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叫我做那种事!」
「今晚可不让你睡喔。」
「这种台词要说得更性感一点!」
「今晚不让你睡喔。」
「还不是一样!」
4
就如同真白所说,她没让空太睡。
到早上五点真白做到睡着为止,空太在床铺上被指示做这做那,有时则是被纠缠着做各种构图的实验。
多亏如此,空太得以成功观察到椎名真白这个生物睡着的那一瞬间。原本对她如何潜入桌子底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真白在睡着的前一刻还在桌上画漫画。后来慢慢打起盹来,在到达极限时,本能地从椅子上灵巧地滚下。然后,为了躲避日光灯的亮度,用最后的力气在地板上爬行,边卷进衣服与内衣裤里,边潜入桌子底下。
并非自发性地睡觉;而是像动物那种习性、习惯的感觉。大概是每天都做到睡着吧?连走到床铺的力气都没有,把全力放在漫画上直到hp用完为止。连睡觉的方式都很乱来。
看着蜷曲着身子睡着的真白,空太垂着肩膀。
「不要在男人的面前睡得这么没有防备。」
完全感到安心的睡脸。把头藏了起来,却没藏起臀部跟脚。空太帮她盖上毯子,她彷佛发痒似地闹别扭。
虽然想抱怨个一、两句,但自言自语实在太凄凉了,于是空太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房间。
樱花庄的走廊上充满了早晨清新的空气。
只是对于正觉得困的空太而言,没有感受这份清爽的余力。
他带着蹒跚的步伐下楼。连休已经结束,今天开始又要上学了。但空太脑子里只想着回房间睡觉这件事。要是知道内情,任谁都会同情吧。今天应该可以睡一整天。
这样的空太停下脚步,因为他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呆滞的脑袋虽然想着说不定是小偷,但因为太困了以至于无法警戒。空太就这样随着声音吸引走到了饭厅。
「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美咲是不可能团体作业的。那家伙是那种在脑里进行动画分镜切割,然后就突然作画的人。是的,我并没有想要独占她,你直接与她交涉我也无所谓。总之,我不是美咲的经纪人,这件事请不要再跟我联络!」
坐在圆桌前声色俱厉的是仁。
关掉手机后随性地放在桌上,歪斜着椅子靠着椅背。仁上下颠倒的眼睛,出现在空太的视野中。
「怎么了?一副打拼到天亮的脸。」
「因为椎名不让我睡。」
空太打了个呵欠。
仁也像被传染似地打起呵欠。
「作梦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跟空太进行成人的对话了。」
「完全没有像仁学长那种乐趣,只是协助她创作漫画而已。」
「那可真是,你不会越说越感到空虚吗?对一个健全的高中男生而言。」
「那就别提了,那会让我更沮丧的。」
仁的眼周也看得出疲惫。
「你的庆生会怎么样了?」
「因为你逃跑了,就我一个人过高丽菜嘉年华。吃了又吐、吐了又吃,现在跟厕所是爱人同志。超过四点时,我已经开始觉得马桶的圆弧看起来很性感了。」
「真是病得不轻。」
「剩下的高丽菜就明天……啊,已经是今天了,只能拿去学校送给其他人了。」
仁「哈哈」地干笑几声,大概是想象带着大量的高丽菜上学的样子吧。空太毫无疑问一定会遭到波及,真想积极地婉拒。
「刚刚的电话是?」
「动画公司的制作人,说是想让美咲有更好的剧本来做动画。不过他想用来变成自己的代表作、卖出名声的企图倒是显而易见就是了。」
「也不应该在这种时间打来吧?」
「很普遍啊。毕竟是这种业界。」
仁边说着,眼神示意要空太坐下。
空太在与仁隔了一个空位的位置上坐下。
明明很想睡了,但看到仁就忍不住聊起天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该怎么说……虽然椎名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但实在很厉害。」
「你怎么现在才在说这个。」
「不是指她很会画画的部分,而是聚精会神的专注态度,就是那种感觉。」
「原来如此。当这种事显现在眼前时,空太就焦躁起来了。」
「……」
老实承认又觉得不甘心,所以只有保持沉默。
「在这个樱花庄里,好像只有我什么都不会。」
美咲制作动画;仁写剧本。龙之介也在进行工程师的工作;真白则是画漫画。
那么,神田空太呢?
自己到底算什么?
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想耍做些什么。
「你误会了。」
「咦?」
「我并不是因为确信『就是这个了!』才想要成为剧本家的。」
「是这样吗?」
「刚开始只是有点兴趣,实际去写之后觉得很有趣,才心想『这个很不错』,然后越来越认真而已。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到了真白或美咲那种等级,说不定就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不过我没有去问的毅力就是了。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连那样的东西都没有。」
「是你自己踩剎车了吧。就像在盛夏时节开始卖中华凉面的拉面店一样,只要随兴地开始就好了。」
「请向全国的拉面店道歉。」
「说到要开始做,当然就是中华凉面啊。」
「这是什么道理啊。」
「你真是个怪人,有时真搞不懂你。」
「我觉得我在樱花庄算是相当普通的。」
「遇到别人的事,动作明明快得跟反射动作一样。但当遇到自己的事时,反倒像乌龟一样温吞。」
「才没那回事。」
「明明就有,一般人看到弃猫都会假装没看见吧。还有真白的事,明明是被逼迫的,这一个月以来却遗是认真地照顾她。提早起床做便当,她要年轮蛋糕你就给她,要你做什么就立刻飞奔过去……换作是我,才不会做这些努力。空太就像是为了别人而努力的正义英雄。」
「因为没有人要帮忙啊!」
「但是!」
仁的声调变低。
「你这是在向别人要理由。决定事情之前先牵扯到别人,失败的时候就可以拿来当借口。没办法,不这么做就会痛苦。因为如果失败全都是自己的责任,没得逃避。」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不然空太,你离开樱花庄吧。」
仁突如其来的话,让空太的心脏不明究理地猛跳了一下。这是被说中痛处的感觉。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空太立刻找了借口。
「椎名跟猫都还在,所以没办法啊。」
「我帮你找猫的饲主,也帮你接下照顾真白的工作。」
想要以「开玩笑的吧」这句话笑着带过却办不到。仁的目光笔直贯穿空太,不允许他把视线移开。锐利的眼神说着「不准逃避」。
「这样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仁像开玩笑般耸了耸肩。
「不,可是……」
「基本上我很喜欢你。」
「没想到人生次被告白会是出自男性口中。」
「愿意陪着像美咲那种麻烦的家伙,跟龙之介那种难以理解的人也处得还不错。就连对待受男生排挤的我,你也没有露出厌恶的样子。真白的事也是。而且吐槽的功力也不错。」
「不然我们来组个搞笑艺人团体好了。」
「那就当作下辈子的梦想吧,伙伴。」
仁笑了;空太却笑不出来。仁还没把真正要说的话说出来。必须先做好接受的准备。
「如果你自己没办法决定要做什么,我来帮你。至少先自己选择居所吧!想回一般宿舍的话就回去。」
「……」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要离开,真白跟猫我都会负起责任接收。」
「这个……」
「所以,你自己选吧,要离开或者留下来。不要再拿任何人当借口。如果能做到这点,就能轻易找到目标。二选一,很简单吧?」
说完,仁站起身。
空太没办法抬起头来。他凝视着桌面,身体一动也不动。
仁的脚步声远去。不可思议的是,人的气息却一直没有消失。
已毫无睡意。
离开樱花庄。
没错,应该很想离开,想回到一般宿舍。真白与猫都交给仁就好了。空太没有了继续待在樱花庄的理由。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求之不得。
没有任何踌躇的理由。
但是,为什么却觉得呼吸困难?
像陷入泥沼般糟透了的感觉,慌张地想要摆动拖着铅锤的手脚而挣扎着,遍寻不着逃脱的出口。
空太终于受不了地趴在圆桌上。
难受又痛苦,只有难过的时间静静地流逝。
「空太。」
这时传来一阵具透明感的声音,微小却又带着明确的语气。原来一直感觉到的气息不是仁,而是真白。
连回头都办不到,空太只是趴着闭上眼睛。
「你要搬离这里吗?」
「我要搬离这里。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
紧抓着过去的自己不放,空太从喉咙挤出声音。
真白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留下,只是沉默地走出饭厅。
「什么嘛!」
颤抖的拳头敲打桌面,一阵轻微的痛楚由手背蔓延开来。这瞬间空太清醒了,但又马上陷入混乱的思考旋涡中,连痛楚都消失了。
只剩下泥般黏稠的情感,与罪恶厌很类似,却想不起名字。
「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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