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林阿姨。”邵穆云松开手,过去接过林婆婆手上的袋子,“恋伊的出院手续我都已经办好了,该拿的药也已经取来了,您就不用费心再跑了。”
“好的,谢谢。”林婆婆坐到病床边,抚抚廖伊凡的脸颊,“小伊,回家好好养身体,别急着上学知道吗?”
廖伊凡点头,反握住林婆婆的手。
“医生说,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开口说话,所以先别着急好吗?”林婆婆不放心的又交待道,心里满是不舍。
他还是只能点头。
“林阿姨,您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恋伊的。”邵穆云安慰着林婆婆。
“嗯,我知道,小伊交给你我放心。”林婆婆微笑,抹了抹眼角的潮湿,然后指指那两个袋子,“那些是小伊常用的东西,我给他拿了一些。”
“好的。”邵穆云轻轻颔首,看向廖伊凡,“恋伊,我们该走了。”
廖伊凡委过身体,就要下床爬上轮椅,下一刻,却被抱进一副坚实的臂弯,然后轻轻的被放到轮椅上安置好。
“恋伊想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好吗?”邵穆云在他耳边轻道,顺势抚抚他的头发。
碍于林婆婆在场,廖伊凡只好点头,也没有躲开邵穆云的抚触。
林婆婆悄悄在一边抹着眼泪。
护士小姐知道廖伊凡要走了,也过来送行,还帮他拿上私人物品,送他下楼。
……
随着车行,滑过车窗两旁的景致也越来越陌生。约莫四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了一片陌生的社区,停在了一栋两层的花园洋房的院子里。
这里是……
廖伊凡四下打量,非常确定自己并没有来过这儿,一路上的景色看着都很眼生。可是,这个庭院又不像是新建的,因为角落里的紫藤花架上已经缠满了密密的枝藤,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成长出的规模。
“恋伊,我们到家了。”邵穆云侧过头,温柔的浅笑,“喜欢这里吗?”
廖伊凡往下拽拽绒线帽,没有回答。
“来,下车吧。”邵穆云并不介意,他拉开车门,小心的将廖伊凡抱下了车。察觉怀里的小人儿颤抖了两下,便担心的问:“冷吗,还是哪里痛?”同时快步进屋。
廖伊凡摇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太受控制的神经反射。
以前,他很少和邵穆云有身体上的接触,因为邵穆云嫌他的身体肮脏,不屑去碰触。而今,却是如此温柔的对待“邵恋伊”,这种明显的对比,让廖伊凡的心里纠结着难言的复杂滋味。
“这里就是恋伊的房间。原本在二楼的,现在腿不方便,就先凑合吧。”邵穆云将他抱进了客厅对面朝东的客房。
之后,邵穆云去提行李,廖伊凡坐在床上借机打量房间,里面已经全部布置好了,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床边甚至还放着一架轮椅。
他略略自嘲的掀掀唇角,扯出一抹苦笑,从今天开始,这里,就将是他暂时的栖身之所了。而如果有可能,他想要尽快的搬出去,哪怕是住校也行。
听到脚步声,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邵穆云将他的行李放在了房间角落。
“恋伊,中午想吃什么?”邵穆云坐到他身边,递上写字板。
……别再用那个名字叫我。
廖伊凡抱着纸板怔了一会儿,然后写道『我要改名字』。
“邵恋伊”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对他廖伊凡的讽刺,每次听到都让他觉得心口一扎,尤其是从眼前男人的口中讲出来时,更是感到刺耳。
“改名字?为什么,恋伊,以前不是很喜欢吗?”邵穆云有些着急的握住廖伊凡细小的双肩,盯着他追问。为什么好好的,恋伊却想要改名字?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喜欢』廖伊凡轻轻扳开他的手臂,又写道。他特别一笔一画的写着,看起来像是真的小孩子的笔迹,就怕显露出‘廖伊凡’的书写习惯而让眼前的男人发现。
“不……喜欢?”邵穆云喃喃重复,可是“恋伊”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具有着特别的意义啊,就算一直以来他并没有让眼前的孩子知晓其中的含义,但是突然间被厌恶的否定了,就好像他的某种心情也被否定了一样。
『像女孩子』这是廖伊凡拿来搪塞的借口,因为真实的想法怎么可能让男人知道?那或许是一辈子也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这样啊……”邵穆云暗暗松口气,原来并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厌恶,于是他决定先退一步。或许等恋伊想起以前的事后,一切又都会回到原轨。
“那么想要改个什么样的名字?”邵穆云轻声道,想要轻抚他的头发,却被躲了过去。
廖伊凡纯粹是本能的躲开了他的碰触,而且他也没有想到邵穆云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他改名字。
看来,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吧,任性的予取予求和奢望的乞求之间,相差的岂止是天上地下那样的距离?
垂下的眸子中迅速滑过一抹自嘲,廖伊凡在纸板上写下了『初云』两个字。
这是这具身体本来拥有的名字,这样就算万一哪天他不在了,真正的“邵恋伊”回来,那也不会有任何冲突存在,因为他本来就是初云。
“初云?”邵穆云微微皱皱眉,想起他收养恋伊之时,恋伊的确是叫这个名字,现在又要改回去吗?算了,先随他吧,毕竟恋伊现在已经不记得一切了。
当然,他也压根没有想到,恋伊不是不记得,而是根本就是换了一个灵魂,而且还是他曾经万分熟悉的灵魂!
“……”廖伊凡没言语。他无法改掉姓氏,至少名字想要一个新的。
“好吧,以后就叫初云,明天我就去把户籍本改过来。”邵穆云以退为进。
廖伊凡轻轻点头。
“那么,小云中午想吃什么?”邵穆云轻柔道。想要握住廖伊凡的手,却在蠢动了一下后,又缩了回去。他知道,就算自己现在握住了那双小手,恐怕得到的回应依旧还会是拒绝。
『随便』廖伊凡不偏食,曾经有过的灰暗岁月让他没有机会挑食。
“那小云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午餐。”邵穆云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道:“行李就先放着,下午我们再收拾吧。”
廖伊凡点头,见邵穆云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他才轻吁一口气,拉过轮椅,爬了上去,滑到了窗前。
窗外,正好能看到那一大片的紫藤花架,因为已经是深秋,上面已没有了绿意,只剩下一片深色的秋黄。如果是夏天的话,想必会开得很绚烂吧,一串串美丽的紫藤花穗随风摇曳……
廖伊凡,从今天开始,就将不存在了,以后只有邵初云;他也不知道此次重生,是该感谢上天,还是怨怼命运。
推着轮椅滑到角落,他慢慢的整理着小件的行李,突然,听到从厨房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锅铲落地的一连串叮咣声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邵初云一愣,紧接着,一股焦糊的味道也顺着走廊飘了过来。
那个邵穆云确定是在做饭,而不是在做炸弹?
他拧拧眉头,滑着轮椅,循着味道,来到了浓烟滚滚的厨房。那抹修长的身影正手忙脚乱的在流理台前忙活着,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料理,竟然会飘出这么黑的烟!
酱料烧烤吗?
邵初云静静的看着男人的背影,不自觉的轻咬住了嘴唇。
邵穆云不会做饭,也从来不进厨房,他知道;可是邵穆云竟然又会为了这个少年甘愿洗手下厨做羹汤,待遇真可谓是天差地别,判若云泥。虽然早就知道了,可是心底的苦涩还是忍不住泛了上来。
察觉有道视线在身后,邵穆云回头,却正好捕捉到门边小人儿脸上那抹哀怨涩然的神情。
心下一惊,可是等他想要再仔细的看看时,仿佛眨眼间,那股神情已然不见了,初云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刚才,是烟气引起的错觉吗?邵穆云不确定,或许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你在做什么』初云将纸板给他看。
邵穆云难得的脸一红,讪讪的摸摸鼻子,还不小心蹭了一抹黑在鼻尖上。他胡乱的打开窗户,将黑烟散出去,然后不太自在的轻咳了两声道:“我们还是叫外卖吧。”
初云滑进去,看看流理台上,锅碗勺盆一片狼藉,两坨焦黑的不明物体盛在盘子里,如果有人能看出它的原型食材,那可当真是本事了。
“这里很乱,小云先出去吧,去客厅看电视也好。”邵穆云觉得很丢脸,本来以为可以大展身手,拉回在初云心里的票数,谁知这料理看起来好像简单,实际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午餐没做成,反倒丢了一个大脸。
初云被推了出去,邵穆云则留在厨房里努力善后。
两个人
餐厅里。
看着对面正小口吃着外卖的初云,邵穆云突然有股恍惚的错觉,好像他现在面对的就是当年那个刚刚被他捡回来的美丽少年。
他们的神情是那么的相像,恬静中犹带着一抹戒慎,就像是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明明只能小心珍视,可是却又该死的非常吸引人,想要用力把玩他,弄坏他。
邵穆云赶紧垂下眼睛,怕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泄漏出分毫。
而邵初云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人在想什么,他在努力消灭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他希望脚伤可以快些好,那样就能更自由些,他恨死了目前的这种无力感。
餐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响起的餐具碰过盘子的声音。
初云是不想说话,他也不能开口;
而邵穆云却是突然词穷,他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可以和初云闲聊的话题,好像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有点尴尬。
初云吃完,向对面的男人略点一下头,然后就轻悄的滑出餐厅。
邵穆云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却又噎了回去,因为就算叫住他了又怎样,自己能说些什么?于是只能挫败的扒扒头发,无声的叹气,觉得有些食不下咽了。
以为终于可以和恋伊,也就是初云,一起生活了,他也将一切预想的非常完美,虽不能说是父慈子孝,但也会其乐融融;可是,事实却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发展着,而是严重偏离了轨道。
忘记了一切、陌生的初云让他无从着手,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是沉闷的让他直想叹气,好像他们一起生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邵穆云有些烦躁,没想到刚刚和初云同居生活,就已经开始了对他耐性的考验。
下午的时光,就在静默的收拾行李中度过了。
当然,最后邵穆云还是迫于无奈请了一位钟点工阿姨,负责给他们做三餐和打扫房间。毕竟初云还在成长发育期,不可能每天每顿都吃外卖食品,而且,他本身对于家事也并不在行。
虽然活了三十五年,但是处理家务这种事和年龄阅历好像并不能成正比,今天也是他次正式下厨房,结果自然是弄的一团糟。
……
晚上八点多,邵初云正在房间里翻看书架上的中学课本。
前世的他没有正式的上过中学,后来被邵穆云捡回家后,曾经请家庭教师教过他,后来他读的是专门的商科院校,以期毕业后能给邵穆云帮忙。不过,他之后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帮上忙了吧?
正想着,门边传来动静。
“小云……”邵穆云站在房门口,略略迟疑的轻声叫他。
初云偏头看看他,怎么了?
“该洗澡了,热水已经放好了!”邵穆云跨进房来,“我帮你洗吧?”
初云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到腿上,小脸也开始乍红乍白。
邵穆云要帮他洗澡?糟了,他都忘了还有这种事了!这些天在医院,他都是简单的擦身而已,虽然是很需要好好的泡个热水澡,可是……
他不想让邵穆云帮他洗!
“小云……”邵穆云蹲到初云身前,看着他低垂的小脸。
其实,帮初云洗澡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考验,因为……他收养初云的原本动机就不纯!他怕自己一时忍耐不住,就破坏了现有的一切。
『我自己洗,我可以的』初云写道。
“不行,你的脚伤还没好,不能沾水,也不方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