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小半个月没露面了,这是想通了,还是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呢?
今天他从身体到情绪都被折腾的太厉害,实在没力气想了,于是放弃了琢磨,反正一会儿见了面总能知道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青檀澄心忙不迭迎上来,玉版罗纹则倒茶的倒茶捧点心的捧点心,夹着几个小丫头们的问安声,一时间莺声燕语嘈杂起来。他疲倦的一挥手:“累得很,给爷留点清净。青檀把那件月白的长衫找出来放这儿,就都下去吧。”
众女看他面色果然极憔悴的样子,当下也不敢扰攘了,纷纷福身散去。
小侯爷抿了一口茶水,把自己关在房里,快手快脚的换上常服。特意挑了这件,无它,严实点。穿衣时看到自己手腕上遮也遮不住的痕迹,又发了一会儿呆,脸色愈发苍白了。
“阿欣找我?”行至小书房门口,见到那正立在柜前翻书的少年,身材修长,着一袭宝蓝色绸衫,同色缠枝纹嵌银丝绣花腰带,只束了一枚脂白的同心结古玉佩做装饰。
听到他的声音,小世子转过头来,眼中猛地流露出欢喜却又有些犹豫的神情,顿了一秒才小心翼翼开口:“阿泠……”
卫泠看着他,不知怎的,忽然心底有一片地方变的很软很软。嘴角慢慢勾起,低声道:“一回来就听说阿欣找我,有事?”
小世子恋恋的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今晚城东有灯会,据说极热闹的,本想邀阿泠一同游玩散心……”他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有些迟疑:“阿泠想是白天累着了?要不算了……”
小世子花了这么多天,终于想通了一点,或者,自以为想通了。
喜欢一个人,跟这个人是否也钟情自己,并无关系。何况,阿泠并不见得彻底对他毫无动容,不是么?也许再努力一点,他就会看重自己再多一点点?虽然……要与父亲争……可是阿泠这么好,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小世子钻了牛角尖,竟生出诡异的想法,若是其他人,还不如父王呢……
卫泠自然不知道他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头,一方面感动于他的诚挚,另一方面也想从白天的压抑情绪中释放一下,于是微笑道:“听着怪有意思的,阿欣要不嫌我累赘,咱们便去瞧瞧吧。”
启欣有些意外之喜,有些激动的上前欲握住他的手,卫泠忙装作端茶的样子避过,饮一口后笑道:“待我去和母亲说一声。”
福宁公主那边自然是没意见的,裕王世子年纪虽轻,却是出名的妥当人,且东城一带向来富庶,治安不错,只要带足人手,游玩一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俩孩子到底傻气不晓事,见着有好玩的就钻。公主大人握着绢子,笑着打趣道:“这是七夕灯会,民间姑娘小子们看对眼儿牵姻缘线的去处,你俩公子哥儿逛个什么劲呢……啊是了,要见着美貌姑娘,可不许仗势欺人啊!”一面讲,一面自己也掌不住乐了。丫鬟婆子们也看着两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笑个不停。
卫泠还好些,启欣却是歪打正着被说中心事,到底年轻,脸上不由显出讪讪的神色来。他这一尴尬,连带着卫泠都没意思起来,结果又被狠狠笑话了一番才出来。
这么一折腾,待到出门上车,已是掌灯时分。与心爱的人并肩坐于车内,启欣心中又涩又甜,握着卫泠的手不说话,只傻气的望着他,仿佛要把他连一根头发丝儿都镌刻进心底去。卫泠心中感动,冰了整天的心神也终于缓了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头轻声道:“傻孩子。”
启欣心神激荡,一把将他抱入怀着,压抑着声音小声道:“阿泠阿泠,你若欢喜我,有我爱慕你的十分之一,我便死也无憾了!”
卫泠抬起头责备道:“胡说些什么呢?”话未说完,便被深深吻住了……
少年的吻,纯粹而直接,不带半点技巧。却唯因这真,才愈发震撼心魂。
卫泠闭上眼,次真心实意的对着他承受回应起来。
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两世为人,卫泠都很少有机会真的出来走走。一下子来到这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所在,当下不由自主的欢喜起来。启欣一面护着他在人群中游移观赏,一面细细与他分说品评,带出来的八名王府亲兵则便装散在周围保护。
行至一座鹊桥仙主题的大型灯组前,卫小侯爷又移动不了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被用极精致又生动直接的方式表现出来,他惊叹于古人的创造力和想像力,喃喃道:“真了不起。”
启欣看着他,微笑道:“阿泠喜欢这个?”
“是呀。”卫泠浅浅一笑,随口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启欣悄悄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不说话,眼中的眷恋几乎可将人溺毙。卫泠有些羞赧的别过头去,微笑道:“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他本就生的秀气斯文,夜色下橘红暖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愈发美的如奇花初胎、美玉生晕一般,不止小世子看呆了,周围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
不知何时起,灯市开始迅速传开“牛郎织女灯这边有绝世美人”的流言,世上爱凑热闹的人多,何况这七夕灯会聚集的多是年轻人,简直不管真假就群情激动的开始朝这边拥挤,有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也被迫夹裹在里头,渐渐的事态开始不妙起来,终于把东城兵马司给惊动了。
这种群体性的又事关灯火的活动一向是官家严密看管的重头,东城指挥使急忙派人将秩序控制下来,幸亏出手的早,未生伤亡。他一边心中庆幸,一边面带晦气的大步过来欲揪着那罪魁祸首算账。
街市角落里,八名健仆围成圈,严严实实的护着里头的两名公子哥儿,高个的蓝衣少年正半搂着素衣的那个安抚细语。指挥使大人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脑补成了“富家公子狎优游乐”之类的,平空替自己招来这么多麻烦,当下黑着脸大步过来欲找不痛快。
见他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样子,打头的两名亲兵肃然上前一步,刷的拔出了藏在外衣下的刀。
指挥使霎时变了脸色:“大胆!来人!”他朝后一挥手。剑拔弩张的时刻,那蓝衣少年终于转过头来,对亲兵低声呵斥道:“收起来。”又微笑着看向东城指挥使:“徐大人好气势。”
徐斌愣了一下,再仔细看看对方的脸,悚然一惊,急忙拜倒:“见过小王爷!卑职不知是……”
“徐大人快请起!”启欣忙上前扶住,诚恳道:“人潮拥挤,又得防祝融无眼,徐大人今晚可是辛苦了。”
徐斌哈哈一笑:“有小王爷这句话,再辛苦也值了!”眼珠一转,见那素衣少年正关切的看向这边,其容颜之姝丽、意态之温雅,世所罕见。不由看向小世子,自以为明白的暧昧一笑:“小王爷好情趣。”
话音入耳,启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脸色立时微微有些沉了下来,淡淡道:“本爵与安乐侯微服出游,不想竟遇上骚乱,亏得徐指挥使维护治安得力,这份功劳,稍后自会向王爷禀告。”
徐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安、安乐侯?!急忙上前二度行礼:“东城指挥使徐斌,见过侯爷!”心中直叫晦气。
卫泠完全没搞清楚这乱七八糟的状况,于是客气的同对方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启欣微笑道:“时辰不早了,要不咱们回去吧,也别让他们难做了。”言毕瞥了一眼徐斌,指挥使大人只在一旁呵呵陪笑,却是不敢说话了。
又一番折腾,待卫小侯爷终于洗漱完毕上得床来,已近子时。他静静躺在那里,身躯疲倦,精神却诡异的平息不下来。微微蹙起眉,他握紧了手,一枚温润坚硬的物体戳着掌心,那是,小世子的同心结玉佩。公主府前,临分别时,启欣偷偷塞入他手中。
辗转反侧,不能交睫,他干脆披衣起身,轻手轻脚的下床,踮着脚尖拿下架子上那个花梨嵌八宝小箱,开了锁,里头静静躺着一柄黝黑精致的匕首,那是王爷给的断玉。他小心的把玉佩一并放了进去,呆呆看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往白天的那堆衣饰里翻了翻,皇帝给的夜明珠隐隐间光华流转。他随手拎起往盒子里一扔,啪的合上了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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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前一日被皇帝从里到外折腾的太厉害,对着裕王又惴惴不安郁结于心,晚上又走的有些累着了,总之第二日,卫小侯爷微微发起了低烧,没能照常爬起来上工。
福宁公主拍了板,让侍郎大人朝会结束后替儿子告假,在家养两天再说。卫泠蔫蔫的,没拦着,自忖皇帝也没脸才把人欺负完就连口气都不让喘的。
不过,到底还是低估了皇帝的动静。散朝后一听说小表弟病了,立刻关切的叫来姑父询问了几句,又特特的派了李院判跟着回府问诊,嘱咐着缺什么只管从内帑出。这架势,倒是把卫侍郎给唬了一跳,不过小孩子家一点子小发热,皇帝这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看来都说皇帝很疼爱阿泠,竟是真的。侍郎大人十分感动的谢过皇帝,带着御医回家了。
刚从御书房出来,迎面碰到大步而来的裕王,卫侍郎正待寒暄两句,只见对方直截了当拦住他:“姑父不必多礼。对了,方才听说阿泠病了,不要紧吧?”言毕,视线扫了一眼背着药箱低头跟在后面的李彤。
裕王想到的,其实跟皇帝自以为的一模一样:昨天,皇帝下手……嗯,狠了点。
于是,一个内心暗道不好赶紧弥补;另一个,恨得牙痒痒,打算进去给他哥找点麻烦。
卫侍郎这下相信,儿子的上层路线真的走的非常不错,一个二个都十分关心而且不似作伪。老怀欣慰之余,愈发谨慎自律,于是客气的笑道:“谢王爷关怀,不过是早起有些发热,想来吃两剂药发散一下就好了。皇上还指了御医来,倒叫老臣有些惶恐了。”
裕王又客气的同他聊了两句便散了,以他的身份,连上门探望的话都不好随便说出口,怫然之意更盛,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淡淡瞥了一眼李院判,后者正低着头发呆,不知想些什么。怎么派了这么个人,不靠谱。王爷冷着脸,拂袖而去。
心中自以为怀揣着巨大秘密的李院判战战兢兢的上公主府给小侯爷瞧病。一路客套着跟着卫侍郎来到这位天子禁脔(他这么认为)的寝室,意外的发现裕王世子竟然也在场,拖着小侯爷的手,表情如丧考妣:“都怪我,阿泠身子不好,还硬叫你出去看什么灯,必是着凉了……”卫泠情知不是这么回事,却不好说明,只得软语宽解:“我不过惫懒些,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阿欣千万别多想了。”福宁公主和顾嬷嬷也在一旁微笑相劝,只觉这孩子赤子之心,实在讨人喜欢。
见男主人带了御医回来,众人忙寒暄着让出位置便他诊治。
卫泠并不知道,其实在他上回在撷芳园晕厥时,这位李院判便瞧见过他满身的不可告人的痕迹,还很能脑补的给皇帝扣了口黑锅。当下客气的含笑与对方问候两句,可怜院判半低着头,一眼不敢多看,一句不敢多说,只是恭恭敬敬的请脉。虽诧异于对方的谨慎小心,卫泠也没多想,伸出了手。李彤多长了个心眼,并未撩起他的袖子,隔着丝质布料把了脉,又查看了舌苔和面色,问了几句饮食,心中有了底:本就底子弱,劳累过度又着了凉(真叫人联想啊),这才发作出来的,用点清淡温补的药膳调理一下就行,不用喝药了。
众人于是放下心来,命伺候着抄了几张药膳的方子,好生把御医给送走了。
李大夫前脚从公主府侧门出来,恰与几个异族打扮的剽悍男子擦肩。京城里少见这样的人,热爱八卦又胆子很小的李先生不由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动静。
几个异族人大大咧咧的直接去到正门口,依稀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