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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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4月。清明刚过,江南仍是春雨纷纷的季节。
大块的云层抑压着宽阔的长江江面,浑浊的江水流淌着,载着满目的泥沙缓缓东去。烟雨迷蒙的雨幕中,由香港开来的江风256号货轮慢慢驶入由古都海关所属的石圩海关口岸。
4月6日,自称为吴理的货主以收货人的名义填制了代理进口报关单。货主40岁上下年纪,瘦瘦小小的个子,长脸,尖下巴,
白皙的皮肤,戴近视眼镜。他摸出的名片上印着“a省新宇宙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头衔,并向海关工作人员指了指与他同来的那位俊俏的中年妇女,介绍说:“这是我的助理,艾丽娜女士。我们前来报关提货。”
他们持有a省扬子图贸进出口公司填制的代理进口报关单,
向古都石圩海关申报,以一般贸易方式进口纸塑铝复合罐制造机1台,申报价格为cif3.8万美元,原产地为日本。这些设备分装在40英尺和20英尺两个集装箱之中。收货单位为a省新宇宙贸易有限公司古都分公司。
,这一高一低两个集装箱设备仅报关3.5万美元,显然价格偏低。于是决定开箱检查。
刘科长1米80的个头,浓眉大眼,四方脸,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这是一位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干部,他把开箱检查的决定告诉了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的吴理总经理和艾丽娜助理。
吴理总经理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递上了一根香烟给刘科长。
刘科长彬彬有理地表示谢绝,申明自己不会吸烟。
刘科长和吴理先生、艾丽娜小姐撑着雨伞向口岸存放货物的货场走去。工作人员打开密封的集装箱,发现所有货物均用厚厚实实的木箱严密包装,木箱上未见有任何标识,只有3只装有附件的小木箱上标有“台湾制造”的字样。报关产地为日本,附件标识为台湾,刘科长疑窦顿生。他指了指这些面前的大箱子、小箱子,
公事公办地说:
“我们得开箱检查,请吴总经理配合一下。”
满脸堆笑的吴理,恳切地说:“箱内装的均为精密仪器,工厂急待安装,如果拆箱查验,包装将无法复原。务请刘科长急工厂所急,高抬贵手,改在货物到达目的地b省w市再行拆箱查验不迟。”
吴理身旁的艾丽娜女士用好看的杏眼饱含期待的目光,恳切地望着刘科长威严的面孔说:“到达w市我们一定配合石圩海关,
开箱检查。这批货物原定上周到达古都市的,现在已拖了好几天,
工厂急等着开工。万一开箱中损坏了包装箱,再装运到w市就比较困难,也难以安装了。我想刘科长一定是通情达理的。”
刘科长用手抚摸着刮得铁青的下巴,思索了片刻。又用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对苦苦恳求的男女,再审视了一遍包装严密的设备。他拿出了衣袋中的袖珍摩托罗拉手机拨通关领导办公室的电话,向关长汇报了新宇宙公司货物报关情况。得到关长的同意,他通情达理地对面前恳切地期待他表态的两位男女说: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对进出口集装箱和所装货物监督办法,经请示关领导,本关同意监管至设备安装地w市新飞塑料制品有限公司拆箱查验。但是为了防止进口货物低报订价,导致国家关税流失,根据《海关总署关于对进口货物实行具保跟踪审价的规定》,比照同类设备进口参考价格,将向贵公司收取税款保证金计人民币100万元。”
眉头紧锁,眼里露出怀疑目光的刘科长始终感觉到这个集装箱里的设备有点名堂。如此严密包装的进口设备,无进口地区标志,报价只有3.8万美元,是不是有意识地低报了价格,目的在于偷漏关税呢?他在这么思考着,疑惑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这眼前的一男一女。
吴理和艾女士听刘科长说请他们交纳关税保证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立即表示:“感谢海关方面的关照,关税保证金一定按时交上。”回答得十分干脆,两人甚至还愉快地交换了一下眼光。
10天之后,吴总经理再次带着他的助理艾丽娜捧上了一只加锁密码箱。在刘科长的办公室里,当着他的面,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100万元的人民币现金。刘科长按规定给他们出具了收条,他还仔细地在两只集装箱上加贴了石圩海关的封条,这才放心地将两只集装箱交由吴总经理装车向w市发送。
石圩海关同时派出刘科长一行4人乘坐一辆三菱吉普车随货车监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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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4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春风吹拂着宽阔的江面,蓝天上飘浮着白云,阳光普照着大地。刘科长心情愉快地带着助手随吴总经理和艾丽娜小姐踏上去w市的行程。
为保证海关监管押运的安全,海关4位同志分为两组,吴总经理与刘科长登上日野大货车随集装箱而行。艾丽娜女士随海关三菱吉普车紧紧地跟着日野货车。旅途应当说是轻松愉快的,两组怀着不同目的的人员,相互聊着家常,途中的中、晚两餐均由宇宙公司的人员出面招待。主人热情大方,菜肴丰富,酒水名贵,凡抽烟者,每人还获赠中华牌香烟一条。军人出身的刘科长也显得分外豪爽。
当吴理端着五粮液来敬刘科长时,刘科长口中说“不行,不行,
下午还要赶路,再说我不会喝酒”,手中却情不自禁地就这么端起了酒怀。两人一碰,3杯酒就落了肚。这艾丽娜也乘机讲着甜言蜜语上来敬酒:“刘科长,不愧军人出身,看上去就是性情中人,够朋友,来。我敬你3杯。”
“不,不,不,不能再喝了。”嘴里说着不能喝,手上却又端起了杯子。于是主宾频频举杯轮流把盏,一顿中饭在公路边的小酒馆吃了有足足两个小时。喝到最后,豪爽的刘科长又主动出击再敬客人,直喝得尽兴而散。刘科长已是口舌麻木,谈吐不清,他的部下们也在吴、艾两位的殷情相劝下,放开来灌了不少酒水,除了两名驾驶员,看来主宾都喝了不少酒。
刘科长上了车,倒头便呼呼大睡,倾刻鼾声大作。吴理总经理望着刘科长睡去的身影,眼镜片后面闪烁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一切看上去都非常之平静,海关的同志丝毫也觉察不出其间会发生什么变化。晚餐自然又是一番斛觥交错,欢声笑语,双方的感情已经十分融洽了。
伴着一路春风,终于在夜色灿烂之中到达江城w市,时间已接近午夜的23时30分。当刘科长又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日野大卡车和三菱吉普车已停在江岸边一个宽敞的大院内。
刘科长睁开惺忪的睡眼问:“哟,这么快就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吴经理回答:“是w市特种机械股份有限公司的仓库。”他还关切地征求刘科长的意见:“是不是就在这儿开箱检验。”
刘科长一行人下了车,一阵寒意袭来,使他酒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瓦蓝的天空,群星闪烁,一轮明月泄下淡淡的银辉,使空旷的场院显得十分宁静。四周寂静无声,朦朦胧胧的月色笼罩着四周,墙角堆放着一些废旧机器零件,几间显得陈旧的库房紧锁着门。
整个w市悄无声息,像是一个安睡的婴儿。春风轻轻地吹拂着空旷的场地,四周长满着野草。在风中摇曳。
刘科长皱了皱眉头,对吴理先生说:“现场既无装卸人员,也无拆卸器械,况且单凭这点月光,无足够的夜间照明设备,如何验货?”
这时吴理笑嘻嘻地递上了一枝红塔山香烟,并殷勤地为刘科长点上了火。他借着火光,满脸堆笑地望着刘科长绷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们也忙了一天,够辛苦的。是不是先清点一下数量,设备不会有什么问题,一套纸制品制塑机而已……”。
这回高大壮实的刘科长满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必须开箱验货。”并随即命令手下检验集装箱海关标志是否完好。
当他得到报告,标志完好时,用毫不含糊的语气说:“明天天亮后,再仔细查验。”最后还强调了一句:“未经本海关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移动货物。”
处理完这些事宜,已近半夜,气候有点寒冷,江面上起了大雾,
雾气里远远地传来一声孤零零的汽笛声。刘科长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感到有点累了,下命令找地方休息。
那部日野大卡车就停在了院内,其他人一起挤进了三菱越野吉普车。驾驶员不熟悉路,在吴理和艾丽娜的指点下七绕八拐地才在江边一家宾馆找到了住宿的地方,这家三星级宾馆,叫江汉宾馆。刘科长对宾馆的条件感到满意,吴理先生特地为刘科长和他的驾驶员小何开了一个双人豪华套间。刘科长嘱咐另一关员小郭和吴总经理住一间,女关员小贾和艾丽娜住一间,关员小赵和日野驾驶员住一间。他以为这样可以万无一失了,他放心地带着驾驶员小何去自己的套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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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一缕和煦的春阳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了房间。刘科长伸了伸懒腰,睁开了眼睛。驾驶员小何还在沉沉地熟睡着。
他想,让他睡吧,昨天开了一天车,也太累了。
他穿衣下床。打量着四周。推开卧室房门去了前厅,前厅铺着地毯,四周一圈沙发,沙发上方挂着红木镜框中镶着一幅山水画,
那是w市名胜白鹤塔的景色:9层的白鹤塔,金碧辉煌,矗立在龙山山顶俯视着长江。长江大桥连接着对岸,对岸是凤凰山,塔四周青松围绕,塔顶环绕着9只白鹤,好一幅白鹤祥瑞的图景。他下意识地推开了阳台的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阳光照耀下的白鹤塔。明黄色的琉璃瓦,放出耀眼的光芒,
长江大桥横跨w市三镇,江天辽阔,晴空丽日,这是一个好兆头。
待会儿吃过早饭,验完货,完事后就可乘便游览一下w市三镇的风光。他心中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做了几个伸腿弯腰的动作。吸足了新鲜的空气,看够了眼底的美景,他又宽衣解带钻进了浴室。
昨晚到得太迟,且头昏脑胀的,只是马马虎虎洗了一下脸,连脚也未洗,就钻进席梦思床上松软的被褥去睡觉了。早晨要好好冲一个澡清醒清醒头脑。
“哗、哗”的流水声惊醒了小何。
他看科长已经起身,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这时电话铃响了。
小何拿起了听筒。听筒里。向起了服务员小姐柔和的女声:“喂,是1102房间的刘先生吗?您的朋友送来两盒‘酥饼’,请您到总台来取。”
小何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仍在盥洗间洗澡的刘科长,刘科长心中顿感纳闷:我在w市并无亲朋好友,怎么会有朋友送酥饼给我?
就是有几位战友在w市,我此行也未通知他们,他们怎知道我住在这江汉宾馆。再说此行执行公务,原准备验关完毕即返回古都市,也未通知w市海关的同行们。是谁一大早就探明他们下榻的宾馆,而且报出的房号是那么准确,热心地来表示“友情”呢?心中感到十分蹊跷。这位不露面的朋友,是那么神秘,他是谁呢?事先也不打一个电话来,他在苦苦思索着。他一面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再用小梳子把头发疏理整齐;一面心中在嘀咕着。
刘科长叫驾驶员小何去总台一趟,问问清楚到底是哪位“朋友”送来的“酥饼”。不一会儿,小何笑ii地拎着两盒用红色绸带捆扎的精致礼品盒进了客房。
刘科长披着浴巾,坐在沙发里抽烟。当他满腹狐疑地轻轻解掉红绸带打开礼盒,原来里面哪里来的什么“酥饼”,而是捆扎的整整齐齐的30万元人民币,每盒15万元共30扎。他两手立即像是被马蜂蜇了一样,缩了回来。他涨红着脸,好像受了污辱似的对小何吼着:“小何,你看到了吧,我可是分文未动,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敢肯定这是吴理和艾丽娜他们玩的什么花样,这批货肯定有问题。”
小何看着科长气得变了色的脸,也惊得发呆。他解释着说:
“刚才我去服务台,小姐对我说,清晨有一留着平头的青年男子,自称是1102房刘科长的朋友,他拎着带进来的两盒‘酥饼’请小姐转交的。她们说要打电话通知我们,小伙子硬是不让,说是昨天我们太辛苦,忙到半夜,早上让我们多睡一会儿,上午他要来拜访的。”
刘科长愤愤地骂了一句“混蛋”,很快地穿戴停当,命小何重新捆扎好两盒礼盒,气呼呼地冲出房门。他要找吴理算帐,并提出马上去工厂验货。
他急匆匆地由小何陪伴着敲开了吴总经理住的客房门,没好气地对着笑脸相迎的吴理说:
“吴总经理,你这是演的什么戏?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脸上胀得通红,胸脯起伏着,一把抢过小何手中的礼盒,扔到了吴理的面前。
吴理这会儿反而显得格外冷静,小尖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他慢条斯理地说:“刘科长,顺顺气,顺顺气,这是我们老板的一点意思,大家交个朋友嘛,不必大惊小怪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刘科长气血上涌,他为眼前这伙人的卑鄙伎俩感到气愤:“你们这是想收买我们,搞什么搞的,这些钱你们统统给我拿回去,货还是要按照有关规定验的。你们企图用行贿来收买我海关官员,
这是一种犯罪行为,这是绝对不可以的。”说完他用他那双虎虎有神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吴理那张小白脸,一副大义凛然,拒腐蚀永不沾的模样。
吴理这时脸不变色,心不跳,他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干脆坐到了沙发上,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枝香烟斜叼在嘴上,慢吞吞地点上火,无框镜片后面的小眼睛,眯缝着吐了一口烟圈,慢慢悠悠地说:
“这批货嘛,是注塑机,已于今天凌晨被w市的实际购货人运走,具体去向,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们希望刘科长能够高抬贵手,钱嘛是好商量的,30万打发你们4位弟兄不够,还可再加10
万,每人10万元嘛,也算不少了。为了方便你们回去好交差,我们编造好了一套报关单证,神不知鬼不觉,只要这次放我们过关,必有重谢……”吴理还在那儿无耻地劝说,企图收买刘科长等人。
刘科长这位堂堂七尺男子汉,脸色已气得发紫,他恨不得挥动他那蒲扇样的手掌,给眼前这个狐狸样的男人两个大巴掌解解气。
他悄悄地吩咐小何:“去那个女狐狸精的房间请小贾看牢她,叫小赵看牢那个日野车驾驶员别让他们溜了,有人在,货也跑不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们马上去现场。”他和小郭命令邬历起身,像是押解犯人那样,押着吴理和艾丽娜去现场验货。
小何气喘嘘嘘地跑回来说;“那个驾驶员昨晚根本就未回宾馆住,吴理和小赵打了电话说:“不放心货,就让他裹着大衣在驾驶室睡吧。”
刘科长心想:坏事了,他对一脸沮丧的小赵叫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那个女的呢,叫什么来着,艾狐狸。”
小何纠正他说:“叫艾丽娜,她还在。”
刘科长放心地说:“行,有他们俩在,这帮人跑不了。走!一起去现场。小何你开车去w市海关请求支援,我和小郭、小贾和吴总经理、艾助理去仓库。”他下达了命令。
刘科长和小赵押着吴理,小贾陪着艾丽娜,他们分乘两辆出租汽车去机械公司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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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上班的高峰,刘科长一行三人押着吴理、艾丽娜,分乘的两辆红色夏利出租车,顺着拥挤的车流,缓缓地向w市特种机械股份有限公司仓库开去。
刘科长坐在前排的驾驶室,心急如焚,心不在焉地抽着烟,一人闷闷地想着心事。吴理和小赵坐在车后,吴理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反光镜中的刘科长,但见他眉头紧锁,双眼闪烁着火花,
这家伙显然是被气昏了,显得有点六神无主的样子。吴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出租车沿着w市江边老城区的路走走停停,路上不断地堵车。刘科长心急火燎,满头大汗。小赵警惕地注视着吴理的一举一动。
只有吴理一点也不着急,他慢悠悠地吸烟、吐雾,两只烟枪前后夹攻,把不吸烟的小赵呛得又打喷嚏又咳嗽,弄得泪流满面,又不好说。
车又被堵住了,出租车停了下来,吴理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气呼呼的刘科长在前座喘着粗气,恨不得一手把吴理卡死在车内,他在愤愤地想着心事。
突然吴理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一手打开右手车门,一手握拳对准小赵太阳穴就是一拳,他飞快地跳下车去。待刘科长反应过来,跳下车去奋身追赶时,吴理已窜进街上的人流中,淹没在茫茫的人海中形影无踪了。刘科长气得捶胸顿足,把小赵狠狠批评了一顿。小赵眼中噙着泪花紧咬着嘴唇,用手轻轻地揉着被吴理的小拳头砸得生痛的太阳穴,一脸的委曲样。
刘科长哎声叹气,气得两眼冒金星,海关两条壮实的汉子竟然没有看住一个瘦小的吴理,他感到窝囊透了,这吴理简直就是一条狐狸,这批货里面肯定有问题,吴理的逃跑更坚定了他的信心。可以自我安慰的是,艾丽娜这条女狐狸还在我们手里,不能让她逃跑了。他大吼一声“停车”,夏利车司机被眼前这黑塔似的海关官员一声吼叫吓了一跳,刹住了车。刘科长根据跳表上的数字付了车费,他带着小赵去了小贾与艾丽娜那辆车。
小贾是位30多岁的女同志,她不像小赵那么粗心,也没有刘科长那么多心思可操,她和艾丽娜并排坐在后座。艾丽娜靠着左车门,那车门一般是封死的,这是经验,她还贴胸紧紧抱着艾丽娜女士那只牛皮小坤包,这就不怕她跑了。刘科长和小赵又挤进了他们的出租车,看着科长可怕的脸色,她不敢问。小赵则像是一头发怒的小豹子一样,可怕地盯着艾丽娜女土,艾丽娜这回有点害怕了。小赵跨进后座,二话不说先给了艾丽娜两个大嘴巴子,以报刚才被吴理打的那拳,手掌正想反手再抽过去,被小贾握住了手腕,
她愠怒地指责说:“小赵,你这是干嘛?”
小赵没好气地说:“他的,我们上了吴理那小子的当,他乘堵车的当儿,推门跑掉了,你看我这太阳穴,给他狠狠揍了一拳。这只母狐狸不能再让她跑了。”
这会儿刘科长冷静下来了,他已能够预感到这件事的背景不同寻常。这种时候要冷静对待,要稳住这个女人,使她能够配合我们工作。
他和颜悦色地对艾丽娜说:“你要配合我们工作,彻底交待这次你们企图闯关的物品到底是什么?我们不会为难你。”
艾丽娜那噙着眼泪的杏眼扑闪扑闪的一行热泪流了下来,她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现在我命令你,迅速带我们到出事现场,检查一下设备是否完好,是否还在那个什么机械公司的仓库。”刘科长下达命令。因为昨晚到达w市已近傍晚,他一路呼噜下来,根本不认识路。
“是特种机械股份有限公司的仓库。”细心的小贾补充着。但是他们三人中谁也不认得路,出租汽车司机等着他们指路,而他们却指望艾丽娜能够说明路线的走法。
艾丽娜是明知路怎么走,也不愿认真配合。她推说:“我也不清楚,这是吴理他们联系的临时停放地点。”
出租车沿江岸开开停停,一边找昨晚那个仓库,一边问路,原来20分钟的路,却在附近老城区的路上绕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找到昨天的存货地点,时间全部耽误在了路上。
w市特种机械有限公司的仓库到了。这座陈旧的仓库已空空荡荡,车去人空,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看门老人守着仓库的大门。老人告诉刘科长,日野卡车今天凌晨3时已开走,他们只是临时借用了一下,说是去了w市海关。这又是一派胡言。
这时的刘科长已是饥肠辘辘,精疲力尽,他才想到他们早饭还未吃,现在时间已是中午了,他感到他手中的牌,只有艾丽娜这个女狐狸一张了,她是无论如何要看牢的。
这时小何从w市海关打来了电话:“报告科长,我已和w市海关说好,他们愿意全力配合我们工作。”
刘科长这时已是有气无力地命令说:“你把车先开回来,我们一起去w市海关。”
他想通过艾丽娜再去寻找吴理这帮犯罪团伙。也只好这样了。他无可奈何地想,否则真正是全盘皆输,无法向关长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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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后,刘科长带着两名关员押着艾丽娜女士欲去w市海关接受审查。
他们走出宾馆大门,在停车场打开车门,将艾丽娜推向三菱吉普车,正准备关上车门时,突然从宾馆中冲出了8条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将古都市石圩海关的吉普车团团围住。牛高马大的刘科长刚要推开车门责问他们想干什么时,一个腰圆膀粗,满脸横肉的小平头一把揪住了刘科长的头发,把他拉出了车门。尚未等他回过神来,就被这大汉突然打来的拳头一拳击中小腹,他刚发出一声“哎哟”的惨叫,就被击倒在地上。几个汉子对他拳打脚踢。一个矮胖子甚至还两腿跨在他腰间对他的头部猛击。这时刘科长踌缩在地上,他双手抱住脑袋,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海关的工作人员,你们殴打国家工作人员是一种犯罪行为,要负法律责任的。”
剩下的歹徒,有的拦住车头,有的钻进了车内抓住小赵的衣领就向外拽。小赵与他们撕打成一团,他被一歹徒击中眼部,两眼一黑也倒在地下。那些穿着皮鞋、旅游鞋的脚,对他浑身上下乱踢,
他只是“嗷嗷”地叫着,已没有还手的能力了。
此时车中的艾丽娜,奋力推开紧紧抱住她的女关员小贾,用她的高跟鞋对准小贾的腰部猛踢一脚,小贾惨叫一声,松开了手。艾丽娜乘机跳下车被这帮歹徒接走了。小贾被一个心狠手辣、留着披肩发的男青年揪着头发拖下了车。她死死地抱住了艾丽娜的牛皮黑包,任凭这帮人拳打脚踢就是不松手。开车的小何看到同伴被殴打,想下车助刘科长等人一臂之力,这帮人却拦住了车门,他进退两难,急得一头汗,没有办法。这时站在一旁的宾馆保安没有一个上前帮忙。
一声唿哨,这帮人搀扶着艾丽娜钻进了一辆白色丰田面包车扬长而去。这场预谋的劫人、殴打国家海关人员的行动,前后不到20分钟。
待满脸流血的刘科长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嘴角的鲜血,眼睁睁地看着面包车发动,车后扬起一阵尘土,艾丽娜这狗养的竟还伸出她的脑袋嘲笑地送了他一个飞吻,然后得意洋洋地对他微笑着说:“哎,刘科长,敬酒不吃吃罚酒,拜拜了你哎!”刘科长记下这辆白色丰田面包车的车号。
古都市石圩港海关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关员们,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宾馆的房间。w市“110”接到报警,赶到现场时歹徒们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刘科长伤势最重,半边脸颊肿了起来,鼻子出血,
牙齿被打落一颗,肋骨被踢断两根,当即被“110”送到了医院进行治疗,两个月后才出院,送回石圩港海关。他后来提到这次闯关事件时,自我解嘲地说:“这次w市之行,我们是活丑。3名关员被打得鼻青脸肿,伤痕累累,歹徒跑得无影无踪。”
小赵、小贾、小何回到宾馆住的房间,检查了小贾拼命抢下的艾丽娜的牛皮坤包,发现里面有台湾产的“全力发”注塑机说明书一套,伪造报关用的罐装机进口假单证一套,人民币3万元等物品。一天后,w市警方发现了那辆劫走艾丽娜的丰田白色面包车,在车的后座发现一枝改制成短枪的猎枪,子弹100余发。
4月17日凌晨,石圩港海关和古都市公安局办案人员闻讯赶来,他们连夜赶赴w市看望被殴关员,会同w市海关和公安人员追查非法转移的注塑机,搜查闯关走私人员,却没有结果。
古都警方对新宇宙贸易有限公司展开调查,追捕犯罪嫌疑人吴理和艾丽娜。经查,所谓新宇宙贸易有限公司纯粹是为了这次有计划的走私所谓注塑机而注册的。吴理和艾丽娜在完成走私闯关任务后,公司所在地已空无一人。据调查,该公司是以非法设立的h省宇宙出版中心驻古都编辑部名义注册登记的产业,实际是一个皮包公司。而宇宙出版社驻古都编辑部因参与“买卖书号”给丰收县农民,滥编滥印教辅材料,在“丰收县农民非法出版案”被立为1996年冬季“扫黄”集中行动必须查处的大案后,随着丰收县这帮农民书贩落网,其成员被判刑,这个非法设立的社外编辑部已被a省出版厅依法取缔。原编辑部主任邬历曾任a省扬子江出版社社长、扬子图贸公司经理,后因该公司管理不善,50万美元货款被该公司职员宋玉卿非法转移到国外,邬历被免职,却仍享受处级待遇,表面说是去读了研究生,实际暗中被宇宙出版中心聘为古都编辑部主任。该人外貌特征与新宇宙贸易公司吴理相同,应为同一人。而邬历已神秘失踪,艾丽娜的自然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按照这家所谓新宇宙贸易股份公司注册的公司地址去查,那里却是一家居民楼的单元房,这房曾租给宇宙出版中心古都编辑部使用,编辑部被取缔,人员不知去向。房东大娘说:“这帮人来得神秘,走得蹊跷,还欠着我的3个月房租未缴就溜掉了。”
这起非法闯关,暴力抗拒海关行政监管的走私案暂成悬案。
此案被命名为“4.16”非法走私闯关案。直到4个月后,此悬案才告真相大白,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