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也要喝吗?」
说着双手将宝特瓶递过去。空太正要伸手去拿时,被仁给中途拦截。
仁喝完剩下的水,把空的宝特瓶还给美哄,边说晚安边走出饭厅。
留下来的美咲看着宝特瓶口僵住。
「怎、怎么办?学弟……」
她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我跟仁间接接吻了……」
大概没有期待空太的响应吧,在他开口前,美咲便脚步不稳地边碰撞冰箱、餐桌椅及墙壁,走回二楼的房间了。
被留下来的空太连动的力气也没有,就像往后倾倒似地坐在椅子上。贴着值班表的冰箱就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写着「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的纸条。
在真白身边,彷佛会被她朝着目标前进的光芒给灼伤。伹是自己又不愿意离开樱花庄,把一切都交给仁。空太想赶快脱离现在这种左右为难、令人烦恼的状态……
越是去想,感情与思考越是纠结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时间已经来到三点。
时钟的指针总是以同样的速度、明确的脚步淡然走向早晨。
不论对谁,早晨总会来临。
但包围着空太的深夜要迎接黎明,还是好一段时间以后的事。
2
「你也该多少有点分寸吧。」
六月的某天放学后,等待着被叫到教职员室的空太的,是千寻毫不留情的一顿痛骂。
「我只说一句话。」
说了开场白后,千寻在胸前交叉双臂,翘着双腿,傲慢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跟平常一样一脸嫌麻烦的表情,「哪里有问题?」的部分被干净利落地省略掉,直接撂话。
「真是巧啊。我也正想着该有点分寸了呢。」
空太想让千寻息怒而开的玩笑,反而让她的目光更加锐利了。
「不是问志愿调查的事吧?」
空太又丢了一球试探情况。
「我才不会为了那种可有可无的事叫你过来。」
「不,我觉得那跟把蛋放进冰箱里一样重要。」
千寻所提的话题,是关于气氛有如六月的天空般阴沉的樱花庄。虽然偶尔放晴,但很快又布满沉重的乌云,忧郁的心情便会露出脸来。跟湿湿黏黏的梅雨季一样,挥不去不稳定的空气,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黏附在肌肤上。
原因出在空太身上。
——我要搬离这里。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
一切都是因为这句话。
每天不断地想起,每次回想便觉得呼吸困难。明知道果断地决定就轻松了,但知道与决定还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但是,彷佛与空太作对般,仁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每周有四天会回到樱花庄。寻找猫饲主的事也颇有进展的样子,今早被告知已经找到四只猫的饲主候补。
大概是个性差异吧,仁似乎没有符别在意,每天早上取代早安的问候是:
「决定了吗?」
如果回答:
「还在考虑中。」
「那你就好好烦恼吧,学弟。」
仁就会这么说,然后拍拍他的背。
多亏如此,空太并没有独自沉入严肃的大海里。还是像以往一样,被美咲耍得团团转,和龙之介也是每天用聊天室进行对话。
不过空太在三天前被龙之介严重告戒了。
——垄罩樱花庄的瘴气元凶就是神田。要求你尽快处理。不用回信,只要给我结果。
传来如此唐突的简讯。
空太回复了充满各种借口,结果还是搞不懂到底想说什么的简讯。
——再给我说这种让人想睡的话,我就把你沉到相模湾里去喔。比起东京湾,更推荐距离较近的相模湾的女仆敬上
收到的是这样令人笑不出来的简讯。
其中最大的问题,是与真白之间的关系。早上起床、准备便当,她想吃年轮蛋糕就给她,像这样奇怪的生活虽然并没有变化,但在交谈的时候,就会出现微妙的节奏错乱。
「天亮了,椎名。」
「……早安。」
「喔,早安。」
「……」
「……」
对话间短暂的沉默,让人觉得意义深远。
「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啊。」
「……」
「……」
空太开始想象,她是不是有话想说却忍着。或者完全相反,说不定她根本没有任何感觉。这也让空太的心境变得复杂。
一开始假装没发现两人之间的齿轮歪斜,但却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歪,甚至因而让樱花庄笼罩着厚厚的乌云。
于是,终于受不了的千寻便把空太叫过来。连因为嫌麻烦,向来采取放任主义的千寻,都忍不住想插手。这是以往没有过的情况。
「神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面对像醉汉般纠缠不休的千寻,空太以叹气作为响应。
「总觉得很悲惨啊,就连我都要吸着像濒临离婚家庭般难闻的空气过日子。」
「老婆上个月才跑回娘家的高津老师,正以看到双亲仇人般的眼神看着这里,真希望你能选择一下措词。」
「就是因为结了婚,所以老婆才会跑了啦。」
「完全是偏见。」
「我才不管别人幸或不幸,但自己绝对不想被牵连进去。」
「这是老师在教职员室里该讲的话吗!」
「就算很会察言观色也还是结不了婚,所以无所谓啦。」
「老师刚刚不是说只说一句话吗?」
「你不要老注意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事。」
「老师你才应该多注意一些细节吧!」
教职员室里老师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空太跟千寻身上。虽然边工作边摆出一副没兴趣的态度,但大家都竖起耳朵,偷偷注意这边。
就他们而言,这正是千寻最喜欢的隔岸观火。谁也没插话。
「哇~~被骂了吧~~这就是你在我的课堂上睡觉的天谴。」
不,除了一个人。
坐在千寻对面的国文老师,白山小春以手撑着脸,愉快地看着空太。她一副毫不遮掩的样子,仿佛坐在摇滚区观战。
「小春给我闭嘴。你就是被学生瞧不起,他才会在课堂上睡翻了。」
「好过分~~千寻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小春像孩子般鼓着双颊。这动作很适合她,尽管她已经三十岁了。
「神田。」
「什么事?」
「给你一项作业。」
「哇,为什么啊?」
「惩罚你让我感到不愉快。」
「呜啊~~真是独裁者的发言。」
「你要离开樱花庄也好,要留下来也好,不管你选哪个都给我收拾干净。我绝对不会帮你这个乳臭末干的小子擦屁股。」
「喔。」
「做不到的话,就惩罚你跟我或小春结婚。」
「呜啊~~真是终极惩罚呢。」
「神田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神田。如你所见,我是个好女人,而小春也发下豪语,说她是个在床上竭尽心力的女人,一定会让你玩得很开心的。」
「老师你在教职员室说什么话啊!」
「没问题的。老师都是大人了,会区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开玩笑的。」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在角落吃着芋头羊羹的世界史老师会噎到啊?物理老师则是打翻了茶杯,跳着喊好烫、好烫,这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男性教职员几乎都以探虚实的眼神偷瞄着小春,这应该不是空太的错觉吧。
「嗯~~神田同学吗?我其实比较喜欢长相再可爱一点点的。不过,算你低空飞过好了~~因为我最近一直都没对象。」
「千寻老师,你也阻止一下白山老师吧。她已经完全状况外了!」
「才不要~~麻烦死了。」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话说回来,那是在等你吧?」
从教职员室的窗户往外看,发现真白就站在校门口。撑着完全不适合她的大红伞,孤伶伶地站着。
「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耳里听着如此可靠的话,空太离开了教职员室。
回教室拿了书包之后,空太不发一语地经过校门口,真白的脚步声在后面跟了上来。
空太以自己的速度,在被雨淋湿而变黑的柏油路上前进。有时真白与空太距离拉开,她便会小跑步地追上。空太即使知道这个状况还是不予理会,一心地往前走着。
背后一直感觉到真白想说些什么。
却意气用事地不回头。
但是,罪恶感立刻油然而生,开始在空太内心成长。
结果在回家路上不到一半的距离,空太还是妥协了。
在以前常玩沙子、只设有轮胎的儿童公园前停下了脚步。
真白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吧?」
开口大概就是要不要离开樱花庄的话题吧。空太觉得除此之外没别的。
从那天起,真白就没再提起这件事。
空太也没再说什么。
自从说了要离开,情况就一直停滞不前。
空太放弃地转过头,视线却被大红色的雨伞遮住了。
「那把伞真不适合椎名。」
「因为是美咲的。」
「你自己的呢?」
「坏了。」
「那就去买新的啊?」
「买东西是被禁止的。」
「我知道。」
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空太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