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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屋里,宋景微刚睡下去,沈东明就着杨氏过来叫他,说门外有人找他。

    宋景微起来穿上鞋子,披上披风出去一看,是原冠霖又回来了,他抬眉问道:“什么事?”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原冠霖示意他一同走到长廊下,才说道:“有点事跟你商量。”

    “你说。”宋景微等着他。

    对方踌躇了片刻,好像是什么难以启口的事情,过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是这样,刚才那位是我们大当家。”原冠霖瞧了宋景微一眼:“那个什么,他以后若是来找你,不用理会他。”

    “嗯?他为什么会来找我?”宋景微疑惑道。

    “因为天宝喜欢你。”原冠霖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发现瞧不出什么来,心里也着急,就道:“你答应是不答应?总之别理他就是了。”

    “恐怕不是天宝喜欢我那么简单吧?”看他的表现,宋景微才不相信事情有那么简单,不外乎是仇睿对他有什么想法罢了。

    “不管是怎么样,你别理他就是了,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原冠霖瞟着他的肚子说道,一副请你自己自重的模样。

    宋景微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原冠霖的态度,就好像他是什么人似得,难道见个男人就饥渴,他偏生不如原冠霖的意,说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说不理就不理?你又管不着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原冠霖瞪大眼:“难道你也喜欢仇睿?”

    “哦,原来他喜欢我。”宋景微了然道。

    “你……”原冠霖恼羞成怒地狠刮他一眼,说道:“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老大不是你能招惹的,你要是个未婚的就算了……”可偏生是个嫁过人的,眼下肚子里还揣着别人的孩子,他怎么能接受他们老大招惹这样的人。

    “未婚不未婚又有什么要紧,喜欢就行了。”宋景微勾着唇笑道,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不行!”原冠霖喝道,不行就是不行。

    “嗯。”宋景微也不逗他,说道:“这事咱们先放一放,来说说昨天没有谈完的事情。”

    原冠霖道:“昨天没谈完的什么事情?”

    “生意上的事情,怎么样?有兴趣吗?”宋景微笑着,也不说旁的。

    原冠霖不是蠢人,一下子就知道宋景微的意思,虽然感到被威胁很不爽,但是……两者之间明显是老大比较重要,他仅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向我保证,不准招惹我们老大,也不许再哄骗天宝。”

    “好,我也答应你。”宋景微说,他本来就没有招惹谁的意思,连仇天宝亦不是他哄骗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记住你的话,你做不到我就……”原冠霖在心中思来想去,搁下一句狠话道:“你做不到我就揍你男人!”

    宋景微笑道:“你不会有机会揍他。”他能保证自己不去招惹仇睿,不过仇睿和仇天宝自己要招惹他,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没想到一出意外,便顺利地谈妥了这单生意,宋景微的心情很不错。

    站在院门前的沈君熙,看见媳妇笑了,便走过去,脸上带着温温的笑容,比划道:“刚才在说什么?”那个人已经走了,他才出来的。

    “说生意上的事,已经谈妥了。”宋景微果然心情好,回答得十分轻快。

    “嗯。”见他高兴,沈君熙的笑容更深,比划道:“还要回去歇息吗?”

    宋景微摇摇头,起了来就不想回去了:“咱们去书社走走。”

    他们二人刚踏进书社的小跨院,便迎面撞上急匆匆出来的吴喜。吴喜本来就着急地,眼下差点撞到宋景微,他的脸色更白,连忙道:“对不住,可有撞到你?”眼下这位可是双身子,轻易不能磕着碰着,万一有个意外可就惨了。

    “我没事,你怎么这么急?”宋景微有沈君熙扶着,当下避开了,并没有真的撞到。他反而更好奇吴喜的表现,于是问道。

    “哦,是鸿轩,他突然晕倒了,我去给他找大夫。”吴喜想起还昏迷的媳妇,慌张道,不好再耽搁了。

    “是吗,那我们去瞧瞧,你去找大夫。”宋景微说道,心里有个猜测,裴鸿轩身体一直挺好的,突然晕倒可能是……莫不是有孕了。

    “嗯嗯。”吴喜应道,然后急忙跑了出去。

    “走,我们去看看他。”宋景微和沈君熙一起进了跨院,直往书社里的小书房前去。

    裴鸿轩果然在小书房种,吴喜把他放在木榻上,身上盖着毛毯,木榻前面放着一个烤炉。屋里暖和,宋景微把披风脱下来,盖在裴鸿轩身上。

    沈君熙见状,连忙让他坐在烤炉面前,比划道:“别着凉。”

    “我没事的,并不冷。”宋景微坐下说道,其实怀孕的人真的不怕冷,他每天晚上睡觉都像个暖炉似的,浑身热烘烘地。

    “嗯。”沈君熙安顿好媳妇,才走到木榻便看看同窗,瞧他脸色还是好的,眼睑同时在颤动,便回头向宋景微比划道:“他可能要醒了。”

    没有多会儿,裴鸿轩睁开眼,幽幽地侧头看着他们,吃惊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宋景微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碰到吴喜,他说你突然晕倒了,现在他去请大夫,你感觉怎么样?”

    裴鸿轩摸摸自己的脑袋,坐起来说道:“没有什么怎么样,刚才突然眼前一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不是没吃饱中午饭?”现在他们都不在沈家大房吃饭了,而是每天回去吴喜家自己做饭。

    “中午的胃口不好,确实没怎么吃。”裴鸿轩回忆说,中午看见荤菜,还有点反胃的感觉,也就没吃上几口。

    “安心,等大夫来了再看看吧。”听他这么说,宋景微有八成的把握他是怀孕了。

    “嗯,”裴鸿轩看了看沈君熙,担心道:“学堂那里,还要劳烦君熙去看看。”

    沈君熙点点头,比划道:“你安心看大夫吧,我这就去的。”回头好好和媳妇告个别,他才走出去。

    “看来真的要请多两位夫子。”宋景微说道,之前有过这个想法,但一直没有落实,这次是一定尽快落实。

    “倒也是,现在学生越开越多。”裴鸿轩没往自己身上想,只以为学生多了请多两个夫子是应该的。

    “嗯。”宋景微顿了顿,低声道:“你和吴喜现在怎么样?”

    裴鸿轩笑了笑:“能怎么样。”静默了一会儿,他也低声道:“我之前还想劝你,人生在世,别辜负对自己好的人……”

    宋景微赶紧说:“你说的是对的,他掏心掏肺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感激他。”

    “那你呢?”裴鸿轩定定地望着他,眼里充满期待。假如之前他只是一个旁观者,那么现在他已和宋景微一样了,他们都是当局者迷。这样的时刻,他很想知道宋景微是怎么想的,或者宋景微作法能给他带来正能量,让他相信接受吴喜是最好的选择。

    “顺其自然。”宋景微回视他,说道:“不用勉强什么,跟着感觉走就是了。”哪怕他突然有一天喜欢上了沈君熙,也要坦然接受,不会强行扭转。

    “也罢。”裴鸿轩垂下眼帘,笑了笑。他看到身上的披风,笑容更开朗了一些,拿下来还给宋景微道:“你披着吧,你是怀着宝宝的人,我可不敢跟你抢。”

    宋景微顺势接过来,也没说什么。

    等了好一阵子,吴喜和胡郎中匆匆赶来。瞧见屋里头,裴鸿轩好好地坐在那儿,吴喜松了一口气,连忙过来摸摸他的手脚,说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裴鸿轩摇头道:“没有不舒服,你走了没多久我就醒了。”

    “这就好。”吴喜的心放下了一半多,握住他的手,回头对胡郎中说:“虽说人醒了,可是我担心他,还是请大夫瞧瞧吧?”

    胡成春观察着裴鸿轩的气色,问道:“你俩是新婚吧?”这对儿成亲的时候,他还去喝过喜酒。

    “是。”吴喜答道,眼神带着点疑惑。

    “嗯,等我来看看。”胡成春腾好位置,给裴鸿轩把起脉来,他猜得没错,又是一个滑脉,眼珠子一转笑了开了,说道:“恭喜恭喜,可喜可贺啊。”

    宋景微是弯唇一笑,吴喜则是一头雾水,只有裴鸿轩是平静的,他道:“几个月了?”

    胡成春歪着嘴道:“你们成亲几个月便几个月呗,还不到三个月,万事小心点。”这对儿还是好的,没等到五六个月才来找他:“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早就带了安胎药来了。”说着翻开药箱,准备拿药,顺便对宋景微说:“你呢,要来两贴吗?”

    宋景微摇头道:“我不需要,你问问他们吧。”

    吴喜还愣着,听胡成春问他要药钱,才回了神,于是鼻头就酸了,“鸿轩,咱们俩有孩子了?”

    “嗯。”裴鸿轩反握住他的手,说道:“你要当爹了。”

    吴喜百感交集地低下头,心里五味陈杂,说道:“我对不住你,鸿轩,我欠你太多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还不清。”

    “那就一直给我做牛做马,听我使唤,不许偷懒,不许变心。”裴鸿轩看着他说道。

    “一定的。”吴喜保证道,无比感激地抱住裴鸿轩,他的媳妇。

    “真感人。”胡成春默默瞧着,给他添多了两包安胎药,反正这钱吴喜舍得出。

    送走了胡成春,宋景微说:“这两天你们回去歇歇,不用来书社了。”

    吴喜说:“那学堂怎么办?”沈君熙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明天不是十二月一日吗,过什么节来着,就放两天假好了。”宋景微说道,对他们村里的节日不甚清楚。

    吴喜笑道:“也成,虽然不是什么大节日,不过这么久了,也该放两天假。”

    “嗯。”宋景微点头道:“快过年了,我准备十二月二十正式放年假,还有二十天左右你和鸿轩先撑一撑,新聘的夫子可能要年后才能到位。这样决定,你们觉得怎么样?”

    两人都摇头说:“我们没有意见,这样就挺好的。”

    宋景微想到他们家人少,没人打点,就说道:“十天时间可能有点赶,我让沈君熙他爹娘帮你们准备年货,反正也是要准备的,顺手。”

    吴喜想到媳妇现在身体不便,确实腾不出手来关注这些,就道:“也好啊,替我们谢谢大叔和大娘,到时候需要多少钱,我们再付钱。”

    宋景微点头说:“行,这个到时候才算吧。”

    折着手指一算,他们这边的年关近在眼前,这么说还有好多琐事要处理的。紧接着的就是学生放假的问题,还有长工领工钱,家里卖猪换年货……他爹娘还说要晒腊肉。

    十二月一日,茶山村的庙神做寿,每家每户杀猪去祭拜。

    沈东明天还没亮就起来准备杀猪,杨氏早就烧开了水,来到儿子的院子里敲门,叫沈君熙起来帮忙。

    屋里的人一动,宋景微也醒了,瞧见屋里竟然还是黑的,问道:“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沈君熙在他床前比划道:“今天要杀猪,我去帮咱爹的忙。”

    宋景微仿佛听见了猪的哼哼声,说道:“那我也起来了。”他想看看民间杀猪是怎么杀的。

    “嗯。”沈君熙闻言,立刻帮他找衣服,帮他穿鞋子,一会儿又端热水给他洗漱。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

    宋景微自觉地地用最快的速度,不耽误他们的进度,弄好就说道:“走吧,别让你爹等急了。”

    外面的天果然还是黑的,他不由地问道:“杀猪都要这么早吗?”

    “唔……”沈君熙想了想,比划道:“杀了猪,拎着猪头去抢头一炷香。”

    眼下顶多就是四五点的样子,宋景微肯定地说:“那你们每年肯定是最早的。”

    沈君熙比划道:“是咱们,今年咱们也是最早的。”

    院子里,沈东明摆好了杀猪的架子,只等着儿子过来帮忙拖猪。沈君熙和宋景微一起走廊下,对宋景微比划道:“你站在这里,别靠近。”

    待媳妇点了头,他走过去拿起粗粗的麻绳,和他爹一起进了猪圈。

    宋景微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瞧见他们父子二人合力拖着一头猪,小黑兴奋地跟在后面摇头摆尾。那头肥猪生猛地扭来扭去,嘴里哼哼哼地直叫唤……

    拖到水井边上,沈东明放了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尖嘴长刀,气吁吁地说道:“按好了,我要刺了。”他找准位置,对着猪的脖子下,一刀刺下去。

    猪使劲地嚎叫起来,既刺耳又凄厉,声音能吓哭几岁的小孩。

    宋景微次看人直播杀猪,对猪持久又刺耳的惨叫声也是接受不能。不过他们很快就接好猪血,杨氏提着热腾腾的开水出来,用葫芦瓢装水往猪身上淋。

    沈东明则是换了一把短刀,在猪皮上试着刮了刮,还不行,让杨氏再淋一瓢。

    “好了。”整头猪被淋遍了滚烫的开水,毛皮可以刮下来了。

    沈君熙拿着短刀,帮他爹一起刮猪毛。瞧他熟悉的动作,可见不是次干这种事了。

    见过沈君熙写字泡茶的样子之后,再看他杀猪刮猪毛的样子,宋景微心里微微别扭,同时也有些酸酸的。假如沈君熙出身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他会是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个公子哥,只稍会读书写字,吟诗作对便好了。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需得下手去做。

    杀猪,下地挖马蹄,采茶,在闷热的厨房里炒茶,或是背着竹篓去割猪草,或者在臭烘烘的猪圈里喂猪。

    关于沈君熙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宋景微忽然察觉到,原来青年已经不知不觉地融入到了他的生活中。

    转眼间,那头二百多斤重的猪已经被挂上木架,肚子向着沈东明,准备开膛破肚。

    沈君熙拿着木盆,在旁边站着,等他爹掏出什么来,就用木盆装着。

    首先是猪肝猪肺,猪肠猪肚,沈东明笑道:“嘿,这块猪肚漂亮,留着给你媳妇吃。”还有猪肠,分小肠大肠,沈东明说:“大肠炒着酸白菜吃,小肠做猪血肠,怎么样?”

    这是每年的惯例来的了,沈君熙笑着点头,顺便把换个盆装肠子,这头猪太肥,连内脏也大块得很。

    “我瞧瞧,还有两块猪腰子。”沈东明对儿子笑道:“这个给你炒着吃。”

    沈君熙被自个老子打趣,脸上笑容更大,忍不住回头瞄了媳妇一眼。见宋景微也瞧着这边,他心里头暖暖地。

    很快内脏就掏干净了,沈东明说道:“好了,赶紧干活,天就快亮了。”

    父子俩手脚麻利地,把各种内脏处理干净,不要的部分切出来,扔给小黑吃。

    “顺手把血肠灌了。”沈东明三下两下地把小肠处理好,一头用绳子绑起来,灌猪血之前先吹吹看,漏气不漏气。

    灌完猪血肠之后,就放在木盆里不必理它。父子二人把猪放下来,剁下猪头,交给杨氏放到锅里一过水,煮个半熟,就可以拎去祭神。

    “去吧。”杨氏说道,把东西备齐交给他们:“这些是香烛炮火,尽够了。”

    “哎,咱们走。”沈东明挑着担子,一头是猪头,一头是香烛炮火。

    走之前,沈君熙跑到媳妇身边,想跟他告个别。

    “你身上腥味好重……”宋景微闻到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连忙退后两步。他闻到除了血腥味以外,还有一股猪骚味。

    “……”沈君熙闻言就不敢靠近了,他低头闻闻自个身上,确实味道不好闻。他抬头歉意地笑笑,就站在几步之外比划道:“我出门了,你在家好好地。”

    “嗯。”宋景微说:“去吧,路上小心。”

    他瞧见青年露出惊喜的笑脸,好一会儿才迟钝地点头,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

    这个时间,杨氏在厨房里熬了一大锅粥,灶台上放着切好的猪肝粉肠,一小盆猪血块,以及一碗葱花姜末。每年的这天早上都是吃这样的粥,新鲜又好吃。

    “景微肚子饿不饿?粥就快好了,再等等。”

    宋景微摇头说:“现在不饿,等他们回来再一起吃吧。”他见杨氏又要给他开小灶,怪不好意思地。

    “也好,你饿了就说,没关系,不用等他们。”杨氏笑道,瞧着儿媳妇气色挺好的,又瞧瞧他的肚子,眼里充满怜爱。还有三个月呢,她的大孙子就要出生了。

    “好。”宋景微点点头,在一旁看杨氏处理那些血肠。杨氏见他好奇,便笑道:“景微没吃过这个吧,这叫猪血肠,等晚上煮酸白菜,把血肠放里面一起煮,可好吃了。”

    宋景微以前是南方人,确实没吃过这个。

    天大亮的时候,沈东明和沈君熙终于回来了。二人笑容满面地进了门,哈哈说道:“今年又是!”

    杨氏闻言高兴道:“咱们家果然最早的呀!”她一边准备张罗吃早饭,一边神神叨叨地道:“庙神是有灵的,一定会保佑咱家平平安安,大富大贵。”往年也是这样祈祷,可惜每年都一个样,家里越过越艰难。今年终于庙神显灵了,他们家眼看着就不同了。

    “是这样没错。”沈东明也想到了这个茬儿,说道:“明年添丁,咱家再杀一头猪去祭祭庙神。”

    一向抠门的杨氏满口赞同道:“杀!”

    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坐在一块儿,喝着热腾腾的猪血粥,有说有笑地。虽然家里今年只见多了一个人,可就是比往年更热闹些,连笑声都爽朗些。

    宋景微吃着碗里的猪肝,从嘴里吐出来,夹给脚下的小黑吃。

    “儿媳妇不喜欢吃猪肝呀?”杨氏见状问道。

    “太腥了,有点不太喜欢。”宋景微说道,里头的小肠他是吃的,猪血也喜欢吃。

    沈君熙放下筷子,比划道:“可以夹给我,我喜欢吃的。”

    从自己的碗里,挑出猪肝夹到别人的碗里,这对宋景微来说是种考验。但是对方是沈君熙,一个绝对不会嫌弃他,反而会高兴他这样做的青年,似乎不用顾忌?

    “那你吃吧。”宋景微说着,挑出一块猪肝放到他碗里。

    “嗯。”沈君熙面不改色地夹起猪肝,放入嘴里吃掉。

    小黑在宋景微脚边拼命地摇摆尾巴,可是它眼睁睁地看着,本来属于它的美味进了别人的嘴里:“嗷呜……”伐开心。

    它显得太可怜了,宋景微夹了一块肉片给它,惹得它摇头摆尾,嗷嗷直叫。

    “我喜欢吃肉片的。”沈君熙推推自己的碗,让媳妇不要大意地夹来。

    宋景微睨了他一眼道:“我也喜欢吃。”他可怜小黑,给小黑吃几片怎么了。

    “……”沈君熙抿着嘴笑笑,埋头继续喝粥。

    忙了一早上,有件喜事险些忘了告诉家里二老,宋景微说道:“鸿轩有孕了,这几天放假在家里休息,我们是让他们过吃顿饭还是过去瞧他们?”

    杨氏吃惊道:“鸿轩有孕了?”

    “他们成亲也有两个月了,有小孩子很正常。”沈东明笑道,这是件喜事啊。

    “那倒也是。”杨氏震惊过后,笑眯眯地说道:“让他们中午过来吃饭吧,我给他们做顿好吃的。”

    宋景微说好,去请人吃饭无疑是沈君熙的差事,他说道:“中午去叫人过来吃饭。”

    沈君熙点头应是,他听到了。

    每年祭神节一过,离年关就不远了。宋景微盘算着,今年给长工们早点放假,反正地里现在忙得基本差不多,只等着明年开春的时候下种。这个时候继续开工就要继续花钱,还不如早早放假,节省一些工钱。

    这样决定好之后,他让沈君熙帮忙对花名册,然后在十二月十五这日,就开始发工钱。因着今年不足一年,工钱也不多,他就没有扣留,通通都发了。

    沈君熙写着账本,都是一笔笔的支出,今年根本就没有收入,他心下挺忧心。

    “明年就好了。”没有投入哪来的收入,宋景微倒是不慌不忙。这笔账他算过了,只要年份不太差,年可以赚回大部分本钱,第二年的盈利会很多。

    “嗯。”沈君熙很愿意相信他的话,闻言就不去想了。

    把长工们的工钱发下去之后,家里便要开始备年货。除了自家晒的腊肉,酸的酸菜,腌肉等等,还要到镇上去买。

    宋景微拿出十两银子,交给杨氏,说道:“过年需要什么我也不太懂,就交给您去打算,辛苦您了。”

    杨氏连忙道:“哪里的话,哪里就辛苦了,每年还不都是这样的。”都是她和沈东明驾着牛车去准备的呢。

    “嗯,今年咱家自己有牛车,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是啊。”杨氏笑道,想起往年辛苦借牛车,还不一定能借到的艰难,眼下真是好过多了。

    之前和裴鸿轩他们说好的,这边帮忙准备年货,宋景微便与杨氏说了一声,杨氏满口答应道:“这有什么难,反正咱们也要去的。”牛车又宽敞,不怕放下东西。

    往年去镇上准备年货,沈君熙也会同去。今年就不行了,他要留在家里陪媳妇看屋。反正就是一天的时间,沈家夫妇下午就回来了。把满车的货物分开一下,留出一部分让沈君熙给吴喜他家送去。

    送完年货以后,年味渐浓,杨氏把早早腌好的猪肉,开始到各家走动。联络联络感情,该帮忙的帮忙。她今年可算是村里的名人,家家主妇对她笑脸相迎,给的腌肉也欣然收下。

    “有啥要帮忙的就说啊,我这几日正好都闲着。”

    “那敢情好,我明个要做糍粑,你来帮忙怎么样?”

    “好啊好啊,明个儿我一准过来。”杨氏一口答应道,与村里的人们说说笑笑。不管以往关系咋样,现在都客客气气地,大家和气生财才是正理。

    也有些收了腌肉,回头却说人闲话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酸呗。可这也是天注定的事情,要不怎么,谁家不娶个有钱媳妇,就她家娶了呢。

    说到娶媳妇这件事上,沈家本家的宝贝疙瘩沈君和听说要娶媳妇了。

    自从发生上次被打的事件,王氏恨死了沈家大房。眼下又听说杨氏大方起来,给每家每户都送了点腌肉。想也知道,他们沈家本家是没有收到的,杨氏连门不会上的。以前是不敢,现在是不屑了吧。想到他家那个有钱媳妇,王氏脸上便难看地道:“有了几个钱便开始装阔充财主,真是什么人,暴发户。”

    她家和哥儿的亲事本来订在年前,可是沈君和这边磨磨蹭蹭,硬是拖着拖着,只好拖到明年。对方也是门当户对的读书人家,家中有点底子,若不是姑娘年纪比较大,比沈君和还大一岁呢,也不会选择沈君和这个没有功名没有家底的。

    这门亲事沈家老太太和老爷子起先不同意,嫌弃姑娘年纪太大,比男人大一岁也是大了。

    可是王氏喜欢,她就看重姑娘家有家底,有声望,是他们那边村里的大户人家。沈君和娶了这样的媳妇,才不会比沈君熙的媳妇差太多。若是沈君和娶个落魄的,王氏这么好强的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上次沈君和挨打的事情,虽说后来不了了之,也没确定就是沈东明打的,但是王氏不管,她就是恨上了沈家大房。缘由说起来真是令她呕血,只因又一次无意中听见儿子说梦话,嘴里叫囔着景微景微……

    气得王氏当下就一巴掌打醒了沈君和,偏生沈君和还没醒,捉着王氏的手就以为是心上人了,什么亲亲爱爱,听得王氏险些吐血。她说她儿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打一顿,原来是这茬儿!如果她儿子真的觊觎沈君熙的媳妇,那打她儿子的人就一定是沈家大房的人没错了!

    也就是说,这事儿他们娘俩只能吃个哑巴亏,打得再狠也是白打了,根本不敢囔囔出去。堂弟觊觎堂哥的媳妇,这算什么事儿?若是被外面知道了,他们沈家还不得通通不用做人了。就算外人不知道,万一不小心让沈家老爷子和沈家老太太知道,他们会如何解决?

    王氏一想到沈家二老的行事风格,便生生打了个寒颤。她半点儿都不怀疑,若果真出了什么丑事,沈家两老一定是拿沈君和出去做挡箭牌。牺牲一个孙子,成全自个的名声,就是沈家本家的风格。前头的沈君熙已经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了,王氏不敢赌。

    她麻利地替沈君和张罗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命令他立即娶妻生子,若是不听,就叫他身败名裂也好,死也不管他了。

    沈君和有贼心没贼胆,闻言哪敢反抗,只好用不入流的法子拖一拖,拖到明年再看着办吧。他对宋景微固然不死心,奈何对方已有家室,他也没有很好的法子。

    王氏见儿子因一个已经嫁人的男人整日病恹恹地,别提心里有多烦。她越是心烦,就越是恨极了沈家大房。此时杨氏又树大招风,村里人更是见了糖的蜜蜂似的,纷纷往杨氏跟前凑,真是让她吃不香睡不着。

    心中有气,见了沈家老太太便不停地说道杨氏咋样,沈家大房咋样,最近又出风头了,人家过得真是有滋有味。那也算了,她还要唏嘘自个道:“人家看着是好了,咱们家却快揭不开锅了。”

    沈家老太太道:“这话怎么说的,咱家什么时候揭不开锅了?”她们家再穷也没到这个地步,这话她不爱听。

    “您是不知道,私塾里的大半学生,明年都不来了。”王氏呕心地道,这又是一件让她睡不着的事情。

    “为什么不来?”沈家老太太不解。

    “还有为什么,他们嫌束脩贵,明年要去凉山书社就读。”王氏说:“凉山书社,您那个好儿子开办的,学费只收二两银子的,您还记得吧?”

    儿媳妇话里带着明晃晃的刺儿,可见是心里气很了,沈家老太太沉下脸来说道:“私塾损失了学生,你心里埋怨我能理解,可这事与我何干,你要耍性子便回娘家耍去,还轮不到在我跟前耍。”

    王氏闻言,连忙冤枉道:“娘说的哪里话,我没有耍性子。不过就是心里不痛快,您难道就不生气吗?”

    沈东英可是沈老太太最喜欢的儿子,她生气的,敲打完王氏她才说道:“老大这事做得不地道,我老早就说了,别开什么书社。现在好了,整个村都乱了套了。”

    不止是王氏向沈老太太诉苦,沈东英也朝着他老子诉苦。王氏说的没有错,私塾的学生确实有大半表示束脩太贵了,若是私塾不减束脩,他们就要转道去凉山书社就读。

    “爹,那眼下怎么办,咱们是减束脩还是怎么样?”沈东英难以决策道,若是减束脩,他们怎么开支?除去各种各样的花哨,还能赚多少?整个沈家本家,就靠着私塾进账。他们过惯了好日子,若是突然减少开支,怎么能行。不说家里内部的开销,外面充门面的,该打点的,也是一笔大钱。

    “束脩不能随便减,不然有了一次就会有二次。”他们的束脩再怎么减,也不可能减到凉山书社那个微薄的量。这样一来,村里的人还是有意见。沈老爷子说道:“有多少人想走?”

    沈东齐愁眉苦脸地道:“一大半。”

    沈老爷子很吃惊道:“有这么多?”他原先还想着,若是人少的话,就随他们走,不管了。可是一大半,这可怎么好……

    “他们都是愚蠢无知的愚夫,我们私塾虽然束脩高点,可是教出的学识都是很好的,岂是那个小小的书社能比拟?”沈东英越想越呕心,头一次这么恨村里人的无知。他们一个个只知道贪小便宜,却不想想其中的道理。俗话说便宜无好货,二两银子能教出什么来?

    “这事,确实不好办了些。”沈老爷子苦思冥想,没能想到好的法子,除非还是要去找沈东明商量。可是上一回俩家已经闹得很不愉快,沈东明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沈东明。

    “上次二哥不管,只说不会有影响,这回他总该要管了吧?”沈东英对二哥沈东齐恨起来,若是早插手管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你二哥也该回来过年了。”沈老爷子沉吟了片刻,说道:“听闻他与新任知县关系不错,要不让他请知县大人来我沈家做客?”

    沈东英长大嘴巴,说道:“请……知县大人来做客,二哥能把他请来吗?”咋闻二哥有这样的关心,沈东英心中又惊又酸。他到底是处处不如沈东齐。明面上他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其实他是羡慕二哥沈东齐的。

    “听你二哥信上说,他们关系还不错,应该是能的。”沈老爷子抱着希望说道。

    “就算,能请到知县大人,这事又跟私塾有关系?”沈东英不是滋味地道:“知县大人权利再大,也不能强行关了老大的书社。”

    沈老爷子点头道:“确实不能强行关了,但是总要给知县大人的面子,商量一下提高束脩,或者其他的办法。”

    沈东英也只是说说,并不是真的质疑知县大人没有用处,其实他很知道,能请到知县大人上门做客,用处非同小可。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您老写信给二哥,让他早点安排。”

    “嗯,此事我自有主张。”沈老爷子捋捋胡子,回头进了书房写信,写给二儿子沈东齐。

    远在小凉山脚下的沈家大房,也听说了沈家私塾的学生要出走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这两天突然有家长来打听,问他们是否招收在别的私塾读过书的学生。

    别的私塾还能是哪里,一定就是沈家本家的私塾。

    宋景微回道:“招收,只要肯来,我们就收,一个学生二两银子,永远不变。”他敢说永远这两个字,就是因为当初建立书社的初衷,本来就是为了造福穷人家的孩子,而不是为了赚钱。

    沈家老二沈东齐就在隔壁镇上跑生意,因年下生意忙,并不准备太早回去过年。二十这天收到家里的来信,信里言之凿凿地说家里的私塾要倒闭了,老大家那边欺人太甚云云。

    瞧着又是让自己做主来的,沈东齐叹了口气,跟续娶的媳妇刘越说道:“你瞧瞧这事,该怎么解决?”信里还说,让他请知县大人回家做客,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家里俩老都以为他在外头混得很得意,动辄就能请动知县大人,也真是无奈。

    “倒是不好办,当初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儿。”刘越见信上说的,学生出走了一大半,那私塾还真的要倒闭了。可是他当初跟宋景微保证过,不会再去找麻烦,如今怎么好意思再去管。

    “私塾绝不能倒,咱们爹娘是不会同意的。”沈东齐说道,私塾就是沈家二老的心头肉,没了私塾就等于什么都没了,损失了里子面子,不能够在茶山村立足。

    “那该咋办?你可别使坏主意,我跟你大侄子那媳妇说过的,绝不去找麻烦。”刘越有信用,从没想过要去找茬。

    “自然是想个双赢的办法,若是咱们能不出面,就不要出面的好。”沈东齐说道,心里头也是讪讪地,他之前跟媳妇保证过,也不去找麻烦的。本来他大哥家里就困难,以前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没有伸出援手,已经很对不起。现在人家渐渐有了起色,他们总不应该时刻去找麻烦。

    “哪有什么双赢的办法?”刘越说道。

    沈东齐又瞧了瞧老父的信件,再想想知县大人对自己的和气,他咬牙暗道:“或者真的可以请知县大人走一趟。”成不成功,试一试便知道了,又不损失什么。

    当天下午,沈东齐备上一份厚礼,到知县府上登门拜访。

    张本卿闻是沈东齐来了,竟然见了他,也收了他的礼,问道:“沈老板所为何事?”这个沈东齐,他见过几回了,不是什么奸猾的人,还算正气,是以他对沈东齐很愿意提拔些。

    “张大人,是这样的。”沈东齐很是拘谨,又带着期待道:“小民这几日要回乡准备过年,小民的家乡是山清水秀的茶山村,那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村民们收成也不错。小民斗胆请张大人,移驾到小民的家乡走一遭。”他听闻这位大人勤政爱民,喜欢到各地视察民情,所以才敢开口。

    果然听张本卿很感兴趣地说道:“茶山村这个地方,本官有所耳闻。”

    “真的吗?”沈东齐正兴奋道。

    “事实上,本官还拨了银子给你们村里修路。”张本卿笑道:“也不知道路修得如何了,上次你家侄媳妇给本官禀报了大概,本官还未曾去验收成果。”

    沈东齐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侄媳妇?修路?”他一点也未曾听说过此事。

    “咦?你不知道吗?”张本卿疑惑道:“难道不是你那侄媳妇让你来找本官的?”他一直以为,沈东齐是宋景微介绍来的。他也是因着沈东齐是宋景微的亲戚,才待他亲厚些。

    “是……是,是他。”沈东齐愣愣地想,他还有哪个侄媳妇,就只有一个侄媳妇,不就是老大家的儿媳妇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得知县大人的青眼,竟是托了老大家儿媳妇的福。

    “也罢,本官正打算年后去茶山村走一遭,既然你来相邀,那本官就赶在年前走一遭吧。”张本卿决定道。

    此刻沈东齐哪有心思说话,整个人都沉浸在一个事实里,原来知县大人不是他的贵人,是老大家的贵人,所以这事儿该咋办?还能好好地按照计划进行吗?他心里很清楚,是不能的,所以才沮丧呀。

    偏生张本卿心血来潮,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再过些时候本官就没空闲了,不如咱们明天就起程?”

    “啊?”知县大人发话,沈东齐哪敢说不,连忙答应道:“好好,听大人您的,明天就起程。”可怜他,连写信回家报个信儿的时间都没有。只希望沈家二老别给他捅篓子才好,不然就好看了。

    回去和刘越一说,只见刘越也是满脸难堪,心里直呼道:“事情咋这样呢!”有点被打了耳光的感觉,脸上火辣辣地。

    第二天一早,沈东齐和刘越硬着头皮来到知县府上,等候知县大人一起动身。

    知县大人出行,自有人抬轿子。而沈东齐和刘越,则是坐着骡车,不急不慢地赶在后头。他们是有苦难言,一路上心里都揣揣地,希望快点回到家中,又希望慢点回到家中,矛盾得很。

    听闻知县大人果真随着儿子来了自家,沈家本家乐开花了,沈家老爷子连忙吩咐道:“都给我庄重,别露怯,省得被人瞧不起。”

    沈东英把他爹那一套学得十成十,脸上半点儿也看不出紧张来。他跟平时一样,甚至比平时更要庄重老成,丝毫不见拘谨。

    连沈家老太太,王氏,也盛装一道出门迎接知县大人。

    张本卿严肃着一张脸,登入沈家本家的门,见他们纷纷跪地叩见,只有沈家老爷子是秀才身份,不必下跪。他扫视了一圈,奇怪地说道:“怎么不见你家的儿媳妇?”

    沈老爷子疑惑,指着王氏道:“回禀知县大人,这就是我那儿媳妇。”

    “嗯?”怎么看都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张本卿说:“你们不是有个叫做宋景微的儿媳妇吗?”

    宋景微的名字一出来,沈家本家的人都吃了苍蝇似的,恶心着了。齐齐僵硬着嘴角道:“知县大人问他作何,那是我大儿子的儿媳妇,并不在本家。”

    “哦,你们分家了?原来如此。”张本卿了然道。

    “是啊,大儿子早早就分出去单过了,这些年也没怎么来往过。”沈家老太太说道,拼了老命给大儿子上眼药。她知道这位知县大人是二儿子请回来对付大儿子,是以怎么能不卖力?她早就想锉一锉沈家大房那个儿媳妇的锐气,如今可是有底气了。

    “嗯?好好地怎么就不来往呢?”张本卿奇怪道。

    “大人有所不知,唉……”沈家老爷子大大地叹气,口风一转说道:“不提那不孝子了,大人远道而来,快快屋里请。”

    张本卿却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本官原是来视察的,既然宋景微不在这儿,本官便去找他。”问道:“你们谁给本官带个路呀?”

    沈家本家人懵了,知县大人来视察,关宋景微什么事?

    只有沈家老二沈东齐知道缘由,为怕父亲与母亲说出什么胡话来,他连忙说道:“小民的媳妇知道怎么去,让小民和小民的媳妇给大人引路吧。”

    张本卿点头道:“那便走吧。”

    他们落脚不久,又要准备动身离开。把身后一群人弄得满头雾水,沈老爷子不得不追上落后的沈东齐,问道:“老二,这是咋回事?”

    “爹您别问太多,私塾的事恐怕不成了,知县大人和大哥的儿媳妇相识。”他只说了这句,便匆匆地去前面带路。

    沈家老爷子愣在原地,为何哪里都有宋景微的影子?他家老二认识知县大人,老大的儿媳妇也认识知县大人,这都是什么事儿!

    “老爷子,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沈家老太太问道,眼睁睁地看着知县大人走了,她心里急得很。

    “我怎么知道,你来问我,我问谁去?”沈老爷子气冲冲地道,说罢满心晦气地回了屋里。

    沈老太太平白无故挨了白眼,心里也不痛快,只好一跺拐杖,阴阳怪气地道:“都站着干什么,人都走了还装什么样相,刚才怎么不见你们说句话。”老三沈东英在知县大人面前,半点表现都没捞着,沈老太太自个还说了几句呢!

    “娘……”沈东英夫妇俩,有苦难言。他们与知县大人素不相识,怎敢贸然插嘴。没看见老二沈东齐也伏低做小地吗,就这样了,人家还不是要走。

    “没用的东西。”沈老太太在心里嘀咕,倒是不敢大声,她还指望老三给她养老送终。

    却说张本卿一行人,在沈东齐夫夫的带来下,来到小凉山脚下的沈家大房。知县大人掀开轿帘看到,一片广阔的田园风光,说道:“此处果然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沈东齐恭敬地搭话道:“大人说的是,此处名叫小凉山,山的那边有不少庄子呢。每年一到夏季,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事张本卿已有所听闻了,他当初愿意和宋景微合作,就是因为小凉山这边位置突出,竟然有不少达官贵人,在河边的山脚下大肆建筑别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此事于他有利无本。

    此时沈家大房里,一家人围坐在烤炉边做糯米饼。

    沈君熙用桃花形状的模子按了一个薄薄的,用木条敲下来,递到宋景微的嘴边。他双手正在搓米粉,两手皆是糖浆,确实不好用手去拿。可是这样子吃别人手里的东西,真的不习惯。

    “景微吃吧,好吃的。”杨氏笑着道,她就爱看儿子和儿媳妇恩恩爱爱地。

    “嗯……”宋景微迟疑地张开嘴巴,咬了一口。炒糯米粉的香味在嘴里扩散,糖浆的甜味粘着他的味蕾,与黑芝麻的香味糅合在一起,是很好吃。

    “呵呵,好吃吗?”沈东明问道,见儿媳妇点头,他也捏了一个团子,三口两口地吃掉了:“好吃,今年的米饼比去年的好吃多了。”

    “因为去年不够糖,让你记得买三斤,你只买了两斤。”杨氏嗔道,还不是他自个的错。

    “嘿嘿。”沈东明笑笑,怎敢跟媳妇说,他把那一斤的糖钱拿去买烟丝了。

    “来,熙哥儿也吃一块。”杨氏麻利地捏了捏,捏出一个团子,递到儿子嘴边。

    “……”沈君熙手里还拿着宋景微吃过的一块,不过不妨碍他一口吃掉母亲捏的米粉团,点头道:“嗯。”好吃!

    “嘿嘿,可甜了是吧。”沈东明笑眯眯地道,这次的糖也是他买的,不过不用再打斧头偷偷减料了,因为去镇上买年货之前,他儿媳妇偷偷塞了点银子给他,让他买点自己中用的。

    “汪汪汪……”家里的小黑突然吠起来,沈东明道:“又有人来了,我出去瞧瞧。”这几天他们家天天有人上门,不是问这就是问那的,好不热闹。

    “人多也是挺麻烦的。”杨氏感概道,以前家里穷得叮当响,半年不见一个客人上门。眼下天天有人来,热闹是体会到了,可是也是种麻烦。

    “嗯。”沈君熙应和着母亲,心神却都放在身边,因为身边坐着他媳妇,正在笨手笨脚地捏饼子。

    宋景微看他们做的很简单,把米粉按到模子里按实在,然后再用木条一敲就出来了。可是轮到他动手的时候,敲出来的米饼散成一块块。

    “哈哈,景微这个按得不够好。”杨氏好笑道,原来她儿媳妇也不是万事都能耐,至少他不会做饼子。

    沈君熙本也笑起来,看见媳妇郁闷的脸,他连忙不敢再笑,比划道:“我帮你弄一个,你看着。”拿过媳妇那个小鱼形状的模子,填好米粉,按实,用木条一敲,一条活灵活现的大肚子鱼饼就出来了。

    宋景微默默看了一眼那条鱼,把模子拿回来,在按一次。这一次他弄得万分小心,做一个的时间赶上杨氏做三个了,才用木条敲下来。是一个完美无瑕的鱼饼,漂亮可爱。

    “嗯。”沈君熙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做得真好。

    “做这个也不难,没什么技术含量。”宋景微说道,拿起自己做的鱼饼一口咬掉鱼尾巴。

    杨氏见他吃得香甜,心里头欣慰地笑道:“是不难啊,你瞧,这不就做得好了吗?”她谢天谢地啊,娶个富贵儿媳妇不是嚣张任性的,也不挑剔农家的生活,吃个普通的糯米饼就香甜了。

    在门外,沈东明打开门来,吃了一惊,他好久没见过的二弟和二弟媳妇来了。这不打紧,可是二弟沈东齐跟他说道:“大哥快别愣着了,这位是咱们县的知县大人,快叩见知县大人。”

    “哎?哎!小民见过知县大人!”沈东明欲要下跪,张本卿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他,说道:“本官这是微服私访,无需下跪。”

    “哎?那就谢谢知县大人!”沈东明眨眨眼,拱手弯腰道,他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官,眼前这位官老爷待他和气,他倒也不觉得拘谨。

    沈东齐心中嘀咕道:方才怎么不见这么说,家中除了他爹,其余人都跪了一地。

    “嗯,你家儿媳妇可在,本官来视察修路一事。”知县大人说道。

    “在的在的。”沈东明回过神来,连忙请他们进来。屋里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张望,沈东明见此笑道:“我们家正在做米饼,请大家尝尝鲜。”

    张本卿头一次看到做米饼,饶有兴趣地拿起一个,说道:“好吃?”

    众人这才回神,听见沈东明介绍说:“这位是咱们县的知县大人。”杨氏赶紧起身行礼,依旧被张本卿阻止,说道:“行了,本官今天是微服私访,不必行礼。”说着吃了一口糯米饼,笑了开来,对宋景微道:“这可有你的手艺?”

    “不是我做的。”宋景微笑道,他做的一个已经被自己吃了。

    “那真是可惜。”张本卿熟稔的态度,令屋里的众人感到吃惊,就好像他们早已认识似的。

    “咱们到隔壁喝茶吧。”宋景微拍拍手道,起身走了出去。

    张本卿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也跟着出去了。

    好久之后,沈东齐才叹气道:“原来他们果真是老相识……”然而他却不自量地想用知县大人来对付宋景微。

    “他们……怎么会是老相识?”沈东明喃喃道,从来没有听他儿媳妇说过。

    沈君熙对父亲比划道:“媳妇和张大人确实是相识的,每次都是我与媳妇一同去拜访。”

    沈东明惊讶道:“你们一同去拜访过知县大人?”他一点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嗯。”沈君熙比划道:“回门那天去过,上次去县里也去过。”倒是没说出治嗓子的事情,是媳妇叮嘱他不要说的,免得二老伤心。

    “原来如此,儿媳妇竟是这么早就认识知县大人。”沈东明记得,那会子新任知县才刚刚到认来着。他感概地想,儿媳妇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

    “大哥,你这个儿媳妇不简单。”沈东齐对沈东明说道,眼下他也没了对付谁的心思,因为直到不可能。至于私塾的问题,唉,一团乱麻。

    “我儿媳妇自然是很好的。”沈东明点头道,在他心里,宋景微什么都好,眼下还帮他们老沈家怀着孙子。

    “唉……”沈东齐坐下来,大大地叹气,说道:“大哥心里还怪着爹和娘,不肯让着他们我也能理解,不过眼下真的,需要大哥让一让,否则爹和娘的日子,恐怕过不下去了。”

    他说得这般凄楚,沈东明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何至于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沈东齐闷头不语,刘越接口道:“还不是老三那私塾的事情,大哥还不知道吧,私塾里头的学生都走了大半了。照这样下去,私塾迟早要倒闭。你想想看,私塾倒闭了,爹和娘那么爱面子的人,怎么接受得了?”在他们心中,私塾不但是经济来源,还是一块荣誉牌匾。若是没了荣誉,心中的落差可能会让老人家疯了不可。

    “他们接受不了?”沈东明的火气说来就来,笑道:“我再穷再苦的时候也没说日子过不下去,他们有吃有穿,倒是因为面子问题过不下去了?呵呵,我沈东明是贱命,跟他们比不了,真是比不了。”

    沈东齐一阵难堪,虽然不是点名道姓说他,却同样脸上火辣辣地,支吾道:“诚然爹娘有些事做得不厚道,可是好歹是亲爹亲娘,父可以不慈,子不能不孝……”

    “我不孝了?我每年去登门的时候,是他们不让我进门吧?不是我不去吧?”沈东明说道:“我家病得只剩下我一个的那年,我带着礼物上门了没有?我去了吧?但是谁来见我了?一个二个地都怕我家死绝了,不想出这笔埋葬费!”

    “大哥,你冷静冷静。”沈东齐说道,他是难堪得不行了,希望沈东明不要再说了。

    “我怎么不冷静了,我一没红脸,二没大小声,我怎么不冷静了?”沈东明心道,老子要是不冷静,老早就发疯了。他是个老实忠厚的,也好在是个老实忠厚的,才慢慢地熬到了今天。

    “……”沈东齐说不出声儿,说到底,他们全家都对不起这个大哥。也是上一辈的人影响,看爹娘都不理睬大哥,他们做弟弟的也没理睬过。等到奶奶一死,这个大哥就顺理成章地脱离了沈家本家,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谁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大嫂,这事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来着。”刘越也叹气道,拉着杨氏在一旁软声话,他知道杨氏耳根子软,没准能劝劝呢。

    “二弟媳妇,不管你们是咋个意思,我们都不管这事。”杨氏老早就表明立场,摆摆手道:“要谈事情,得跟我儿媳妇谈去。等我儿媳妇和知县大人谈完了,你们再去找他。”

    沈东齐和刘越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无奈。他们只要一说私塾的事,沈东明就给翻旧账,翻得他们都不好意思说了。可是不说咋成呢,难道真的不管家里二老了吗?

    私塾真没了,二老非疯掉不可。

    屋里静默了一会儿,宋景微从外面进来,说道:“我和张大人要出门,中午估计在家里吃饭,您二位看着怎么置办吧。”

    杨氏连忙说道:“好好,我知道了,中午多做几个好菜。”知县大人留在自个家中吃饭,多荣幸的事情,他们家又要出风头了。

    “儿媳妇要去哪儿呀?路上小心着点,要不让熙哥儿陪你们一道?”沈东明担忧地说,他大孙子都七个多月了,经不起折腾。

    “不去很远,就是去大路上看看。”宋景微说道,看到青年专注的目光,便点了点头,让他过来:“就一起去吧。”

    沈君熙闻言,笑容暖暖地去洗手。为怕他们等急了,他洗得很快,出来便看见宋景微和张本卿等在门口了。他走过去宋景微身边,用干爽温暖的手牵着宋景微的手。

    洗了热水的手掌,还是温热的,并不让人反感。

    宋景微挣了挣,没有抽出来,就不管他,对张本卿说道:“张大人,咱们走吧。”

    一行三人,慢慢前往山脚下的大路。他们看见,原先弯曲狭窄的羊肠小道,已经变成了宽敞平坦的石子路。

    “张大人瞧,这条路一直通往码头,以后便可以更快速地运输粮食作物,村民们的收成会有更高更好的利润。”

    “很不错,这条路修得很好。”他去过这么多个村子,这是他见过最宽敞最平坦的道路,都快赶上官道了。其他的村子别说修路了,根本就没有人有这种修路致富的想法。他们一辈子守着自己的几亩田地,也就那样了。

    所以张本卿很看好宋景微,一个是他有想法,二个是他有钱。既有想法又有钱,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呢?

    “这边是我的茶园,目前只有一百多亩左右。明年开始下种,大概要后年才开始投产。不过在此之前,我会种植一些其他的作物,以弥补茶树生长期的空缺。”他说道:“不知这里的渔业如何?”

    张本卿说道:“渔业尚可,若是你有出关证,可贩卖到邻国。也就是你这里位置良好,才能有这种便利。”

    “出关证?”宋景微若有所思,改天寻个机会问问原冠霖,兴许他们有。

    “出关证倒是不难弄,你若是需要,我亦可以帮你打点。”张本卿说道。

    “好,若是有需要,一定会请大人帮忙。”宋景微点头道,也明白张本卿口中打点的意思,到时候免不了要费钱。

    看过大路,几人回到家中。沈东齐和刘越竟然还在,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吃饭,比较张本卿时要留在这里的。

    他们不走,沈东明也不会开口赶人,只好多摆两幅碗筷了,不然还能咋地。

    午饭杨氏做得很不错,材料都是新鲜的,是地地道道的农家菜。

    张本卿吃了一口,便赞道:“很好味的家常菜,夫人手艺了得。”

    赞得杨氏笑不拢嘴,连惶恐带喜悦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随意做的,大人吃得喜欢便好。”往日家里人都吃习惯了,也没人赞她手艺好,眼下突然被知县大人称赞。杨氏一辈子也没这么受宠若惊过。

    原本因着知县大人在,大家并不敢在饭桌上贸然说话。眼下知县大人打开了话匣子,沈东齐便抓紧机会说道:“知县大人,说来惭愧,小民其实有件忧心的事情,一直在心里揣着。”

    为民排忧解难,乃是身为父母官的责任。张本卿问道:“哦?什么忧心的事情,何妨说出来一听?”

    沈东齐说:“此事与我家的私塾有关。”

    张本卿来了兴趣,惊讶道:“原来你家还开了私塾,不错不错。”读书人家呀,怪不得这家有秀才出身。

    “是呢,可是最近,私塾恐怕开不下去了,只因学生走了大半。”沈东齐说道。

    “哦?学生为什么要走?”张本卿疑惑道。

    “这……”沈东齐难以启齿,本来在别人家的饭桌上提起这事就不妥了,眼下还要告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爹娘,他这样想着,就咬牙开口道:“许是因为村里新开了一家束脩更便宜的私塾,他们都不愿意来了。我倒不是觉得什么,只是想说,我家的束脩收得也不算贵,实在是另一家太便宜了些。这做法虽说不是刻意的,却实在影响我家私塾的生源。”

    沈家大房的人,早已放下了碗筷,静静地听他说完。

    听他说完,宋景微才开口道:“他说得没错,张大人有所不知,那家新开的私塾就是我开的,束脩也的确便宜。而我原本是想免费教学,造福一方贫穷百姓的孩子。可是我也不是财神爷,没那么多钱去支撑,只好收了二两银子做开支。幸好村里的乡亲都十分支持,不嫌我收的太贵。”

    沈东齐一阵牙疼,二两银子简直是太便宜,他们当然不嫌贵了。

    “原来如此。”张本卿哪里还不明白,他一听就了然了,笑道:“景微是有善心的人,此举大好。”又对沈东齐道:“你们自然也没错,所以这件事,本官也不好办了。假如帮了你来,本官就对不起一方百姓,假如不帮你,你又会埋怨本官,不曾帮你解决问题。”

    沈东齐连忙惶恐地摆手道:“不不不,小民并非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宋景微,吧束脩略调高一些呢?他期期艾艾地说出来,他的这个想法。

    “那不行。”宋景微说道:“我本来就是为了造福百姓,收二两银子已经是迫不得已,又如何能收更多的银子?”

    连张本卿也点头道:“是啊,全免费就更好了。”自己管辖的乡里出了这么个大善人,他巴不得呢。

    沈东齐涨红了脸,也知道那不现实,可他也得解决自家私塾的问题呀,他只好叹气道:“唉……其实也不是我的意思,我在外头跑商并不指望私塾的收入过日子,私塾开不开倒是无关紧要。”

    宋景微提议道:“学生出走,不外乎是嫌弃你们束脩太贵,你们只要把束脩减下三分之一,想留下大部分学生不是难事。”依他看来,很多家长只是以此来威胁沈家私塾减束脩,并不见得是真心想出走。当然,打定主意出走的也有一小部分,至少这几天就有五六户来问过了。

    “三分之一?”沈东齐倒抽了一口凉气,未免减得太多了些。

    “怎么了,既然你在外面跑商不缺钱话,何必在乎那点钱?”宋景微说道:“既想你家的私塾不倒闭,又想赚足银子,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这话说得很实在,人人心里都赞同。

    沈东齐面露难堪道:“……也只好如此了。”减束脩,还一减就三分之一,希望他家二老别疯了。

    食不知味地吃完这顿饭,沈东齐和刘越灰溜溜地回了沈家本家。宋景微则是继续陪张大人到处走走,随便聊聊。张大人却爱和这个年轻的公子聊天,时不时地就能听到一些独特的见解,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

    每一次和宋景微聊完,他总是有种豁然开朗,又涨姿势了的感觉。

    “你真是不错,是以我很好奇,你怎会甘心仓促嫁人?”瞧着这人的年纪只有十七八的模样,这边男人出嫁的年纪多是二十一二岁,实在是娶不到了,才无奈出嫁的。只要是男人,谁甘心嫁给别人,替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这个说来话长,太多原因了。”宋景微笑笑,未打算细说。

    “呵呵,也罢,我瞧你精神气好了不少,兴许不是坏事。”张本卿叹息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嗯,托张大人的福,以后也要越来越好才对。”宋景微淡淡地笑着。

    下午时分,他独自送张本卿离开,临走时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子,说道:“景微偶得一物,恰巧合了大人的风雅。”也不说旁的客气话,就塞给他了。

    张本卿瞟了一眼,木质朴素,雕工精致,他收着不失礼。

    待到了轿子上,打开木匣,是一把金镶玉扇,上头一首绝句,确实是风雅之极。他哈哈笑起来,说道:“景微果真是个大俗人。”金银之物啊。

    走回头路的宋景微,忽然打了个喷嚏。在远处等他的沈君熙,快步走过来接他。见状掏出一条细白的面帕,给他使用。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宋景微用完,才问道。

    “给你备用的。”沈君熙比划道,把脏帕子接过来,折好收入怀里。

    “哦。”宋景微红着鼻头,说道:“我好像要感冒了,快回去喝姜汤。”

    沈君熙闻言,不敢耽误,连忙牵起他的手走回去。在路上走着,不时侧头观察一下宋景微的状态,见他鼻子红了,双眉便皱起来。

    “没事的,不一定会感冒。”

    “嗯……”沈君熙握紧他的手,感到是温暖的,才放心了一点。今天出去吹风,又走了这么久的路,他瞧着很心疼。

    “我还没病,不用摆这副表情。”宋景微受不了他频频关注,便说道。

    “嗯。”沈君熙才移开视线,一会儿单手比划道:“给那位大人,送了什么?”他看见宋景微从房里拿东西,想来是送给张大人的。

    “还能是什么,送银子。”在宋景微眼里,能卖钱的东西等于钱,等于银子。什么艺术啊,什么古董啊,抱歉,他没有那个细胞,他是商人,大俗人。

    “……”沈君熙的表现有点惊讶,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也略圆。他以为宋景微和张本卿是朋友之交,但是眼下看来,似乎与他所想有出入。

    “怎么了?很惊讶吗?”宋景微撇嘴笑道:“我告诉你,这个世间上最牢固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有利益的交往才能良性发展,没有利益的交往大多渐行渐远。”

    沈君熙摇摇头,他不赞同这些话,他比划道:“利益并非绝对。”

    宋景微同意道:“没错,利益并非绝对。但是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好运,他们遇上的都是绝对。”只有少部分幸运的人,他们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与利益无关,纯粹而简单。

    “……”沈君熙闻言,似乎也接受了这种说法,因为张大人确实收了宋景微的银子,那就证明宋景微的说法是对的。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宋景微,眼眸里包含着许多话语,是简单的手语无法表达的。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活得简单一点。”宋景微说道,在他身边的这个简单而又容易满足的青年,他的生活岂不是更加幸福。

    “嗯。”沈君熙笑了笑,把那种迷茫驱赶出去。他现在握着爱人的手,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既简单而又幸福。

    与他们的满足相比,沈家本家一家子都显得死气沉沉地,只因老二突然回到家里,跟他们说道:“私塾的事不成了,老大那边不可能加束脩,也不可能关门。”

    沈老爷子沉声说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说怎么样?”

    沈东齐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们也减束脩。”看见家里的父母和三弟夫妇惊讶的目光,他硬着头皮说:“不但要减,还要见三分之一,不然成不了事。”

    “你疯了?”众人异口同声,都觉得老二疯了:“怎么能减这么多?”他们一家子靠着私塾的入账生活,才能维持稍微舒适的生活,若是一下子减那么多,还怎么过日子?

    “那你们想怎么样?若是不想减,就让私塾关门好了。”沈东齐烦躁道,他今个出去一趟,在老大家丢了脸,心里头也是烦着呢。要不是为了这个家,他何必这么低三下四去求人!

    “二哥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管了?”沈东英一听就慌了,他二哥的口气明显是想撂担子的前兆。

    “我不是不想管,我是管不了。”沈东齐奉劝道:“你们一个个地想跟人家斗气,想在人家身上找威风。我今个老实地告诉你们吧!老大家今时不同往日,你们谁也别想跟他们斗,因为你们斗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