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霞光而立,脸上显得苍白无色。
如意掂捻著衣角,冷汗爬满俊秀的额头,圣意难测啊!
寒瞬恍惚一笑,低声吩咐:“还是命边缘跟著他吧,这次不用传书回来了,直到……”
直到蛊毒发作,破体而出再回报!
寒瞬嘴唇颤了颤,终於还是没有说出口,收回目光,内敛道:“更衣上朝。”
寒斛历九十一年 秋
寒斛虽然出兵助靳鑫,但,扶琉将士骁勇擅战,锦帝御驾亲征,气势如宏,寒斛亦无力回天,靳鑫六王战死,英帝失踪,晏都城破,扶琉入主月煌宫,归燕河以北归扶琉,改宫名扶殊,列为北都,归燕以南归寒斛列为第十三郡。
同年 十一月贤玉公主携子五皇子寒舒回扶琉探亲,於恒芳境内遇害,无一人生还。
寒斛真帝及扶琉锦帝同时震怒,一北一南挥兵讨伐恒芳。
寒斛历九十二年 春
冬风呼啸,寒风瑟瑟。
狂风卷著白雪扑天盖地地迎面吹来,仿佛为这一方战死的灵魂哭泣。
破窑不能遮雪却可以挡挡风。
两个人影在内里晃动著,搓揉著四肢取暖。
过了许久,其中一个人影终於耐不住地走出破窑。
“咳咳……”寒风中这点微弱的声响被掩盖住,但那点点血渍溅在雪地上,刺目以极。
“楚公子,这麽大的风雪,还是等等再赶路吧?”
边缘紧追在後面想拦他,可这人却死都不肯停下来,迎著暴雪狂风吃力地奋战。
急得他只差跪下喊爹骂娘。
但碍於身份又不能拖拉拽,苦苦哀求道:“楚公子,这风雪这麽大,方向都看不清,你这麽胡乱走下去,万一走错了路,还是白搭。”
纷飞大雪盖住了视线,连近在尺咫的人,他都看不真切了。
楚斜眉抬眉笑道:“我楚斜眉什麽时候错过啊?这辈子,我从来没有错过。”
他明明在笑,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
嘴唇暗紫,上面还沾著血渍。
边缘看著他的笑脸,却哽咽道:“楚公子,按说小的没资格说这话,但,我真的想说,你就别再对陛下抱有希望了,真帝冷酷无情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怎麽会想要与他交心?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冷酷无情……咳,是啊,天下人人皆知的。”
楚斜眉依旧笑,转头看著四面白茫茫的一片道:“虽然大雪把它洗干净了,可这下面,还是无尽的鲜血,他真是冷酷无情,妻儿……亦不惜牺牲,扶琉主北,寒斛主南,他们果然是一步步地按著盟约进行著。”
边缘看著他的笑脸求道:“楚公子,你就别再笑了,心里难受就是要哭,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未到伤心时罢了。楚公子,你难过就哭吧,小的把眼睛闭上,把耳朵捂住。”
楚斜眉却偏要笑著看著他道:“我为什麽要哭?我不是说过麽,我从来没有错过。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曾後悔。”
边缘看得心酸,眼睛难受得紧,风雪冰冽刺骨,楚斜眉一面说著,还要一面不懈的赶路,咳得越来越重,血也咳得越来越多。
看得他心惊胆颤。
那人却浑然不知似的,胡乱抹了下唇角又若无其事地赶路。
前途茫茫雪海,何处是个尽头?
要何时才能赶到一处有人烟的地方?
终於忍不住撇弃身份之别,咬著牙,一个手刀砍在楚斜眉劲颈间,抱回之前栖身的破窑。
若是以前的楚斜眉他当然不敢犯这样的险,可如今的楚斜眉,身体已是强弩之弓,经不起他轻轻一击。
上次楚斜眉一人回寒斛独把他给忘得一干二净,待他好不容易才回京复命,又下来一道命令,继续跟随楚斜眉。
他随著楚斜眉进入恒芳混入军营,他不知道楚斜眉是怎麽取得弓弩制造密方,但楚斜眉一身是血回来时,惊得他魂飞魄散。
楚斜眉却笑著对他说,他们该转战了。
他将弓弩制造密方用暗卫的方法传回寒斛时,正是靳鑫亡国之时。
他们转而进入乌间,寒斛历九十一年十一月底,贤玉公主及寒斛五皇子遇害。寒斛历九十二年二月恒芳亡。
自那次负伤回来起,楚斜眉便添了咳血的毛病,找民间大夫却看不出病因,一日,楚斜眉笑笑地对他说,他知道原因了,不用看大夫,没用。
他便是再蠢也自楚斜眉的神情中看出端倪,必定是与陛下有关!
难怪离京前密旨含糊不清,只说到时自然明白。
随著咳血的次数增多,楚斜眉身体越来越虚弱,直至如今几乎已快撑不下去。
他明白楚斜眉急著赶回寒斛是想还见陛下一面。
可是──他不明白,既然陛下都如此绝情了,他何苦呢?
《轻狂一笑帝王受》兄弟年下帝受20
寒斛历九十二年 三月十四
真帝三十寿辰,举国同欢。
皇城内外更是热火朝天,烟花不断。
照例先祭天,仍旧是号角长鸣,锺鼓震天中踏上高高的祭天台,紫袍金冕。
在司仪监宣叙下三叩九拜,举觞三巡,敬天地神明,祈求万世昌盛繁荣。
龙辇悬挂紫纱,召摇回宫。
不由得忆起上一次自祭天台回宫的途中,那惊骇的身手,绝世的轻功,从旁掠过却不带起片点尘沙。
神思恍惚地想著,那轻佻的笑,嚣张,狂傲,不羁。
明亮的眼睛,带著无尽的狡黠。
飞舞的眉毛,从不知眉毛也能含有如此丰富的情感,他的抬,挑,拧,皱,颦,蹙,都有趣之极,表达著他的率性。
“陛下?陛下?”
如意小声叫唤:“该下车辇了。”
“哦!”
寒瞬方自醒神,惊诧於自己的恍惚,居然陷入失神中。
一干重臣跪了一地,正等著他宣起。
“众卿平身。”
接下来是寿晏,寿晏後是寿戏。
人声鼎沸中,无聊至极。
几个皇子皇女虽说还小,却也送出了些像样的寿礼,寒柯送的是一樽玉像,高约一尺,据说是寒柯照著寒瞬的画像亲手雕刻而成,虽非出自名家之手,这份心意著实难得。
寒瞬不由赞赏有加。
皇後因靳鑫六王之死郁结重病,许久不曾出来走动,寒敏每日侍候在凤鸣宫左右,似乎没有太多时间准备寿礼。
寒敏送上来的却是一尺卷宗,寒瞬看後当即大笑道:“好,很好,我寒斛江山後继备有人才出!吾儿寒敏即日起立为东宫太子!”
一语震憾三宫,里面一时间沈寂一片。
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悲,直到寒敏怔愣後跪下道:“孩儿叩谢父皇圣恩,孩儿定当尽心尽力,以天下苍生为已任,不负父皇期望。”
登时皇宫上下一片欢腾,齐呼道:“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回到昭阳宫後,寒瞬将那卷宗往玉案上一放,便又展开执起朱砂笔,仔细批阅,颜面上喜悦无限。
未了命人将那卷宗送至东宫让太子再重作一份交来。
寒瞬情绪高涨,又茗起茶来,直赞道:“敏儿将来定有大作为!”
如意笑著接口:“二皇子,不,该改口叫太子了,太子殿下自小聪慧过人,一定是有大作为的。”
“恩。”
寒瞬难得舒适地安静坐了一会,精神很好,如意正想著该是就寝的时候了,陛下累了一天,该歇了,这麽精神可不是好事。
殿门外有人道:“启凛陛下,禁卫军一品带刀侍卫边缘求见!”
如意登时变色,心里喀嗒一下,就听软榻边啪啦一阵脆响,寒瞬怔愣地僵住,手臂还维持著端著茶杯的姿势,茶杯却已落在大理石上碎了一地,水渍渲染著花纹。
直到蛊毒发作,破体而出再回报!
直到蛊毒发作,破体而出再回报……
寒瞬脸上一下血色退尽,指尖微微颤抖地握拢。
如意屏著气压抑著呼吸,他就知道楚公子在陛下心里份量不一样!
果然,陛下恐怕……
却听寒瞬僵冷的声音道:“宣……”
微微有丝颤抖。
如意惊讶地抬头,寒瞬垂眉敛目地僵坐在软榻里。
“宣边缘晋见!”
边缘一身风霜,沧桑凄瑟,眼下青黑,倦容满面。
“禁卫军一品带刀侍卫边缘叩拜陛下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寒瞬掩饰得极好,如意依然自他声音中听出一丝黯哑:“平身。”
边缘再次叩谢圣意,抬头回凛:“楚公子……候在南门外求见陛下!”
“什……麽?”
寒瞬几乎是弹跳而起,陡然站起嘶声惊呼,“他……没死?!”
边缘立刻跪下道:“属下违背圣命,罪该万死!但……请陛下……见楚公子一面,他只怕……时候不多了!”
想到这一路楚斜眉那颤人心魄的呕血模样,似要呕出五脏六腑的咳嗽声,连他这旁观者都快撑不下去了,楚斜眉却是不要命的赶路,也不再给他强拦他的机会,那凄冷的眉目,虽然带笑,却看得他心胆欲碎。
寒瞬站在软榻边,身体微微发瑟,搭在扶栏上手掌紧紧捏著,指节苍白。
窒寂了片刻,寒瞬涩然道:“那东西呢?”
边缘霍然抬头,瞳中愤然一闪而过,瞪著寒瞬一言不发。
如意看得心惊,轻轻假咳提醒他不得放肆。
这奴才出了道宫胆子倒练大了,居然敢对陛下不敬。
惊奇的是寒瞬居然没有发怒,缓缓步下阶来道:“朕就随你去见他一面,看他还有什麽话要说。”
边缘立刻站起躬身道:“陛下请!”
如意立刻命人取过披风匆匆跟上寒瞬凌乱急促的身影。
星榆叶叶昼离披,云粉千重凝不飞。
昆玉楼台珠树密,夜来谁向月中归。
寒斛皇都虽处南方,但三月中旬,却也是白雪皑皑,处处寒瑟。
枝桠间的积雪在寒风中颤抖跌落,雪花纷纷,别样霜豔。
踏在雪地上喀吱作响,和著霜风,凄啸幽婉。
雪裘披风掩盖下急促的步伐凌乱无序。
更鼓声声隐隐传来,夜,已深沈。
南门近在眼前,他却渐渐怯步。
往昔一幕幕回首,皆尽仇怨,何以再见?何以言情?
“陛下!”
边缘忽然折身低叫。
抬目望去,宫门外被禁卫挡在门外的楚斜眉那身黑衣在雪夜下醒目至极,无以遮掩。
身形消瘦令人难以至信,不过半年,蓦然回首,居然已是茫然。
如意与边缘顿住脚步,看著寒瞬迟疑走近那消瘦的人,看见那人踉跄地抢上前半步却一阵狂咳被迫折腰,血渍落在雪地上,远远亦是触目惊心。
《轻狂一笑帝王受》兄弟年下帝受21
寒瞬呼吸不由一怠,急促踏前几步,双拳握得死紧。
楚斜眉咳喘平复下来抬头看著他,恍惚地笑:“陛下还是这麽冷情呀?”
笑声虽然!哑却依旧狂傲不露半点怯懦。
寒瞬喉间颤抖了下,隐隐作响,却终是一言不发,静静凝视著他。
夜空中烟花依旧璀璨,楚斜眉呵呵地笑,慢慢走近他道:“我现在都没有办法进宫见你了……还好,赶在今天过完之前见到了你。”
苍白的指节覆上眼前人冰霜似的脸庞,意外的没有被拒绝,激湃之情油犹而生,一阵低笑低低地轻语:“我果然没有做错。”
声音太小,寒瞬并没有听得十分真切,恍惚地看著眼前这个似乎虚弱得风即倒的男人,这人──真是那狂傲不可一世的楚斜眉?那傲笑千军,来去绝尘的楚斜眉?视万里江山如尘土的楚斜眉?狂嚣地折辱他的楚斜眉?
这麽枯瘦的男人,真令人不敢至信,苍白如雪的脸上,依旧傲气顷天的笑容,却透著凄凉。
终於贪恋地看够了似的,楚斜眉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