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魔界中人恨之入骨,要是让他见着主人,必是不会善罢甘休。主人如今有伤在身,他们长留人多势众,要是一拥而上,主人岂非危险之极?可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杀阡陌便已连声催促着白子画赶紧上路。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启程回长留去,。”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自己一直惦念着的小不点,杀阡陌看上去倒是比白子画更急。
见他如此,火凤愈发能够体会当年单护法要杀花千骨的决心了。她就是个祸水,就是主人的灾星!
而一切果然如火凤所料,当摩严看到自家师弟和自己钦点的长留掌门带着杀阡陌出现在长留山时,这些年闭关修炼好不容易收敛的脾气一下子又给激了起来。当年杀阡陌大闹长留,摩严没少在他手底下吃苦头,如今仇人见面岂能轻易放过。幸好他身边还有个笙箫默,一番插科打诨总算是先把人给稳住,好说歹说没有真的打起来,只不过长留山的清静日子怕是就此到头了。
小骨被送来长留后就一直在寒冰洞中疗伤,几日前她突然清醒,说想搬回绝情殿,幽若便马上着人为她安排。所以当白子画一众人赶回长留之时,小骨已在绝情殿中休养了多日。火夕和舞青萝一直陪伴左右,他们两人生性活泼又喜欢斗嘴,有他们做伴,小骨养伤的这段日子倒也过得并不寂寞。
白子画将杀阡陌带回之后,未免他与摩严碰面再生事端,便将他禁足于绝情殿上。杀阡陌原本就是为了小骨而来,对这安排倒也并无异议,只是火凤在心里难免要为主人叫屈,堂堂七杀之主,妖魔之王,因为一个花千骨莫名其妙就成了长留的阶下囚,这事要是传到妖魔两界,还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震荡。
只能说主人他实在是……太过任性妄为了。
小骨虽然转世以来便没有见过杀阡陌,但随着这些年的修行,前世的记忆已经慢慢被重新拾起,所以当她眼看到杀阡陌的时候,她没有惊讶,没有躲闪,而是如百年前初遇时那般,在一片花雨之中亲昵地走上前,牵住杀阡陌的衣角,怯生生却又充满着仰慕地喊他一声“杀姐姐”。
为了这一声杀姐姐,杀阡陌几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而如今当他再次看到他的小不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曾经辜负了琉夏的,他会全部都补偿给小不点。至尊的地位也好,千年的功力也罢,只要能让他的小不点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世上,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火夕和舞青萝两人原本还在忙着斗嘴,忽地听到院中传来笑声,赶出来一看,正好看到那落樱如雨的花树下,杀阡陌将小骨轻轻举起,他衣袂飘飞,长发如瀑,那嘴边的笑容胜过万千□□,仿佛令整个长留仙境也黯然失色。
火夕和舞青萝虽不是次见杀阡陌,但每次见他无不是两派交战之时,这魔头美则美矣,却总让人看了心底生畏。但今日一见,杀阡陌眼中哪还有半分凶残之色,眼波之中万般温柔犹如春波绿水,熠熠夺目,便是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望之心醉,更何况是被他抱在怀中的花千骨。
“让姐姐好好看看,这些年白子画可有好好照顾你?瞧瞧这小脸瘦的,听说你受伤昏迷,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敢打伤你,姐姐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小骨趴在杀阡陌怀中,亲昵地蹭着他的肩,与他低声耳语。虽说如今的她已不是昔日那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但是在杀阡陌的面前,她永远只是长不大的妹妹。对白子画她或许多少还有师徒的拘束,但对杀阡陌她可以完全放纵自己,尽情地享受他的宠爱。
看到此情此景,舞青萝禁不住感慨道:“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姐姐,处处护着我,宠着我,看你还敢跟我斗嘴,惹我生气。”
火夕嗤笑了一声,一盆冷水泼在舞青萝的头上:“你啊,你就少做梦了。你看看你,有什么地方比得上千骨,粗手粗脚跟个男人似的,也就我勉勉强强不嫌弃你……”
“火夕!!”
果然有他们两人在的地方就一定不会冷清。
殿前的石阶尽头,白子画望着那花影中若隐若现的绝情殿三字,听着耳畔不时传来的笑声,嘴角微微勾起,那一笑仿佛融尽了万里冰川。
这绝情殿屹立长留仙境千年,他看遍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然而却徒有寂寞,无爱无情。他从前总说,要舍小爱,方能成全大爱。然而爱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不过是一瞬心动,不过是情之所钟罢了。
☆、心伤难愈 一念成痴
“子画,不是师兄多心,幽若年轻莽撞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这杀阡陌是什么人,你怎么能让他住在你的绝情殿里。”
虽说笙箫默已竭力劝说过摩严,但以世尊的性子,怎能容得下杀阡陌待在长留山?在他看来就算把这魔头直接关入蛮荒也不为过,师弟竟然还让他堂而皇之出入绝情殿,这师弟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师兄,我让杀阡陌留在绝情殿自有我的道理。”
这其中的曲曲折折白子画并未向摩严道明,一来是真相未明,他不想再多个人为此事操心,二来当年东方彧卿是摩严亲手所杀,虽说他的死也是咎由自取,但摩严心中终难释怀。未免触及他的心伤,白子画决定还是暂时隐瞒自己见过东方彧卿之事。
“师弟,可是……”
“杀阡陌由我亲自看守,难道师兄还放心不下吗?”
“这……”
白子画既然说了这话,摩严便是有再多的担心也说不出来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结界法术能比白子画本尊更加靠得住?
“话虽如此,不过这魔头心狠手辣,你自己要多加提防,千万不要让当年的事再重演了。”
摩严这话刚说完,只听到有袅袅歌声从绝情殿上传来。歌声凄切婉转,如烟如雾,闻者莫不为之心神荡漾,就连摩严这寡情冷绝之人听了都不禁一瞬失神。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白子画合着那歌声沉吟道:“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子画,这是谁在你的绝情殿里唱歌,真是成何体统,待我前去看看。”
岂料摩严话音刚落就听到花千骨的笑声传来:“姐姐你唱歌真好听……”
“哈哈,是么,那姐姐以后就经常唱给你听。”
“杀阡陌!!”
摩严只觉得胸口一股热血直涌上来,挣开白子画的手就要冲进绝情殿去。
简直是翻了天了,难怪一上这绝情殿就觉得处处乌烟瘴气的,又是杀阡陌这魔头在兴风作浪。他真把这长留山当作他们七杀殿不成。
摩严黑着脸猛地推开殿门,偌大的绝情殿里并未点灯,只有银白的月色穿过雕花的纱窗洒在地上,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流萤夜蛾将小小的影子投在纱窗上。摩严循着笑声传来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在那长廊的尽处,夜风徐来,花影婆娑,杀阡陌与花千骨两人正两相依偎着坐在屏风前,周围萤火点点,若聚若散,屏风上的一对精致的皮影人在他的手中或静或动,栩栩如生。
摩严赶来时本是满腹恼火,已做好了要与杀阡陌大打出手的准备,可不知为何看到眼前的画面,突然间又有点不忍上前打扰。
倘若不知杀阡陌的身份,这眼前的一幕该是何等美好,简直可以说是赏心悦目。真是可惜了这良辰美景,斯人如画。
“咳……”
身后突然传来的咳嗽声让摩严蓦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白子画已悄然站在自己身后。看来自己方才失态的样子也让他看在眼里了,顿时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却被白子画抢先道:“小骨,你伤势未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他这一出声,杀阡陌和花千骨才意识到身后有人。原本以杀阡陌的功力,就算是白子画这样的高手靠近他也不可能全无所察,但如今被血咒封住了功体,又受长留结界的压制,所以警觉大不如前。
“师,师傅……小骨这就回屋。”
小骨一回头看到摩严黑着脸站在石阶上,吓得慌忙把身体缩在杀阡陌身后。杀阡陌牵着小骨的手,不屑地睥了摩严一眼,哼道:“小不点别怕,有姐姐在,看他们谁敢欺负你。”
“杀阡陌你!”
“师兄。”眼看着两人争锋相对又要动起手来,白子画无奈之下只得对摩严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我还要去替小骨调息疗伤,若无要事,师兄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子画……”
虽说千百年来摩严早已习惯了自家师弟的脾气和说话方式,可是今日当着杀阡陌的面难免觉得有点心伤。从前他回护花千骨也就罢了,那好歹是他徒弟,可是今天处处回护杀阡陌又是为哪般?师弟在人间游历了一遭,怎么好像性情大变了一样。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摩严恨恨地瞪了杀阡陌一眼,又兀自叹了口气,摇着头拂袖而去。
“怎么,怕动起手来我一个不小心要了他的命?”
杀阡陌冷哼了一声,半点也不领白子画的情。白子画目光静如止水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越过他对躲在后面的小骨道:“不早了,你回房去吧。”
听到白子画这话,小骨如释重负,小鸡啄米般使劲点了点头,可刚跑出去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战战兢兢折返回来,目光在杀阡陌与白子画之间逡巡了一下,杀阡陌虽然和白子画两相生厌,但是为了他的小不点,别说是白子画,就是十个摩严摆在他面前他也忍了。
“快去睡吧,姐姐今天累了,不会为难你宝贝师傅的。”
得了杀阡陌的保证,小骨这才放心离开。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杀阡陌嘴边的笑容慢慢淡去。白子画亲眼看着他从那个温柔的‘杀姐姐’又变回魔君杀阡陌,心里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失落。
而杀阡陌没有注意到白子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他只是兀自走回到屏风前俯身坐下。白子画看着他将那两只皮影人拿起来放在手中轻轻地摩挲,任由落花拂乱了长发也不加理会。
夜风拂槛,檐下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风声里杀阡陌操纵着手里的皮影人哼唱着那支古老的歌谣。
那曾是当年琉夏教会他的歌谣,她从前总是缠着自己陪她一同游历人间,然而直到妹妹死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他都从来没有陪琉夏去看一看那软红十丈莺飞燕舞的人间。
他只有把所有的愧疚都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放纵自己,放逐自己。单春秋曾经跪在他面前求他放下过去重新振作,甚至不惜用行尸丹逼迫他忘记琉夏,然而他不懂,琉夏是杀阡陌心底剜不去的一道伤疤,它不致命,但也永远不会愈合。
白子画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沉浸在往事中的杀阡陌,听着他口中哼唱的歌谣,看着屏风上那两道浅浅的剪影。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杀阡陌这个人。
看似无情却又多情,看似放浪却又专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疑云重重 扑朔迷离
小骨这次清醒之后,虽然看似并无异样,但白子画始终觉得事有蹊跷。若真的像东方彧卿说的那样,小骨是因为感应到妖神灵识的召唤所以封印自己进入沉睡,可是为何又会突然清醒?这是否又是妖神的阴谋?
所以为了慎重起见,第二日白子画就将桃翁请上了绝情殿,让他为小骨诊断一番。杀阡陌昨夜在殿外坐了一宿,到了日出时分才回屋休息,结果听说白子画请了大夫来替小骨断病,顾不上疲倦又匆匆赶了过来。
“为何你们都站在屋外?小不点怎么样?大夫是怎么说的?”
桃翁有个习惯就是诊病之时不喜外人在场,所以就连白子画也被拒之门外,他见杀阡陌要往屋里闯,连忙一把拉住他:“桃翁正在为小骨诊病,你安静一些。”
“我……”
杀阡陌闻言,果然乖乖安静下来。这世上果然也就只有小骨才是他的克星,换做平常要是白子画让他安静,说不定他能干脆把绝情殿的屋顶都给掀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开始的时候杀阡陌还算有耐性,到了后面愈发狂躁不安起来,在殿外不时地来回徘徊,偶尔还会趴着门窗往里面张望。这七杀魔君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倒是千年难得一见,白子画在一旁默默看着,竟觉得十分有趣。
“到底是谁在外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