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支曲子加演完毕,已经是九点一刻了。
原来那个张韩师姐的派对根本也不是十点开始的。师姐似乎是舞院的一位红人,召
集了许多好友参加今晚的圣诞派对:先是在她的寓所圣诞大餐,再到王府井圣诞血拼,
最后去钱柜圣诞k歌。所以,从大会堂出来,张韩就直接拉着陈可到王府井去和师姐会合
了。
师姐的其他朋友也都是艺术圈里的人,彼此用行话侃着某场演出的成败,或者某位
名人的秘梓,听得陈可浑身不自在。路上这一棵那一棵地亮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圣诞树,
情侣们满头大汗地拖着手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别扭地穿梭,这种与浪漫无关的繁华,让
陈可觉得恶心。
就在他们正要离开最后一个血拼地点的时候,陈可趁着别人出去叫车的空子,掏出
信用卡在临近的柜台买了些什么,装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陈可今天晕车晕得厉害。当他们乘着最后一部车抵达了钱柜
的时候,张韩师姐正和一群朋友在前头招手,陈可看见了挥舞的胳膊,眼前一花,顿时
反射出一股生理上的不适,嘴里直泛苦水。
他伏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痛苦地向张韩和另外一个女生告假,希望她们能让自己先
走。张韩坚持要陪他回去,被陈可坚决地拒绝了——她属于他们,她值得拥有这份她所
能够享受的快乐。
张韩十分沮丧地和女伴下了车,关照陈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陈可央求司机师傅以最快的速度开回京大。路上的车已经少了,小夏利风驰电掣一
般地行驶在京城宽敞得吓人的公路上。
也就十分钟的功夫,陈可已经站在了西南门的前头。他把风衣脱下来,把衬衣扣子
往下松了一颗,让躁热的身体略微得到了一些解放。
天又开始飘雪了。
一片,一片。
没入这世间的喧嚣浮尘,都不见。
只剩下了地上厚厚的一层,任人踩踏。
在前面走着一排四个男生,其中的一个戴着条红色的围巾,在路灯下闪着橘黄色的
光芒。他在里面认出了那个人,心里平静了下来。
33、于雷
元旦晚会过后,紧接着就是全校“一二·九”合唱比赛。
年级主任钦点了于雷担任朗诵的任务,他愉快地接受了。于雷从小学到高中,不知
道得过多少演讲比赛的名,这种任务自然是小菜一碟。他对语言技巧掌握得很好,
语调自然、平实又不乏激情,在各种题材、各种体裁上都有上佳的表现力。
只是合唱队的基础差了一些,好些个人连简谱都不识。于雷分明听见有人问:“这
‘一、二、三’的,到时候要唱出来么?”于雷当场晕到。
更别提五音不全的事了。指导老师在分声部的时候,要大家做一遍发声练习,结果
硬是有人把“1 3 5 3 1”唱成了“1 3 6 3 1”,而且一百四十多号人带他一个还硬
是带不过来!而且这位同志的积极性还特高,每次都扯着嗓子非唱到破音为止,搞得老
师左右为难——又不能让他上,又不能把人家撤下来——这不是打击同学对音乐的一片
热忱么?
最后还是年级主任想了个辙,谎称说上台以后他肯定是站在最高的一排,如果他声
太大就会把下面的同学盖住了,所以必须得小声一些。
这番话倒果真把五音不全男的嗓门压下去了。于雷在排练的时候听见他教训旁边的
哥们:“小声点!别把前头的声音盖过去了!”
彻底昏倒。
比赛的时候,陈可他们正好排在法院之后上场。于雷跟着大部队退到后台,回头一
瞥,瞅见了琴椅上的英俊少年。他快跑几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次从观众席上欣赏
了陈可的演奏。虽然他只占据着舞台的一小角,却吸引了台下绝大多数的目光,于雷听
见有人赞美陈可的气质,心里甜滋滋的,就象是在夸自己一样。
最后法学院只混了个上半场的三等奖,而光华则拿了第二,在台下响起了一片欢呼
。于雷想到这里面也有一个他所熟悉的声音,便不住地也为他们开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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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雷和陈可的个学期,已是近黄昏了。
这一周的课上,中国哲学史的教授总结了先秦哲学的内容,并宣布下节课要划重点
,要求大家都识相一点,一个学期至少也得来这么一次。
专业课也差不多。刑法总论正在串讲本学期的内容;宪法教授已经开始不说人话,
扯些乱七八糟的段子逗笑;连法学原理的马列主义老头都在暗示中共某次全会的精神将
会出现在期末考试当中。
网球课则是发了一份资料给大家,上面是理论考试的答案。
校园里四处弥漫着考试的气氛。校外为数不多的几个通宵营业的餐厅已经开始人满
为患了——因为京大没有通宵教室,所以大家要么挑着应急灯奋战,要么抱着书啊本啊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实在不明白校领导为啥就舍不得这点电钱。
至于校内的自习室又分成几档。
最好的是图书馆南楼二三层的大自习室,空调暖气俱全,查找资料又方便,而且窗
户外头绿树成荫,环境十分了得。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或许是这个地方太惬意了,常有
人蒙头大睡得忘乎所以,“呼”啊“呼”啊的一声比一声响,起来了还不自知,只道是
自己太帅呆了,要不别人咋老往这儿看呢?
其次是理教和一教,桌椅比较新,但平时教室里课排得比较满——尤其是理教,在
晚九点下课之前几乎是找不着空教室的——只能在下课之后蹭个一小时,背背单词啥的
。
再次就是三教、四教、小四教。那环境,那设备,怎一个臭字了得!按照陈可的说
法,这些破楼现在唯一的功能就是让大家对学校的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象,等工人同志
们开动机器把它们抡倒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写一篇文章好好地赞美一番,题目就叫《论
老旧危房的倒掉》。
排名垫底的当然就属宿舍了。你要是能在电脑跟前心如止水专心课业,那我只能说
一句:服你了!
至于有些同志喜欢跑未名湖边上看书,有故弄风月之嫌,姑且就不当正常人论了吧
。
图书馆六点半开门,于雷便把会发出巨响的闹钟搁枕头边上,每天提前半个小时把
自己折腾起来,一溜烟跑去图书馆,占上两个座,然后把具体位置呼给陈可(他把自己
的小呼机送陈可了),这才安安心心地去吃早饭。
“早起就是舒服。” 于雷如此对陈可解释自己反常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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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准备考试,于雷一边暗暗筹划着自己和陈可的圣诞夜。
他早就看好了一条大红色围巾作为圣诞礼物,可以配陈可的那件白色外套。晚餐么
,他计划着在崇文门的axi’s订个reservation,那儿是全城最好的法式餐馆,头盘就
要它的招牌鹅肝;烛光摇曳,红酒飘香,足以营造最浪漫的就餐气氛。吃完饭就在城里
随便走走,说不定还可以借着酒劲牵个小手啥的。子夜时分就到u看电影,于雷已经查
得清楚,那天晚上有一出相当叫好的爱情片首映。嘿嘿,等午夜两三点钟,两个人从未
名湖边上绕过去的时候,他就把围巾从书包里拿出来,替小可围上……然后他从厚厚的
围巾里探出头来,无言地看着自己,他们的唇挨得越来越近……
啊!耶酥!感谢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拯救我这只迷路的羔羊!
于雷现在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要对方陪自己过这么浪漫的节日会不会造成尴尬?
毕竟人家也是一大男孩不是!为防万一,他觉得在邀请时还是不要刻意强调圣诞节的因
素为好,把它当成周末的消遣不就行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万万没有想到,他完美的计划当中居然会少了最关键要素——陈可
当陈可吞吞吐吐地说他已经约了张韩的时候(其实是张韩约了他),于雷楞在了当
场。不过他最终还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说:“下次吧。”
他的天空都塌了下来。他所不能自拔地爱上的人竟然要和她者共度这个温馨浪漫的
夜晚!基督啊,你让这个少年如何承受这样的悲痛呢?
前几天,于雷刚刚拒绝了马骏要他主持百讲广场跨年晚会的邀请,不是因为忙不过
来——就象他嘴上说的那样,而是因为他要把那段辞旧迎新的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时光
留给陈可。
多么荒诞的自作多情啊!于雷,你这个白痴!你有什么资格去为他牺牲自己的工作
呢?谁稀罕你为他牺牲呢!你每天跑去给人家占座,说不定人家还嫌烦呢!你以为没别
人愿意为他占座了吗?那个叫张韩的婊子比你起得更早,比你占得更好!没准以后他还
会要你替张韩也占一个呢!到时候你就坐他们俩人旁边,看着他们卿卿我我,一个人哭
吧!
在回宿舍的路上,陈可似乎发现了于雷不同寻常的沉默,问他是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呀。” 于雷强行打起精神,从酸涩的喉咙里挤了几个字出来。
陈可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拧过头去,不说话了。
于雷啊于雷,你凭什么标榜自己给他带来了快乐呢?现在,就现在,连你的悲伤都
成为了他的不快!而且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这种悲伤是因为他自己。
于雷尽量平淡地和陈可道别,推门走进了寝室。听见哥们跟他打招呼,他紧紧揪着
的心略微舒缓了一些。
一个受了伤的孩子要往家跑,因为那里有妈妈。
正如受了伤的于雷要回到寝室,因为那是他的另外一个家。
在京大里,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同样的优秀和不同的脚步,<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