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萨特已经孤单单地躺在
还书架上。陈可突然觉得很委屈。为什么他不和我说话呢?因为我看上去就象个书呆子
?象他这样的人一定是生活极丰富极有乐趣的吧,也许他对我这么一个一大早就过来与
书为伴的人是很反感的吧。
陈可的耳边响起了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随着一个强和弦,琴键轮击的快速带出了千丝万缕缠绕不断的复杂。越来越强,越
来越急,思绪随琴声的瀑布渲泄而下。琴声急,思绪乱。一切都在混沌初开的萌动之中
挣扎。
直到节奏慢慢舒缓下来,终于让人有了喘息的机会,慢慢地,慢慢地,静下来,静
下来。琴声减弱,转入夜曲般的舒缓,激荡的情绪慢慢平复,一如平静的月光下的夜晚
,安祥,宁静。
而平静并未维持许久,在静得快要酣然入梦时,琴键又如开始般迅速轮击,节奏又
突然加快,回复初始急、渐强的旋律,再度快速轮击,低缓的情绪又一如既往般的高涨
起来。最后,随着高音瀑布一泻而下,再没有了开始的纷乱,一切变得开朗起来,节奏
仍然急切,却已经是感情抒发后解脱的酣畅,在主旋律中恢复平静……
可还没等他平静下来,陈可就发现男孩在旁边的桌上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是一张纸。上面两行写着传呼机和宿舍电话的号码,下面用漂亮的行楷写着:于雷
。
于雷。这是那个男孩的名字吗?他为什么留这张纸在这儿?是给我的吗?想到这儿
陈可有些高兴,把纸折了一折,装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但是他刚才不是和我在一块坐了一个小时吗?为什么要等我去上厕所才留这么张纸
在这儿呢?
也许他是在等谁吧。他和他的许多朋友中的一个约在这个地方,等了很久却都没有
来。于是他就把自己的电话留下,写上自己的名字,好让对方来了能够看到。陈可终于
明白了这张字条的意思,他很不情愿地把纸条掏出来,展开,重新放在于雷坐过的地方
。
希望于雷不要回来,陈可心想,要是他发现这个纸条被折过,就会知道是我动过了
。想到这儿,陈可急忙把书放到还书架上,象作贼一般地溜了出去。
须臾,一个穿白t恤红短裤的男生又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从馆员阿姨那儿借来的笔和
纸,坐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四处张望了一下,斜着眼瞟着隔壁座位上的纸条,一边在纸
上记下了些什么。然后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才朝借书处走去。
陈可把笔还给馆员阿姨,阿姨笑着说:“不客气。”
陈可总觉着阿姨的笑不那么单纯,赶紧做贼心虚地一溜烟跑开了。6、 于雷
于雷赶紧跑回寝室,一进门就听见李明的声音:“大哥你可回来了,老二要请我们
吃饭呢,我都快饿死了!”
昨天他们宿舍里序了一下辈分,李明二十岁最大,张勇比他小一岁是老二,林闻第
三,于雷早上了半年学最小。
于雷目瞪口呆。他于是想起来张勇昨天被他爸妈给请出去了,千般许诺的那顿饭也
没吃成。
“大中午的谁有那个胃口吃什么饭。”于雷没好气地说。
“晚上黄老师不是要来宿舍么,就想着咱们中午早点吃……”张勇连忙结结巴巴地
解释。
迟早被你给玩死!于雷心想。
张勇倒是出手不凡,把大家拉到中关村的一个烤鸭店吃掉了好几百。可于雷对烤鸭
本就没什么兴趣,加上张勇今天坏了他千载难逢的好事,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就夹了
几块鸭四宝,扒了几口米饭,又卷了一张饼,也就停下来了。
张勇这个倒霉蛋倒是给了于雷一个推卸责任的机会。其实就算没有张勇这茬事,于
雷也不过就是在图书馆里的男孩身边磨洋工耗时间而已。可如今既然张勇搅和了进来,
事情就不一样了。于雷没和白t恤搭上话难道是因为他自己魅力不够?胆量太小?不是!
于雷还是原来的那个于雷,魅力十足,自信满满,要不是因为张勇这个衰蛋,他能只留
了张纸条给人家吗??!!这么没种的事也是我于雷干得出来的吗??!!这么想着想
着,于雷便真得有些生起张勇的气来,原先气自己的心思于是就淡了几分。
因为于雷的沉默寡言,饭桌上也就没有前天那么热闹。李明一个人喝着啤酒,其他
三个人都喝着果汁。
林闻瞅了瞅于雷,估计是主持人的事出了岔子,便问道:“今天到团委去怎么样了
?你这么帅,还有人能跟你争?”
“我帅在哪儿啊?” 于雷笑了笑,“跟我一块主持的那哥们才叫帅呢,活象谢霆锋
。”
张勇听见于雷说话,忙也插嘴道:“你选上啦!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宿舍这么快就
出了个明星。就是真的谢霆锋也比不上你啊。”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谢霆锋是谁。
其实于雷一点也不觉着谢霆锋好看,刚才也并不是真心在夸另一个主持人——那个
家伙一副委琐样,寡言少语的,让人看着就烦。现在的于雷想起谁都看不过眼,只有图
书馆的白t恤依然被他惊为天人。
“下午咱们打台球去怎么样?”李明提议道,“我一个训练队的哥们说图书城那块
儿有个不错的场子。”他已经在校田径队报到了。
这个主意倒是让于雷开心了起来,立刻举双手表示赞成。
林闻虽没什么瘾,但见于雷突然热衷了起来,便也不想拂他的意,也表示同意。
只有张勇在一旁有些支支吾吾。
妈的,有屁快放,你不去才好呢!于雷恶狠狠地想道。
在张勇的印象里,桌球棍似乎就是用来劈人的。所谓的桌球房就是一片乌烟瘴气,
大家看不顺眼了就舞刀弄棒,活脱一个流氓的集散地。
“我听我爸的一个朋友说海淀的治安很差的,最好不要去一些可能产生危险的地方
……”张勇嗫嚅着说。
你爸都那个德行了他朋友能好到哪去?
“只要你别把球吃下去,别拿杆子杵人眼睛,就没啥危险的。”于雷半笑不笑地说
。
张勇还是跟着一块去了,就目前来说,融入集体这个概念比人身安全对他更重要。
两盘打下来于雷就看出李明是有专业水准的。林闻也算是个好手,和自己的水平不
相上下。李明轻而易举地把他们两人刷了下来,得意洋洋地磨着皮帽,说道:“老大要
不要来一盘试试?”
张勇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一丁点都不会。于雷这时候也觉着把气撒在这么个老实人头
上实在是没有道理,于是愧疚了起来,便说道:“你们两个玩吧,你们是高手,我带着
老大玩玩。”
于雷把小二叫过来又开了一桌,把自己手里的杆递给张勇,拿着三角架去整理桌上
的球。
“九球其实挺简单,我教你。”
张勇傻乎乎地拿着杆站在旁边,就好象是沙和尚杵着金箍棒,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于雷仔细地教给他架手桥的方法,握杆和站立的姿势,以及母球、目标球、击球点
等一些基础知识。可是张勇似乎总是不开窍,刚把手肘的姿势桥过,一会儿又自顾自地
夹到咯吱窝底下去了。于雷满头大汗地扶着张勇的腰,不断要他再把身子低下去一点,
这种情景让他觉得很悲哀。
今后每次于雷莋爱的时候都会因为想到今天的情景而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老四,我实在是不会玩你们这些高级玩意啊,你还是和他们俩玩去吧。”张勇满
脸通红地哀求道。
你当我很愿意教你么?于雷心想。要把你换成白t恤不知道该有多好呢!于雷忽然觉
得自己很不应该把白t恤和眼前的这个人相提并论。
“哟!”有人从身后拍他。
于雷回过头一看竟然是张帆。
“猪……主、主席。”猪八戒主席,于雷暗暗地称呼他。
“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打得怎么样?”张帆很满意别人对他的这种称呼。
“一般,主席要不要来切磋一把?”
“叫我师兄就行啦,公共场合嘛,哈哈。”张帆粗着嗓门说道。于雷很奇怪当时这
个嗓子眼是怎么发出赵忠祥式的声音的。
“师兄,要不要和小弟切磋一下?”于雷改口道。
张帆看起来对这个小师弟相当满意,便抄起旁边的三角架在桌上收拾起来。
两个人触岸比近。于雷看到张帆撅着屁股拿着杆往前捅的样子,觉得十分滑稽,不
由地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标准的狗吃屎。于雷知道自己在很多年后还会用这个形象来回
忆当年的学生会主席。
张帆“砰”地把球打出去,触岸回弹,又碰到这边的岸弹出去老远,才缓缓地停下
来。
胖子的力气就是大。于雷对这种没有技巧的蛮力很是不以为然,轻轻松松就赢了开
球权。
“开球有什么说法吗?什么四球触岸之类的。”在美式台球当中,只有四球触岸才
是合法开球。
“不来那一套,咱们就是打着玩嘛。”张帆一边苦苦地想“死囚处暗”是什么意思
,一边随口胡诌。
于雷开球就有两球落袋。
很快,于雷就明显占据了上风。张帆用的花球还满满地占据着台面,于雷就剩下两
个球和黑球了。于雷看这一球角度不好,便打了一个薄击球,蹭到了两颗花球的旁边。
张帆对这一球的技术很是钦佩,在旁边叫起好来。于是张帆也想处理一个薄的,没想到
力度太小,反而给于雷创造了一个很好的角度。
于雷看出来八戒主席实在是不会打球,便有意击出了一个失误让他挽回一些面子。
张帆看到于雷的一击给自己摆出了一个几乎球袋一线的角度,立刻摆开专业球手的架势
,缓缓往左走几步,往右走几步,最后站到这条直线的延长线上,深沉地看着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