条:吃东西不准狼吞虎咽。”
这还不是都怪你?我说送戒指要有个浪漫的送法,你倒好,送个戒指差点把我的命都给送了——胡一下正欲反驳,远远传来一句:“狐狸小姐,我看你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胡一下循声看去,陆海文?
“你怎么下来了?”
陆海文指一指帮他推轮椅的小姑娘:“这位一直垂涎你的小护士派来告诉我你在这儿。”
胡一下也走了过去,瞟一眼那面红耳赤的小护士,护犊心切地迈步向前,直接站在了小护士和詹奕扬中间,问陆海文:“你怎么在这儿?”
“奕扬没告诉你我在住院?”
“没。”
陆海文耸耸肩:“詹奕扬,你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我可是告诉你好几次,让你带狐狸小姐来探望我。”
詹奕扬沉默不语。
病美男坐在轮椅上,独撑一道风景,美男协会会长胡一下不禁柔声细语地关切道:“为什么要住院啊?没什么大碍吧?”
“大概是你们在马尔代夫蜜月旅行那会儿。”陆海文指指自己的腿,“病情有点反复而已,不是什么要紧事。哎,不说这么扫兴的了,跟我说说你怎么也跑医院来了,而且还拿着瓶——泻药?”
胡一下不好意思地拿着泻药的手背到身后去,避重就轻地讲述事情原委,听了片面之词的陆海文失笑地瞅瞅詹奕扬,直摇头:“你智商比你身高还高,你构建过6款顶级风险理财产品,你能把对冲基金和dhii玩出花来,可你怎么会把戒指藏在冰激凌里这种又土又烂的招?”
又土又烂!这个形容太贴切了——不仅又土又烂,还十分危险。胡一下学着陆海文的目光,略带鄙视地看着詹奕扬:“你看吧你看吧,我吞戒指的惨剧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詹奕扬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胡一下识相地后退,在后退:“我肚子好像有点反应了,你们先聊,我去去就来。”说完就扭头朝洗手间狂奔而去。
詹奕扬和陆海文两两相望,一个无奈,一个失笑。
等了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说好“去去就来”的女人掉进厕所里了似的,迟迟没有出来,詹奕扬对陆海文说了句:“我过去看看。”疾步朝洗手间走去。
小护士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眼那英俊挺拔的背影,“她是他的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