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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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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7月,古都酷热。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长江水面蒸腾着热气,由浩浩江风吹送进丘陵环绕的城市,空中弥漫着潮湿、闷热的空气。

    地处古城东郊的风景区林荫覆盖,紫霞萦绕,别有一方荫凉的天地。山岗之下,绿荫丛中的明星山庄迎来了宇宙出版中心的几位不速之客。他们自称是《中国模特》摄制组的。摄制组一行三人。一名摄影,圆圆胖胖的脸,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他剃着小平头,扛着一架摄像机,人称小王。一名导演,高高大大,壮壮买实,留着披肩发,瘦长脸,暴凸嘴,面色严峻,不苟言笑,像是这个组的头,人称李导,他身着短袖t恤,牛仔短裤,白色旅游鞋,一副走南闯北,不修边幅的样子。还有一名自称艺术指导的女人,小女子高挑的身材,看上去30多岁的俏模样,肤色白皙,身段玲珑,曲线迷人,唯眼角略挂细密的鱼尾纹,显示着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说明女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他们就是刚刚加盟宇宙出版中心音像部的李一帆、艾莉莉和李一帆雇用的保镖兼马仔王先生。

    股人马,或者叫作势力的。不如此,不能显示山寨声威,无以说明我任总编辑的卓越的才干。于是李一帆先生捧着一堆他所组织编辑、印刷、发行的书刊来了,那自然是精心挑选的一批印制精良、内容健康,以“买卖书号”形式出版的图书,包括从邬历那儿弄来的版子,改头换面的一些东西,证明他其实也是资深出版商,对江湖上的行情熟得不能再熟。艾莉莉小姐却带着她在溪城电视台拍摄的几则电热水器的广告和几幅说是她主演的电视剧剧照来了,那是根据关汉卿的剧作《望江亭》改编的连续剧中的女主角谭记儿。剧中的她果然浓妆艳抹,眉眼生风的俏模样。那位小平头王先生,话语不多,干活勤快,是他们在h省街头招聘来的。此人快头大,年龄不大,原是高中毕业生,高考落榜,从东北跑到h省,梦想淘金,结果衣食无着,投靠了江湖上人李一帆、艾莉莉。

    这是李一帆就任音像部主任后搭的个摄制组班子,可以说完全是一个草台班子。而这一个音像部主任头衔,是他花了15万元以投资名义加盟宇宙出版中心而获得的。这也是符合中心开办宗旨的。中心筹办方案上开宗名义就写着:“国家不投一分钱,

    完全自筹资金,是与国际接轨的一家出版社。”而根据我国大陆现行的出版体制,是不允许民问私自设立出版社的,因而在出版根本体制未与国际接轨之前,中心如何接轨呢?那无非是以政府主管的形式,搞实质性的同仁出版社。资金的滚动来自于对出版社职位的拍卖和“书号”的拍卖。这实际是一次对出版社权力的再分配,是一种钱与权位置的互换。互换完成也就意味着出版社运作管理机制的形成,于是资金滚动随着权力滚动而来。由于这种全国独一无二的滚动形式,前无先例,也就没有规范,而无规范的运作形式无论是出版物的内容或形式,均容易失控。失控对国家和社会是一种危害,也意味着少数人对国家财富和出版资源的巧取豪夺,对出版业来说是一种失控中的无序。无序自然浑水好摸鱼。因此宇宙中心出来的天外来客,个个衣着光鲜,头脸出众,行为放肆,出手阔绰。风度迷人、气宇轩昂后面显示的是个人的经济优势。而这种在现行出版体制下无异于独一无二般的天外来客,竟也混迹于是国家批准的出版单位之中,如鱼得水。

    在这次李一帆出征古都市之前,在任铭书总编辑的办公室里,任总与他有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任铭书对他说:“你是知道的,我们出版社的各编辑部统统都是承包经营,自筹资金,滚动发展。这‘自筹’的意思是总部资金是以编辑部为单位进行筹措。筹措对象:一是社会,二是本社同仁。如本中心已成功的由设在c市的编辑部出版的《世代藏书》

    就是依靠某公司捐款,由设在古都市的第二编辑部邬历他们出版的。《让儿子唱儿子的歌》就是依靠各界捐款。配发音带发行的少儿歌曲类图书和投资量不大的图书,本社职工,特别是编辑部主任就可以进行投入。”

    李一帆听后自信地说:“当然清楚,您的意思不是说音像部制作节目,您老无资金可投入,让我们自行解决吗?放心,我不仅不要你一分钱,节目做好后,没准还给您赚上一笔。上次你要我制作的《中国画大全》cd—ro光盘,不是给您赚了一笔吗?我通过我的哥们悄悄在‘二渠道’给您发掉了大部分,还有一小部分是留着明年去法兰克福书展,为您作海外宣传的,海外的版权贸易收入不会少于光盘的地下推销,您放心好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任铭书那张紫酱脸上平光镜里面的小眼睛笑了笑,心中却在暗暗骂道:这个老狐狸,拿着国家的招牌在玩“空手道”。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我在书刊界混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所说的自筹资金,其实质是公然鼓吹向社会各界和编辑部内部人员买卖书号、版号。于是各地招聘的人马尤如脱缰的野马,打着“中心”的旗号恣意妄为,有恃无恐。

    临别,任铭书嘱咐他去古都有事,可以找宇宙中心设在古都的第二编辑部主任邬历帮忙。

    这还用你吩咐吗?这邬历早就是我们的哥儿们了。他投靠你任铭书,还是我暗中牵的线呢。李一帆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是不服气地打着自己的算盘。

    这邬历干得好好的扬子图贸进出口公司经理的角色,怎么会突然成了宇宙出版中心第二编辑室的主任呢?这得从年前的两桩公案说起。一桩是1994年10月1日为古都市举办的台湾书展,邬历在书展期间大发桃花运,结果书海沉船,人财两空,声名狼籍。另一桩则是邬历的得力助手,原扬子出版社发行部经理,现任扬子图贸进出口公司业务部经理的宋玉卿小姐私自转移了公司50万美元外汇去了境外某国后,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这50万美元是国外客户购货款,如今那名外国客户已告到法院。此两桩公案牵涉到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老,一个是他的新。也是邬历先生生性,反被误。尽管身为谭冠厅长的亲信,此事谭厅长也难以一手遮天。邬历先生也被高高挂了起来。他被宽容地保留正处级待遇。谭冠厅长为他下台后的职务安排也算是绞尽了脑汁,先是推荐到文艺出版社去当总编辑,无奈文艺出版社社长早就看不惯邬历的作派,婉言谢绝了厅长的好意。后推荐到音像部去当总编辑,音像部主任也严辞拒绝。

    当谭厅长再次将把邬历推荐到外事办当正处级副主任时,外事办荣主任咧着嘴笑着说:“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不过邬历和台湾爱心出版社那位小娘子的事,影响太大,省对台办还要查个水落石出呢。我们虽是外事办公室,但对台湾、香港地区的版权贸易也属我们管,你看这邬历来能行吗?如果他来,我还是到版权处当处长更合适。想当年兄弟在英国的时候……”

    他是想说:“在英国学的版权知识,还是到版权处去更合适。”谁知未等他嘻皮笑脸地说完,谭冠已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别他英国、美国的,这儿是中国,你那儿不能安排就算了。”

    老荣看着谭厅长铁青的脸,竟像是推心置腹似地建议:“我看邬历同志还是去‘扫黄’办比较合适,我看他能行!”说这句话时脸上神情极为严肃,态度极为诚恳,没有一丝笑容,完全是正经八百的样子。

    谭厅长拂袖而去。他本想以党组会的形式,以组织名义强行为邬历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无奈对于谭厅长的建议,党组其他成员面面相觑,却半响不发言,沉默得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还是他自己打破了僵局:“既然没有合适的岗位去,我看还是先让邬历同志去学习学习,读读书,保留正处待遇。”

    于是邬历同志被免职后,保留正处待遇,去读了硕士研究生。然而,邬历先生的秉性是不甘寂寞的,他哪里静得下心来研究学问?于是他积极参与了任铭书先生的社外编辑部活动。他通过在古都市的第二编辑部,利用他在出版界的关系,自己编书、印书,自然这一切都有宇宙出版中心的书号作掩护。三弄两弄地竟被任铭书先生看中,聘他当了编辑部主任,而关系还保留在a省出版厅的扬子图书进出口公司,奖金、工资分文不少,另拿一份宇宙中心的好处,也算是因祸得福。他是情场得意,官场失意,转而又商场得意。这就是老子所言的:“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的辩证法。这样的辩证法有如万花筒那样无穷无尽地变化组合下去,形成人生丰富多彩的景观。邬历人生的轨迹将如何演化,他的人生万花筒中的图案将如何组合,且看命运如何安排。天有道,将显其形,灭其威,而使天下人戒之,则国家中兴有望;天无道,则掩其形,彰其迹,而使天下人效之,则社谡覆亡可待。这也是某种辩证法,比起人生之无常则要冷酷、严峻得多。诚如党和国家的老一辈无产阶级家所言,党风问题涉及到党和国家的生死存亡问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一年前的秋天。古都市东郊紫霞山丹枫如火,宛如霞染。山下的乌龙湖,蓝天映水,碧波浮日,柳堤含烟,风送桂香。

    秋风拂过夹道的法国梧桐,留下一片斑驳摇曳的树影。林荫大道上,一辆黑色奥迪车轻盈地驶过繁华喧闹的市区,在郊区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疾驶。

    a省出版厅外事办公室的荣主任和扬子图书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邬历先生去机场迎接来自台北的“台湾书展”筹备组台方工作组的同事、同胞们。车中的两位着装严整、神态庄重,仿佛即将履行的是一桩极为神圣的义务。尤其是精明瘦小的邬历总经理,表面声色不动,心里暗暗喜悦,他听说书展工作组有一位台北爱心出版社的张女士是一位绝色美人。自喻江南才子的邬历先生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接待一位来自美丽海岛的绝色佳人自有一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有女自海岛来,不亦喜乎”的暗喜。他甚至在脑海中已悄悄地勾勒出张女士那性感迷人的肉体,想象着与之的快感。别看他小脑袋依在皮靠背上,小眼睛隐藏在金丝眼镜片后面,似乎无动于衷,而心中却波涛翻滚,猴急猫抓似的。

    纤纤十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那是他完全下意识地随着卧车内邓丽君的《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曲调打着拍子,胸中做的是“不采白不采’,的梦,情不自禁地和着节拍吹起了悠扬的口哨。

    从爱心出版社总经理张女士娉娉婷婷地走出机场那一刹那起,她那精美绝伦的形象就使邬历那浑浊无神的小眼睛为之一亮,仿佛来电那样,凝视着张女士,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女人是邬历这种好一代男的特异功能。小眼睛灼灼生光,满脑袋的智慧神经全部如冬眠刚过的小蛇一样蠢蠢,高度亢奋,智慧的语言如泉水那样涌动。

    他以男人的眼光感觉到张女士气质高贵而不失艳丽,她虽然已是36岁的年龄,却风韵过人,保留着少女的风采。她明澈、爽朗、大方,妩媚中透出女性的成熟。她留着披肩长发,鹅蛋形的脸庞丰满而有神采,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在无框眼镜背后扑闪扑闪地流动着光彩。张女士外着两粒扣黑色长西装,内穿墨底白印花真丝衫,俊俏的脸上戴着宽大的眼镜。一副知识女性庄重大方,仪态娴雅的样子。她一身素色装束,在花花绿绿的机场时装群中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高贵感。这使邬历忽然想起了当年在市文化指导委员会与蓝副科长的一段恋情。

    邬历与妻子的感情一向不太好,目前正处于松散微妙的阶段。

    妻子带着他们唯一的儿子住在郊区的机械大学校园里。他们曾经是农村插队时的同学,后来双双被推荐上了大学。他上了师范大学学中文。她上了机械大学学农业机械管理,如今已是机械大学的副教授。在郊区的校园里分有一大套住房。他多次动员妻子随他调回城里在a省科技出版社谋一职位,却被对事业十分执着的她拒绝。她认为从事农业机械科研,当然应该在农村比较好。这显然仅仅是她不愿意随邬历回城原因的一个方面。其实内心隐痛乃是邬历对爱情的不忠实,沾花惹草,风言风语不时也传到妻子的耳朵。维持这个家庭,妻子主要是考虑儿子的处境。离婚对没有爱情的夫妻双方诚然是一种解脱,但对子女来说无疑是一种心灵上的创伤。因此,这位贤慧的妻子把心血放在对于儿子的抚育上。妻子的冷膜无疑是对邬历的放纵。他每周自己开车回家,就像到郊区度周末。回到无爱的家庭,沉闷得连空气都凝固了,不要说感情的交流。邬历的回家与其说是尽义务,不如说是一种应付。会面对双方都是一种痛苦,于是次数相应减少,现在是两周一次,有时一个月一次。

    他与妻子感情上的裂痕,严格地说是怨不得妻子的。他生性,花边新闻从一个单位带到另一个单位,他几乎都成为桃色事件的主角。最初他与妻子的结合,应当说是幸福的。一对学子,郎才女貌。父亲是师范大学的教授,“文革”中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使他去了广阔天地,得到当年的女同学,后来的妻子的深深理解、同情。两人在广阔天地战天斗地中结下的恋情,在上大学期间进一步升华。毕业后,他得到身居要职的未来老岳父特别关照,被分到市委办公厅当秘书。就在这一年他与妻子结婚,不久就有了爱情的结晶。他们相敬如宾,感情醇厚。

    感情最初的裂痕是他在30岁那年被提拔到市艺术指导委员会担任正处级主任开始的。那是因为年轻的主任与美丽的部属陷入了…场感情的纠葛之中。美丽的部属姓蓝,一位仪表出众,举止离雅的满清贵族后裔。她是清末古都将军之后。在清代,将军一职是仅次于总督与巡抚平级的驻军军事长官,一般由满族人担任,掌握着满族劲旅八旗军。家谱上记载,市艺术指导委员会音乐舞蹈指导科副科长蓝满华女士的曾祖父是满洲正白旗人,与当年慈诸太后炙手可热的权臣荣禄为同胞兄弟。荣禄入军机,其弟因镇压义和团有功获封古都将军,驻军古都北部蓝旗营。辛亥后满人纷纷改汉姓,他遂改姓蓝。蓝满华女士多才多艺,古都师范大学音乐系毕业,与邬历是同届校友,自然关系近了一层。再加上彼此感情都很丰富,自然交流得多一些。一个学的文学,一个学的艺术,像是社会科学中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共同语言颇多。而与学农业机械的妻子首先在专业上就隔了好几层。久而久之,生性活泼开朗的蓝副科长就与原本倜傥的邬主任有了一种说不太清楚的暖昧关系。邬历先生初尝,就领晤到婚外恋给他那平淡无奇的人生平添了许多的青春活力。与妻子的共同语言也就越来越少,感情也就越来越疏远。于是就有点恶性循环。大约是因为彼此感情生活和家庭关系上的不顺利,邬先生与蓝女士两人就常常在一起互吐心曲,交流人生经验,于是就有点如胶似漆的感觉,以至于发展到两人单独去外地出了几趟差。委员会内部对年轻的主任与漂亮的副科长之问的关系就引出了许多风言风语。邬历主任有意提携蓝女士,先是以蓝女士高贵的血统为由提议她当市政协委员并获成功,他本人是市人大代表。每年“”期间,他们双进双出,有如古都市的一对金童yu女。后来他又自作主张提拔蓝女士当文化娱乐指导科科长。任职通知已经打印好,油墨未干,正待下发。机关里的几位老科长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了。他们结伴来到了市委组织部反映问题,要求阻止邬历的胡作非为。任职通知被阻止下发。蓝科长仍然是副科长,而第二年选举市人大代表时,邬历却因此而落选。在古都市的影响不太好,似乎对于他的仕途也有影响。有消息传出组织部内部研究拟免去他的主任职务,改任党委副书记。

    正在这个雪上加霜的时候,邬历父亲最得意的学生,a省出版厅尊敬的谭冠厅长伸出了援助之手。乘他的免职令未下发之前,力排众议把他调到了省出版系统。当然谭冠对他未来仕途的走向也作了明确的暗示。这暗示原本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而邬历贪酒,每到酒酣耳热之际,会情不自禁地把谭冠的暗示掏出来吹嘘。于是邬历作为厅长后备于部的流言也就不胫而走,使许多对这一锦绣前程垂涎的小官吏们开始对邬历侧目而视。这显然是违背了当代官场运作规则的,把我党一贯提倡的“立党为公”的原则,魔术般地幻化成某种带有封建大家长对于权力和财产的私相授受了。

    给人的印象是谭冠之流把党和人民授予的权力变成了自己口袋里的布娃娃或者美味糕点,哪个孩子听话、说好话就能多分点,于是无论是资深老干部如魏铭利先生这类解放前参加的红小鬼还是学有所成、具有独立见解的青年法律专家都成了无意识的孩子。这种可怕的异化,是以集体的无意识成就了谭冠个人意志的独断专行,而铸成了a省出版系统政治和经济上的盲目。这种盲目是集体无意识的权力层,放弃独立思考、判断是非的能力和职责,进入了谭冠大言不惭的吹嘘和自说白话的美妙幻景之中。这个类似肥皂泡一样的幻景要到谭冠失去了吹肥皂泡的权力,没有了自吹自擂的讲台之后,才能破灭。而在这个幻景未曾消失之前,由于有了邬历、崔牛牛、魏铭利之流的加入,形成了一个吹肥皂泡的强大阵容,因而一时a省出版界五颜六色的肥皂泡漫天飞舞,俨然自成特色,景观迷人。于是就使翱翔于青天之上的人们有点看不清地面的情况,藏污纳垢的肮脏事就可能常常发生。邬历、崔牛牛这类本身就带有某种不学无术式的江湖投机客,专靠吹牛拍马、阿谀奉承来满足领导者虚荣的术士、骗子,就有如得道的弟子那样神气活现起来。你看为了安排邬历的职务,谭冠不惜把原来扬子出版社的总编辑挂了起来。这也确实说明谭冠对于培植亲信、排斥异己是费尽心机的。当去古都市考察邬历的纪委书记、人事处长谈到群众反映的所谓“生活作风”问题时,谭冠厅长勃然变色,当场驳斥这些无稽之谈是“道昕途说,查无实据”的胡说八道,是不足为凭的。于是人们懂得了考察的结论只能揣摩谭冠的意思去附合,而不能依靠事实本身去做出。对于这一点,魏铭利主任有极为精彩的评述,他曾私下里确实出于爱护,规劝过郑东,并不无推心置腹地传授过他是如何揣摩谭冠心理,制定a省出版界大政方针的决窍,比如谭冠的“十大战略”、“发行集团”规划等是“看领导眼色行事”的结果。他不理解的是郑东埘他的人生宝典,类似格言似的教诲,竟然十分不理解,还多少表示了极大的轻蔑。这轻蔑就一句活8个字:“你这样活着累不累?”魏铭利先生心中当然清楚:累,确实很累的,身心均感疲惫。但是名利地位的毕竟大于内心良知和道德的责备,应了一句老话:“良心值几个钱?道德能和实惠相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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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正式到新的岗位上去履行新的职责之前,谭冠厅长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地和邬历进行了一次长谈。这是一个类似严父和儿子样的家庭式的谈话。谭冠厅长充满深情地谈到了他与恩师邬教授的友谊,老师对自己的栽培,否则他这个类似于国军高干的儿子,又有着复杂海外关系的年轻大学生不可能人党、提干,以至能够有头有脸地体体面面地成为a省一方的大员。最后的意思当然是提醒邬历,不能因小失大,生活作风上多检点,工作上多负责,

    争取早出成绩,努力塑造自己高大完美的形象,为自己早日进入厅领导班子铺平道路。最后谭冠要求对他的犬子,时在扬子社经理部任职的谭伯平严格要求,多加关照。这意思再清楚不过,就像他关照恩师的儿子那样,请邬历关照自己的儿子。这是两个相互重叠的圆圈。这个圆圈组合成一道道牢固的以既得利益为目标的人情关系锁链,一道道牢固的利益结合体编织成一张夫网,撒向社会就非常可怕。企图冲开这种罗网的勇士或政治家,当他们举起利剑的同时就可能被这张网罩住而不可自拔,最终可能断送自己的政治前程或者经济饭碗,乃至丧失生命都是可能的。因此,他们的形象也许多少带点壮烈,而更多的可能成为漫画式唐吉诃德似的人物,遭到聪明人的耻笑。

    然而,邬历到了a省出版厅就像是撞了鬼似的。一是因为人也间的实在太多,他那过剩的精力和强烈的实在难于按耐;二是类似郑东这种当代唐吉诃德实在难于见到,却不幸被他所碰上。整个“扫黄、打非”把他弄得像无头苍蝇那样,到处碰壁。

    眼看唾手可得的副厅长位置,已经变得十分遥远。于是也只能实惠一点。谭冠搓的只不过是一只空心汤团,看着有点意思,吃起来却味同嚼蜡,哪有金钱看着耀眼,更无漂亮女人那样秀色可餐。于是又放心大胆地密切厂与宋玉卿小姐的关系。当然双方都是有所收获的,玉卿小姐仗着他的权势经济上获益不少。如此,与女人的关系也如同穿衣服一样,永远是喜新厌旧的,渐渐就疏远了那位蓝副科长,再说蓝副科长毕竟也是过时的隔日黄花,不如鲜活水灵的芍药花那样诱人了。

    那次他因为肾结石手术住院,蓝满华前来看他。这位前满族将军后裔已变得那样俗不可耐,简直是徐娘已老,风韵无存了。不仅是身材臃肿,失去了当年的曲线玲珑,而且谈吐粗俗,像是祥林嫂那样絮絮叨叨数落着邬主任走后她的遭遇。她已经被调离了她比较熟悉的音乐舞蹈科,去了儿童艺术指导科,整天哄小孩子似的说是指导,其实是当保姆,油水也比较少。她想凋到邬历所掌握的出版社来。但是她能来干什么呢?她只会唱唱跳跳,那是天真少女时代的游戏,如果让一个半老的徐娘去做,恐怕就要贻笑大方。

    况且出版社是出精神产品的地方,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

    就是人生舞台也要卖相好才能赢得喝彩,否则只能是不自量力的喜剧丑角。况且还有一个可爱的宋玉卿小姐在那儿呢。“两个女人一台戏”,他自然不愿意自找麻烦。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女人可以仰仗的资本已经消失,用时下的话来说,“已经价格大跌”。他不愿意把这个有如过了花季的落花再揽到自已的怀里来,那只能脏了自己的官服。她当时哭得很伤心,眼睛都哭肿了。当年那个善解人意的她,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荡然无存了,她抽抽噎噎的哭声使他心烦。

    傍晚时分,那个青春水灵的宋玉卿小姐像一阵轻风那样捧着鲜花飘进了病房。那个半老徐娘才知趣地离开了病房。她临走之前狠狠地刮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着刻毒的光,使他感到有点愧意。不过那很快就在宋小姐的温言细语中消弥化解了。

    最近,邬历明显感觉宋玉卿那小妮子与他的关系不那么亲近,不那么听话了。不仅干那个事的时候三心二意的,而且竟然也开始背着他与客户眉来眼去的。这小妮子除了那个不中用的丈夫外,可能在外边又寻到了新的对象。女人嘛,总是杨花水性的。他心中愤愤地想着。

    台湾张女士的出现,使他又想起了那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婚外恋情。那毕竟是他的次,他们的关系仿佛是与妻子的初恋那样刻骨铭心,那是人生旅途上如诗如梦的插曲。当年在花前月下,床头枕边,他得到许多婚姻所不能带来的愉悦和快感。回忆这些往事就如在品尝陈年窖藏的醇酒,能激起人如醉如痴的感觉。尽管梦中的她、歌中的她,已经昨是今非。而从爱情迷宫走出的张女士,竟然唤起他年轻时的记忆,使他想起了蓝女士当年的风采。

    当他与蓝女士一起飞广州去考察文化艺术市场时,蓝女士也是这种仪态。这种叫他看不够、想不够的俏模样,这个从身材到仪表简直就如当年年轻时蓝女士的张女士,使他今天有点激动不已。难怪曹雪芹这个大才子对女人的评价那么准确,而充满着水一样的柔情,称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其中竟充满着男人潜在的性意识。而这女人显然是指年轻漂亮、英姿勃发的女人。至于女人变得人老珠黄,皮肉松耷之时,就使男人倒胃口了,那就是进入了所谓“婆子”阶段。世界上那里存在什么真正的爱情?所谓山盟海誓,无非是男人猎取女色的一种手段。蓝副科长显然已进入“婆子”的行列,而且还是一个体态臃肿的肥婆。眼前的张女士却是体态婀娜,风情万种,性感迷人的……邬历正在那里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一双女人纤细白皙的兰花手已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张女士笑吟吟地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他,把手伸向了他。他忙不迭地竟然用双手紧紧握住了那只温馨的小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使他回过神来。他们互换了名片,那粉红色的名片也是散发出迷人馨香的,左上角用鲜红色印着一颗桃形的小心脏,小心脏上插着一枝箭。那是丘比特的爱神之箭,象征着什么,或许预示着什么……邬历又在想入非非了。名片用繁体字印着“中国台北爱心出版社总经理张丽姗”的字样。好迷人的名字,名字和人一样美丽迷人,邬历暗暗想。

    张女士一行5人是代表中国台湾省来古都市筹备台湾图书展销会的。外办荣主任负责办理展销图书的内容审查,展销项目的申报批准,出入祖国大陆的手续办理,a省与台湾省双边版权贸易的洽谈代理等等。邬历先生则具体根据展览筹备组的要求,负责联系展览场地、展览布置、图书进出口业务洽谈,受理大陆订户订阅台湾报刊、图书等等业务性工作。

    老荣已认真负责地组织起了审读班子,对由台北运抵古都市的样书一本本过目,如期完成任务。凡一切不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确立的基本原则,有损我国领土完整、国家主权,鼓吹“立”、“一中一台”、“两个中国”,涉嫌y秽、,宣扬封建迷信的图书一概予以剔除,谢绝参展。由邬历负责的展销场地、展销会布置等有关事宜已落实,展销方案等也已制订完毕。可以说展销会的一切均已筹备完毕,只等台北方面来人认可。展销会在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前可如期开幕。纵观整个书展,以文艺、科技、生活、教育类图书为重,凡涉及敏感政治类问题的图书一概被排除在外。

    张女士一行被安排到古都市最大的涉外宾馆银星饭店下榻。当晚,老荣、邬历先生设便宴为张女士一行5人接风洗尘。便宴后a省方面向台北方面通报了展销会的筹备情况、展销日程、活动安排,听取意见。台北方而通报了对这次活动的设想、要求。双方纯属业务性接触。

    第二天,台湾书展筹备组一行5人,拜访了a省出版厅,谭厅长接见。双方会谈的气氛融洽而友好。在谈到a省出版界与台湾省出版界的合作事项、版权贸易、图书进出口销售等有关问题时,双方都显示了强烈的合作意向和直有的诚意。下午由邬历介绍展销方案,陪同考察展销场地。展览馆设在a省新落成的展销中心。张女士一行对a省方面精心周到的安排表示满意,并对a省方面审查剔除的书目表示充分的理解。具体台湾版图书的展销问题由扬子图书进出口贸易公司总经理邬历先生与展团筹备组负责图书销售的张女士详细商定。总之,双方对书展筹备工作中的相互理解、密切合作表示满意。

    当晚,谭冠厅长假座银星大饭店正式宴请台湾展团一行。菜上数道,酒过三巡后,谭冠厅长含威不露的胖脸上开始出现酒后的红晕,话也多了起来。他开始向邻座的张女士打听台湾方面国民党的一位将军的情况。这位将军就是在偏安一隅的台湾岛也是小有名气,是文武兼备的一代儒将。将军退役后曾任国民党“国防部资政”、“国大代表”、“立法委员”等虚衔,皆因他曾是著名的抗日英雄。当谭冠厅长报出这位将军的姓名时,举座哗然。谭厅长所打听的谭儒文中将是黄埔军校后来的“国军”陆军大学第六期炮兵预科毕业的高材生。当年以少校军衔任“国军”汤恩伯所指挥的第二十军团炮兵营营长。在血战台儿庄战役中冒着日军猛烈的炮火,在台儿庄东线以炮火切断日军叽谷师团的退路,使第二线军形成对台儿庄的合围之势,致使日军第十师团成为瓮中之鳖,被中国军队全歼。战后谭儒文少校被破格提拔为上校,担任国军第129团团长。不久,日寇分三路进攻长沙。当时的长沙已是保卫西南大后方各省的前哨重镇。谭儒文上校奉命率全团增援长沙。该团划归“国军”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指挥,负责防守长沙。蒋委员长之间打9次电活,命薛岳退出长沙。只是九战区谭儒文部已与li军交火,来不及撤退,只得应战。谭部官兵出于民族义愤,作战英勇,血战十余日,击退日寇进攻十余次。驻军修水的谭儒文部与日寇展开几昼夜的肉搏战,谭部死伤大半,毙敌2000余人,终于在10月2口将日寇对长沙的次进犯击退。谭儒文上校晋升少将师长。以后又有血战溪城茅峰山的赫赫战绩,获蒋介石委员长亲颁一级青天白口勋章。潭师长当年28岁,为“国军”中晋升最快、最年轻的师长,成为蒋委员长麾下的一员虎将。国民党退守台湾之前,谭师长所部“国军”第55师先行监运大量美钞、黄金及故宫博物院珍贵文物去台湾,去建没所谓反共复国基地。而家眷却留在了古都市。原以为数年后就能回师大陆与妻儿团聚,谁知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很快委员长也被从大陆赶到台岛。反攻复国成为泡影。

    谭儒文在台湾重新娶妻生子。最后,以陆军中将衔退役,安度晚年。惟挂念留在大陆的妻儿。台湾出皈的《人物传记》曾详细介绍过谭儒文将军大战台儿庄、保卫长沙城、血战茅峰山的英雄事迹。张丽姗女士当年在杂志社当记者时曾经写过《谭儒文将军传》,由爱心出版社出版。该书在送a省出版厅外办审读时,因涉及大量美化国民党军队、吹捧蒋介石先生、攻击共产党的言词而被荣主任剔出了参展书目。

    谭厅长听了张女士的介绍则显得十分激动。当时虽然未说什么,只说谭是他的一个远房叔叔,但神情却十分黯然,眼角甚至有些湿润,端起酒杯的手也有点发抖,杯中的葡萄酒洒在洁白的桌布l,留下点点血痕般的印迹。在座的诸位看着略有失态的谭厅长,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好深问。谭厅长什么也未说,只是吟了两句诗:“天涯岂是无归意,怎奈归期未可期”,好像话中有话,不便说。于是复又招呼大家喝酒、吃菜,为海峡两岸出版界同仁的合作多饮几杯。他举杯与台湾省出版界5名同仁一一碰杯,预祝书展合作成功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而去。

    72

    问题出在第二天。按日程,这天是a省出版厅安排台湾省书展筹备组游览古都名胜。邬历和张女士都未去,他们要商定书展图书的展销问题。

    邬历似乎在潜意识预感到他与张女士之间似乎要发生点什么事,所以未像往常那样总是带着他的亲密助手宋玉卿小姐同去,而是十分潇洒地开着他那辆黑色大宇王轿车独自一人来到大饭店。

    他轻轻揿响张女士所住客房的门铃。台湾爱心出版社张总经理带着一股诱人的幽香迎上来,热情地把他迎进了沙发,为他倒水。他倒显得有点拘谨,她却落落大方。张女士递上一根“三五牌”香烟,邬历则斯斯文文地表示“不会”,予以谢绝。但见张女士落落大方地从一包摩尔牌女士烟盒中夹起一根,翘起尖尖细细的兰花指,十分优美地开始吞云吐雾,那样子倒像是老烟枪了。于是邬历也就不再隐藏自己的面目了,他毫不客气地点上“三五牌”香烟,悠然地吐纳着烟雾。

    “你们大陆同胞的工作效率蛮高的嘛。几千个品种图书审读、繁杂的展销手续,在短短几个月中就高速度地办完了。展厅的设备也是流的,很现代噢。设计也是国际流行形式,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比我们预计的效果要好。”张女士真诚地说。

    邬历打量着眼前这位性感漂亮的女人。外办荣主任曾向他介绍过,张女士芳龄36岁,过去曾经是杂志社女记者,采访过国民党上层的许多要员。后来自然是成了某要员的儿媳妇,丈夫是台湾著名的作家。夫妻俩兴趣相投,但写作风格和塑造的对象却不太一样。丈夫专写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编造着各种动人的爱情故事,像是生活在梦幻世界里。也许这位当年台大的女校花兼才女,后来美国厉害利斯大学出版学院的女硕士,正是因为看了他编造的爱情故事才爱上这位无数少女追慕的对象。他的那些在宽大的书房里编造的缠绵的故事赚得了多少校园女性的眼泪和欢笑,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他编造的是伊甸园中的花环,是丘比特和维纳斯的故事,自然也赢得了张女士的喜欢。而张女士却专写男人,特别是血性男人,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将,那些在战火中用血肉谱写的英雄史诗,诸如谭儒文这样的抗战英雄。他写小说,她写纪实文学。一个生活在虚幻的爱情世界里,一个沉浸于冷酷的战争场面中。当她十分成功地塑造完“国府”一位资深战将后,战将把斯斯文文的儿子推荐给她。这是一位在台岛久负盛名的大作家,大作家有一个女人一样的笔名。这笔名后来走红中国大陆,邬历原先在那个扬子江出版社是首先获得大作家授权的单位之一,其中卖给李冬平、艾君红的那批版子中就有着大作家的言情小说。不过大陆读者均以为这些含情脉脉的言情小说作者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张丽姗女士的纪实文学因为事关“国府”高官,语涉政治,碍于两岸关系的敏感,大陆见到得比较少。这两位性格气质、写作风格反差极大的男女喜结连理,倒也相得盖彰,堪称台湾文学界的珠联璧合的一对金童yu女。后来夫妇合办出版社,当然是以推出丈夫的言情小说为主,于是就有了爱心出版社。可惜天不假人,丈夫得了白血病,英年早逝。张女士便独自承担了出版社的全部业务,只能出一些有关妇女儿童文化方面的实用性图书,台岛再也难有如她丈夫那样才华横溢的言情小说高手了。现在文坛流行的几位女性作家的作品,均为模仿她丈夫写作风格,缺乏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化内涵的作品,那都是她丈夫的几名学生所作。

    在邬历眼中,张女士似乎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这主要是因为台湾人精于化装,善于养颜。而张女士婚后未生育,保持苗条好的身材,乳胸挺拔,窄肩细腰,皮肤白皙、细腻,宛如奶油般泛着青春的光彩。再加上她留着一头披肩长发,一副姑娘式的打扮,那就更像是妙龄少女般的女学生了。邬历把接触过的女人划为古典美和现代美两类。眼前的小女子显然是应当划归占典美的范畴。小鼻子,丹凤眼,樱桃小口,再加上一副斯斯文文的无框眼镜,有万种女人的妩媚,留几分文人的气息。媚眼顾盼之问,自有一种诱人的魅力。

    邬历靠在沙发背上,目光移过室内典雅的装饰,乳白色沙发,乳白色的双人席梦思床,白色抽花窗纱拖地,柔和的秋阳射进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客房内洋溢着一种温馨、雅致的浅色调,一股暗暗的香气袭来,使他有点目眩,这里简直是一个小小的安乐窝。不过眼下还不能目迷五色,他把混乱的思绪清理了一下,接口说:“这是我省首次举办台湾书展,当然要尽量做到尽善尽美。台湾的图书装订、印刷、纸张都是一流的,出版思路从整体说也比大陆的开阔。尤其是你们的建筑、艺术类图书,高档画册都尽量做到了与国际接轨,展示了当代世界的一流水平,与大陆的同类画册相比在内容上较新,印刷质量上要高得多。当然,你们对于祖国传统文化艺术研究也较深,而且视角很宽。比如《台湾故宫藏画集》收人的故宫藏画许多都是大陆尚未见到的珍品。此外,对于中国现当代画家的美术作品集涵盖面就比较广,取材多样,也是大陆所不具备的。总体感觉艺术类图书质量较高。其他如生活类、科技类图书对中国大陆出版界也有参考价值。而文学、文化类图书商品价值味浓了一点,无论是思想性、艺术性和题材的广泛性都不如大陆。”邬历说得很是中肯。

    张女士双手托腮,作纯情姑娘般的聆听状。微微翘起的兰花指夹着褐色的摩尔烟,不时用漂亮的樱桃小嘴吸上一口,显示了成shu女性的风采。邬历为她优美凝神的姿势所打动。和她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她的信任和尊重,于是情绪大增,越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当然这些遗憾,又是和你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密不可分的。你们久处孤岛,偏安一隅,陶醉于小康小乐之中,安享富足,因而少了许多忧国忧民的情愫,多厂几分怡然自得的乐趣,自然难有思想上有深度的作品。你们的文学作品仍未摆脱琼瑶、席慕容的痕迹,把复杂的生活简单化、牧歌化、理想化,未能揭示出金钱社会、黑金政治对社会生活的腐蚀及其对人性的扭曲。只注意了文学的娱悦性、商品性,而忽视了文学对于生活本质的揭示和社会黑暗现实的鞭鞑,暴发力不足,自然难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而你们的历史小说,除高阳先生的长篇系列具有较强的历史纵深感、厚重感外,其他的作品则戏说的成分太多。总之,我感觉比较好的是你们的杂文,作为逆向思维的产物,其对社会中各类黑暗现实的揭露都是人木三分,一针见血的,显示了作家作为士的阶层高度的责任感和批判意识,很能启人深思。在这方面,中国大陆的作家缺少柏杨、李敖、龙应台的胆识。当然钱穆先生、南怀谨先生的作品无论在学术研究和中国传统文化的普及方面结合得很好。这方面的成就是令人赞叹的,可谓雅俗共赏了,。说这方面做得好,我指的是能将大智慧通俗化的作家是十分不简单的。蔡志忠的漫画也是一绝,这种内容多样、形式活泼地系统介绍中国传统文化是台湾出版物的特色,很值得我们借鉴。”

    显然这些话深得张女士欢心,她频频点头,于是邬历继续侃侃而谈:

    “这次台湾书展,显示厂现代商品社会的成熟,台湾社会的文明进步程度,经济发展的优势和市场化所带来的激烈竞争。因而体现了领先的科技优势,与国际接轨走到了时代的前列。台湾的文化、科技、经济之合作色彩比较强烈,出版领域的国际化、专题化、细分化使领域更加开阔,同时涵盖的科技、文化、信息带有更加透明、开放的色彩。”

    张女士接口说:“难得听到这方面这么多中肯全面的意见。邬先生对出版行情很熟啊?”

    邬历不无自豪地说:“干出版嘛,当然要熟悉行情,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邬历说完充满自信地吸了一口“三五牌”香烟,优美地吐着一串烟圈。烟圈从小到大袅袅而上。他分明看到那烟圈里的樱桃小口喷着一根细长的烟柱穿越烟圈而上,这似乎象征着什么,暗示着什么。邬历乐了,心中暗暗地想:“这小女子怪有意思的。”

    他们就这么相对而坐,说着彼此熟悉的行话,十分优雅艺术地吐着烟雾。“摩尔”女士烟和“三五”男士烟很快很艺术地交融在一起,变成一团浑浊的气体,气体中的男女变得朦朦胧胧而又不分彼此了。语言穿越性别的界限,沟通着双方的心灵。此刻心照不宣地、自由自在地、毫无拘束地相互碰撞,智慧的火花频频闪出光束。邬历先生好口才,加上年轻漂亮的文化女性的刺激,灵感如涌泉,妙语似珍珠般进出。他自认为他能很好地揣摩透各种女人,恰到好处地使用不同的语言方式打动她们的芳心。对张女士这种温文尔雅的知识女性,首先要在知识上、专业上、气质上压倒对方。这也是一种征服。最大的征服首先是心灵的征服,其次才是肉体的征服。男人的魅力主要体现在文化素养和知识气概上对女人的征服。而眼中的女性魅力主要是外貌与形象上的美丽。邬历用炯炯有神的小老鼠眼在眼镜片后面熠熠生辉地看着张女士那张文质彬彬、美而不俗的面孔,他想,这是一块可以慢慢噬咬进嘴里的肉饼,味道一定美极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话题渐渐打开。从图书出版谈到社会人生、文学艺术。最后各自很自然地谈到了家庭和事业。于是双方都有一种隐隐的遗憾。邬历不失时机也打开他随身携带的马桶包。从包内提出的是厚厚两摞系列精装套书,那是他在扬子社担任社长时挂名副主编编的《国际华文精编》(六卷本)和《中华文论选》(五卷本),主编都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大学者。其实这些书真正的编辑却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研究生,刚刚进社不久的小编辑们。邬历以此为资本竟然也成了a省作家协会的理事。邬理事此刻慨然将自己挂名的大部头精装套书签名相赠。张女士投桃报李,竟然也从精致的小皮包里掏出一本印装精美的小册子《谭儒文将军传》。该书字数不多,25万字,却充满战火硝烟和金戈铁马的嘶杀之声,是一本在台湾颇有影响的传记文学,当然也显示了小女子的才华。一边厚厚恰似城砖却铸刻着有如“xx知府”或其他头衔的官吏督造的符号,以示砖块的厚重;一边薄薄有如瓦片,却实实在地体现着文学创作的艰辛,字字玑珠,满透心血。这城砖垒成了邬历晋身出版界跃进作家行列的垫脚石;这瓦片铺成了张女士文学小屋的小尖顶,使她出类拔萃,引人注目。他们相互签名,各示拜读仰慕之意。

    在话题广泛的交谈中,邬历隐瞒了因自己生性导致夫妻感情疏淡的现实。他摆出一副哲学家般睿智的面孔说:“很少有什么专一的爱,可贵的只在于爱得赤诚,每个人都追求完美,然而每一个人都不完美,这是一条永恒的悖论。人永远不可能只爱一个人,问题只在于应控制好爱的层次与性质,不至于使博爱蜕变为y乱。所谓y乱就是无爱之性。”邬历说得振振有词,张女士听得津津有味。

    “长期独居的男女,很难避免衰老。鳏夫如游魂,无所寄托;寡女常与香烟为伴,排遣寂寞。”邬历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算命先生。

    尽管这些话他都是从那本格言式的书中贩来的现炒现卖,却一下子像是击中了面前张女士的要害。她竟然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眼泪汪汪的大眼动情地看着邬历,使邬历大喜过望。不过他还是冷静的。他深深懂得欲擒故纵的谋略。当张女士升起了期望的时,他却要告辞了。张女士真诚地挽留他共进午餐,并由衷地赞美道:“和你谈话简直是一种享受。”

    听了张女士的赞美,邬历又想起了一位名人的名言:“讲女性的好话有时出于礼貌,有时出于感情。但对女性的批评,女性必须注意,因为是不轻易讲女性缺点的,一讲往往都是真话。女性讲的坏话,不必太认真。女性讲的坏话,有时是出于撒娇,有时是出于偏激。但女性对的赞扬,必须注意。因为女性是不轻易讲优点的,一讲往往都是真话。“想到这里,他真的喜上了眉梢,爽快地答应了张女士的邀请。他们双双下楼去餐厅就餐。

    在餐厅中,张女士点了,一些清淡的家常菜。那是一个中式餐厅,服务小姐们身着旗袍,彬彬有礼。古色古香的宫灯与桌上的红色的葡萄酒交相辉映,把桌上的这对中年男女映照得神采奕奕,春风满面。张女士俨然主妇,不断地热情询问邬总经理“爱吃什么菜?喜欢喝什么酒?”并亲自为他斟酒,夹菜,使邬历有点受宠若惊。他们一杯接着一杯相对小酌,双方说着一些互相仰慕,相见恨晚的甜言蜜语,难免小酒微熏,都有了一点醉意。

    张女士粉面桃花,楚楚动人。邬先生妙语连珠,落落大方。双方那感觉就是那“恨不相见未逢时”的感觉了。张女士就与大陆进行版权贸易的问题向邬历先生咨询。邬历像是老朋友那样真诚地为她出主意,想办法。双方似乎已不是贸易洽谈的对手,而是合伙做生意的经济人了。席间的气氛好得像是一个人那样。邬历经不住张女士温言细语的劝酒,多喝了几杯。最后他已记不清张女士如何要求他扶着微醉的她回到了她的房间。靠着张女士软玉温香的肉体,邬历开始想人非非。有几次张女士高耸的胸脯有意无意地碰到邬历的身上,使他心头如小鹿般怦怦乱跳。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一股欲念在他迷乱的脑海中悄然涌动。他隐隐约约地在张女士女性芬芳的肉体相拥中,暗暗领略了与台湾知识女性耳鬓相厮磨所产生的快感和乐趣,对眼前的猎物是再也舍不得丢开了。

    他恍恍忽忽地记得张女士在关上房门的时候似乎是不经意地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并拉上了乳白色绣着暗花的厚窗帘。随后在昏暗的客房内,在柔柔的音乐声中,宽衣解带。当她脱得只带着xiong罩和绣花裤时,他们紧紧地相拥在…起,热烈地长吻,双方鄙体会到各自的渴望和迫不急待。他们相互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此时无声胜有声了,一种异样的幸福感袭上了邬历的心头。张女士伸出纤纤素手,帮助邬历脱去外面的西装。邬历慢慢地、极有情致地脱去她透如白纱般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一个成shu女性的竟风情万种地拥入了他的怀抱。他用老练的手法慢慢地体会女性肉体的天然妙趣,使她的全身自然舒展,腾现出无限热情。她是谙熟风情的女人,用藕节般的玉臂紧紧搂着这个瘦小的男人。邬历体会着女人丰腴肉体带给他的愉悦,张女士胸前两座堆雪的使他情不自禁地周身震颤。她有如含苞欲放的花蕾,娇艳夺人,一头细丽如瀑布般的秀发堆在窄窄的肩头,把肤若凝脂般的脸蛋讨得越发白里透红,仿佛透熟的水蜜桃,娇艳欲滴。他与她热唇相接,品尝着舌中流涎的甜津,似饮甘露般如醉如痴。在一阵馥郁芬芳、如兰似麝般的温馨中相依相畏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张女士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耳语,那声音仿佛是山洞流出的泉水那样叮咚作响。

    “你很有男人的魅力,和台湾许多庸俗的男人不一样,事业心强,知识面广,给人一种内涵很深的感觉。男人中像你这样的杰出者不多……你不能光是工作……应当有自己的追求……今后我们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合作。比如这次展销会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能否把参展的样书一起吃进,另外有些书的订货量也可再增加一些。价格当然我们还可以再优惠一些,折扣可以大一些。”

    邬历一边用手在她柔若无骨的肉体上肆意游动,一边频频点头,表示当然可以为张女士效力的意思。他此刻心猿意马,根本没有心思和张女士谈生意,只希望美美地品尝张女士那美得诱人的肉体。他的头是乱点的,只是某种行为达到眼前目的的应酬,他的愿也是胡乱许的,反正口说无凭,以后还要以协议为准。

    张女士心中的泉水继续在流淌:“此外,一些大陆的出版物如畅销的文艺类、生活类、艺术类工具书我们也可以订购一些……当然我们也需要a省出版的图书版权,你是否可以提供一些样书,尤其是那些大部头的工具书,编得都很不错,就如你们扬子出版社编的一套古今系列诗、词、散文、文论鉴赏词典以及你主编的《新编汉英实用大词典》。我们出版社是可以给你个人劳务费的。你也应该像是一个独立自重的男人一样……办自己的公司,不依附于别人……创自己的业绩……”他们就这样一边相互品尝着对方的肉体,一边相互要求对方提供帮助,这互惠互利的肉体交易,实质掩盖着一场攫取大陆出版资源的罪恶政治和经济的交易。

    张女士贴着邬历的耳朵继续着她的喃喃细语,像秋风过耳那样使邬历感受到女性的温柔。就有如燕语莺声那样美妙而使人心动,这其中既有色相的,更潜藏着利益的。他们的手和嘴一样忙碌。手的熟练展示了双方技巧的等量齐观,使灼热的肉体在相互的交接中进发出热情,嘴的开阖使妙语连珠夹带着巨大的利益互换,而促使热情升华为双方的互惠性实利,就犹如性的给男女双方带来着同样的愉悦感、幸福感。他们陶醉在幸福之中。

    张女士说:“……你还应当体验女人给你的幸福和温暖……”

    邬历给她真诚地出主意,并把每种书版权的底价泄露给了张女士,最后干脆建议:“那位貌似英国绅士一样的荣主任,其实是头老狐狸,和他谈版权贸易,你不会占便宜,你还嫩了许多。其实,这些书你根本就不用去谈什么版权贸易,管她娘的混球,大陆的版权制度很不健全,花那个冤枉钱干吗?我提供给你样书,你带回台湾,两岸出版体制不同,隔海如隔山,你换上一个台湾化的封面,改换一下书名,简体字横排改成繁体字竖排,准会来查你?别烦那神去为老狐狸贴金,我就是要让他一个版权贸易谈不成。比如《中外爱情诗鉴赏辞典》你改成《中西方爱情诗赏析大全》不就成了吗?

    其他书名如法炮制,你在台湾、东南亚华文图书市场销售,不进入中国大陆鬼都不知道。即使被发现了,你给我一笔钱,我去打发编著者。编著者不提出编著权问题,出版社是不好提专有出版权的,因为时下的出版授权只限于大陆市场,不包括台湾与东南亚、港澳地区的。准又能知道编著者有没有授权给台湾出版商呢?出版社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

    说完邬历放肆地拍了拍张女士肥白的屁股得意地笑了。什么编著者的稿费,完全是他胡编的,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官司谁也不可能跑到台湾去打的,就是在大陆起诉台湾书商,书商也可以不到场,中国司法人员又不能进入台湾传唤当事人。当年臭名昭著的德籍盗版商乐华先生注册所谓宝达公司搞盗版被美国某公司起诉,也只是缺席审判,根本无法执行,导致宝达公司几乎破产。乐华来了一个避而不见,轻而易举地逃避了中国大陆的法律制裁。

    什么编著者稿费,这钱还不落入我邬历的腰包。

    想到这儿,他向张女士建议:“编著者的稿费,你可以打到我的账上,我指的是我自己办的公司账上,谁要提出著作权问题,我负责帮你摆平……至于老荣那个老狐狸,你只要和他周旋,不用去认真对待他。你和他谈,他为了共产党的利益是会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他们就这么谈着、聊着,既完成了肉体的合作,又解决了经济上的交易。

    下午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拉开窗帘,俯看古城,灯火璀璨,眼底纵横交错的街道四通八道,一辆辆闪着尾灯的汽车穿梭而过,犹如一颗颗流星划破夜色,展示着古都市的繁华。夜色中的紫霞山朦朦胧胧,像是披上了一层纱。在这个秋意绵绵的下午,邬历和张女士仿佛都经历了一场人生的洗礼,使灵魂得到了涅槃,人生的价值在金钱和美色的沐浴下得到了升华。于是青春焕发的邬历看着面带雨露滋润之色的张女士建议:

    “去城南的文庙吃小吃。那里是古都市最富浪漫色彩的地方,

    古淮清河横贯城区西南角,旧时古都的歌楼舞榭,骈列两岸,画舫游艇游弋其问,不知迷倒多少才子佳人,圆了多少文人骚客和歌ji娼女的梦。”

    说到这儿,邬历自知说漏了嘴,这张女士是才情并茂的淑女,怎能与粉头娟优相比。于是改口道:“当然,张女士是不能和那些淮清歌ji相比的,那是…个在天为星辰,一个在地为壤土,有天壤之别,你是佳人兼才女,是过去淮清河畔王谢堂里的谢道媪。”说着他已搀起重新梳妆扣扮后的张女士出了客房,下了电梯。

    邬历驾着他的那辆黑色大宇王轿车,带着台湾丽人去了淮清河边。在。一家名唤香眉楼的别院小庭中,他们讲着香眉楼里发生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品尝着淮清风味小吃,看着南国佳丽的歌舞表演,感到实在是其乐融融。这古都的秋夜真是太美了。推开沿河一边的小窗,一缕明月穿过轩窗,照在他们身上,使他们恍然如在梦中。淮清河烟水迷离,小轩窗灯火明亮,绮窗绿幕,十里珠帘,灯船之盛宛如当年。看着眼前的美景,邬历脱口而出:

    “正喜一片淮清河,映照珠帘十里楼。”

    张女士才思敏捷,吟出下联:

    “波光粼粼漫银辉,疑是人在云中游。”

    此句一出,邬历大声叫好。他们沉浸在才子佳人暗结良缘的喜悦之中。望着峥嵘的楼阁,听着河房下呜咽的涛声和伊呀的橹声,对酒吟诗,发思古之幽情,感人生之须臾。在这启人情思的秋夜里,这对红男绿女产生出许许多多的感慨来,自是在感情上又近了一层。

    73

    国庆前夕,台湾省图书展销会如期举行。说是台湾省的图书展销,其实是台湾与a省的图书联展。新落成的a省展览馆彩旗飞扬,广告气球高高飘浮在蓝天白云下。乐队奏乐,谭冠致欢迎词,台湾展团团长致答词,领导剪彩,各界人士蜂拥而至。宽阔的展览大厅,台湾和a省的出版社各隔成一个个小空间,接受各方来客的参观,洽谈订货,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a省出版厅外事办公室荣主任特设一问版权贸易洽谈处,带着的助手是位刚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的版权硕士生,他们端坐在洽谈处等待着与台湾同行的友好协商,希望能够使a省的图书打入台湾市场。他们这一老一少,一律西服革履,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老荣还特地吹了一个二八开的绅士头,喷上了摩斯以发胶定,型,下巴壳刮得铁青,领带打得很周正。然而,3天下来,a省的版权贸易洽谈处门庭冷落,几乎是无人问滓,偶尔有同胞样的人进来也是出于礼节,聊一些无关宏旨的客气话,诸如“今天天气……哈哈……荣主任您老是越活越年轻了……”之类客套话,使老荣感到有些奇怪。

    “老荣最近又瘦了,是不是晚上翻译作品累的,您看您看瘦皮寡肉的,下巴越发突出,颧骨越发高耸,眼眶越发下陷,而且四周泛黑,似有不祥之气。”这是展览开幕第二天,郑东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地来到展馆版权贸易洽谈处与老荣开玩笑了。

    这话把老荣气得直翻白眼。郑东又用手指了指对面那间挂着花花绿绿台湾出版社广告的图书进销业务洽谈处,用眼瞪了一下满面春风的邬历和神采奕奕的张女士。只见两双近视眼镜后面的双目竟炯炯有神,他们互相嘻笑着,不时飞着媚眼。他们被一群前来订货的客人围着,一副应接不暇的模样。相比之下,这儿就显得门可罗雀了。

    老荣对于a省出版社出的图书是有信心的,何以在a省的土地上竞被来自小岛的台湾搞得如此狼狈呢?心想定是出了鬼。

    郑东却在那儿放肆地直言:“你看那个浑身穿着白色洋服的邬历在那个妖冶的台湾女人面前整一个哈叭狗样,老荣你不要太老实,或许你这洽谈处的不祥之气是被那边的狗气和狐气冲的。这狗狐之气重于人气呀,你看他们的眼神就不对,两人配合得多默契,简直是夫妻老婆店的模样。”

    老荣嘴上批评着郑东:“不要胡说八道。”心中却也感到纳闷,这简直是出鬼了。看到邬历和张女士那两张得意忘形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计可施。

    台湾参展团满载而归。临别,邬历交给张女士一个厚厚的用胶水粘牢的信封,烦请她带给谭儒文将军。那是谭厅长嘱咐办的,里面显然夹带着照片。

    一个月后,a省扬子图贸进出口公司收到一封寄自台北爱心出版社给邬历总经理的信件,厚厚的。进出口部的业务人员误认为是公务来往函件,于是拆了封。展读信纸,却是一封张女士致邬历的火辣辣情书。

    业务人员将来信交到了纪律检查委员会。邬历与张女士的暖睐关系得以曝光。这桩丑闻开始被谭冠捂得严严实实,严禁外泄,不知怎的a省出版系统里却在私下里影影绰绰地越传越神奇。

    缺少公开性的神秘运作,看似是维护着官场的尊严,其实一方面使群众难于对官场实施有效监督,另一方面反而使捕风捉影似的道听途说越传越广,最后离事实越来越远。于是,有了另一种说法。说是张女士原本就是台湾的文化特务,一人大陆便被安全部门严密监视,被安排住进了装有特殊设备的客房,邬历自投罗网,其与张女士的苟且行为被一一摄入境头。最终谭冠厅长被召到安全部门,并请他观看录像。因而东窗事发,邬历面目大,连他俩在床头密谋攫取a省出版资源的谈话也被一一录音。谭冠因此而保不住邬历,遂有了邬历被免职的结果。这种类似警察抓特务的故事,当然是出于民间在不了解真实情况下的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