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还是气若游丝一般的挺过了手术晚,平安进入了第二天。
国内报纸上大幅报道着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段寒之出车祸了,段寒之生死不明,段寒之手术成功,段寒之醒来后将面临酒后驾驶重罪指控。
一张巨幅特写刊登在报纸娱乐版首页,上边是icu病房外的玻璃墙,里边烫着昏迷不醒的段寒之,外边站着凝视着他的卫鸿。
那姿态就仿佛天长地久生死不弃的守候,没有任何用语言,不用任何猜测,只要对这张照片看上那么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照片登出来的时候,国内媒体免不了一场天翻地覆的狂热。乖乖,这他娘的还叫潜规则吗?还叫上不得台面吗?人家都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圈内交易啊,他娘的!这俩人分明是在谈恋爱啊喂!
短短一夜之间,所有人关注的重点都从“段寒之是否即将巨星陨落”变成了“段寒之和卫鸿之间到底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在本次事件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哎呀,他们两个之间有□!”转移到了“什么,他们两个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这个方面去,堪称圈内八卦史上最莫名其妙的关注点转移……
不过这热热闹闹的一切,远在美国的卫鸿都没有半点感受。
他现在一天起码有二十个小时泡在医院,泡药房、营养室、医生会诊室;学习以后怎么照顾病人,学习怎么伺候段导,学习任何变为一个二十四孝的忠犬情人兼男护工。
卫鸿同学以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如日中天的新星艺人堕落为了一个整天欢快摇尾巴的医院男护工,还是免费的那一种。对此当事人表示了极大的热衷,和天真单纯的欢乐之情。
段寒之醒来的那一天,卫鸿正从医院学了给病人按摩促进血液循环的方式,正摞起段寒之的一条裤腿,在他小腿上按呀按。
卫鸿毕竟技术生疏,不大掌握得好力道,下手稍微重了一点,突然按压到了膝跳神经,段寒之的小腿当即就抽了一下。
卫鸿赶紧放轻力道,嘴里还碎碎念着:“痛了没?咱们轻一点,轻一点哦……这样好不好?”
他轻轻揉按着段寒之的脚趾头,突然脚趾微微动了一下,擦过了他的手心。
卫鸿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手上一紧,段寒之的脚趾突然一抽,紧接着一摆。如果不是力道太轻、太不易为人察觉,这样的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故意的踢卫鸿了。
卫鸿霍然起身,抬眼一看。段寒之仰躺在床上,慢慢的睁开眼睛,好像因为窗外光线刺激,仅仅只睁了一下就紧紧的闭了起来。然后过了几秒,才又缓缓睁开。
卫鸿僵立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就好像是在做一场甜美的梦,稍微动一下,梦就会醒来,那美好的一切就会消失而去。
段寒之看着他,脸色还是非常的苍白,目光也显得十分疲惫。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大概过了好几秒才缓缓闭上,轻轻的道:“……笨啊你。很痛哎。”
十年一跪
医院的花园都非常大,段寒之还不能走动,卫鸿于是去买了辆轮椅,探视时间的时候,推着他在花园里慢慢的走。
圣维斯莱特医院是一家私人性质的外科医院,设施建设非常的好,卫鸿一开始还以为医院伙食不行,专门跑去唐人街菜场上买了两条黑鱼来炖汤,欢快的踩着小碎步跑去端给段寒之喝。结果到医院一看,人家的病号饭是由餐前奶油玉米浓汤、全麦面包、熏煎三文鱼配香菜、水果、甜点、餐后饮料组成的,还有不同种类的水果沙拉可供选择,连医院水管里流出的自来水都是经过十二层过滤、可以直接饮用的矿泉水。
卫鸿失望的耷拉着脑袋,坐在病床边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面前那锅鱼汤。
段寒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推开医院餐盘,问:“要吃吗?”
卫鸿抬起头,段寒之说:“我不吃三文鱼,也不喝甜汤。”
“那你吃什么?”
“你那个鱼汤看起来不错。”段寒之把装着黑鱼汤的保温盒拿过来,慢条斯理的举起勺子,“我跟你换吧。”
卫鸿其实已经在酒店里吃过了,一看段寒之一勺接着一勺的喝黑鱼汤,顿时整个人都迅速明亮了起来,眼睛湿漉漉水亮亮的,受宠若惊喜气洋洋的,几乎要从身后伸出一条尾巴来欢快的摆来摆去。
结果他从医院回去以后,专门找海鲜店定了货,每天准时两条黑鱼送到酒店里来,他问一家小餐馆借了厨房煲汤喝。天段寒之喝了,第二天段寒之也喝了,第三天段寒之绿着脸把鱼汤当中药一样塞进去了,第四天段寒之趁卫鸿不注意,把鱼汤偷偷倒在了洗手间里边,然后迅速的按水冲掉。
“老子从十六岁以后就不再强迫自己吃鱼了……”一贯讨厌吃鱼的段寒之扶着墙,眼底闪烁着愤怒的寒光,“下次一定把那姓卫的给塞进厕所冲下去!”
段寒之从icu病房里转出来,直接就进了小套间。他这个病房是关烽特地派助理飞来美国亲自布置安排的,绝对的从每一个细节上尊重段寒之的个人生活品位,连配套的茶水间都大得足够放下两个阿玛尼的沙发。
卫鸿就如同乡下佬进城一样,在病房的每一个房间都转了一圈,然后捧着晕乎乎的脑袋倒下了:“……腐败!真腐败……”
“资本主义社会本质上就是拜金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关烽尤其是金钱至上的忠诚拥护者。”
卫鸿弱弱的说:“但是他竟然特地派人来帮你花钱,难道最后付账的不是他吗?”
段寒之沉默了一下,说:“他现在付的都是小钱。手术费,疗养费,甚至我扫货shoppg的费用,那都不算什么。只要我还在他的合约之下,他就总能从我身上赚出成百上千倍的价值。他的明华娱乐刚刚起步,没名气没资历,万事开头难;但是只要我段寒之一挂上明华娱乐艺术总监的名头,眨眼之间广告效应也有了,背景靠山也有了,人脉关系也有了,多他娘的划算呀。你真以为关烽是白白送钱给人花的傻瓜?他巴不得我现在多帮他花一点呢。”
卫鸿坐在段寒之床边上,一直握着他修长苍白的手,好一会儿才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一样,说:“我现在不能像关烽那样,但是以后,以后我一定努力工作赚钱,一定养你,让你过上好日子!……”
“……”段寒之默默的看着他,眼底充满了同情和悲悯,“好的,我等着这一天——可千万别是半个世纪以后啊,医生说我未必能活得过五十啊。”
卫鸿把他头发蓬松的脑袋埋进段寒之手掌里,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劲慢慢的蹭段寒之的掌心。
关烽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口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底二十八层楼之下车水马龙的大街。他穿着一件宝蓝色gui修身衬衣,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上,一只抵在巨大玻璃窗上的手夹着细细长长的薄荷烟。同品牌黑色窄腿西装长裤衬出他漂亮修长的腿部线条,笔直而挺拔,连走惯t形台的模特看了都会羞愧得要打开窗子跳下去。
站在巨大办公桌后的hellen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敢盯着自己脚下淡绿色的羊毛地毯。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烽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我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离的境?”
hellen听到自己喉咙发紧:“昨天,下午三点五十飞往纽约的飞机。”
“盯梢的人都没发现?”
“三少打开窗户,从二楼上跳了下去,只带了钱包里的零钱和护照,连信用卡都丢在房间桌面上。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
关烽闭了闭眼睛:“够了。”
hellen立刻闭上嘴巴。
“……我关烽把他从关家正门领进来,二十多年倾心教养,把他当亲生兄弟看,当自己家人看,结果临了到头,还是从二楼窗户上跳下去,跑了。”
关烽深吸一口气,语调还是稳的,声音却非常的低沉。
“作为段寒之的情人,他不忠。作为我的兄弟,他不义。作为关锐寄予厚重希望的弟弟,他不孝。作为关家最有希望一承大统的继承人,他不智。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智不义的人,段寒之有可能放弃卫鸿、重新跟他吗?我不信。”
关烽回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hellen,眼中光芒非常骇人,“——咱们走着瞧吧。”
hellen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她为关烽工作了好几年,关烽这样的眼神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一直都活得那样优雅精细而有条不紊,风度和教养是他金碧辉煌的假面具,他从来都没有把这张面具摘下来,露出里边苍凉厚重的、悲伤的脸。
卫鸿在医院里陪到段寒之能自己下床稍微走动,还想继续陪下去的,但是那边剧组等不及了,一天几个电话来催他上工。
拍片子的过程很讲究一气呵成,从投资到位到导演开镜,到整个流程走完,后期做好,上报审批,宣传首映……这个过程就是一个花钱的过程。之后电影开始卖放映权了,才开始回本。
所谓为了节省资金,一般来说拍摄过程是不能耽误的。你耽误个一天两天,脾气好点的导演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一下子耽误两个月,一般导演就直接换人。因为在等你的过程中,别的演员的档期也要推后,全剧组上百号人的事情全部要往后放,上上下下等你一个人回来,你以为你是谁啊?迈克尔杰克逊吗?抱歉杰克逊同学他可不拍片。
卫鸿从飞美国到回国内,整个过程已经一个多月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差点失手把手机丢进马桶里去。
“听着,卫鸿,”容卿卿在电话那头说,“头两个星期我没说什么,因为段导还没苏醒,你不能走;再两个星期我也没说什么,因为段导还没恢复,你要照顾他;接着两个星期我还是没说什么,因为段导刚刚有力气说话,你们一定是要交流感情的;现在又两个星期即将过去了,就算你们想上床估计都没问题了,你能不能回来了?你知道在等你的过程中我浪费了多少钱吗?”
卫鸿面红耳赤的跟人家道歉:“没有没有,我们没有上床……啊不是!我是说,我这就回去,跟医生打个招呼我就回去,我这就去订票……”
“票我已经帮你订好并且寄去了,”容卿卿冷酷的打断了他,“顺便说一句,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张段寒之的签名!……要亲笔签的,别拿印刷品来糊弄我!”
卫鸿连忙点头哈腰的道歉,并保证一定把签名带去,容卿卿总算哼唧着挂了电话。
“真没出息,”段寒之轻蔑的瞟着他,“容卿卿?谁啊?容家几小姐?我没印象了哎。她那容家大哥请我喝茶,都得先递拜帖、上预订、等个几天才有空,结果你倒是跑去给人拍戏去了。出息的你!”
卫鸿弱弱的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拍戏拍得也挺正经的……”
“得了吧,那帮小姐最喜欢玩票捧角儿了,放在解放前,那就是包小白脸儿。我知道得最清楚了。”
卫鸿一下子急了:“我没有!我真没有乱来!真是正儿八经拍戏!哪天我问他们要来片子放给你看!”
段寒之扑哧一声笑了:“行了行了啊,我又没骂你。我刚出道的时候,那片子我也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道分寸就行。”
“我真的没有!”卫鸿急得团团转,面红耳赤的跟他吼,“我出道这么些年,除了你以外,其他人手都没拉过!真的!”
段寒之看他真急了,就一把把他拉过来,忍着笑佯作严肃状,说:“成成成,我信你还不成吗。能看上你的也就我了,别人家养小狗都是用来撒娇讨喜的,我家养一小狗,天天要求投喂肉骨头,还是个只知道冲我汪汪叫的。”
卫鸿一开始是真急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委屈的眨着眼睛,在段寒之身上东啃西啃。
他是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