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全身颤抖的情绪。他就是这样在脑中一遍遍模拟,直到找到最佳的表情和语气组合。
“是啊。”多么自然,多么坦诚,多么……衷心。
杜唐的手一瞬间收紧,就在施译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要被他捏碎的时候,他却倏忽松开了手,无意识地退后一步,“那就好。”说完,他捞起扔在沙发上的开衫,重新套起来。一只手套进袖子时他转过头对施译笑了一下,“想一起去吗?”
那个笑容很刺眼。杜唐不是个爱笑的人,但每次笑都是出于很真诚的心情。当一个明明不爱笑的人在你眼前频频露出笑颜,却并非由衷时,你感觉到的不会是喜悦,而是难过。
杜唐,你为什么要强迫自己笑呢?当他在心里问出这个问题时,有个答案隐约浮出水面,却像一只大手,以压迫性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咽喉,捏住了他的心脏。呼吸好像不会了。
他不开心,杜唐不开心。施译的心脏在一瞬间的死寂之后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你是不是也——
“不去吗?那以后再约吧。”杜唐已经走到玄关处,关上门前他对施译施译说,“我很高兴你能接受。”
心跳出奇快速地平稳了下来,甚至有些虚弱。施译觉得浑身透出股体力透支后的酸乏,仿佛跑长跑时由身到心的疲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停一下吧,停一下吧。
但是这场长跑,已经注定停不下来了——哪怕眼前永远不会出现路的尽头。
杜唐回来时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松懈下来,说不出地疲软。施译坐在沙发上一边看tv6放的大烂片一边等他。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
杜唐像是被他噎了一下,闷闷道,“没理由不回来。”他径直去冰箱里取了一罐啤酒,在施译身边坐下,“怎么没回学校?”
“跟老师请过假了,明天早上去。”他双眼盯着电视屏幕,虽然他并不觉得那些花里胡哨的打斗有什么好看,“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去了学校也不安神。”
杜唐倒是大方,不等施译发问,就先交代了起来。原来齐嫱就是施译那天看到的美女责编。齐嫱倒追杜唐许久,但杜唐一直没有答应,至于为什么最近突然答应了她,并开始频繁约会,杜唐却没说。
大概是日久生情之类的吧,男男女女,来来去去,总逃不过这些定律。
施译支着下巴,好像很感兴趣,“那你们什么时候有进一步打算呢?”
“还没。”
施译皱着眉,“不是我说你,你都已经三十四了,再不结婚就老了。”
杜唐面无表情,但眉眼间却又透出股认真的执拗,“你不是说不希望我结婚,就这样两个人过到老?”
心里突然被蛰了一下,一起到老,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对他来说,是此生最大的诱惑,最大的渴求,也是最大的不可能。
“那是我以前小,不懂事。”
杜唐猛然灌下最后一大口啤酒,“这话我以前说过。”
“是啊。”施译笑得很害羞,仿佛为自己曾经的不懂事而害羞,他微低着头,摸摸自己的鼻翼,语气里竟有些感慨,“小时候我以为可以跟自己爸爸结婚呢,再大些,又总以为你有了别人就不要我了,所以老想着霸占你,把你身边所有人都赶跑,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杜唐打火机上的火苗抖了一下。没有风。
“你以前不抽烟的。”施译把杜唐含在嘴角的烟抽下来,“抽烟伤身体。”
“一年前开始抽的,只是没在家里抽而已。”他还是一下一下点着火,明明灭灭,像是很无聊。
“你当初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就会赶你走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粘着你,我还不信,我觉得我怎么可能有一天会想赶你走,离开你呢。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那只是很简单的雏鸟情结,就是依赖你,总怕你一走,我就不知道怎么活。但长大后我就明白,我会渐渐独立,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你快结婚吧,你再不结婚,我就……比你先结婚了。”
杜唐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条。他沉默地看着拢在手心的那一柱小火苗。
施译自顾自说着,“现在想起来,我小时候多恶劣呀,把你那么多心上人都赶跑了。要不是这样,说不定我现在都有个弟弟了。”
“不会。”杜唐将打火机收起来,依然是平直清越的声线,但不知怎么透出股执拗的味道,“你上大学前我不会结婚,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我又不在乎。”施译好笑地回了一句,“你许诺的对象是那个不懂事的想要霸占你的施译,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长大了的,希望你赶紧结婚生小孩的施译,你得与时俱进。”
“不懂事也挺好。”杜唐扔下这句话,就回了卧室。
由于施译已经不需要操心中考的事了,所以他回到学校时自然是一身轻松。别人在跟一堆堆卷子奋斗,他拿着手机玩愤怒鸟,别人夜半挑灯苦读,他却跟叶开发短信夜聊。叶开毕业后就搬到了高中部的寝室,但即使如此两人的友谊也依然持续升温,平常周末时还是一起泡图书馆或看电影,弄得周围人都说,要想搞定叶开,得先贿赂好施译,反之亦同理。当然也有于念白那种独特的生物将这两人视为一对,每每互动时都惹得于念白大呼“闪瞎老娘的眼了!”
到后来,彼此相熟的都开他俩的玩笑,嚷嚷着“好基友一被子”什么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彼此互称基友的多得是,施译和叶开也不是扭捏之人,自然不会为这事动气,有时候为了炒热气氛,甚至会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
比如现在。
一群人周末玩累了找了家桌游店玩,都是些花样年华的青少年,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因此气氛显得闹哄哄的,只有施译和叶开两个人低着脑袋玩手机,两个人还动不动就抿嘴一乐,然后抬头对视一眼,十足地默契。
最先发现这种“有爱”互动的当然是于念白,“你们俩太过分了,不带大家一起出来玩还自带粉红泡泡的!”她凑过去看施译的手机屏幕,虽然施译关得很快,却还是被她瞄到了一眼。于念白捂住眼睛,“我去,有你们这样的吗?就坐对桌还要发企鹅聊天?有什么私密话都给我留床上说去!”
施译和叶开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林闻被自家女神带的,口味也有点奇特,这时候一看气氛大好,连忙敲着桌子起哄,“啵一个啵一个!给我们开开眼!”
施译笑道,“带好护目镜啊,闪瞎眼我们可不负责。”说罢笑意盈盈地拿起一颗草莓,叼到自己嘴上,屁股微微离开自己的坐垫,半个身子横过桌面,把头凑向叶开。
这种把戏他们经常玩,有时候还会借个位假装接吻,无非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而已,更何况没人会当真。
叶开轻车就熟地也把脸凑近,微张着嘴就要去咬草莓那稍尖的一头。
这种姿势,如果换一个角度看,就是十足十的接吻。
而这个角度,恰恰是坐在对街星巴克露天阳台喝咖啡的杜唐的角度。
杜唐当然不会自己一个人闲的蛋疼来星巴克点杯咖啡仰望天空啊猜猜路人故事什么的,很显然,他很无辜,这从他放空的表情可以看出。
面对身边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杜主编的确是在发呆。对面桌游店的吵闹声刚开始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无非是些初高中生趁周末出来放松罢了。可是后来,那边的起哄声笑声简直要掀了屋顶了,步行街上也有不少人把目光转向他们。
杜唐稍稍回了些神,视线随意扫过,却又很快转过头来,牢牢锁定其中的一个身影。
不会看错。
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清爽男生,不是施译是谁?
而他……杜唐微微眯起眼,将目光转向另一男主角,真是巧,那个人他也认识,是叶开。
或许人在面对美好事物时总是会显得更宽容一些。即使是两个大男孩当街对吻,也没人上去苛责或流露出什么厌恶情绪。杜唐甚至听见身边一个女孩说,“啊太有爱了,两个美少年!这是真爱吧一定是真爱!我又相信爱情了!”
他当然不会相信施译和叶开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吻。只是陈又涵当初那句话仍犹在耳。不出两年施译一定会被叶开掰弯么?杜唐全身的神经都好像紧绷起来。算起来,刚好是两年过去了。
他霍地站起身,无视齐嫱诧异的询问,径直走向对面那家桌游店。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险险与他擦身而过的电动车,自然也没听到那人的咒骂声。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六千七,没偷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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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再次被标题打败!
杜唐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
施译还维持着跟叶开借位接吻的姿势,双手撑着桌子,听到杜唐那句话,整个人一僵,而后慢慢、慢慢将头转过来,过程之慢仿佛是生了锈的机器人。
待看清蹙眉站在桌边的那人的的确确就是杜唐之后,施译一个激灵,松了口,草莓啪嗒掉在桌子上。
“叔、叔叔好!”于念白率先反应过来,向杜唐问好,其他几人也陆续缓过神,一一给杜唐打招呼。到后来,只剩下施译还傻愣着,半张着嘴,仿佛失去了语言。
“叔叔,我们在开玩笑呢,您别当真。”叶开错一步挡在施译身前,和杜唐对视着。他现在已经长到跟杜唐一般高了,甚至还要高出一两公分的样子,站在杜唐眼前,不卑不亢,笑容恰到好处,不输一分气势。
杜唐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叶开和陈又涵两人之间的事,分分合合,没完没了。陈又涵每回来找自己喝酒都是为了这小子。偏偏家里边的财务危机一直没过去,要不是叶瑾一直帮他在叶家长辈跟前说好话,陈家几代经商积累下来的根底就此崩溃也未必不可能。他原以为叶瑾也会像他以前交的女朋友一样没几个月就能被打发,而后成为过眼云烟,大不了,以后和叶家在生意往来上让点利就是了。没想到,这一拖就拖了两三年。现在陈又涵纠结在这两姐弟之间,说不出的别扭,饶是没皮没脸如他,也萌生出了远远逃离的退意。但他是放不下的,不管是眼前这个男孩子,还是自己的家族。
“我知道你们在开玩笑。”杜唐对叶开点点头,“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来一下。”
施译留在原地挠挠头发,心想怎么回事?杜唐和叶开有什么话讲?难道他会把叶开骂得狗血淋头?那可糟了,叶开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施译心里很过意不去,刚想跟过去,却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你就是小译吧?”那个女人笑意吟吟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探究,但因为五官长得很柔和,所以那种眼光并不让人讨厌。
施译有些不耐烦地嗯嗯两声算是应了,一边就想格开她的手臂去追杜唐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