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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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韵贞像是一尊木刻的雕像端坐在黑暗中。
寒冷的冬夜。一轮上弦月高高地挂在天空,给大地撒下一层淡淡的清晖。这月光照进窗内,使室内的一切家具和摆设都十分清晰。尤其是高挂在她床头的那张她与谭儒文结婚时照的照片,那是他们在抗战胜利后,特地在上海的王开照像馆照的。她一身洁白的婚纱,衬着那张青春靓丽的脸。儒文他则穿着考究的西装,手中拿着一副白手套,十分绅士的样子。这张褪色的照片是那段褪色历史的真实记录,今晚这清朗的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她在心中静静地想。但是她已经看不见了。
,尊贵卑贱的标志往往是官衔的大小。什么叫权势。就是身居高位后形成的威势,这威势不威而自重。契坷夫笔下的小官员,一个喷嚏打在那个大官的光头上,自己还把自己吓死呢。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年头她经历过;有权有势,颐指气使的年头她也经历过。因而儿子的热衷于权势,她多少是理解的。儒文也许是官场失意久了,而其抗日英雄的光环都已深深地溶进了历史,这段历史使他故作淡泊,反而使声望日隆,威矜自存呢。冠儿他也只能如此,除非被视为异类,看成草芥,任人践踏。
对于一个解放后长期受歧视的旧军官太太来说,儿子的努力甚至可以说是挣扎,她是充分理解也极表支持的。虽然说不上是做官能带来光宗耀祖的荣誉,但衣食无忧,柴粮不虑,多少人的笑颜相待,使慈祥饱学的梅老太太找回了中将夫人的感觉,这应该归功于冠儿的努力。如果没有官位作为基础,经济上也就难以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地去过悠闲而富足的小地主生活。如果汲汲此道,“过犹不及”,恐怕也要祸及余生呢。比如利用手中的权力,贪婪地大量占有人间的财物,畅快是畅快了。然而。那种把自己所管的部门当成自己的私物的行径,则可能要背千古骂名。退休了嘛,还是安安分分在家呆着好,什么厉害利斯大奖,什么公务应酬,全是吃吃喝喝那一套,官场周旋的遁辞而已。
德国铁血宰相在官场周旋28年,威名赫赫,习惯了以官场为赌场纵横捭阖的生活。他晚年临终时说:“我过去的官职给我的权威如今已不复存在,别人把我当成普通一员,甚至拌脚石。”这冠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让一个灵魂在政治的涡流中浸泡甚久的人,
真正达观起来,也是很难的。要他“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要有一个过渡期,就像现在常说的新旧体制交替,冠儿要有一个新旧环境的适应期。
梅老太大在这个寂静的冬夜,思维特别活跃。肉体的痛苦她已感觉不到,半身不遂,大小便。使她下肢麻木不仁,已无痛苦可言。今晚的耿耿难眠,她似乎有预感会发生点什么事,心灵的感应,使她感到海峡那边会发生点什么事的。她把手放在那块砚石上,砚石寒意沁入心扉,使她感到心寒意冷。她背靠在枕垫上,咳嗽着,喘息着,随手拿起了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茶水,这茶水冰凉苦涩。她不忍心叫醒小保姆,她感到心脏在缓缓地下沉,犹如重物下压,痛楚难言。由于双目的失明,而使耳朵特别灵敏,她听到了客厅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电话铃声。这么晚是准打来的,一定是什么急事,冠儿的部’下都很懂规矩,从不在10点以后干扰领导。她预感到她的大限到了,这深夜的电话铃声,就是海峡对岸的丧钟,
也是催她西去的铃声。她的胸部乃至上身在抽搐,小便再次,
流满了垫着尿不湿的床铺。十二月的寒风,在窗外呼啸着,放荡而狂悖,听起来像是一个游荡的孤魂在寒夜中向她招手,在漂泊中呼啸。那仿佛是谭儒文在呼唤她。
梅韵贞拉开了屋里的灯。小保姆披衣下床,接过电话,是台湾通过香港的中继线转来的,是国际长途。小保姆犹豫着不敢接电话。梅老太太拼尽全身力气说:“把分机拿来……这是儒文的……”
小保姆披着棉衣战战兢兢地把分机递给了病榻上的梅老太太。梅老太太苍白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片红晕。她接过话筒,话筒里传来张丽姗小姐饮泣的声音,她把梅韵贞当成谭冠夫人:“谭伯母,谭儒文将军……已于今晚8时40分在台北草山别墅与世长辞……”
听到这个消息,梅韵贞很平静,她说了声“我也要去了”,无绳电话从手中滑落到地。她无力地躺倒在枕垫上,那块被她摩娑得光滑如镜的砚石,在昏暗的灯光下跌在大理石的地上。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寒夜仿佛一声惊雷贯耳,然而梅老太太已经听不见了。
梅韵贞老太太心中的微光终于熄灭了。她已失去了知觉,耳畔惟闻波涛巨的汹涌之声。她那热滚滚的魂魄在波涛峰谷的浪尖上起伏,苦苦地泅游。她那美丽而高贵的鼻翼在翕动着,嘴唇大开大合,呼吸急促。此时,海上狂风骤起,将她那滚烫的魂魄卷向了远方。她拼命叹出了一口气,全身热力顿失,追随着谭儒文的魂魄走向了遥远的西方。
空寥的大屋里只有惊惶失措的小保姆,她打谭冠的手机,手机长时间响着无人接机。打谭冠的bp机。无人回电话。此刻的谭冠正浸泡在温暖的游泳池中,与崔牛牛、丛妩、田茅琳等人在水文化浸泡中感受着梁山水泊中的兄弟情谊。
他笑嘻嘻自称是晁天王,封崔牛牛为宋江,魏铭利为吴用,他甚至还想到了那个滑稽的马月光和带点流气的江海民,称他们为黑旋风和鼓上蚤,有时鸡鸣狗盗之徒有鸡鸣狗盗之徒的用处。最好把那个太尉府的太尉也拉下水。
崔牛牛领会了领导的意图,说:“太尉府里的公子、小姐,我已引进了好几位了,这对省店的事业是有好处的。我用人有几条原则:一是确实是人才;二是要有用的关系户,哪怕是白痴、傻瓜也要调进来;三是要听话。就是有缺点的人也不怕。天变不足恤,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恤,不拘一格使用人才,是我贯彻您老人家人才战略的具体措施。”
谭冠拍拍崔牛牛肥硕的长满雄性黑毛的肚皮说:“小崔,你成熟了。肚子里面不仅仅是酒水,还有墨水和胆识。”
最先赶到家里的,是住在“中南海”公子楼的谭二公子谭仲平。
这也是小保姆的急中生智,打电话打到了二公子家,报告了梅老太太的死讯。
谭二公子和媳妇火速赶到家中,他脸上毫无悲戚之情,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喜悦。他用手试了试老太太的鼻息已经毫无反应,脉象全无,知是没有救了。于是把小保姆支使出去,叫她继续给老大伯平挂电话。他则忙忙碌碌翻着老太太的抽屉,把一些老太太早年的金银首饰,塞进了皮夹克的口袋,又在枕头底下,大立柜里找了一气,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这才开始和媳妇帮着把老太太尿湿的床单换掉,吩咐小保姆为老太太更衣沐浴。
这时,楼下响起了清亮的轿车喇叭声,是谭冠酒足饭饱,浑身舒泰地回来了。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声。他推门进来,
却见谭仲平横眉立目地对他吼着:“你到哪去了,把奶奶一个人扔在家里也不管,人都下台了,还在外面混什么鸟东西,这么迟才回来,满身酒气的,我看你真的成了只知吃喝玩乐的贪官了。”
被儿子这一顿臭骂,谭冠这才醒了酒,定睛一看梅老太大已魂归了西天。他放声大哭,哭母亲悲惨的一生,哭自己权势的丧失,
哭儿子的不孝。想到机关里的人情冷暖,他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发泄他下台后的不满。不一会儿,打完了麻将的老婆也回来了,又被小儿子一骂,又是一阵大哭。
谭伯平夫妇匆匆赶来,也干嚎了几声。这几天他也不顺心,在扬子社里,郭斌这帮人正在暗中整他材料,到处写人民来信,说他与书商勾结盗印了社里几百万册台湾红娟言情系列,千方百计想把他送进监狱。好在这些信都被仲月清扣着,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过了时效性,想息事宁人呢。看来郭斌这些混蛋不会善罢甘休,正阴谋向北京的权威部门告状呢。此事如何收场,祸福难测,
这都是老头子下台后失去了依靠所导致的悲惨结果。于是,他和老婆一起哭,室内哭声一片。
第二天陆续有人前来吊唁,有送花篮的,有送挽幛的,有送人民币的,凡得过谭冠好处的大小官员们都有奠仪,也弄了好几万人民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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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张丽姗携谭儒文骨灰盒和遗嘱从香港转道古都市。
她还带来了那座金光灿灿的厉害利斯大编辑奖奖杯,那是一座造型别致的小金牛。
古都市刚刚降了一场大雪,雪后初霁,太阳暖暖地照在机场大道上。是祝力平去古都机场把张丽姗接到银星大酒店的。
谭冠这两天事多,母亲去世心情不好,再加上这崔牛牛和丛妩去z省回来的途中又出了车祸,崔牛牛和驾驶员当场被撞死,那丛妩骨盆撞裂正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再加上那个不争气的江海民,那晚出了肥牛火锅城,就被北京来的哥儿们诱使去火车站,找了两个小娼ji去西方康乐园螵宿,被公安当场逮了个正着。这些事都要他出面和仲月清协调处理。他烦得醒不过神来,也忙得根本分不开身来,委派谭仲平去了老家安葬父母的骨灰。
更使他心烦的是不争气的儿子。谭伯平正在被郭斌等人的告状弄得焦头烂额,夜以继日地编造经理部的假账来应付纪检、审计部门的审计,能推则推,反正邬历已坐了牢;能赖则赖,反正他与个体户早已统一好口径。他还要收集些郭斌这个混蛋的材料,也要来个捕风捉影式举报,把这水趟浑,使这纪检、审计部门无从下手。
另外,他要邀这老头子出马警告一下仲月清,郭斌他们打出反腐败的旗号是为了夺权,借整谭伯平而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最终使仲月清脸上无光,也不得不下台。
张丽姗冒着初冬的严寒,踏着残雪同谭仲平去了j县。谭儒文是j县的名人。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也应当对谭将军和梅韵贞骨灰的合葬仪式搞得隆重而热烈。于是这隆重和热烈就按官方和民间两种仪式进行。官方的仪式简洁、得体。由县政协副主席出面致词,对谭将军抗日时期的功绩多有赞扬,并立碑,修墓,撰写祭文,以示褒奖。
这民间的仪式由谭氏宗族族长主持,搞得铺张、繁杂,折腾得张丽姗和谭仲平精疲力尽。这张丽姗还好是外姓旁人,这谭仲平是谭儒文长子的嫡系孙子,自然要代父行孝孙之礼,他被弄得实在吃不消,却无可奈何。先是和尚、道土吹吹打打,打着招魂幡招摇过市,把灵牌迎进谭氏宗祠。后是作道场,钱虽是由张丽姗出的,
力气要他谭仲平出。他要充当孝孙,披麻戴孝、手持哭丧棒去祠堂。还要抱着一捆稻草在那个满壁镶着忠、孝、节、义的阴暗祠堂里睡满7天,一天睡下来已使他浑身发痒,筋骨酸痛。白天他要在祠堂里大宴亲友,陪笑脸装孙子。晚上他要在幽暗的灯光下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守灵。外面寒风啸啸,空旷而鬼气森森的祠堂内寒气袭人。一床小薄被,几捆稻草,冻得一个晚上下来他就感冒了,咳嗽、清水鼻涕满面横流。他只好在心中暗暗咒骂着谭冠和谭伯平。
第二天睡下来,他大叫上当。张丽姗则无事人似的,去寻访j
县的人文景观到处访古。第三天他就想告退,无奈被那个老族长揪住不放,说是不合祖宗之法。还是台湾来的张大妹子送了几千元钱,请来了在县政协当委员、他的本家叔叔,由这叔叔出面说情,
才以有大堆工作等待仲平赶回占都市去处理为由,请老族长同意谭仲干在祠堂睡满3天后,才得以公事而夺私情。这他的算什么事儿,气得谭仲乎在背后破口大骂。3天后,张丽姗、谭仲平、祝力平3人才像是逃出了牢笼的鸟一样,飞也似地坐着奥迪车回到了古都市。
回家后,谭仲平对着谭冠和谭伯平大发了一通牢骚。
谭仲平此行最大的收获,是拿到了由张丽姗交给他的谭儒文的遗嘱,以及那张发黄的却盖有南京政府国防部关防大印的房契。
那座坐落在园明圆路上的国民党政府奖励给谭儒文的中将官邸,
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由他谭仲平接管,最好那谭伯平东窗事发被捉进监狱这事就会摆平。他暗暗想,在心中偷着乐了好几天,这几天的苦没白吃,他和张丽姗小姐的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这是需要的。而谭冠对于老爷子的一切似乎漠不关心,甚至觉得很反感。
他认为老爷子这是一种矫情,那张混帐的遗嘱,他甚至没顾上细看,在心中就骂开了。什么姚姨,姚,明明是妾,那两个冠台、
冠北小孽种我是不承认的。生前没关心过我们母子,死后我也犯不着去争夺他的遗产,那幢圆明园路上的破楼,有什么稀奇的,他随手就扔给了仲平。
仲平自然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他想有朝一日高洪住的那幢小楼就归我了。
谭儒文将军终于夙愿得偿,魂归故里,与梅韵贞同穴而长眠在挺拔秀丽的黄山山脉的怀抱里。幽幽竹篁之下,森森古柏之间,由张丽姗出资10万元修建了谭将军墓园:汉白玉的栏杆,汉白玉的墓椁,汉白玉的墓碑上书“抗日名将谭儒文先生之墓”,墓碑反面由j县政协所撰长长的四六骈体祭文,除对将军的抗日业绩多有礼赞外,对将军与夫人的伉俪情深,隔海长相忆的忠贞爱情也多有颂扬。汉白玉的墓碑通体洁白,与背对的青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在冬日的阳光下相映成趣,引人注目。相比较而言,也在墓园附近的“皖南事变新四军烈士墓”就显得有点寒伧而又简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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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民在肥牛火锅城装了一肚子酒水,浑身腾起一股炽烈的,这已经很久没有发泄了,原本在肚子里膨胀得仿佛像火山爆发一样,再被这京城来客一煽动,yu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他和京城来客打着的士去了火车站广场。
寒夜的车站广场被惨白的灯光照得亮如白昼,虽然寒风阵阵,
但是南来北往的客流仍使广场上呈现出喧闹和热烈的景像。江海民和京城客像鱼儿一样在人的海洋中游弋,寻找着合适的饵料。
由于yu火中烧,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就有点忘乎所以,并未提防钓鱼者警惕的眼睛。
幻梦歌舞厅坐落在火车站广场的东侧,那是一条不夜的街道。
大街两侧车来车往,出售着各种饭食。而这幻梦歌舞厅却是每晚7时开业,8时30分才陆陆续续有舞客进来消费。
夜幕中的幻梦歌舞厅闪烁着扑朔迷离的霓虹灯,这灯发出梦幻般诱人的光,好像一轮寒夜中不落的小太阳。太阳下三三两两浓装艳抹,操着天南海北口音的姑娘,点燃着江海民和京城客的yu火。他们满脸通红,满嘴酒气,说话甚至还有点舌头发硬,用色迷迷的双眼打量着在霓虹灯下的姑娘。这些姑娘粉面红唇,媚眼生风,在歌舞厅像幽灵一样慢慢游动。一双双媚笑的眼睛向路上的游人送上廉价而又暖昧的秋波。她们目光敏锐,动作灵敏,反应快捷,对目标看得准,嘴里不停地向那些走进歌舞厅的单身男人问:
“要陪舞吗?”
江海民和京城来客像是一狼一狈那样相互搀扶着,此刻的江海民由于被寒风一吹,酒已醒了一半,再加上粉面女郎的刺激,浑身来劲,走路也就不再踉踉跄跄的了。他们用鱼一样的眼睛扫视着眼前个个雪白粉嫩,眉黛施墨,嘴唇如血的小女人们。那些小女人立马领会了他们的眼神,拉开笑脸,扭着细腰朝他们围拢过来,
个个秀色可餐啊!江海民和京城客瞪着血红的大眼像是品相小马驹那样品评着眼前的货色。挑选的余地很大嘛,看来时下这业也是需求过剩嘛。
小姐们有的穿着皮夹克,皮裤子,尽量显示自己的腰身、胸围;
有的外罩皮大衣,里面却是裸露的裙衫,显示自己美妙的丰乳肥臀。一时燕瘦环肥,两人有点挑花了眼。
“是陪舞吗?”一个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的小姐问。
“不是,是陪茶。”京城客嘻笑着说,心想这小女子身材不错,可惜胸脯子歉丰满,性感不是,脸模子还可以。
“要打吗?”
“你说呢?”
“那要看两位先生的需要了,我们提供全面服务。”
他们就这么讨价还价说开了。看来这两位先生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一应一答全无羞涩不安之情,于是两人挑挑拣拣像是怀抱面包那样一人抱着一个走了。江海民个子矮,身体胖,他喜欢那种身材颀长型,也就他常说的“瘦肉型”的中国古典式女子。京城客个子高且长得精瘦精瘦,他喜欢“肥肉型”的。于是他们燕瘦环肥一人搂着一个女子消失在黑暗中。他们暗暗商定,两人一起干,也即在一间客房里。这样可以相互砥砺,相互促进,相互帮忙,最后再相互交换,等于一人玩两个妞,玩出新花样和新刺激。他们打着一辆的士去了西方康乐园。
京城客坐在驾驶员身边,江海民正好左拥右抱,先是在瘦燕屁股上摸上一把,后是在肥环壮如山丘的上捏一把,车内y声浪语,一片放肆的欢乐笑声,驾驶员充耳不闻。
这时的崔牛牛和谭冠正脱得精光,穿着小三角裤在温暖的热水中浸泡着,做着梁山好汉同创水泊的集团梦。哪里知道两名兄弟已私出山寨去寻花问柳了呢。
江海民和京城客在距离西方康乐园还有一里多路时就让出租车停了下来。他们把房号和钥匙给了瘦燕和肥环,让她们在他们进房后20分钟再进客房。然后,拍了拍两人的小屁股,俩哥儿们就摇晃着去了康乐园的418房间。
俩哥们酒后忘性,谁也没注意这辆红色夏利车后面还幽灵似地跟着一辆白色桑塔那。
20分钟后,肥环和瘦燕两人开门闪进了418客房。俩兄弟已穿着宽大的毛巾睡衣,趿着拖鞋,大腿跷着二腿,悠然地吸着香烟,
等着两位小姐的光临。
两位浓装艳抹的小姐初到这春意融融的客房仿佛还不太适应,打了一个“喷嚏”,脱掉了外套,身上仅穿着紧身羊毛衫,就被两位男士命令去浴室洗洗澡再来。
“就在这儿脱。”京城客命令着。
“那多难为情。”瘦燕解释说,脸上竟有一丝羞涩。
“们这行的还怕难为情?”江海民张开猩猩似的大嘴喷着烟取笑着说。
肥环嫣然一笑:“你们两个真坏。”
“哈,哈……”
在两个成年男人色迷迷的目光审视下,瘦燕和肥环故意慢吞吞地一点一点脱下羊毛衫、衣,脱得只剩乳罩和绣花三角裤时她们不肯再脱了,想转身逃到浴室中去,却被两个恶狼一样的男子拦住了。他们一个抱着一个,强行解除这两个小女人最后的防线,这两个女人被剥得精赤条条,一丝不挂地被送进了雾气缭绕的浴室。
浴室内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两条汉子迫不急待地甩掉身上的浴衣,里面也是一丝不挂,闯进了浴室。两对肉体在冲浪浴室里,尽情享受着水文化带来的迷人温馨。
这种男女之间的游戏战从浴室又转移到客房,从床上又交替地换到地毯上。两位梁山上下来的好汉使出十八般武艺,两名江湖上出道的女子拿出全身本领。这边是喘气嘘嘘,那边是大汗淋漓。当他们全身,仰躺在席梦思床上,看着房顶上吊灯出神喘息,正待穿衣整装,完成这交易的最后一道工序时,走廊上响起了恐怖的脚步声,接着是恐怖的敲门声。
京城客和江海民同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抓起自己裤子衣服胡乱向身上套。敲门声一声接一声,伴随着男人的喊声“开门,开门”,肥环和瘦燕此刻吓得有点傻子似的。
这边江海民说:“傻x,这是雷子来了,你们两人被人跟上了,
害得爷儿们跟着倒楣。”
京城客抱怨说:“这俩小骚x,没准是雷子放的鸽子,这时间就掌握得这么准?”
这边瘦燕和肥环闹着要嫖资。瘦燕抓住京城客的皮夹像是好汉剪径那样先抢了一把钞票。肥环不示弱也从江海民的皮夹中摸了5张大钞票。
俩弟兄打开窗户,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他们想跳窗逃跑,但是望着黑漆漆的楼底,像是深涧那样,跳下去准没命。这时两名警察破门而入。
“都不许动。”
这些精赤条条的嫖客和ji女,才灰着脸在警察目光注视下穿上了衣服。江海民情急中把皮夹中的工作证扔到了楼下。
当他们穿好衣服,两人一组,像粽子一样,用一副铐子铐在一起被带走时,江海民才感到眼前一黑,大叫一声“完了”,差点没晕倒在走廊里。他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到了公安分局。
警察询问他的,他哭得像是个泪人儿,几次跪下请求放他一马。他只是不肯交待自己的真实身份。直拖到凌晨2点,他才交待了全过程。说到身分他死活不肯讲了。不过这并不难了解,西方康乐园淮不知道他是省店有名的课本部经理呢。
早晨,江海民叫朋友送来了5千元罚款,按规定还得接受半年劳动教养。江海民被捉的消息第二天一上班先是在省店传开了,接着在全出版系统传开了。
田茅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崔牛牛去z省考察了。
其他几个副总经理和党委副书记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打电话给崔牛牛。
崔牛牛冒着风雪在z省返回a省的路上听了田茅琳的报告,
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半晌才说出话:“先保出来再说吧,千万不要张扬。”
“是从西方康乐园抓出去的,怎么保密呢。”
“那仲月清是什么态度?”
“仲月清在省店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声色俱厉地扬言这次江大嘴的事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能冷处理,要热处理。看来根据规定要‘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田茅琳急得要哭出了声。
“这种事只能冷处理,别听她的,先去公安局保出人来,请江海民这个狗日的作检讨,下一步谈处理的事。”
崔牛牛想的是,江海民这种事不保也得保,他知道的事太多太多。比如,崔牛牛如何编造假的“课本教辅材料订货会”,到基层店套取公款私分的事,再比如借编印教辅书为名大量支取审稿费、编辑费的事,如何借助课本部下属公司截留国家利润的事,再比如帮助京城客等人发行的教辅用书给的大量回扣,被私藏在小金库里的钱就有200多万呢,捅出去非同小可呀。这才真正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呢。你断了江海民的后路,他掀你的老底,你吃得消吗?想到这里他烦恼地关上了手机。
傍晚,田茅琳又带着5万元钱现金,以省店党组织的名义把灰头土脸、神情沮丧的江海民保了出来。反正这江大嘴有的是钱,5
万元钱免去半年牢狱之苦合算呢。一般的干部,最近买房子就得3~5万元,又哪能拿得出这如许钞票呢,这江大嘴“大嘴一张,钞票如水淌”着实不假呢,他显然是不在乎这点小钱的。
那和江大嘴同时被捉的京城来客,在公安局像是一条汉子,态度极端蛮横,又没有什么人保他,他将被送去劳动教养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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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田茅琳的电话,报告江海民被捉的事后,这崔牛牛心急火燎地就想往回赶。这时他正在z省出版大厦的会议室中,负责接待的z省出版厅副厅长介绍着本省发行体制改革的情况。
崔牛牛的瞳孔中,只是看到z省出版厅副厅长那张年轻秀气的脸上红嘴唇在一开一合地说着话,其他什么也没听进去。他顺着自己纷乱的思维在信马由僵。z省出版厅副厅长和她的部下省厅发行处长坐在这圆型的会议桌对面,这边是他和丛妩科长。那丛妩在认认真真地记录着。凭心而论,z省的介绍他没有听进去多少,不少经济学的名词他也没听懂多少。什么“资产组合”、“集约经营”、“集团化改制”等等,他平时经常听谭冠厅长讲到,自己却是稀里糊涂地一知半解,不得要领,反正文件上有咱就跟着说。有一次开全系统大会,传达北京发行体制改革研讨会精神时,他竟把出席会议的中央宣传思想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念成了中央思想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引得台下一阵哄堂大笑。小组会上,郑东讥讽说,看来我们的崔副厅长还停留在的计划经济时代,所以要按计划经济的模式去搞自己的发行集团,现在已是邓小平同志的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统帅下的社会主义巾场经济的年头,他要更新观念呢。
他文化水平不高,凭于劲和悟性干工作,理论上研究不多,而田茅琳这位大学的讲师总是能够把他讲的要点用理论的方式总结得头头是道,这是本事。这本事丛妩没有,她是演员出身,有点灵气,但才气不足。灵气是先天的,是某种人潜在的本能,而才气是后天的。灵气加上才气才能出大成果、大成绩。田茅琳具备后二者,但是正因为具备了二者,她才聪明得令人可怕,甚至有点功高震主。她最近骄傲得可以,那理论和腔调有点像郑东,不过更婉转而已,这不得不提防一点。丛妩是搞形象思维的,比照生活原汁原味地炮制炮制文艺小说,有那点灵气就够了,要结合高深的理论来研究工作,她还差一截。但是这种人听话、好使,放在身边也放心。
这z省同志的理论一套一套的,我怎么听起来耳熟呢?好像郑东这混蛋也在这么说的。不过郑东说起来露骨大胆,再加上冷嘲热讽就有着某种投枪匕首式的锋芒了。
他后来悟过来了,原来z省财、人两权都放到基层店了,他们叫“资产重组”和“放权搞活”,现在要收回来难呢。只好说说大话了。我们省得从实际出发,谭冠厅长的思路是对的。否则我这出版厅副厅长、a省新华书店总经理不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吗?省级店、市级店平起平坐,不都成法人了吗?那秩序不是乱套了吗?我说话还有人听吗?这简直是扯淡。社会是不能没有等级的,无等级就无秩序,无秩序就无权威,那不是吃大锅饭,搞平均主义是什么?就是孔老夫子说的僭越,以下凌上,卿大夫用国君之礼,国君用天子之礼,那还不礼崩乐坏,天朝崩溃。他很为自己通今博古的理论而感到暗自高兴。他在想着自己的心思,看上去却是在聚精会神地听,还时不时地频频点头。
圆型的会议桌中间放置着人造的绿色植物。植物丛中坐着z
省出版厅副厅长,那个文质彬彬的戴眼镜的女硕土生,听说是武汉大学发行专业毕业的,这女人三十好几了吧,怎么还没结婚呢?女强人使人可怕,怕是嫁不出去了。看那模样还可以嘛,嘴皮子也蛮会翻的,怎么就不结婚呢?这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就是复杂,看这丛妩像是对我有意呢,这几天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像是脉脉含情似的。都是过来人了,这点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谁还不能领会,当真傻了不成。听说这小女子也守着活寡,患着“空巢综合症”,小大卫也是美男子,在古都市就有不少女人追求他,这几年去了欧洲成了公司欧洲办事处的代表,一去数年不归,在国外找了个小秘,
把个丛妩抛在了一边。这江海民混蛋怎么弄出这等丑事,这事还让仲月清这小娘儿们抢先处理了。什么热处理,冷处理的,她是什么意思,想把这事炒热,她好火中取粟。原则归原则,遇到具体问题还得从实际出发。实际是我是a省新华书店总经理,她仲月清凭什么插手我的领域,她到底想干什么?不行,这事我得赶回去处理。
崔牛牛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想着自己的心思,心头像是乱麻一样砍难断,理还乱。对面那张眼镜和鼻子底下的樱桃小口还在一张一合地讲着,讲到得意之处不时地向他发出微笑。他也随着微笑挤出一丝干笑,这小女厅长笑起来蛮动人的,人是漂亮的人,可惜啊,女人化了,就不太可爱了。
“崔厅长,下午饭后是不是到我省省店去看一看,听听我们的解总经理再介绍介绍,也把你们的经验提供我们学习、学习。”女厅长诚恳地说。
老解这个人他熟悉,是一个实干型的理论家,经常在北京的专业报刊上发表文章,最近在一个刊物上发表了《警惕搞翻版公司》
的文章,对我a省似有影射呢,算了,不见算了。于是他说:“听了您的介绍,我们很受启发,你们的材料我们回去研究一下,关于a、
z两省横向联合,可建立以经济为纽带的集团性实体问题,我们还要请示省委、省政府,但是请您相信我们一定会非常重视贵省的经验。至于我南苏市的联合批销中心绝对不是针对贵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