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的呻吟。小纪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半晌后,他睁开了眼睛。
“篱儿……”卓飞文努力振作着精神,“对不起……,别担心,我不会死……”
小纪咬着牙道:“谁担心你?昨儿我还和你在一起,你一句都没提今天要刺杀严康的事,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卓飞文大急,想要支起身子解释,被席炎按住。
“篱儿,你明知在我心里你总是最重的,何苦说这话噎我?”
“我最重?”小纪发起脾气来,“为了给你一个小师叔报仇,你可以舍下我去博命,这也算是我最重?”
“你师父也真是的,”我也指责道,“他把你的命当成是什么?教你武功却是为了培养你复仇,你到底是他徒弟还是他的工具啊?你连那个小师叔的面都没见过呢!”
“不……不关我师父的事……”卓飞文脸色又白了几分,“为小师叔报仇,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已……更主要的……是为我自己报仇……”
“你自己?”
“我其实……并不是卓家的亲生子,我爹娘只是燕京城郊一家小农庄的庄主,严康看上我家祖传的一处园子,想要夺来建别院养伤,因为我爹不卖,他就派人杀了我全家十几口人,还放火烧尸,我娘拼死将我和双胞哥哥藏进地窖才逃过一劫。卓家本代的当家人数年前曾路过我家农庄借宿一晚,与我爹长夜竟谈,彼此都感觉倾盖如故,之后便常有来往。我家被灭门后第二日,他恰好来访,救得我兄弟二人,认作义子,收养回卓家。虽然我一直记得这笔血海深仇,但因为严康武功盖世,权倾天下,心里很明白自己报仇无望。后来机缘巧合,我拜了与严康武功齐名的叶玄生为师,每日勤学苦练,自以为略有小成,便冒险去刺杀过一次严康,谁知连他的身也未近,便被他手下所伤,还中了魔教至煞之毒……”卓飞文说到这里,凝目看着小纪,“那便是你救我那一次,是我最初认识你……在你的身边做丑丑的日子,幸福得让我几乎忘记了仇恨。可是后来你失踪,我出谷寻你,正遇到闻讯到处找我的师父,他那时才告诉我有关小师叔的事。我们商议了很久,知道根本无法在京城严康的地盘上刺杀他,唯有诱他来江南,才能设下陷阱,一击而中……”
“可是这仍然很危险,就算来了江南,严康仍然是严康,一个闪失,便有性命之忧啊!”我摇着头道。
“失去了篱儿,我本就了无生趣,只有杀严康这个念头,仍象火一样燃烧着。没想到的是,来到苏州,居然会遇见篱儿……”卓飞文握住小纪的手,“知道你心里仍然有我,我不知有多开心。但严康已经来了,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到爹娘临死的惨状,想起师父每每提起小师叔时的悲伤,何况我和师父精心设计下的陷阱,成功的机率极大,我实在不能够在这个时候放弃……篱儿,中了严康的氤氲掌后,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死,不能离开你,我要见你,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小纪仍是生气,但看卓飞文虚弱的样子,心中又不忍,板着脸瞪了他一眼,不说话,却也没把被握着的手挣出。
我忙从旁劝道:“现在人没事就是万幸了,小纪你也别怪他了,有时候人脑子里总有一根筋转不过来的。卓公子啊,既然失手了,就别再想了,可别为了杀严康再搭一条命进去……”
卓飞文斜了我一眼:“谁说我失手了?”
“啊?你都被打成这样了……”
“但我总算杀了严康。”
我顿时呆住,席炎眉尖一跳,沉声道:“你真的已经杀了严康?”
“杀了。”
当朝国师被刺可不是小事,我还没回过神,席炎已经吩咐席愿:“去把外面的血迹都打扫干净。”
席愿应了一声刚站起来,不知何时消失的福伯推门进来,道:“血迹都已经抹去了,现在外面正在大搜捕,好象已经知道是卓公子下的手,很快就会搜到这里,得想办法躲一躲才是。”
“不可能啊,我自问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谁这么厉害竟会这么快查出是我?”卓飞文吃惊不小。
“先别说这个了,客栈里一没密道二没暗室,要往哪里躲?”齐齐小声道。
“既然没地方躲,就不躲,他们要抓的是卓飞文,只要卓飞文不在这里就行了。”席炎看了我一眼,从容地道。
我笑眯眯地打量着卓飞文,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有了个老妈子,正缺一个伶俐漂亮的梅香丫头呢。”
在等着搜捕的官兵上门的一长段时间里,席炎一直沉着脸不说话,为免不小心惹到他,我带着小天躲得远远的。
席炎恨严康,远胜过恨京城皇位上的那个人,只是因为我激烈反对,他才没有去杀严康为我报仇。如今被他念念在心的伤我之仇,竟被一个没什么交往的师侄给报了,也难怪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官兵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福临客栈,除了本城的衙役公差外,更多的是京里随严康同来的禁军。
“巫大人,你好忙哦,今天就见了你两次,快进来坐一会儿,喝口茶吧。”我热情无比地招呼着。
巫朝宗表情僵硬地呵呵笑了两声,怯生生地向旁边瞄了一眼。
他的身边,负手站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俊朗挺拔的面容,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袭素色长衫,腰间系一根青色丝绦,悬着一块玉璧,此外别无饰物,可周身上下却贵气逼人。
席炎安然地迎了上去。
我得意地清了清嗓子。不是吹的,这个年轻人虽然生得如此招摇,但我家小炎跟他比起来,也半点不逊色呢。
“这位就是当年那位震动京城的少年状元,大名鼎鼎的席大人吧?在下齐峰,真是久仰了。”
年轻人哈哈道。
“原来是齐六少爷。席某如今一介草民,六少爷客气了。”
“哪里,我一直听敏儿说席兄你是人中龙凤,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齐峰脸上挂笑,口中客气,但眼眸里却藏着冷锐的敌视,冷冰冰无半丝笑意。
“那是敏世子抬爱。”席炎毫不在意对方尖针似的目光,侧转身向我的方向一抬手,“这是家父。”
齐峰转过头来,向我身旁的福伯垂首为礼,道:“老太爷真是鹤发童颜,精神燮烁,早听得敏儿说老太爷驻颜有术,神采非凡,果然一点不错,看起来才象是五十出头的样子呢。”
福伯原本就是五十出头,听了这话当然不见得高兴到哪里去,哼也不哼一声,反倒是我殷勤地陪笑道:“过奖、过奖了……”
“老太爷今年高寿啊? ”
“不敢当,虚度三十七春秋。”我咬文嚼字地道。
饶是齐六少爷英才盖世,此时也不禁呆了呆,看看我,再看看福伯,半晌没有说话。
围住客栈的官兵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我们抬头一看,北定世子元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两颊一片潮红。
“是敏儿啊,怎么跑的这么急?”齐峰脸上仍是浅浅的微笑,伸手扶住元敏。
元敏见席炎安好无恙地站着,松了一口气,转向齐峰问道:“你带着兵……到这里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跟你讲的很清楚了吗?席炎只是我的朋友,你不要故意找他的麻烦。”他虽然板着脸,但可能因为天性温良,语气依然十分的和缓。
“你还不知道吧?严国师今天遇刺,我来此是搜捕刺客,不是特意前来拜访席兄的。再说既然你已经很清楚地告诉过我,席兄是你的好友,我怎敢随意得罪?”齐峰淡淡地解释了两句,眼尾瞟了瞟席炎。
元敏看来是个性子绵软的孩子,立时无话可说,涨红着脸站着。
“据我所知,席兄一家在赛歌会时就坐在刺客卓飞文的棚子里,可见交情不错啊。”
“是,我早就认识卓飞文,虽无深交,但相处的还挺愉快。”
“敏儿常夸席兄为人有情有义,既然你与卓飞文是朋友,他今有难,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席某幼承父训,做人自有自己的原则,卓飞文既然落难,若是前来投奔席某,自然不会拒之门外,可惜事发仓猝,席某根本未得他的半点音讯。”
“哦?”齐峰挑了挑眉,“敢问屋内何人?”
“舍弟席天,几个朋友和两个下人。”
“可方便在下进去查看一二?”
“齐六爷请便。”
席炎揽着我侧开身子,齐峰推门进去。席天正伏案练字,听见门响,抬起头。
齐齐站在屋中央,垂着头道:“六哥。”
齐峰哼了一声,“四哥叫你回去,怎么不理?”
“家里好无聊,我在外面还没玩够嘛。”
齐峰没再管齐齐,眼光逐一地从小纪、齐妈、和带着病态美的侍女身上扫过,脸上表情一直未变,也看不出他是否已起了疑心。
巫朝宗可能觉得气氛有些凝重,笑着走到席天身旁道:“小少爷在画画啊?画的是什么,一团毛线?”
席天认真地回答:“我在练字,这是诸葛亮的诸,你不认识这个字吗?那我来教你写吧。”
“不、不用了……”
“没关系,您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也有很多字不认识的,慢慢学就好了,这个诸字很好学的,我只学了两天就会写了。”
“真的不、不用了……”
静默了一小会儿,齐峰突然道了声“打扰”,转身走出室外。
“六少爷还有别的话要问么?”席炎仍是神色淡定。
“没什么了。不过现在非常时期,我留两个人在外面监视贵府一家,席兄可介意?”
他这样明摆着说要监视,反叫人不好说什么,席炎点点头道:“可以理解,不过我们原本预定今日离开苏州,不知现在还能走吗?”
“我没什么权力和资格阻挡你的行程,只要让我的人远远跟着就行了。”齐峰体态潇洒地一转身,对元敏道:“我要走了,你怎么样?”
元敏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席炎,低声道:“我……我跟你一起走……”
齐峰的唇角绽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伸出一只手来挽住元敏,两人一起离开,官兵也随后呼拉拉地撤走。
“人家都说小纪很酷,我今天才知道,跟这个齐六少爷比起来,小纪简直就象个坏脾气的小孩。”我夸奖道。
坏脾气小孩瞪了我一眼,我立即安抚道:“但是你比他长得漂亮得多啊。”
“其实北定王爷何苦急吼吼要来杀我,有这个齐六少爷帮忙撑腰,元敏想当皇储还不容易?”席愿撇着嘴道。
“帮忙?他不捣乱就算好了。”
“小炎你为什么这么说?”
“齐峰根本不想让元敏承继皇位。”
“啊?”
“他独占欲极强,对元敏的执着心又太深,只恨不能将元敏放到只有自己能见到的地方,当然更加不肯与天下人分享他。”
“大哥,这样危险的人把你当成情敌,你岂不是麻烦多多?”
“元敏是个多情多义的人,他虽然喜欢我,而且因为小愿之死对我深怀负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