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头,看天色一会儿雨势很大啊。”
“走盘山道要一整天,要不咱掉头再进村子躲一天?淋湿箱子里的货物就不好了。”
后面有人叫嚷着提议。
“镖头,要不绕山里的小路?”走过几趟这条路的老人白了他们一眼,打马凑近方罗身边说,“这一代挺安宁,也没人打劫……”
方罗心里犹豫了一下。
走小路要快上将近一半的时间。
翻过山的望月城是附近比较大的一个城镇。他本来打的主意是趁着雨歇了,最好能翻过山。谁知昨日天黑时明明看天色不会下雨,今日早上起来却又乌云沉沉。昨天夜宿的村子很小,一行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马车将将停进草棚里,不安全也不舒服。关键的是,如果这时候回村,谁也保不准明日的天气怎么样。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说变就变……”
前面的少年跑的太快,已经转过一个山弯,掉了个头又兜回来,嘴里还又嘟囔着歌谣。
“……”方罗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抄小路吧!”说着,他又往前喊了一句,“小五,回来!别跑太快!”
“哎!”少年笑嘻嘻的答应了一声,勒住缰绳在原地打转等他们。
要绕山林里的小路,地方并不宽敞,堪堪两马并行。方罗走在最前面,旁边跟着叫做小五的少年,接下来是三架马车,几个有经验的老人跟在后面。
这附近确实比较安全。方罗跑过好几趟,也走过几次小路,还从来没出过事儿。
走了一个多时辰,天没有一点亮起来的意思,反倒是终于承受不住黑压压的雨云,豆大的雨点开始哗啦啦的往下落。借着浓密的叶子挡着,衣服仍是不一会儿便湿了。但到底还不算瓢泼大雨,比前几天来好多了。
方罗又加快了速度,他记得这条路走到一大半,应该有座野庙,可以暂时先避避雨。果然,又走了一个时辰,墙上红漆已经掉的快差不多的寺庙出现在视野里。
“快进去快进去!”几个人卸了货物搬进庙里,马车进不去,只能在外面淋着。一行人脱衣服拧水,就像洗了遍澡一样。
方罗站在庙门口,等着随时雨小一点就往前走。到了这座野庙,说明剩下的路应该只有一小半了。
前面的路是个上坡,方罗站在那儿看雨,忽然觉得冲刷过来的雨水,颜色有些不对。
越来越多的雨水汇成小股的细流,漫延在坑洼泥泞的土路上,颜色带了些暗红。
方罗皱起眉,蹲下身去,探手沾了点水,凑到鼻子前闻闻,土味,还有点血腥味。
“你们在这儿看好了,我往前看看去。”方罗对庙里的人吆喝到,抬腿往外走。少年小五好奇心重,也跟着出了庙,挺好奇的问,“前面有什么?”
“不知道。”方罗表情严肃,把他往回一拍,“你别跟过来,进去!”
“别这样嘛方大哥!”小五凑上来,“如果真有什么危险,我说不定还能帮着您呐!”
方罗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倒也是,这孩子虽然小,武艺却是不错,否则也进不了威猛镖局。他这么一想也就默许了。
上坡路不一会儿就拐了个弯,连着又一道急弯。再转过去,方罗就看见了。
身边的少年微微吸了口冷气,没说出话来。
前面的路上,密密麻麻铺着二十多具尸体。
横躺竖躺,血流成河。
如果不是下了雨,他们早几里地便可能闻到这里的血腥味。
方罗站在原地没动,少年也就没敢动。他脸色有点发白,但并没露出惧怕的表情。方罗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点头。
想干这一行,胆子就不能太小。
方罗仔细观察了一遍周围,发现确实没有其他人在了,才慢慢走过去。
他将最近的一具尸体翻了个面。这人身上被捅了六七刀,一看就已经死透了。
“看看,还有活人没有……”方罗转向下一个人,冲少年说。
少年白着脸,但仍然听他的吩咐一具一具的检查过去。
方罗又看了几具尸体,都已经死透了,却忽听少年啊呀了一声,赶紧朝他那儿看去。
“这人好像还活着……!”少年冲方罗喊。
这名中年人年纪四十上下,身上中了好几刀,还剩下一口气撑着,似是听见少年的声音,嘴唇动了动,好像离水的鱼一样。
“什么?”方罗俯下身,将耳朵凑在他嘴边。
“魔……魔教……”
那人说了三个字,手指动了动,指向自己的腰间,方罗伸手摸过去,摸到一块黄铜的腰牌。
他将腰牌解下来拿在手里,就听见少年又惊叫了一声,再看过去,那人已经死了。
方罗皱起眉,来来回回看着手上的腰牌。腰牌上只刻了一个字,小篆体,他没上过几年学,并不认识。但却总觉得这模样看起来有些眼熟。
方罗攥着腰牌,敲了敲头,忽而就想起来了!
“……镖头?怎么了?”少年站起身,看见方罗浑身一抖,赶紧问道。
“我想起来了……”方罗小声说,似是在自言自语,“这应该是吴字,江南吴家。”
他这么想着,在另外几人腰间翻看,果然人人腰间都别着腰牌。
方罗心里七上八下,这些吴家的人,莫非都是魔教所杀?
虽然官府从不管武林的事,但平白死了人堵了前面的山路,不清理出来马车没法往前走。
他心里琢磨了一番,便将手中的铜牌塞到少年手里,说道,“小五,你马跑的快。快!先去前面的望月城上报官!”顿了一下又说,“一定小心!要是遇见事儿,其他别管,自己赶紧跑!”
小五于是应了。
这一下他也不管雨大雨小,一个人顺着小路向望月城飞奔。
雨天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他急匆匆向前,眼看拐个弯就到望月城的南城门,斜刺的小路里却忽然窜出一匹马来,眼看就要撞上。那人狠狠一勒缰绳,座下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一阵嘶鸣,两蹄扬起,生生止住了势头。小五的马却受了惊,慌不择路的向一旁的树林里窜去。他勉励在马上保持平衡,此时自顾不暇,总觉得手里有什么东西咯着,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松了,使劲抓住缰绳。
正危机时,却觉得有人在他衣服后领上一拽,生生将他拽下马来。
没了人控制的马疯了一样窜进树林深处,小五被人拎着领子放到地上,赶紧转头,才看见救了他的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谢谢谢谢……”小五惊魂未定,赶紧说道。那男人却并没理他,转身问道,“没事吧?”
小五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两马一人。
那个人正是差点与他撞上的那个,小五刚刚没仔细看,现在一眼看过去不禁暗暗咂舌,好漂亮的男人!
明眸皓齿,面白如玉,发黑似墨。
那人穿着蓝色的罩衫,听见问话笑了笑,摇头。
他几步走过来,对小五笑道,“抱歉,是我跑太急。”
“哪有哪有……”小五赶紧说,“我的错我的错……”他说到这儿,忽而一拍脑袋,“糟了!我刚刚是不是把手里的牌子扔了!”
“牌子?”蓝衣人四处看了一圈,他眼尖,看见不远处地下的铜牌,一掠就到了树下,伸手捡起来。
然而他还没有捡到手里,便轻轻咦了一声。
“小兄弟。”他笑了笑,把手里的牌子递给小五,“哪儿来的?”
“你认识这牌子?”小五有些疑惑。
“认识。”对方点点头,小五立刻又急问,“那你也认识带着这牌子的人了?”
苏聿笑了,“那可不一定。”
“那就是有可能?”小五穷追不舍,随后说道,“要不你快去看看吧!前面山里小路上,他们都死啦!”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苏聿脸色一变,连忙追问道,“你说什么?前面山上的小路?”
少年点头,“我从前面村子过来,因为雨下的急所以走小路。在旧山庙那儿,死了好多人,老大遣我来报官。”
苏聿脸色发白,他翻身上马,看了凌漠寒一眼,“教主……”
凌漠寒一手拉住他的马缰,“等等。”
白洛枫与穆惟远两人先进的城,此时不见凌漠寒与苏聿便回来找。
“公子,出什么事了?”白洛枫一眼扫过来,看见少年手中还未收起的铜牌,“……吴家?”
“前面死人了。”凌漠寒言简意赅,“你和怀远在城中等,我们去看看。”
说着,凌漠寒松开手中的缰绳,苏聿获得了同意,扬起马鞭一阵风似的像小路奔去。
凌漠寒皱着眉,上马紧随其后。
两日前,魔教朱雀峰上,凌漠寒收到又有分坛被围攻的消息后,于第二日下山。这次,整日在外面跑着不在总坛的淮水被留在朱雀峰顶,青影堂主与赤血堂主随凌漠寒一同下山,外带一个苏聿。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带上,苏聿本人也不明白。
几人连夜赶路,行到望月镇决定稍作休整,于是有了刚刚一幕。
雨还在下,阻隔了飘散的血气。等真行到旧庙前,眼前的情形果然如少年所述,一眼望过去,尸横遍野。
苏聿急急从马上跳下,行入尸群中,蹲下身一一看过去,看见好几张较为眼熟的面孔。这确实是之前围攻魔教的吴家人。
苏聿手脚发凉,一个一个看过去,心跳越来越快。直到仔仔细细将二十多具尸首辨认完,他站直身体,长长舒了口气。
没有他大哥的尸体。
至少吴道明还活着。
凌漠寒也跳下马来一一检查,看得比苏聿仔细的多,神色晦暗不明。
“教……公子。”苏聿走回凌漠寒身边。
凌漠寒正翻查一具尸体身上的伤痕,应了一声,问苏聿,“看出什么了?”
“……没看出什么……”
凌漠寒看向下一具尸体,漠然道,“剑都未拔出,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看向苏聿,“因为他们中了笑花红。”
笑花红的解药,他只给了一半,可保性命,但武功却无法恢复。另一半的解药等到各门回到自己的门派,自然会送至,然而他们却再也拿不到了。
“一招致命。”凌漠寒又说,“知道这是什么剑招么?”
苏聿回答不上来,凌漠寒自然接到,“追魂第十三式。”
他看向苏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