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拿到谭冠的批示。邬历风一样三步并着两步跳下楼来,钻进了图书处处长办公室。老处长戴着老花镜长叹一声:“这谭厅长签的什么审批意见,按编辑出版规定办这书不能出,你又原则上同意出,我们图书处顶个屁用。”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盖上了图书管理处的红印,《欢乐园》乔装打扮出笼了。于是披上了艺术的外衣,有如ji女成了良家淑女,步入了出版的神圣殿堂。
邬历又拿着图书处盖了章的选题呈报表到印刷处办出省准印手续。印刷处是一位严厉的女处长,眼睛高度近视,却目光敏锐。
她不客气地说:“老邬,你搞什么名堂,这种画册我a省不能印,还要跑到c省去印?”
“这不,c省的印刷工价便宜嘛,为了社里省几个钱,你能下命令叫a省印刷厂降价,我一定在本省印。”他倒打一耙,反客为主。
“我怀疑你是‘买卖书号’的。”
邬历嘻皮笑脸拍着胸脯说:“你看我像吗,我一贯遁规蹈矩,从不卖书号。整一个正人君子。”
“‘扫黄’办对你反映很大呢。”女处长一本正经地说。
来,他的话你不能听。”
“我看你是狗嘴吐象牙,就有点不正常。”女处长反唇相讥。
“我的小姑奶奶,你眼神不好,我指给你看,这嘛是大老板的批示,不是伪造吧?这嘛是图书处的红印,也不会是我伪造的吧?你呀还是快开证明,快盖章吧。”邬厉有点急眼。
女处长脱下厚厚的近视眼镜,仔细辨认着谭老板的批示和图书处的红印,于是开了出省准印证。
女处长在叙述完《欢乐园》办理出省印刷手续的过程后,又摘下眼镜仔细地翻看着郑东拿来的样书版权页说:“这证明上开的是1万册,怎么在c省这印刷厂印了3万册呢?”
郑东说:“亏你搞了这么多年的印刷,这里面的名堂你还不知道吗?这是‘买卖书号。’,一切合法手续全是形式,报1万骗鬼,印10万你也管不了,被谭冠删去的那些图片,不是照样全部登上去了吗?邬历派宋玉卿去了c省,阻止画册出版能行吗?怕难呢,
不信你看。”
几天后,郑东带着何大队长去了c省的荣城见到了周老板,
内里乾坤全部弄明白。按谭厅长的指示,只要在《出版报》发声明说是“非法出版物”,来一个死活不认账,不就瞒天过海了吗?但周老板也非等闲之辈。他有一套合法编、印、发手续,且付了18万元的书号费,给了邬历、宋玉卿等人劳务费,正气不打一处来,扬言要上法庭告邬历这小狗日的。因为这《欢乐园》最近由新闻出版署发文作为“夹杂y秽内容”的出版物被查禁了。其实他的货,早已发完,但他还是要装成受害无奈的样子。
扬子社因违反新闻出版管理规定,被新闻出版署罚款5万元。
谭冠厅长大笔一挥,由出版厅财务处垫支上缴了省财政。
这财务处陆处长是何等乖巧之人,对谭厅长和邬社长之间的关系码得清清楚楚。当年邬厉在谭冠面前海吹,说是要在古都市天明寺边买一块地搞一个出版休闲游乐中心,要谭厅长拨款120
万元支持一下,集娱乐、避暑、休闲为一体。其他党组成员都表示坚决反对,谭冠一个批示,他就把款拨出去了,这款出手空转3年,
出版休闲中心未建起来,款子也回来了。但是3年利息好几十万却不知进了谁的腰包,邬厉、谭冠和这陆处长都装不知道。
机关里人们私下里议论:“别看这陆处长,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地戴着副金丝眼镜。倒像是个小媳妇似的,其实鬼精鬼精的,
平时唯谭冠马首是瞻。仲副厅长批示用省政府拨的专款购“扫黄”
稽查车一辆,谭冠不点头,他就是不拨款。谭冠称他为好管家,其实他是为谭冠看守钱库的。背后人称“鬼子陆(音六)”。
邬历社长在谭冠厅长的庇护下官照样当得非常安稳。唯郑东这小子心中有气,于是写得《寒冬中的人体热》杂文一篇,有如下言论:
寒冬中的人体热
1988年底至1989年初,中央美术学院一批年轻的艺术家筹备发起了我国首次油画人体艺术大展,短短的18天内接待21万人。滚滚人流使中国美术馆门庭若市,也使寒冬中的紫禁城骤然升温,掀起了一股人体艺术的热浪。从此,人体艺术从艺术家的画廊、讲坛悄然走向社会。
面对人体艺术热,新旧两种价值观、n理观、道德观、审美观相互撞击,社会中的各色人等持有不同的态度,有的惊叹、茫然、咒骂,有的欣喜、赞赏、鼓励,有的甚至争执于报端、诉讼于公堂,使这场寒冬中的人体热增添了许多有声有色的花絮。人体艺术的禁区从此撕开了一角豁口,人从禁锢已久的樊篱中冲出,顶着寒风骄傲地、堂堂正正地、一无牵挂地展示着自己精美绝伦的天体,宣示着自身的尊严。这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在观念上的一大进步。
热浪退却后,社会复归于平静。民众已能够以平静的心态接受人体画的公开展出,社会的承受力显然由于视野的开阔,文明程度的提高而增强。然而,在1992年底到1993年初的中国,在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迈步进程中,第二次“人体热”的潮流却驾着商品经济的风火轮再度光临神州。气候寒冷。一批东洋或西洋的妙龄少女,美目含情,粉面生春,在寒风中向路人兜售着性感的微笑。
这次“人体热”的冲击带有更多的商业化痕迹,因而离艺术距离甚远。尽管编者们每每打着艺术的幌子,假借艺术大师的名言为招牌,而骨子里分明是“孔方兄”在作怪。
由于是摄影,因而比绘画离现实更近,更直接而一览无余地反映着客观,也更带有官能刺激。高明的绘画作品均与现实保持相当的距离,以展示艺术家的情趣与匠心。照相艺术应比人体绘画更讲究选择与剪裁,选择与剪裁的过程是人体本身净化的过程。选择的雅俗,显示了品位的高低;剪裁的详略,表现了情趣的优劣。说到底选择与剪裁就是一种对原生状态客观现实的艺术再创造,是一种审美,它绝对排除自然主义的展露。纵观这次蜂拥而土的画册,大部分采取媚俗的手段,以出卖女性色相的办法,昧着出版家的良知去赚取大把金钱。因而,操纵这股热浪并使之不断升温的人,大部分是一帮粗俗的书商。他们以蚊蝇逐臭般的伎俩,假充艺术行家,钻进国外女性写真集或y秽画报之中。偷香窃玉,拼凑成册。为师出有名,用钱购得合法出版发行单位的书号、招牌。那些为了区区蝇头小利而出卖声誉、招牌的出版发行单位,在出售名称的同时,也在出卖社会责任感和出版家的道德良心。这些人竟然不顾我国已加入伯尔尼版权公约和国际版权公约这样的现实,不顾人体画册不允许合作出版及交集个体书店发行的管理规定,为奸商们的海盗行为大开方便之门。这种官商合流以售其奸的行径,不仅遭到社会各阶层的广泛谴责,而且使得有良知的艺术家们感到愤怒。
艺术性受到商品性的主宰后,真正受到伤害的是艺术性。这不禁使人想到了60年前的往事:首开我国人体绘画先河的大师刘海粟,一方面要迎接军阀、政客们对人体艺术蛮横禁止的挑战;一方面又要蒙受地痞、瘪三利用照片牟取暴利。糟蹋人体艺术的耻辱。这是封建道学和文化结盟对萌芽状态的人体艺术的扼杀。
在人体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人体艺术是一朵瑰丽多姿的奇异浪花。她发轫于原始社会初人们对性和的崇拜,这是人类为种族繁衍所产生的某种宗教图腾。1987年发现在新疆呼图壁县大型岩画就生动记载了的舞蹈人物和正在的男女人物形象。人类社会越是原始,人体美与性意识越是统一。然而,随着人类文明的进化,人体艺术日益摆脱“性”的笼罩而被赋予越来越多的社会象征意识,逐渐完成了艺术对肉体的超越。古希腊人体雕塑“掷铁饼者”渗透着雄风的阳刚之气,与温柔多情、
沉静自尊的“断臂维纳斯”堪称双璧。到了资本主义的发展时期,
皮肉松弛的“老娼妇”雕像显示了残酷的资本积累对女性的与压榨,由此而孕育出了一批托腮沉思的“思想者”,以“人类赤子”的姿态思考着人自身的命运与前途。在中国,人体艺术则受到封建礼教的禁锢和宋明理学的扼杀。灵与肉的剥离与对抗,使人们长期视肉体为y邪,从而造成人格分裂的悲剧。表面上诗书礼仪传世,道貌岸然可敬,暗地里男盗女娼成风。故而中国人未有过严格意义上的人体艺术,却孵化了许许多多不堪入目的,这是中国封建传统文化的阴暗与不幸。国民的病态人格,是长期“存天理,灭人欲”式的训导的恶果。当西方文艺复兴的大潮冲击着中世纪的堤坝,当米开朗基罗的“大卫”以凛然雄风傲视修道院的伪君子们,把的教皇送上《最后的审判台》时,皇皇古国的纯朴民风竟容忍一代代帝王们对天下女子的尽情占有,天朝大国的臣民们却沉浸于对三寸金莲的无耻把玩。中国的文化土壤,孕育出了更多的诸如四铭先生那样的伪君子和阿q似的性者,谬种流传,至今不绝,造成了对人体艺术的长期禁锢和隔膜。
从禁止到允许表现人体,是一个历史的过程,是一个文化土壤和新n理道德观的培养过程,因而也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过程。禁止表现的结果是产生神秘感,使人的心态扭曲和。开放人体艺术禁区要防止一窝蜂地上,使艺术贬值而“性”感升温。这次寒冬中的“人体热”,热的是人体而非艺术。10多家出版社在短短的数月之内,推出了30多种形象雷同、格调低下,且杂有y秽内容的画册,其可悲的结果只能是迎合与助长某种低级趣味。被冷落的只能是某些选题严肃、艺术价值较高的人体作品。这种“劣胜优汰”的结局,是人体艺术的不幸。因为人体艺术和艺术既没有截然的分界线,又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人们文化素养和审美习惯的局限。一些人不具备正常、健康的性观念、性心理,就不能产生欣赏人体艺术的审美心理。而一些人的性观念、性心理,在传统礼教的扭曲下已变得非常幼稚、简陋和,于是当人体从艺术殿堂步入民间,引来的很可能是践踏和亵渎。
难道不是吗?笔者在古都师范大学门口看到这样的景致:昏暗的路灯下,两位轻薄的书贩子指着地摊上的画册,在嘲弄一位满头银发的学者:“小杆子翻翻看看,尚可理解,你老杆子还要看,真是稀奇。嘻嘻……哈哈……”他们的话引得两位妖冶女郎一阵浪笑,学者羞赧而退。那几本昏灯阴影中的画册与众多格调低下、内容庸俗的非法出版物挤在一起,在书贩们嬉皮笑脸的粗俗言词下,共同成了人们宣泄和性苦闷的工具。寒冬中的这种“热”,与滚滚向前的改革开放热潮是那样不合流,其实质是文化的沉滓泛起,有良知者当警焉、戒焉!
面对郑东的高论,谭冠厅长在年前的出版工作会议上当着全省出版社社长和全体处以上干部如是说:“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把关系搞得那么紧张呢?要依法办事,不要感情用事嘛。”
说这话时他笑嘻嘻的,用极为平易的腔调,接着当场表扬了邬历同志如何为出版“蓝月亮丛书”“黑八月丛书”竭尽全力,呕心沥血。
人体画册风波由谭冠厅长一锤定音,全体到会人员用钦佩的目光看着瘦瘦小小却得意洋洋的邬历,而看那呆若木鸡似的郑东就像是看一个“活二五”或者文雅一点叫当代堂吉诃德,那目光怪怪的,像是在看一个出土文物,邬历反而成了人们注目的当代英雄了。这就是令人迷惑不解的现实。
谭冠的爱憎是如此分明,分明到了不分青红皂白而指鹿为马的地步。郑东冷眼看着台上谭冠的表演,他眼前恍惚起来,仿佛台上坐着的不是一个领导,而是一个身材五短,肥胖,大腹便便,
即将临盆的产妇,这肚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货色,怀着什么鬼胎呢?郑东百思而不得其解。他感到眼前的厅长仿佛变成了一个猪头狗脸的怪物端坐在主席台上,正人君子一样,滔滔不绝地口含天“宪”似地宣示着真理。
他肚子有点“咕咕”作响,肠胃翻腾着想呕吐,原来是昨晚受了点风寒,这会儿一肚子稀屎正在向肛门口涌。不好,再不如厕,恐怕要拉在裤子上。于是他“嚯”地站了起来,像是唐吉诃德向风车挑战那般昂起头夹起桌上的皮包,故意很响地拉起面前的坐椅。
全场目光顿时盯住了他,连台上侃侃而谈的谭厅长也愣了几秒钟,
不知道这郑东想干什么。谁知这郑东竟高举起皮包作出一副要砸向谭冠的样子。谭厅长吓得手直哆嗦,话也说不周全了:“你,你想干什么?”谁知郑东并不真的砸向谭冠,只是向他微笑着点点头,慢慢把皮包放在桌上。他安祥地系好围巾,夹着皮包,慢慢地离座,
尽量保持冷漠、镇定,在齐刷刷的目光下像是愤然退场一样,夹着涌到肛门口的稀屎走出了会场。会场发出一阵阵哄堂大笑,谭冠这才回过神来,不过他的报告却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郑东一出会场,立即扑向厕所,解裤带,一股恶臭如喷泉般向外直泄而下。拉空了肚子,他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他去了医院,他需要补充葡萄糖,他病了。第二天他没有参加会。
第二天是小组发言。听说邬历在会上仿佛宣誓般的表示:“我如果不为谭冠厅长多出几本好书,争口气,我誓不为人。”谭冠参加了小组讨论,他含威不露地露出帝王般的微笑,表示对邬厉先生的誓言极为欣赏。
139
在绘画馆那宽阔的展厅,老荣和郑东终于找到《蒙娜丽莎》。
这幅世界性的绘画巨作前人头攒动。画被用精致的镜框精心地保护了起来。在玻璃镜框中,蒙娜丽莎以她那永恒的谜一样的微笑看着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的参观者。他们来去匆匆,仅仅为的是一睹她的芳容,她不知道他们从何方来,也不知道他们向何处去,她只是用平静的心态观察着人间的一切。她的神态典雅、恬静,气质优美、高尚,眼睛传递着她的幽思和多情。她置身于一个缥缥缈缈、气韵生动的山水衬托之中,证明她不是圣母,而是一个充满信心、饱含生命力的人。大师在构思创作这幅巨作时,倾注了自己的所有心血和才情。就是在他的晚年一人孤苦伶仃地流浪去法国,这幅画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逝世之前为感激法王法兰西一世的热情接待,才将此画赠送给了法国,成为罗浮宫的藏品。人人都想追求完美,《蒙娜丽莎》是达芬奇对完美理想追求的产物,
而人生的不完美,又使达芬奇饱受内心痛苦的煎熬。表现美的才能愈高,对痛苦的敏感程度也就愈强,骚动不安的灵魂,命中注定是痛苦的。达芬奇曾感慨地说:“不经受巨大的痛苦就得不到完美的才能,知识来自痛苦。我们能学到知识是因为我们愿受苦。”
墓督耶稣背负着痛苦的十字架去追求灵魂的完美,释迦牟尼放弃王子的尊位甘当苦行僧去寻求幸福的彼岸,马克思放弃优裕的生活甘愿为人类的利益去牺牲自己的一切,这也就是马克思所理解的:
“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服务的职业,我们就不会为生活的重负所压倒,因为这是为全人类作出的牺牲。那时我们得到的将不是可怜而自私的欢乐,我们的幸福将属于亿万人。我们的事业虽然并不显赫一时,但将永远存在。当我们离开人世之际,高尚的人们将在我们的骨灰上洒下热泪。”
站在《蒙娜丽莎》像前,面对画中人神秘的微笑,郑东突然又想到马克思,想到特利尔小城。面前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穿着不同衣服,拥有不同肤色的人,抱着不同的目的,欣赏眼前的名画,
对这微笑当有不同的理解。人群熙熙,有为名来,有为利往。我们当然不能简单地否定人的功利之心,因为大部分的人,不是超凡脱俗的圣人、贤人。真正的智者是少数,大部分人要生活要发展就有功利的追求。社会应否定的是不择手段的功利追求,不顾党纪国法和有悖社会公德的追求,这些社会所否定的就是贪欲了。而“人之贪欲,犹如风中烈火,投入薪柴愈多,愈加不能满足。人有五欲,
譬如手中执火,火炬已尽,烧及手掌,为何不将火炬丢掉呢?”佛祖释迦牟尼如是说。面对纷繁复杂熙熙攘攘的人世,蒙娜丽莎嘴角那永恒的微笑之中有智慧、有悲哀、有嘲讽,也有鄙夷,甚至最突出的还是其中的怜悯。这是一种看破世事、超凡脱俗的微笑,从人间到天国,这微笑被称为“谜样的微笑”。如今这“谜样的微笑”被永久地禁锢在玻璃镜框中,有如神龛那样被世人瞻仰、膜拜,她也成了神,不过她是艺术之神,而艺术之神总是最贴近人心的。
下午,他们随代表团集体去了凡尔赛宫。这座帝王的宫阙以巍峨壮观而闻名于世。
号称“太阳王”的路易十四建造了这座豪华的宫殿。它是“太阳王”帝国空前繁荣昌盛的象征。“太阳王”的子孙们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花天酒地、骄奢y逸,最终葬送了帝国。凡尔赛宫因此而成了路易十六被大推翻的见证。路易十六从这里走向的是协和广场的断头台。凡尔赛宫演出的是王朝更替、兴衰存亡的历史剧。其二楼有着著名的“镜厅”,大厅长70米,左侧的墙壁正面安装着17面大镜子。这17面大镜子折射出法国历史的兴衰,“以史为镜,可以鉴得失”,金光灿灿的蜡烛台射出的熠熠光芒,照耀着穹顶上路易十四文治武功的油画。而乐曲中摇曳的昏黄烛光又点缀着路易十六的通宵达旦的舞会。在轻柔妙曼的脂粉厮磨中王朝的气数已尽,末日也就降临了。
从二楼明亮的窗户向下腑视,可以看到开阔的花园。花园绿茵茵的草地,一组组雕塑组合成喷泉,其中最有名的是阿波罗喷泉。太阳神阿波罗驾着金色的马车在喷泉的洪波中涌起,高车驷马驶向太阳升起的地方。阿波罗的神话暗喻着法王路易十四,这位高喊着“朕即国家”的君主公开宣传“君权神授”理论,自称为:
“我的权力是上帝给的,我是代表上帝来治理国家的;谁反对我就是亵渎神圣。”他对异教徒进行残害,在发展工商业、繁荣经济的同时强化了王权,建立了欧洲最强大的军队;并耗资巨大,建造了富丽堂皇的凡尔赛宫。他带着他的大队扈从,从巴黎的罗浮宫迁到了凡尔赛宫,在一大群大臣奴婢的簇拥下,过着奢侈的宫廷生活。
连绵不断的对外战争,挥霍无度的宫廷开支,使帝国由盛转衰,民心尽失,在民怨沸腾中一度称霸欧洲的“太阳王”在帝国的风雨飘摇中死去。临死他都沉浸在大臣们阿谀奉承的假话、空话中,感觉着他的文治武功给国家带来的“幸福”,他安祥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人民却睁开了眼睛。就是在残酷的封建专制下孕育了近代的启蒙思想,法国大的脚步声在路易十四的丧钟声中向凡尔赛宫渐渐迫近。她的先驱者是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和狄德罗这些思想界的巨人。他们创立的“天赋人权”、“三权分位”、“社会契约”、“人民主权”理论,至今仍在为现代民主与法制理论提供着强大的思想武器。“太阳王”子孙们将这辆金色的太阳神的马车开进了亡国的泥潭,而最终使王朝陷于了灭顶之灾,这就是路易十六的悲剧了。中国墨子有言“俭节则昌,y佚则亡”。韩非子则说:“贪恢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耽于女乐,不顾国度,则亡国之祸也”。在凡尔赛宫前那片空阔的广场上,大理石的基座上矗立着路易十四骑马跨剑指点江山的青铜像,那象征着法兰西帝国如日中天的岁月,那是凡尔赛宫的辉煌,也是法国君主专制制度走向没落的开端。
出凡尔赛宫,来到埃菲尔铁塔边已是将近黄昏时分了。铁塔周身的灯光亮了。乘那部古老而沉重的电梯直升到塔顶可以在320米的高空俯看夜色中的巴黎,就像是在近距离观察浩渺的银河,地面闪闪烁烁的灯光像是天上的星辰在闪耀。巴黎市区那灯的海洋沿市区的轮廓呈放射状向四周延伸,那里有圣母院、凯旋门、卢浮宫、蓬皮杜艺术中心、圣心大教堂等宏伟的建筑,全部镶有明亮的灯光。在高空的云端里可以隐隐约约地辨认出那些闪烁着灯光的轮廓。塞纳河两岸的灯光,伴随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蜿蜒自东南向西北流去,仿佛是一个慈祥的母亲怀抱着一个活泼的婴儿。
巴黎是不夜的。
140
告别巴黎之前,大家都在中国城的购物中心疯狂大购物。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最好的购物天堂当然是中国城,据导游介绍这里购物还是免税的,不知道是真是假。购物中的首选当然是法国的香水。大部分成员的目标盯住了减价商品专柜,专拣便宜的买。法国香水对于普通中国人来说仍然是某种奢侈的商品,那是为了表示出过国了,到处送送人情。凡三四十法郎的廉价香水顿时被蜂拥的人群抢购一空。交款处前排起了长队。
踏着客房走廊松软的地毯,老荣和郑东心满意足地捧着自己抢购的满满一兜廉价香水,喜笑颜开。迎面碰上了拖着小推车,车上堆满着整整齐齐纸箱的李一帆和艾莉莉女士。任铭书先生还是那么衣冠楚楚的样子,这次一改平时沉默寡言、旁若无人的态度,
见了老荣和郑东满脸堆笑,竟热情地与老荣打招呼:“荣先生,买香水呀?”
老荣回答:“出一趟国,亲友们眼巴巴地瞧着,总得带点东西回去呀,买点法国香水带回去。”
任铭书笑容可掬地指着推车上的纸盒说:“我们这香水质地非常纯,价格也不贵,是我们巴黎的客户从厂里弄来的。我们买得多,想匀一部分给你们。”
老荣一打听价格要70法郎一瓶呢,于是婉言谢绝:“对不起,
我们已经买了。”他指了指身上背的大挎包里塞满的鼓鼓囊囊的廉价香水说。
郑东心中很不以为然地想:这帮小子,出国捣腾光盘,用捣腾来的钱,再捣腾香水,回国加价销售,这生意真不错,这旅费、食宿、
旅游费用全解决了。
凌晨,天蒙蒙亮,奔驰大巴载着这些游兴未尽的中国客人,原路返回德国,途中在卢森堡大公国停留了一下。在黑暗中参观了一下世界著名的卢森堡大峡谷,但见星星点点的灯光弥漫在雾气萦绕的狭谷之间,其他什么也看不清。一阵凉飕飕的秋风吹来,浑身浸透着阵阵冷意。半小时后大家登车继续向法兰克福驶去。
当天夜里23点,代表团一行人又回到了德国的法兰克福。第二天中午11时,他们将搭乘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航班返回祖国,
这是他们在德国的最后。
凌晨,他们各自收拾起行李,郑东也倾其所有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纪念品,还免费在书展撤馆那天弄了一批参展的图书。
展团大部分参展单位都不愿再把参展图书带回国去了,于是大规模地赠送,中国留学生们抱着一大堆书走了,中国大使馆一车车地拖着各展台的书走了,郑东也趁机捡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书。原来他只带了一只小箱子,像是在国内旅游那样,眼下不得不临时上街又花50马克买了一只德国的大旅行箱带回去。中午11时,房东龚先生准时将大众牌面包车开出车库,送他们一行5人去机场。
龚先生告诉他们:“任先生、李先生、艾女土一行3人还要在德国逗留一段时间,因为签证时间是两个月,他们还要在德国观光游览一下,再回国。”
至于郑东和任铭书再次见面却是在一年之后,那是在任先生任职的h省。
此刻的任铭书先生已没有当年的教授、总编辑的气派了,他重病缠身,不久于人世,不知是因为总编辑被撤职后的沮丧,由精神崩溃到身体垮台;还是确实因为身有重疾而变得病骨支离导致精神崩溃。总之,他全无了一年前在德国时的风度和气概。他穿着病号服,盖着洁白的床单,有气无力地接受a省来的专案组人员的询问,显得既感到屈辱,又感到深深的无奈,往日的神气已荡然无存。因为那时由邬历担任主任的宇宙出版中心驻古都编辑部已被a省出版厅明令取缔,编辑部卖给丰收县农民的书号,由农民们操作的一套《五年制中、小学生语文、数学类辅导用书》也受到查处。这套滥编滥印的非法教材到处泛滥,最终被人举报到全国“扫黄”办,此案被列为当年冬季“扫黄,打非”斗争必须查结的大案要案。作为出版社的总编辑,他正在接受审查。雪上加霜的是,挂在他出版社名下的李一帆、艾莉莉则在从德国返回后不辞而别,神秘失踪。直到一年后,他们再次在古都市露面,不久李一帆成了被囚于看守所的犯罪分子,艾莉莉去向不明,受到通缉。他们偷运的地下光盘生产线,进行“制黄、贩黄”的罪恶行径,终于败露。任铭书先生再次受到a省公安、新闻出版联合专案组的盘问,他算是倒了大霉。而他的教授头衔、总编辑身分还是起了点保护色作用的,
他未被作为同案追究。然而他的斯文扫地和身败名裂,也使他感到了自己生命力的衰竭,他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样在洁白的床单下面苟延残喘……念念不忘的是他那应该享受的副厅级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