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因为一路急奔进来而略有些喘,淡粉色的唇微张,纤细的手指下意识的抓着心口的衣服,随胸口微微起伏,在黛蓝织金线的衣料印衬下,那双手简直白的惊心动魄。
小世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埋在那片衣襟中,被那手指狠狠纠着、纠着,憋闷的像喘不上气来一样。
害怕被看出异状,他努力维持着端谨的表情,在迅速判断出来人身份后,起身见礼:“启欣见过小表叔。”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
小王爷有些惊讶的看向对方,只见美人愣愣的看着他……隔壁。
隔壁……好像是他爹啊?!
诡异的气氛其实只持续了几秒钟,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福宁长公主看见宝贝儿子,爱嗔道:“阿泠快过来,启欣跟你说话呢,不可无礼。”
“啊?哦!”我们卫小侯爷这时候眼里已经彻底没其他人了,事实上,他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时隔许久,终于又见到男神了,还是近距离,小侯爷简直激动的想哭。
卫泠看见他心爱的男神挑起眉:“阿泠?”
声音略低沉,如在耳边,尾音上挑,带着一点点询问的意味。卫泠忽然像被电流击中,浑身酥麻,心脏狂跳,脸上发烫,连耳朵尖都红了。
他……他叫我的名字呢!
不能这样,太丢脸了!
低头做个深呼吸,卫泠努力压制住各种乱七八糟的激动情绪,尽力摆出自认为最斯文得体的笑容上前见礼:“卫泠见过王爷!阿欣你好!”
到底没全控制住,脆生生还未变声的嗓音里,带着微微颤抖。
男神看着他,表情淡定,忽然伸手一把抓过他的手,掌心一撸手指一捻,随即将之摊开在众人面前,皱起眉:“这双手,怕连缰绳都握不住吧。”却是对着福宁长公主说的。后者叹口气道:“是我不好,教王爷为难了。”
这变故来的措不及防,卫泠还来不及从“与男神肌肤相亲”的天降福利中回过神来,立刻就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愣楞的看着自己的手被迫摊开在他手中,五指纤长细白,连写字的茧子都没一个,柔嫩的像刚破土欲出的新笋尖,一戳就碎。
他……嫌弃我呢。
忽然觉得委屈,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还没开始努力呢,仿佛就被判出局了。这感觉,不能更坏了。
卫小侯爷有些伤心,慢慢红了眼,抬头看向他,那眉那眼,刀刻一样的冷峻,石头一样坚硬。
他娘立刻心疼了:“阿泠……”
“小表叔要是不嫌弃,我来教你骑马?”小世子看不下去了,他爹也太粗糙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竟然惹得美人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看着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小表叔,内心竟油然而生一种类似于“护花”的强烈意愿。
耶,什么情况?卫泠有点楞楞的抬头看向隔壁的少年,活脱脱一个男神的未成年版,看着自己的眼里放着光。
半秒钟都不消,他立刻做出判断:亲子路线,可!
当下调整表情,摆出一付“受了委屈但是我忍着,红着眼眶半含泪”的表情,向自己名义上的表侄强作微笑,末了还不忘哀怨的瞥一眼铁块一样的男神。
男神在跟他妈说话,压根没睬他。俏媚眼全做给瞎子看了。
我们的安乐侯爷怒了:“阿欣,走,去我院子里玩,前儿春和楼才送来顶好的芙蓉酥。”拖着小正太就往外跑。
被抓住手的小世子僵了一下,微微红了脸,转头看向亲爹和姑祖母,正想开口打申请,一只眼睛一直挂着这边的福宁长公主笑嘻嘻摆摆手:“去吧去吧,玩的高兴点。启欣是好孩子,阿泠不许欺负人家!”
说话间卫泠早拖着人出了门槛,只飘过来一片话音:“喜欢还来不及,哪能呢……”
脚下一踉跄,小世子的脸更红了。
呐,骑马这种事情呢,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卫泠摆着黯然的表情添油加醋的告诉小正太世子:因为当初从马上下来摔了头,自己的心理阴影有这么大一片啊,如今上马都不太敢啊,所以等于零起点啊。多么伤心的事情啊!可是下个月就狩猎了,怎么办呢?
眼星星头晕晕的小世子拍了胸`脯:没事,哥哥教你!哦不,侄儿一定尽心尽力!
可是公主府里没有场子跑马哎……
王府后院设有演武场,箭靶跑道一应俱全,小表叔想骑马只需唤侄儿一声就成!
真的?你不骗我?可你日间不是要去宫学吗?
这……要不放学之后?明儿起,下了学我哪儿都不去,小表叔随时过来!
哎呀,别老是叫我小表叔,多生分,咱俩年纪相仿,正该多亲近呢。这样吧,我叫你阿欣,你叫我阿泠,可好?
阿……泠!!!
哎,好乖,阿欣!
调戏小正太什么的,最有爱了。
3
小正太世子果然言而有信,回去没两天就下了帖子来。
卫泠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帖子用的不是王府堂皇的官方版本,而是精致的洒金水纹笺,笔走龙蛇,银钩铁画,骨节铮铮。看不出来这有些木讷的小孩(可怜,人家其实哪里木讷了)倒是写了一笔好字。卫泠自己临的是灵飞经,每每被批秀丽有余,根骨不足。想到这句“没眼色”的判词,他不由撇撇嘴,顺手把帖子往桌上一扔,扬声道:“收拾东西,明儿爷要出门!”
阿弥陀佛,原来古人出门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
宅了两年,他出门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多半还是跟着他娘进宫拜拜年吃吃饭什么的,一百样不用管,跟在母上大人裙子后头低调装斯文装鹌鹑就行。
这还是小侯爷头一回自己出门做客呢。上到福宁公主下到管库房的婆子,从正院到他自己的院子,上上下下简直兢兢业业如临大考。
那辆翠盖璎珞车的垫子有点旧了,坐起来会不会不舒服?可是华盖八宝车内里窄了点,怕局促了爷呢。
赶车的派哪个?人和马都得挑性子稳重的!
虽交五月了,到底有风,带刻丝披风还不如带蜀锦的。
点心呢?现去春和楼下单子是来不及了,市售的又入不得口,少不得让正院的小厨房赶紧开工,只拣那不太费工夫的精致小食做几样出来,摆好碟子装提篮里带上,预备小爷路上垫口。
路上的茶水呢?前儿宫里赏下新鲜的白毫银针,收到哪里去了?
派谁跟着?外书房俩小厮青皮猴子似的,当不得用。少不得让管家跟一天?府里且让二管家暂盯着算了。
……
卫泠脸都绿了。小爷就是出个门子,顺便勾搭勾搭男神,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前世他也算富家少爷,出个门带保镖那种,也没折腾成这样的。
心下烦躁,他挥挥手:“不带不带,都不带!累赘死了!”
“孩子气!不带怎么行,”福宁长公主爱嗔的白他一眼,“不说家里上下不放心,你到底是身上有爵位的,太轻便了看着也不像话。”
“是呀我的爷,您向来孝顺,就别在这起子小事上让公主担心了!”他娘身边头号心腹顾嬷嬷也苦口婆心。
卫小侯爷哑口无言,除了乖乖服从别无他法。
说实话,到底是天子脚下,街市还是很热闹的。对于前世因身体缘故很少出门只偶尔逛逛名店的卫泠而言,车外头的场景充满了喧哗、熙攘,有种红尘俗世的喜气洋洋。他手搭着窗帘一角,目不转睛,简直忘了放下。
忽然,只听车夫一声长吁,勒紧了马,车子猛的一冲,惯性之下卫泠整个人朝前一扑,额头恰磕在了门角上,登时有些犯晕,瞬间便辣辣的疼起来。
原本坐外面的管家紧张的探头进来:“爷,没事吧?”见他这番情形,急唤随行的小厮从后车上取了油膏来替他揉摩消淤,一面扭头怒斥车夫:“混账行子,怎么赶的车!主子若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
车夫先头还小声分辨一句“差点撞到人”,后面见到卫泠撞了头,吓的哑了,低着头老老实实挨骂,抓缰绳的手开始抖索。
天爷,自家小主子两年前可不就是伤了头!
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卫泠缓过气来,最疼的一阵也过去了,忙唤住管家:“顾伯,我没事,你别骂他了。”一面顺嘴又问:“怎么回事?”
管家本沉着脸训话,见他询问,便转了脸色,缓了口吻恭恭敬敬道:“回主子的话,前头冷不防有个小娃儿跑出来,这妇人”手一指路边抱着孩子哆哆嗦嗦跪趴在地上的妇女,“跟着冲了出来,这奴才便勒了马。惊了爷,老奴有罪!”
卫泠看向那小孩子,不过两三岁模样,被妇人半搂着压扑在地上,想哭又被捂着嘴,母子俩看着实在可怜,心下很是不忍。他骨子里并没有习惯这等级森严的世界,前世的认知使他认为人生而平等,每个个体都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
揉揉犹自疼痛的额头,卫泠平心静气的说:“他做的很对,没伤到人就好。”一面又转头问那对母子:“可有磕到碰到?”对方见冲撞了贵人车驾,早吓得哆哆嗦嗦,哪里还晓得回话,只一味磕头不停。
叹口气,卫泠叫小厮抓了两把果子糕点给那孩子,随即吩咐管家:“顾伯,咱们走吧,别耽搁了,教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老管家有些感动:“小主子可真是菩萨心肠!”
卫泠失笑,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
这么一耽搁,到裕王府便迟了些。高檐朱漆瑞兽镇守的王府大门前,早已候了多时的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立刻满脸堆笑远远就迎了上来:“哟,怎么竟是您老哥哥亲自来了!”一边招呼一边与顾管家亲热寒暄起来。
福宁长公主身份高贵,位比亲王,顾管家身为长公主府大管事,等闲人士想巴结上也是不容易的。不过面前这人乃是王府大管家,他当下也是客气非常,拱了手:“小主子难得出门,公主这不是不放心么。”一面又想到刚才的纰漏,心里不由有些烦躁。
张管家笑道:“知道侯爷点了头过来,可把咱们小主子欢喜的,今儿宫学都告了假,亲自打点吩咐上下好生迎接服侍呢——方才里头还打发人出来问到了没……”
一行说一行上来,欲亲自服侍卫泠下车。冷不防身后冲上来一个人,只将他挤到一边,张管家踉跄一下,还不及发火,定眼一看:“哟,小主子,您怎么到外头来了!”
小世子只一径上前,小心的撩起帘子:“阿泠?”
卫泠一路被颠的有些犯困,在里头闭了眼迷瞪。忽然眼前刷的亮了,听见有人唤他,便迷迷糊糊半睁不睁的:“啊?——”
小世子忍着笑,轻声道:“到了,醒醒,我扶你下来。”
卫泠依旧迷迷糊糊的伸手过去,对方小心翼翼的握住,忽然手上力道变大,他不由哎哟一声,只听得对方的声音沉了三度:“手怎么回事?还有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