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却完全没有变得比较轻松。
相反地,沉重的感觉越来越真实。又是猫咪的杰作吧?空太内心这么想着,脑中灰霭不明的部分逐渐放晴,自觉已经逐渐醒过来了。这时除了重量以外,皮肤还感觉到温度以及弹力。
肚子上沉甸甸的重量,碰触到的部位有着湿湿的热度。这全都是些具体的束西,到底是谁说这是发表会议所造成的压力……
空太打算揭开重量的真面目,缓缓地睁开眼。
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俯看着空太。这个人穿着睡衣,跨坐在空太的肚子上。拿着画笔的手,正朝向空太的额头,只差一点笔尖就要碰到了。
「这是梦吗?」
「早安。」
「告诉我这是梦!」
「这是梦。」
「如果是梦就快点醒过来!」
真白弹了一下空太的额头,清脆的声音响遍整个房间。过了一秒,空太开始感觉到灼热的疼痛。
「我做了什么该被你打的事吗?啊?是哪里不对了!」
「面对现实。」
「我已经面对了!一醒来就被202号室的椎名真白跨坐在身上,真是悽惨得很!话说回来,你在做什么啊!为什么?怎么回事?你这笔又是做什么用的?」
「正想涂鸦。」
「为什么啊!」
令人无法理解也该有个限度。
「都是空太害的,让我陷入这种情绪……」
真白手抚着胸口,把视线别开。眼角微微下垂,脸上带着不安的表情。
「从昨天开始,这里就感觉怪怪的。」
是因为游泳池吧?这么说来,那时一下子叫空太看,一下子又叫空太不要看,真白的样子的确有些怪怪的。
「怎么样怪怪的?」
「一想到空太的事……」
「咦!我?」
「嗯,空太。」
「然、然后呢?一想到我的事?」
「就觉得心情非常烦躁。」
「居然当着我的面讲这种话!」
就因为这样,所以一早就拿个画笔来想要在人家脸上涂鸦吗?就道理上是说得通,但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她抒发烦躁的方式也太奇怪了。
「比平常还要让人摸不着头绪!就像糖醋排骨里的凤梨一样让人莫名其妙!我说,你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
大概是不满情绪还未获得纾解,真白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抬起身体。这时要是乱动可能会引起意外事件,所以空太就乖乖地等真白移开。
站起身的真白由高处看着空太。
「坐着。」
「好、好。」
空太盘腿坐着。
「正坐。」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真白的眉毛抽动了一下。总觉得她的表情比平常更严厉……不,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不,好像真的有比较严厉……
「你不知道吗?」
真白一副闹别扭的口气。
「你肚子饿了?」
结果真白鼓起了脸颊。看来她应该正在生气。
真白从空太桌上拿起企划书递给空太。
「这怎么了吗?」
「没有告诉我。」
正坐着的真白,率直的眼神凝视着空太。
「我都不知道。」
「是……这样吗?」
空太回溯记忆,发现确实没有让真白看过企划书的印象。从来没告诉她进度的状况,也没找她商量。
只有之前曾说要参加企划甄选而已。不,那算不算是告诉她可能还有待商榷。毕竟那只是空太自己在说话而已,不能保证真白有听进去。
这时空太终于明白了,但他歪着头,还是想不出来真白不高兴的原因。
真白指着企划书的图。
「美咲的画。」
「我拜托她帮我画的。」
「没有告诉我。」
「因为美咲学姐对电玩比较了解,椎名你又似乎忙着画草稿,所以就觉得如果拜托你可能会给你添麻烦。」
「我不觉得空太是麻烦。」
「这、这样啊。」
「嗯。」
真白依然噘着嘴生气。她生气的样子还是很可爱,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想画吗?」
真白明确地点点头。
「我就是绘画。」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我就是绘画。
真白拥有可以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的才能,真的很厉害。这正表示真白很了解自己。
——那你呢?
如果被这么问了,空太会怎么回答呢?没有答案。因为他没有那么确切的才能。但真白有,而且空太说不定还践踏了这项才能。
就算把自己和绘画划上等号也绝非言过其实。所以她才会因为空太没找自己商量而生气——空太自己是这么解释的。
「空太。」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都会听你说,尽管说出来吧。」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错,不过现在似乎只能听真白说了。内心这么想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空太,却听到真白说出出乎意料的话。
「我在生气吗?」
「不要问我!」
「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你今天乱七八糟的言行举止又提升一个等级了!」
不愧是椎名真白,无法以常识推测。
「教我该说什么。」
「……说『我最讨厌你了』不就好了吗?」
空太已经自暴自弃了。
「空太。」
「什么事?」
「我最讨厌你了。」
真白这么说着,噘起嘴瞪着空太。
实在不妙。这有效,相当有效。当然效果并不是令人感到害怕,一点都不可怕。实在是可爱到只要直视她,就会忍不住想窃笑。
「不要嘻皮笑脸的。」
「对不起。」
空太努力恢复正经的表情。
「看着我。」
「别说这种不可能的事!」
一看她就会笑出来。
真白越来越不满。
「下次要让我画。」
「喔、喔。」
「答应我。」
她伸出小指。空太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开。
「我原谅你。」
「那真是谢谢你。」
「教我恋爱。」
真白完全不管刚刚的对话,使得空太慌张地开始咳嗽,但他还是试着重整心情。
「那是生活在河川或池子里的淡水鱼,当中观赏用的锦鲤,依照身上的花纹不同价格也不同,有的听说还要几十万、几百万(注:鲤鱼与恋爱日文音同)。」
真白一脸认真地在素描本上做笔记。
「不要做笔记!你是想知道鱼的事吗!」
「明明是空太说的。」
确实是自己突然开始说起奇奇怪怪的话……
「害我小鹿乱撞。」
「不要这么平静地说这种话。」
「害我感到揪心。」
「这样的重责大任我承担不起。」
「加油。」
「你也多少燃烧点斗志吧!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突然问恋爱啊?」
「绫乃说的。」
「她下次什么时候会过来?到时我可以念她几句吗?每次因为绫乃小姐的建议而受害的都是我耶?」
「要描绘真实的恋爱心境,最好的方法就是谈恋爱。」
「是这样吗?」
「她说任谁都能在人生中描绘出一个恋爱的故事。」
「真亏那位编辑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么令人害臊的话。」
「她有满脸通红了啊。」
「那大概是因为你实在太没反应了,所以她才回过神来了吧。」
说不定编辑同样是被害者。所以,要对她抱怨的事就暂时先保留吧。
「这次截稿日是什么时候?」
「三十一日有个要决定新连载的会议。」
与空太的企划会议是同一天。
「现在要开始画草稿吗?」
「我已经先画了三回的份量。」
她将放在旁边的一叠纸,「砰!」一声放在空太面前。空太一页页翻着,发现真的已经完成了。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是很棒的画。
内容是以住在分租房子里的六名艺术大学学生为中心的笑闹群像剧(注:将各个角色的片段拼凑起来,成为一篇完整的故事)。男女共住在一个屋檐下,烦恼着恋爱与将来,彼此的友情也更加深厚。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说啊……」
「什么?」
「我总觉得这有些似曾相识?」
「绫乃说可以尝试以樱花庄为题材。」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虽然设定上做了不少变化,但从登场人物的背景,还是感受得到美咲跟仁的影子。
几年后的未来,如果樱花庄的大家毕了业,升学进水明艺术大学就读,也许等待着大家的,就像真白所画的漫画那样的生活——如果空太不知道仁要考别的学校,大概就会这么想吧。但现在却觉得那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未来,因此有些无奈。
看到登场人物栩栩如生的样子,胸口忍不住一阵刺痛。真白应该是感到困惑,凝视着空太的脸。
「很无趣吗?」
「不,很有意思。」
空太斩断留恋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