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母亲不喜欢这样。”
王宁柔红了眼眶,坐在一旁的椅子里,默默掉眼泪。
王昭言又舀了一勺羊奶,送到王子弈嘴边,似乎是在对王子弈说话,他说:“不喜欢我们的人,难道我们就稀罕吗?”
王子弈躺在摇篮里,挥了挥小手,吐了几个泡泡,又像是在应和王昭言的话。他转了转小脑袋,王昭言没有防备,原来送到他嘴边的一勺子奶就被他蹭翻了,流在他的脖子里,又弄湿了身下的小褥子。王子弈吭哧两声,就哭了起来。王昭言忙把碗放在一旁,想要把儿子抱起来哄一哄,花椒抢先一步把孩子抱在怀里,晃了晃,王子弈的哭声消下去,才递给一旁的奶娘,让她去哄睡了。
王昭言觉得肺中郁结,咳了几声。王宁柔递上一杯子茶水给他润嗓子,担忧问:“父亲的身子还没有好吗?”
王昭言摆了摆手,埋头喝了好几口清茶,才感觉好些了。
花椒添茶道:“上次吐血以后,就一直咳簌。清河大夫给开了些药,却也看不出多好的效果来。改天,小姐请个御医回来给看看吧。”
王宁柔自然是忙应了,对王昭言道:“父亲千万要保重自己。”
王昭言脸色缓和了些,看着花椒把刚才剩下的半碗羊奶清理出去,幽幽道:“我是和你母亲说过,她若是去了,我是熬不过十年的,这盼着早日与她相见……”
王宁柔哭道:“父亲莫要说这样的话。难道又要狠心丢下柔儿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吗?”之前她还觉得王家是她的倚靠,家里总还有那么几个人待她是好的,可是如今……王家人都来拆她的台,竟然迫不及待地把王家女又送入宫,这是要换人来扶持吗?王宁柔是有些心寒了。
王昭言又遗憾道:“可是,总有些事情牵挂着,我也是应了她的,若是撒手不管,到时候她必然是要怪我的……如何就总也不能如愿?”似乎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似地。
王宁柔道:“父亲既然是应了母亲的事情,自然不能食言。弟弟还这样小,是万万不能……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对柔儿说起,父亲是很想要个儿子的,如今有了儿子,怎么能不管了呢?”
“看着像没事儿似地,最近又有些不对劲儿。”花椒拉着王宁柔,小声道。
王宁柔往王昭言的房间望了一眼,见他正歪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虽有病态,但是精神还是好的,王宁柔问:“怎么?”
花椒拉着她又走远了些,道:“前几天,我见姑爷把屋子里收拾了一番,夫人的梳妆台添添减减也变动了些,又特意订了一套头面,诺,都放在梳妆台子上呢,还命人做了好几套衣裳,都是这个节气用的。”
王宁柔不懂:“这又怎样?”
花椒的眉头皱的老高:“都是夫人用得东西呢。”
王宁柔叹道:“夫妻一场,父亲许是给母亲的心意,准备随葬的呢。花椒姑姑想到哪里去了?”
花椒道:“若是给夫人的,也该送到停放灵柩那里去,怎么留在房间里呢?还摆放的好生整齐呢。”
王宁柔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样答言。
花椒接着道:“那天,我进去送药,在外间就听到姑爷好像在和谁话说。可是,屋子里并没有旁人,小少爷也被抱去了奶娘那里,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啊……我心中好奇,悄悄靠近一看。你猜怎样?他竟然对着空床说话?!旁边放着一套衣裳,细听,竟然是劝夫人过去试一试衣裳呢!!”
王宁柔目瞪口呆:“有……有这样的事情?!”
花椒狠命点头:“奴婢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难不成还有假?!”
王宁柔看周围的景物的时候,眼中染上了几分惧意,试探问道:“你……你的意思是……是要我去找符大人?这……三希居……真的不干净吗?”
花椒急道:“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三希居有什么不干净的?小姐,这世上不干净的只有人心,不是鬼怪啊。”
王宁柔垂泪道:“若真是母亲回来了,那倒是好了,必然是小心供着……”
花椒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怜了小少爷……小姐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夫人刚去了的时候?姑爷不肯承认现实,总是臆想着夫人在世,甚至去牧云山庄找夫人回来的事情?”
王宁柔点头:“自然是记得。当时任谁劝也不听,非说母亲在世,有对他说实话的,他还发怒……我到牧云山庄的时候,他还在昔日母亲住过的院子前徘徊,等着母亲来给他开门呢……”
花椒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姐回来说,是小少爷才把姑爷唤醒的。奴婢看来,他还是没有醒的……”
“你是说……”王宁柔看向王昭言的房间,眼中盛满了担忧。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了。”花椒道,“那天,姑爷非要留小少爷在房间里和他做伴儿,夜里小少爷啼哭,我闻声便进去看看……发现床头还是放着两个枕头……跟夫人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啊。我进去,姑爷对我说的句话竟然是……竟然是‘花椒你回去睡吧,我会记得给夫人盖被子的’,当时吓得我啊……”
王宁柔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东西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花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是说:“奴婢听说皇后娘娘的医术在九州大陆是数得上的,小姐能不能请动皇后娘娘来给姑爷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他疯了
皇宫。
听完王宁柔的叙述,付清晨的眼眶也红了,唯余下一阵阵叹息。
“母后,儿臣知道您的医术超群,您……能不能想想办法?”王宁柔问道。
付清晨起身把王宁柔揽在怀里,叹气道:“能有什么好办法?他是一时不能接受,日子久了……也许就自己好了……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了心药……多把子弈抱到他跟前,他心中有所牵挂,说不定自己就好了……柔儿啊,回去住几天,试着把你母亲的那些遗物都移出他的视线……”
王宁柔哭道:“那样的话……父亲会疯掉的……呜呜呜……他如今就靠着那些东西怀念呢……”
付清晨滴泪道:“他如今和疯了有什么区别?”
王宁柔揽住付清晨的腰,抽泣道:“母后……母亲尚未入土……灵……灵柩就……就停在家庙那里,他……他……都没有去看一眼……”
“他不敢去看啊。”付清晨道。
付清晨把欧阳融睿叫过来,嘱咐他把王宁柔带回去好好安抚,改天亲自送回王家去,如若可以的话,最好能陪着她在娘家住几天。
欧阳融睿一一应了。
欧阳炯问:“清晨,你很关心他?”
付清晨如何听不出欧阳炯话里的酸气,可是,这是个吃醋的时候吗?她心中忿忿,道:“昭言是我的朋友,他遭此不幸,我该幸灾乐祸吗?”
欧阳炯被付清晨这个态度弄得有点憋气,心中怨愤:王昭言怎么又打光棍儿了?!
“他这是思念成疾,朕知道怎么治。”欧阳炯道。
付清晨翻了个白眼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对医术精通了?学手艺了?”
欧阳炯傲娇了,抬了抬下巴:“哼,你就拭目以待吧,朕一定会把他治好的。”让他没有心思再打你的主意。
付清晨将信将疑:“你到底行不行?别弄巧成拙。”
欧阳炯对小帘子道:“去把太子妃叫来,朕有话对她讲,关于他父亲的。”
“锦娘,你不要着急,我有惊喜给你。”王昭言把梳子放在梳妆台上,从身后拿出一个银色镶着蓝色宝石的簪子,正是一朵紫罗兰的形状,“这是新打造的,盛德轩的师傅特意制作的,独一无二的,你喜欢吗?”说着就摆出一副插簪子的动作。
他好像找到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把簪子“插”了下去,就松了手。“啪!”簪子掉在了地上。王昭言弯腰捡了起来,叹口气道:“你不喜欢吗?怎么丢在地上了呢?”回过身,又拿起梳子,道:“我重新给你绾发吧,你看头发都乱了。好啦好啦,别闹别扭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做到你心里去。下一次我一定做得让你喜欢?行不行?”
他做梳头状,一边“梳”一边道:“锦娘,你的头发真好,我以后天天给你绾发好不好?”
“待会儿就回床上去歇着,你还没出月子呢……好了好了,不许耍性子,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听我的……”
王宁柔站门口,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父亲……”王宁柔上前,按住王昭言那只正在“梳头”的手。
王昭言顿了顿,把梳子放下,侧头看到王宁柔一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不满道:“柔儿,你怎么进来了?也不知道敲门?这是爹娘的房间,你学的礼数哪里去了?”
王宁柔把下唇咬得泛白,狠命摇了摇王昭言的胳膊:“父亲!您别这样!您是要母亲走得不安吗?!”
王昭言怔了怔,眉间染上愠色:“柔儿,你说什么话呢?!”他变了脸色,叱道:“就连你也诅咒你母亲吗?她不过是身子弱了些,怎么就都说她要死了?!简直都是不知所谓!我告诉你们,锦娘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是要白头偕老的!”
王宁柔顿时泪如泉涌,噼里啪啦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数扫到地上,哭喊道:“父亲!你醒醒吧!母亲已经不在了!她不在这里!她已经死了!”
王昭言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眼睛都红了,伸手就给了王宁柔一巴掌,矮下身去拯救地上的宝贝。
王宁柔的半张脸都红肿起来,扶着梳妆台子才没有摔倒,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转头冷眼看着王昭言慌张收拾她造成的残局的样子,也没有了泪。
王昭言突然停下了动作,手里握着一支步摇,步摇顶端的锋利处扎破了他的手掌,他看着自己的血滴在地上,染红了一只变了形的银质簪子,半晌,他喃喃道:“她不在了……”
王宁柔近前把那支步摇从王昭言的手里扣了出来,她把声音放柔道:“父亲,皇上下旨赐婚……女儿去看过了……那……那女子和母亲有六七分相似……皇上把她赐给父亲做侧室……以……以解父亲……相思之苦……父亲千万记得,那只不过是个替身,并不是母亲,千万要记得,不要错当成了母亲……”她说着便把一轴绣着祥云瑞鹤的橘黄色玉轴卷锦缎递到了王昭言跟前。
王昭言似乎是在很认真地王宁柔说话,见了那圣旨,也不去接,痴痴地盯了半天,眸子微眯,中间那黑色闪了几闪,王宁柔分明看见有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就在王宁柔以为王昭言会接过去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将那锦缎卷轴打了出去,四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他欧阳九也欺我!”
王昭言的反应太激烈,又在王宁柔的意料之外:“父亲……”
王昭言此时看这个女儿也觉得她是欧阳九的帮凶,心中很是气愤,不等她一句“父亲”唤出口就把她推开了。
地上全是金银首饰,有棱角可伤人的不在少数,王宁柔冷不防被推,脚下不稳摔在地上,手不小心正好按在一颗金耳钉的针杆儿上,手掌被穿透,疼痛难当,还顾不得呼痛,头又撞到一旁的桌子角,七晕八素。
欧阳融睿听的动静,从外面闯进来,正好看见自家媳妇摔在地上。
“柔儿!”他三两步跨过去,扶起王宁柔,入目的偏就是那染了血的小手,欧阳融睿顿时觉得心中一疼,扯了衣服上的布条赶紧给她粗粗止了血包扎上。
“义父……”欧阳融睿感觉眼前的王昭言是他从来都不认识的,他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王昭言。他整个人已经消瘦了许多,头发里白发也清晰可见,他红着眼睛,竟然像一头发怒的豹子。这……是王昭言吗?是那个永远都温文尔雅的王昭言吗?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公子?
“出去!都出去!”他驱赶他们道。
欧阳融睿扶着王宁柔道:“义父,您息怒,柔儿也是一番孝心,再者,这主意也不是她出的……”
“她活着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她,现在她死了,你倒是这番样子,做给谁看呀?她看不到了!”王宁柔用那只受了伤的手推开他,突然对王昭言吼道。她脸上的泪迹还没有干呢……
欧阳融睿忙上前堵她的嘴:“柔儿,别说了,咱出去。”
王宁柔挣开,继续对王昭言道:“山中的岁月固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