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更不习惯有个东西坠在脖子上。他索性取下项链,随手甩在旁边的柜子上,才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钟离睁开眼,洗漱完,看见柜子上半挂着的项链,越看越不顺眼,于是打开抽屉塞到了最低下的盒子里。穿上干净的衣服,载着舒野一起上班去了。
今天舒野的任务,就是研究钟离是怎么帮人们化妆的,重点是看哪些地方打阴影,哪些地方提亮,若有创伤的地方是怎么进行皮下缝合的,拍照角度要怎么选才能让身体呈现出自然美。日常的面部处理钟离一个人就够了,所以舒野搬个凳子坐在钟离旁边,目不转睛的看他化妆。有时候盯的累了,还把目光转移到钟离身上。钟离的侧脸轮廓分明,全身上下散发着无尽的寒气,舒野不敢看久,钟离也忽视他,继续专心工作。
他们的双手中断了那些人在世上受苦受难的旅程,把他们送向一个极乐世界,该结束的结束了,该开始的也就开始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钟离的双手塑造的是无比神圣的灵魂,可蓝色口罩下的钟离却拥有一副魔鬼的面孔。被他漆黑的瞳孔盯久了也会冻感十足,因为那双眼睛所放射出的是一把把坚韧的利剑,随时准备着把你四分五裂。不知是否常年处在阴气重的地方,大多数时候在防腐整容间和停尸间来回跑,钟离的身上也不由的散发着寒意,加之他的性格,这种奇怪的生物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职业忙起来连中午都很少吃,舒野也待在钟离旁边寸步不离,拿个本子记着要点,老僧入定似的,一坐就是一整天。苍白的屋子也没多少异味,等下班了,腿麻的都站不起来了。在食堂简单的吃完饭,回到家,舒野坐在书桌前整理今天的资料,简单的画了几个人脸,把今天记的要点都反应在画上会更映象深刻些。
今天的学习笔记舒野都领悟到了关键所在,可是还有几个地方老画不对。钟离坐在电脑前写报告,看见舒野一个劲儿擦掉画的东西,擦了画,画了擦,频率之快,钟离的眼睛都要被闪花了。于是他敲敲桌子,拿过画册看看,动笔在画上稍做修改,舒野站到他身边,恭敬的俯身看他修改的地方。
钟离边修改,边解说,
“这里,阴影不应该向下,要向上衬托死者松弛的肌肉有紧致感,还有这里,一般死者的这个部位都呈灰黑色,打阴影多此一举,最后,如果换成这个角度,立体感会更强,其他的没多大问题,这些都是常用的技巧,有些特例等以后遇到再告诉你,”
“哦。”
舒野侧头听着钟离一口气说完一大堆话,盯着盯着就灵魂出窍了,感觉钟离的声音像块磁铁,吸引着他越靠越近,身体越来越轻。
“懂没?”
钟离转过头对舒野说。看见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钟离迅速回过头,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离我远点!”
“哦哦,好,好,明白了。”
钟离顺带对下午舒野盯着他看的事儿提出了意见,
“还有,我最讨厌谁盯着我看,下次给我注意点,”
“是,是,不好意思啊,下次不看了。”
一晚上,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钟离敲着键盘写报告,舒野也只敢盯着画册,不敢抬头。直到钟离关机站起来准备离开书房,
“钟离,你要睡了?”
“还有事?”
“没有了,”
“明天我替你接几个一般的人(指正常死亡的人),像平常照相一样,只用帮他们摆几个简单的造型就可以,你先自己试试,我在旁边辅助你,”
“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舒野次正式开工,就有一个自然死亡的老人,她的老伴要求拍一张两个人的照片,钟离给她化完妆就推到舒野那里。舒野工作的地方是一间整容防腐间临时腾出来的,后面有扇门,家属可以直接从后门绕过停尸间进入照相室。照相室离钟离工作的地方不远,里面放了背景幕墙、桌椅板凳、还有一些支撑尸体摆造型所需的工具,比起钟离那儿的单调,这儿显得要拥挤些,也鲜活些。
钟离随两个推尸体的工作人员把尸体推到拍照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把老人抬下来,放到一张西式的古铜色椅子上,她的老伴也坐在她身边。尸体靠背后的两根木棍支撑着,看起来不那么松软,老伴搂着她,做出一副老人靠着她的老伴睡觉的姿势,安详端庄。
舒野还没照,钟离就开口告诉他应该注意的问题,
“你仔细观察,死人的眼角和嘴角大多数是下垂的,如果你平行或是抬高相机,照出来的效果可能有些死板,所以,你可以蹲下来或是选择其他角度,这你是专业的,先照几张试试。”
舒野听了钟离的建议,把身体重心稍稍降低先照了一张,然后依次调整重心,直至找到合适的位置。
相片当场就洗出来了,老人很满意,说了几句谢谢就匆匆离开了。舒野次感到这份工作要比一般的摄影师还高尚,因为一般摄影师只是暂时留住了一瞬间的美好,而圣体师则是为人们的一生画上圆满的句号。他工作的地方是凡胎肉x体逗留过的最后一片净土,今后是天堂还是地狱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一天下来,他总共帮五家人照了相片,有照全家福的,有照单人照的。每次拍照有钟离都在旁边辅助他,他也倒不觉得吃力,只是钟离,要提着五公斤的化妆箱来回跑,还要根据拍照时的问题进行妆容上的修改,照完相还要再次补妆,自然有些劳累。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头!
(三)看什么看【总攻已上纲上线】
钟离没怎么吃饭就回家了,舒野担心晚上钟离饿,就趁他洗澡的时候用简单的食材煮了碗鸡蛋面。钟离穿着黑色的浴袍出来,舒野站在厨房门口对他说,
“洗好啦,刚见你没怎么吃晚饭,先吃点儿面再去写报告吧!”
厨房对钟离来说只是个摆设而已,因为他几乎不用厨房,一个人的时候,要不就在外面吃,要不就点外卖。有人亲自为他下厨他倒是觉得稀奇,走到餐桌面前坐下,看着面里卧着的金黄色鸡蛋和青色葱花,还加了几滴芝麻油,热气腾腾,和他冷冰冰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他开口句话就是,
“下次别煮鸡蛋面,腥!”
虽是这么说,钟离也斯文的吃起了面,刚吃了两口就停住了,为什么这面吃起来和外边煮的不一样?
“这是鸡蛋吗?”
“难道你家还有别的蛋吗?”(邪恶)
“为什么没腥味?”
“没腥味儿是因为我加了一点胡椒粉,去腥的,聪明吧,哈哈!”
钟离没吭声,低下头继续吃面。
舒野坐在旁边看他吃,仿佛钟离的吃东西的样子也是块磁铁,又吸着舒野靠近他。钟离又吃了两口,转过头对着舒野面无表情的说,
“你要吃?”
舒野摇摇头。钟离放下筷子,
“那就离我远点!”
舒野赶忙站起来,
“哦哦,我那个,去洗澡,你吃完放着,我待会儿来收拾。”
热水流过身体,每个细胞都沉静了下来,天的工作算不上辛苦,只能是对这个工作有所了解吧,至于后面的路是个未知数!钟离对厨房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至少等舒野出来,钟离已经把碗洗好了。舒野看他卧室门紧闭,便就没再去打扰,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接下来的半个月,钟离除了自己的工作,其他时候都在辅助舒野拍照,舒野也聪明,没多久就熟悉掌握了其中的技巧和要领。半个月后,钟离进拍照室的次数逐渐减少,舒野渐渐也对那些人的要求应付自如了。
再好的殡葬师也需要休息,不过他们可不是像公司员工周末双休,一个月有八天休息时间。他们不固定哪天休息,都是轮休的,明天终于轮到钟离休息了。而舒野,现在的工作才刚起步,要再接再厉,虽然比刚开始的时候多了些生意,但一天最多的时候也就十多个人,跟钟离平均每天要面对三十个人来说,已经轻松许多了。
所以今天钟离休息,只有舒野独自去上班,舒野又可怜兮兮的看着钟离,
“钟离,我一个人去吗?我都不认识别人,中午都没人陪我吃饭了,”
“那今天正好给你个机会认识别人,”
“啊,那中午你能来陪我吃饭吗?”
“不能,”
“那我中午回来吃好不好?”
“你麻不麻烦!”
无趣!舒野背着包准备出门,钟离又叫住他,
“晚上你再回来吃,”
“嘻嘻,好!”
为了不让更多的太阳和光线照射进来叨扰了灵魂,照相室的高墙壁上只开了两扇小窗户通风。除了吃饭上厕所,舒野几乎一天都呆在照相室里,刚开始,总是对残留的腐臭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比较敏感,但渐渐也就习惯了。只是没有钟离时不时进来查看的身影,他有些孤独,想必来过照相室的肉x体也会感到孤独吧!没关系,舒野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回到家就有人陪了,肉x体们也快回家陪陪家人吧,哪怕只是看着他们粗茶淡饭的平凡也好。
天将暗下来,舒野也刚好进了家门,一进门就急忙朝钟离跑去。
“钟离,我回来了,饿死我了,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看见舒野直奔厨房,钟离退后一大步,嫌弃的捂着鼻子说道,
“离我远点,先去洗澡,别把味道弄得满屋子都是。”
舒野低头闻闻衣服,出了厨房自言自语,
“去,根本闻不见好嘛!”
他们每次画完或是拍照完一个人后,都要用消毒洗手液清洗好几遍,然后换上干净的工作服,才能继续为下一个人服务。久而久之,都多少有些洁癖,回家天天洗澡,时不时要洗洗手才舒服。哪怕只沾染了一丁点属于那里的味道,半夜就会感觉有东西在你旁边转悠,冷的人直哆嗦!
洗完澡,舒野换上干净的衣服,把脱下的衣物放到洗衣机里。家里有两个洗衣机,一个是洗工作时穿的衣物的,另一个是洗平常的衣物的,因为钟离说,他不想把那股味道混得到处都是。
钟离坐在桌前看着手机,瞥见舒野出来,就把手机收了起来。舒野看到一桌子的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做了那么多菜,不错嘛,”
“买的,我不做饭!”
舒野还想夸奖一番,却一脸尴尬的收回赞美的话,
“好吧,那你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吃外卖?”
“有大部分时间在食堂吃,”
“为什么不自己做呢,每天在外面吃对身体不好,”
“每天闻着尸体的味道已经够了,我可不想再弄得满身油烟味。”
眼前的这个人原来还是挺矫情的!反正都有尸腐的味道了,再不沾染些正常人都会有的味道,那真和行尸走肉没区别了。舒野换个方式问钟离,
“那你有女朋友吗?要是有的话她可以给你做饭啊,”
“女朋友是什么东西,”
“额,好吧,其实女朋友是一种雌性活体生物,用来繁殖和杂交的,实话说,你长得挺不错的,要是到外面去工作肯定有”
“还吃不吃了?”
“吃吃吃,当然吃,我只是这么一说,你看你怎么又”
话还没说完,钟离就把碗筷放下,站起来离开了餐桌。
“哎,钟离,别走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快过来吃饭吧,”
“饱了!”
说完他转身去了书房,关上门,一个人坐在电脑面前,看资料写报告,偶尔刷刷屏、玩玩游戏什么的。得了,乱说话的下场就是,舒野一个人负责后续所有的打扫工作。
舒野洗好了碗,打扫了房间,而钟离全然无视他,穿着黑色的睡袍走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