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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也因为刚睡了一觉的缘故,全身都暖融融的。她拿起毛刷,刷了两下头发。顺手在化妆包里找着,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发夹……一只也没有。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算了,就这样散着吧。

    她出门的时候,惟仁已经等在那里。

    他举了举手里的伞,微笑,“转过一条街,河野屋。”

    这么近。

    河野那味道独特的拉面和清酒。念念不忘味道,在心里。

    出了酒店,她才知道,雨下的还不小。惟仁撑开伞,回头看着她。她走进雨里,他把伞撑在他们头顶。透明的伞,大大的。雨滴打在伞上,很好听的声音。

    她一直喜欢听雨。下雨的日子,她心情会好。

    。

    路边的人们脚步匆匆。有这个城市里人特有的那种快捷节奏。他们俩则慢慢的。她抬手,轻轻的捏住他的袖口。

    惟仁低头。

    许是无意识的……此刻,她在看路边的樱花。

    粉白的樱花,在路边的灯影中,丝丝细雨和微风里,轻轻颤动。

    “明天我们去御苑吧。”他说。

    她点头。

    “到了。”她低声。河野屋。木结构的门脸,挂着乳白色的灯笼,上有黑色的隶书大字“河野”,蓝色印花的门帘,在进进出出的客人们手下招展。她似乎闻到了酒香。

    惟仁低声笑着,“走吧。”

    他们快走几步,惟仁替她打起了门帘。正在低头要进门的一刻,自端看到地上银光一闪。她说着“等等”,惟仁停住,见自端蹲下去,捡起了一样东西。

    “啊,1円。”惟仁笑了。

    沾了雨水,可是很洁净。自端把硬币放在手心里。

    “好像我们的一分钱。”她轻声说。她看了看前后,此刻是只有他们俩。

    “没人太在意的。”他说。

    她想想,也是。

    惟仁笑着让她先进来。店里立刻就有人招呼他们。惟仁熟稔的和穿着蓝竹布和式布衫、带着白围裙的侍应打招呼。找了一个两人位坐下。

    自端手里捏着那只硬币,慢慢的放进外套口袋里。又将手帕掏出来,擦着手。她静静的听着惟仁和侍应聊天。侍应说顾桑好久没有来了,听说您回国了。惟仁说是的。侍应就说河野先生还常提到您。惟仁笑,随即要了两份正油味拉面。侍应答应着离开了。惟仁回头,河野先生正从厨房里探出身子,隔了老远,和惟仁打招呼。

    自端看到,也挥了挥手。

    “你……常来?”她问。

    惟仁笑着点头,“不远。”

    他想着。不远。真的。不会比他和她的距离更远。

    自端的目光落在桌面上。木桌面铮亮,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的油润光滑。她记得她次来这里,就是坐在这个位置……那时候,她踢踢踏踏的,试着这桌子的木头,真沉。惟仁还笑着阻止她,说这木桌子已经用了几十年了,因为特别的沉,所以没失窃过。她还问,真的呀?可是谁那么笨,单会偷桌子……还没说完,她额上便挨了一记。

    “笨啊……”惟仁看她出神,伸手过来,拍了她额头一下,“就是你这么笨笨的,才会信。”

    “啊。”她笑出来。原来,他们都想起了那个玩笑。

    “河野先生的长子去北京开了分店。”惟仁说。

    “嗯。”她点头。

    “你知道?”他有点儿诧异。

    “去过一次。”她想起那一次。

    “我也只去过一次。”惟仁笑着。

    “酒的味道不一样……”两个人异口同声。听到,不约而同的又一起笑出来。

    自端说:“吃饭的时候,还遇见过志海……”

    那天,她站在走廊上,遇到凌志海,说话之间,仿佛听见了惟仁的声音……就是那声音,让所有的,卷土重来……她埋了很久很久的一切,雨后的笋一样,顽强的冒了出来。她想着,不由得握起了手。

    惟仁惊讶,“我就是和志海一起。”

    。

    两个人都怔了怔。

    “原来,真的是你。”她看着惟仁。

    凌志海那闪烁的目光、那在他们同伴手中迅速合拢的门……他们,都只是不想他俩遇到。是啊,遇到,又有什么好处?他们俩……不被祝福的一对……自端转开了脸。

    惟仁伸手过来,握了她的手,“阿端。”

    她忽然的难过起来……他心里疼痛。

    自端摇摇头。

    错过。总是错过。无数次的错过……就是他们。

    静静的,他们望着彼此。

    侍应将两碗拉面摆在他们面前。

    “阿端,”惟仁替她把筷子摆好,“红烧蛋归你。”

    她抿了唇。

    碗里,一切两半的红烧蛋,浮在汤里,蛋黄像橘色的琉璃,好看。热气袅袅,升腾上来,那浓郁的鲜味扑鼻而来。

    惟仁用勺子将自己碗里的红烧蛋舀给了她。

    “吃吧。”他微笑。

    这是她喜欢的。总是从他碗里抢来吃。

    她吸着鼻子,“我要吃成小肥猪怎么办?”

    “那就吃成小肥猪,不怕的。”他温和的笑着——怎么会是小肥猪……她的胃一向不算好,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她听到,借着吃面,低下头去——年纪小的时候,总是怕肥。怕变成小肥猪,怕不好看……其实是怕他嫌。他总是说,不怕不怕,变成小肥猪,也是漂亮的小肥猪……

    只这一低头间,发丝垂下来,她急忙搁下筷子。抬手拢起来。

    邋遢……她吸着鼻子。

    “你吃面,你的头发喝汤……”是低沉的嗓音。

    她捋过发梢,看着。没有,没有,今天没有。

    “阿端……”惟仁拿着筷子,看着她只顾握着一缕头发在看,他抽出手帕,递给她。

    自端没有看惟仁。她只是接过帕子,将头发在脑后系了一下。

    眼前这碗面……她忽然的没了胃口。

    佟铁河送走了法国客人,直接乘电梯上了19楼。他要去邓家的酒席。临上来,陈北给他一个小纸袋,他看了一眼,才想起来,他是差点儿忘了带礼物——一只小小的八宝如意长命锁。倒是不贵,款式古朴稚拙……他小时候也戴过这样的玩意儿,祖母给的,后来似乎是收在了什么地方,他有印象,好像母亲某天还提过……他看着这个小纸袋。说起来,那天他倒是特意去给她配链子的。

    她喜欢那个翡翠如意。老拿在手里。看书的时候都拿着。他趁着她不在,把如意带了出来,配上一条细链子。特地交代,链子要长一点儿。好看倒不一定好看,可一定方便她摘下来玩……她还嫌沉。

    他给她的,她总是不能满意。

    他走在廊上,隐约听得到笑声,大约的知道,只要往这笑声传来的地方去就好。他走的不快,廊子的尽头站了一个人,正在打电话。走近了,那人恰巧转过身来,四目相对——邱潇潇。

    各位亲:

    。

    正文 第九章 云与波的凄迷 (三十)

    佟铁河对邱潇潇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邱潇潇在电话里说了句什么,然后收了线,对着他笑出来,道:“铁子,你可来晚了啊——都等着灌你酒呢!”

    “今儿我可不是主角——我干闺女才是。”佟铁河说。

    “谁管哪,反正你是晚了。”潇潇顺手的,开了门,请他先。他也没让——原本就该是他。门一开,一股热气扑了出来,屋内正笑语喧哗,吵闹不已。他和潇潇一进去,如同一滴冷水掉进沸油锅里,顿时炸了开。他一一的应着——邓力昭说的不假,人真不多,一共就三桌,就是该来的都来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带着太太一起。除了没结婚的,比如潇潇。

    绢潇潇进门就回自己座位去了,邓力昭站起来,冲着他一边嚷嚷,一边就过来,搂了他的肩膀。佟铁河看看力昭,这人已经喝的满脸通红了。他被力昭摁到首席的空位上,一屋子的人,此起彼伏的冲着他喊“来晚了,自罚三杯,再打圈儿……”他且不理会,先和抱着懿珊的郭晓庆打招呼——屋内这样喧哗,咬着奶嘴儿的小家伙犹自酣然,他先觉得惊奇。将礼物递了过去,郭晓庆接了,见他看懿珊,笑道:“珊儿这点儿好,从不怕吵闹。”

    佟铁河点头,心想即便是再不怕吵闹,这会儿也不早了,何况屋内烟雾缭绕,对孩子有什么好?他还没说什么,就听桌上有人嚷嚷着问铁子你别对着人家闺女流口水啦。

    佟铁河笑,道,我做的有这么明显嘛?

    颊邓力昭坐下来,拍着他肩膀,说,太明显了。

    那边就问铁子你们家也快了吧。也有人接茬儿说,铁子家也来个闺女吧,将来一准儿是大美人,给我们家儿子做媳妇儿……还有人说算了吧,你们家儿子都上小学了,太大了点儿,我们家合适,我们家那个一岁都不到。

    铁河听着,笑意盈盈的,只转过脸来,便看见邓力昭一手掐着烟,一手拿了酒瓶子,将他面前一溜儿三只白瓷杯子斟满了酒。

    “这技术真不赖。”铁河看着酒杯,满而不溢,荷叶上露珠似的,盈盈欲滴。

    “你敢洒一滴,加一杯。今儿酒有的是,管够。”邓力昭吸了口烟。他左眉上缝了针的,红褐色的一道线,有点儿扭曲,在红红的脸上,触目的很。邓力昭笑着,“你丫够大牌,好意思派你的狗腿子来同我说你晚来一会儿,你干脆说你不来了算了……以后不?的闶巧憾母傻心阏庋母傻铮俊?br /

    “哎……”郭晓庆在一边笑着阻止力昭。

    力昭摸了一下他眉上的伤,笑道:“过个节你还瞎忙,难怪你能发达了。”

    佟铁河低声说,你也知道今儿过节,挑这么个百鬼出行的日子给我干闺女过百日。邓力昭也低声,说,这不是风水师说这个日子能镇得住她嘛,说是这孩子以后能折腾着呢。必须的。佟铁河说你就瞎掰吧你。

    邓力昭伸手,指着酒杯。

    。

    佟铁河也不多说,只将西装脱下来,站在后面的侍应生忙过来替他取走收起。他稳稳的,端起一杯……屋子里竟然静下来,都在看着他。

    潇潇也在看。他见佟铁河将袖子卷到了手肘处,一只手将杯子握了,送到嘴边。那一白瓷杯,大约是一两半,这三杯下去,可就是小半斤了。他听着身后有人说,“邓力昭这混球。”他笑了下,回了句,“这点儿酒,放不倒他。”

    那人就说,“可等会儿咱们再灌他,可就不好意思了。”

    “不能跟他客气了,好不容易逮住他一回。”

    潇潇听着他们说,只看着佟铁河三杯下肚,面不改色。便又笑了笑。

    铁河刚要坐下,邓力昭吸了口烟,手里酒瓶拿着,将三只杯子再度斟满;郭晓庆看到,忙说:“力昭,别让铁子喝这么急……”

    力昭拿着烟的手,挥了两下,头都没回,只是看着铁河,说:“这不是你的,这是阿端的。”

    铁河笑出来,“那让阿端来?”

    “得了,别装了,阿端就是来了,这酒九成九也是你替她……”邓力昭笑着。

    “好。我替她。”

    “啧啧,她来不来的,你也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邓力昭这话说的有点儿大声。在座的便有笑出来的。

    铁河嘴角弯了弯,没出声。

    “这好酒吧?”力昭笑着问。

    “好酒,真是好酒。不过,陈年五粮,不是你的风格,倒让我意外。”佟铁河笑着。

    郭晓庆笑道:“是。我父亲给外孙女儿备下的。邓力昭,他只爱洋酒。”

    “哎,这话说的……铁子,你来吧,反正里外里反正都是你占便宜,来吧。”邓力昭笑着。

    铁河吁了一口气,指着邓力昭,说:“我记得了。”

    “嗯,我等着。恭候你家的满月酒。”邓力昭哈哈大笑。

    铁河觉得胃里是在烧,但也没犹豫,依前将这三杯又喝了,他亮了一下杯底。在座的各位笑起来,还有起哄让邓力昭再给来三杯的。

    邓力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