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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李瑾天就像蒙着眼行走的人忽然被扯掉了纱布,将朝局和后宫形势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想要反对的朝臣们在高朗开腔的时候就默默退回原位,可见现在的朝局已经成了高朗和璃王的一言堂,他这个皇帝仅是个摆设,在二人提出意见时只需点头便好。后宫佳丽已经被他遣散十之八-九,留下寥寥几个也是因为有了孩子。他们没有圣宠,全都要仰赖高旻的鼻息过活。

    前朝后宫已经彻彻底底成了高家人的天下,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处?而且璃王为何会举荐高旻?他们二人私下里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瑾天内心烧灼,面上却丝毫不显,温声表示需考虑几天再做决定。高朗和璃王不再咄咄相逼,反正两人知道,等李瑾天回了后宫,高旻自然有办法让他同意。

    高旻被困在这高高的宫墙内,早就腻烦了,李瑾天一下朝,他便来到养心殿,恳请挂帅西夷。

    李瑾天以照顾孩子为由拒绝,他还不死心,跪下后冷冰冰的开口,“皇上曾经说过,要让我与你并肩而行,所谓的并肩而行就是将我困在这金丝笼内做你的宠物?我为皇上可以效死,皇上却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我吗?”

    他抬眸直视圣颜,瞳仁里满是不甘和怨恨,那怨恨从上一世延续到这一世,可谓越积越厚无法消解。他本来已经打算敞开心扉接纳李瑾天,却没料对方竟毫无缘由的宽恕了齐修杰,这让他的怨恨再次燃烧沸腾。

    与此同时,他又痛恨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陷入争宠的漩涡里,活得毫无尊严。他想穿上甲胄拿起剑戟,踏上边境自由广阔的土地。

    如果两人能坐下来恳谈一番,必定能解开心结。但是眼下,李瑾天被他眼中的怨恨刺伤了。他本以为捂了三年,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能捂热,却没料高旻的心比石头还坚硬。他对前世的种种竟然是心怀怨恨的,并非心甘情愿陪他赴死,这份怨恨有可能驱使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而自己则对他的伤害毫无抵抗之力。

    李瑾天悚然,忽然觉得重生回来想要与高旻好好过日子的想法真是愚蠢。他定定看了高旻半晌,终是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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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瑾天漫无目的的在宫中游走,不知不觉就来到紫宸宫前,踌躇良久才踏步进去。

    齐修杰正站在书桌后练字,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听见宫人通传,他显得非常惊讶,眼里全都是不敢置信和受宠若惊。

    “罪臣参加皇上。”他毕恭毕敬的跪了下去。

    李瑾天并未叫起,而是用幽深难测的目光打量他,半晌后徐徐问道,“你最近过得可还好?”

    “启禀皇上,罪臣过得很好。”

    李瑾天闻言微怔,这也算过得好?住在空荡荡的,既没有奢华摆件也没有贴身仆役等同于冷宫的宫殿里也能算好?是了,与之前阴森可怖的天牢比起来,可不算很好么?

    愧疚感再次袭上心头,令李瑾天觉得胸口憋闷。他随便捡了张椅子落座,挥手道,“起来吧。”

    周允晟没动,迟疑片刻后用沙哑的嗓音回道,“罪臣心中有一事无法了却,不敢起身。”

    李瑾天仿佛知道他要问些什么,面色阴沉下去,却还是揉了揉眉心,疲惫开口,“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

    周允晟慎重磕头,语气悲怆,“敢问皇上为何要灭我齐家满门?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父亲与宣王暗中勾结意欲谋反,你不知道吗?”说这话时,李瑾天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发虚,他收拾齐家时其实并未发现任何不轨的罪证。他现在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抄没齐家的决定是不是对的。他很想找到答案,却又害怕碰触那个答案。

    周允晟眼中的光亮一瞬间寂灭,然后面如枯槁。他羞愧的无地自容,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哽咽道,“原来如此,罪臣竟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罪臣无颜面对皇上,请皇上赐罪臣一死!”话落又是几个重重的响头,把额角都磕破了。

    李瑾天连忙伸手去拉,定定看进他的眼里。他的瞳孔那样漆黑纯净,除了羞愧,死寂、绝望、内疚,竟是毫无一丝半点的怨恨。自己抄灭了他的家族,他竟然毫无怨恨,还甘愿赴死。他对自己的情谊,怕是不比高旻少。

    不,这话说错了,他对自己的情谊,要比高旻多的多。上一世,他虽然素有嚣张跋扈的名声,但在自己面前却是最恭顺的,从来不会忤逆半点。高旻陪着自己赴死固然难得,但他能够屈辱的活下去,千方百计的为自己复仇,心里所承受的煎熬恐怕比死还难受。

    所以到最后他才没能挺住,没能享受他本应该享受的荣光,孤孤单单的吊死在紫宸宫的屋梁上。

    看着眼前卑微到尘埃里,已完全被自己摧毁了活下去的意念的人,李瑾天觉得心如刀绞。上一世,他以为自己爱错了人,其实不然;这一世,他以为自己爱对了人,其实也不然。齐修杰为自己做尽了一切,却什么都不说,但高旻却时时把上辈子的恩情挂在嘴边,生怕他会忘记。

    接连错了两世,至如今他已经无法将满腔深情从高旻身上收回,他觉得自己简直可悲到了极点。但眼前心如死灰的齐修杰却比他还要可悲千万倍。

    他们两人都被命运狠狠捉弄了。

    有高旻的冷漠怨恨做对比,李瑾天对毫无怨言的齐修杰愧疚更深。他强硬的将人拉起来,摁坐在椅子上,慎重叮嘱,“朕并不怪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话落停顿片刻,补充道,“朕会好好照顾你。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补偿。”

    周允晟死寂的眼眸泄出一丝光亮,迟疑开口,“罪臣想要一个孩子也可以吗?”

    李瑾天再次被他问住了。他知道高旻一重生回来就给齐修杰下了毒,因为他怀疑上辈子皇儿的死是齐修杰的手笔。李瑾天怀着补偿的心理假作不知,还暗中配合了一把。齐修杰的身体已经完全毁了,根本不会有孩子。

    而上一世,在宣王的后宫,齐修杰为了避免生下宣王的孽种,也自毁了身体。

    这简直是一笔算不清的烂帐。李瑾天头疼欲裂,越发不敢面对齐修杰。

    齐修杰似是察觉了他的犹豫,补充道,“罪臣的意思并非是想要一个亲生的孩子,罪臣的家族犯下那等滔天大罪,罪臣不敢再奢望皇上的宠爱。如今宫中失去母妃或君父的孩子很多,罪臣只想收养一个。罪臣已是孑然一身……”

    他卑微的言辞像是一把钝刀,一刀一刀的切割李瑾天的心。他明白他的意思,他已是孑然一身,孤苦无依,若没有一个慰藉,怕是会像上一世那般再也不想活下去。李瑾天之前有多恨齐修杰,现在就有多愧疚,他扔下一句‘随你挑’就匆忙遁走,脸上烧红一片,仿佛被人狠扇了几十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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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等他一走就恢复了面无表情,抬手随意抹去额角的血迹,冷声而笑。他的贴身宫人已经被催眠,对他忠心不二,此时全都低着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李瑾天狼狈逃回养心殿,对着一桌奏折发呆。最顶上的奏折是钦天监监正所呈,上列了几个封号,具是为初晋国公的高朗精心挑选的。

    其中‘虞国公’三字被人用御笔朱批刻意圈出来,显然是高旻的意思。虞国公,在有关于第二世的梦境里,高朗不就是被封为虞国公吗?这是否代表那些梦境都是真的?

    李瑾天捏奏折的手都在发抖,然后将之狠狠扔了出去。但是现在反悔已经晚了,高朗即将晋升国公的事满朝文武都知道,且他为了讨好高旻,还早早赐下一座国公规制的府邸,让高家人迁了进去。

    眼下的李瑾天就像吞了几百只苍蝇,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心里别提多难受。他接连灌了好几壶凉茶,这才把翻腾的情绪压下,就听殿外有人通禀,说是高贵君的贴身侍婢请求觐见。

    “进来吧。”李瑾天越发觉得焦躁,却依然没将人撵走。他对高旻实在狠不下心。

    “奴婢见过皇上,主子让奴婢过来传话,说是齐贵君擅自去了御书房,想要带一位皇子回去,问您该如何处置?”侍婢脸上隐隐带着不忿。很显然,她觉得齐修杰没有资格抚育皇子。

    “什么处置不处置,让齐贵君收养皇子是朕的意思,你们谁敢反对?”治不了高旻,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侍婢?李瑾天说话的语气很是森冷。

    那侍婢大出意外,见皇上眼中已沁出煞气,连忙告罪离去。

    御书房门口,周允晟正与高旻两相对持。

    即便在天牢内经受了种种酷刑,这人的脊梁骨依然挺得那么直,看人时的眼神永远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可是他又有什么好高傲的呢?齐家早就没了,只剩下他拖着残败的身躯苟活。

    思及此处,高旻轻蔑一笑,但不等这笑容完全绽放,附在他耳边低语的宫女却令他苍白了面色。

    周允晟扯唇,拱手,漫不经心的道,“先行一步。”随即施施然跨入御书房。

    “我不知道你施了什么妖法让皇上放过你,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高旻冷冷开口,似乎觉得自己放狠话的举动与那些争宠的女人毫无差别,脸色越发难看。

    周允晟嗤笑一声,渐去渐远。他当然不会在先生授课的时候擅闯御书房,此时正值午休,皇子们都在偏殿用膳,并不需要避忌。

    说是随便抱养一个,其实他已经有了目标,正是未来新帝李旭炎最得力也最忠心的臂助六皇子。

    六皇子名为李旭东,母妃是边陲小国送来的舞女,地位十分卑贱,刚诞下他就去世了。李瑾天重生回来,眼里只看得见高旻和高旻诞下的五皇子,对别的孩子根本没有感情,更不会关心他们的死活。

    六皇子出身卑贱,无人照拂,在宫中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现在的他还是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未来的他会因为受不了虐待连杀身边三个宫人,从而引起高旻的注意和同情,然后收养在身边悉心教导。

    李旭东性情狠辣,却也知恩图报,从此以后对高旻父子忠心不二。他十四岁的时候就跟随高旻各处征战,立下赫赫军功,可见是个极有才能的人。

    既然要养,自然要在一群小崽子里挑最强的那个,虽然对方已经十三岁,有了独立的思维能力,但高旻都能把他养熟,周允晟不相信自己会不行。更何况就算养不熟也没什么,他有的是办法灭了对方。

    思忖间,偏殿已经到了,敞开的窗口飘出阵阵饭香。李旭炎被一众皇子伴读围在中间奉承讨好,颇有种众星拱月的感觉,另有一名身体瘦弱的皇子,抱着饭盒躲在角落大口大口吞食,仿佛饿的狠了。

    “皇弟慢些吃,小心噎着。这份红烧排骨给你。”李旭炎此人心智早熟,且善于交流,谁都不会得罪也谁都不会冷落,朝内朝外对他都是一片赞誉。

    那瘦弱皇子,也就是李旭东,连忙捂住食盒,露出尴尬的表情,然后低垂着头一再向李旭炎道谢,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容。但凡李旭炎真的有心,又怎会看不出他的窘迫?凭他独一无二的地位,无需每天给他添菜,只需向那些侍从交代一两句,就能极大改善他的处境,但李旭炎偏不,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这份虚情假意令李旭东作呕。

    站在窗外暗自观察的周允晟忍不住笑了。他以为高旻父子已经笼络住了李旭东,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