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痛要深得多。
“你哪里也休想去!”
他说罢气急败坏地把人拽进怀中紧紧抱住,可是这一刻杀阡陌却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因为他感觉到了,被迫成魔的白子画尽管有着毁天灭地的神能,可是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寂寞。
因为他正在亲手毁灭他所想要守护的一切。
“我哪里也不会去。”
杀阡陌伸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他不知道在这个身体里还残存着多少白子画的意识,也许,真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东方彧卿,这就是你所预见的结局吧,我可以不在乎六界苍生的死活,可是我不能不在乎他。也许从钟鼓用龙气化解我体内的戾气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不能对一切袖手旁观,我不是为了所谓的大义,只是为了他。
☆、緣生緣滅 情終情始(下)
血月凌空,万星凋零。九天之上,诸神的宫殿已成为群魔的巢穴,昔日盛景不复,唯有神悲的哀歌穿过重重楼宇,消失于渺茫的天际。
古老的神祗已随着时间的脚步步入沉沦,整个六界似乎都在等待着一场撼天动地的剧变。那或许是天地覆灭的浩劫,又或许是万物重生的希望……
白子画枕着杀阡陌的膝醒来的时候,之前脑中嗡嗡作响的剧痛已然消失,可是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也许是因为这几日为了重建魔都消耗了太多的魔气所以才会一时力竭昏睡过去。
“头还疼吗?”
杀阡陌轻轻拨开白子画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得让白子画觉得有些恍惚。望着那张近在咫尺显得有些疲累的面孔,白子画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先前失控之下差点折断了他的手。尽管这点伤对杀阡陌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毕竟是自己亲手……
“我之前不知是怎么了……你的手让我看看。”
“无妨,已经没事了。”杀阡陌抬起之前受伤的手腕,果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白子画见状,轻轻舒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有的时候感觉好像控制不住自己,耳边总能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不过现在那个声音已经消失了,我不会再失控伤害你了。”
“我明白。”
也许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杀阡陌更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滋味。在钟鼓的地宫里,魔心完全掌握了他的身体,那一刻他真的有过万念俱灰的绝望,倘若不是钟鼓及时罢手,那么也许……
“我知道你舍不得花千骨那个丫头。”
突然间听到白子画用这么冷淡疏远的口气谈论花千骨,杀阡陌的心里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可是这也让他越发清醒地认识到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再过三日便是满月,到那时血月之力最盛,宛梨城便会降临六界,六界生灵难逃一劫,你若是放不下她,就将她接到城里来吧,至少可免一死。”
“她是长留弟子。”
那长留弟子四个字如今听来竟是那样讽刺。白子画坐起身目光复杂地盯着杀阡陌:“那又如何?”
“她宁愿与六界同存亡,也不会苟且偷生。”
白子画,亦是如此。
“那便让她死吧。”
白子画忽地站起身,抛下一句话拂袖而去。杀阡陌望着那愤然离去的背影,忽然弯下腰攥住胸口的地方急促喘息起来。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滴落,指甲在台阶的石板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带着血的抓痕。
这就是代价啊……
胸口的剧痛好不容易散去,杀阡陌精疲力竭地倒在台阶上,殿前的风伴着花香拂过他被汗水打湿的长发,满身的冷汗经这风一吹,竟有种寒意入骨之感。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杀阡陌。
耳边再度响起那个如幽魂般的声音。杀阡陌睁开双眼,一道轻烟般的人影在他身侧落定,那身影单薄得像是一碰就会消散,甚至连他的五官都十分模糊,但是他的衣着却已象征了他的身份。在宛梨城中除了魔皇以外,还有谁有资格穿着玄墨金边的神袍。
在白子画醒来的时候,杀阡陌确实对他隐瞒了一些事。他没有告诉他在这座宫殿的深处,魔皇赤帝为他们的命运做出了最后的安排。
他的最后一道灵识一直徘徊在这神殿之内,等待唤醒他的人。
杀阡陌,你的龙气封印不住白子画体内的魔气,想要阻止宛梨城降临六界,只有杀了他。
六界苍生的死活与我何干?我要保住的只有白子画而已。天下人的性命在我眼中,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所以你要杀他也是为了救他。
听到这话,杀阡陌扶着殿前的石柱摇晃着身体站起来,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打湿,如果不是白子画走得匆忙,或许他很快就会察觉到杀阡陌的异样。
可是他没有,或许是那句长留弟子触到了他心底某个隐秘的痛处吧。
杀阡陌,要杀白子画,必须先进入神坛地心,那里是宛梨城魔气汇聚之地。亦是魔皇力量的来源。
赤帝的声音像一缕风声渐渐散去,杀阡陌面朝着神庙的方向没有再回头。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小不点儿,我会把你师傅平安带回去。我会让他以白子画的身份,回到长留,回到你身边。
自那日魔皇封印解开,天地倾覆,魔域重开,六界已是一片生灵涂炭。长留作为仙界众派之首,理当于乱世之中扛起守护苍生的重任。花千骨众人回到长留后,幽若便联合其他各大门派,整合力量,一方面抵御魔族的来袭,另一方面也尽力救治受难百姓,尽可能地减少伤亡。
浩浩众生只不过是诸神脚下的蝼蚁,在时间的长河里弹指一挥,转瞬即灭。
四极崩毁之时,长留山亦受到震动,不少楼宇殿堂都已损毁,昔日的仙家圣境如今也是一片狼藉,难复盛景。
花千骨因为元气尚未恢复,所以被留在了绝情殿养伤,其他长留弟子皆已分散至各方,与其他各派联手抵挡三日之后的满月之夜。
绝情殿是长留山上仅有的一处尚算完整的殿宇,当年这里是白子画清修的地方,就连长留弟子也不敢随意踏足,如今也已经为了收留山下的百姓而破了规矩。花千骨一边留在这里疗伤,一边又要照顾其他受伤的百姓,要是没有东方彧卿相伴左右,只怕她真的独力难支。
“骨头,你自己也有伤在身,这些伤民还有别的长留弟子照顾,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花千骨那本就带着病色的面孔如今越发消瘦苍白,看得东方彧卿好不心疼,可是他也明白这种时候无论自己再怎么劝,花千骨怕是也没有心情休息。
“其他的师兄弟们都在山下奔走,我帮不了他们什么,只能尽力照顾好这些村民,让他们再无后顾之忧。”
花千骨说着站起身来又要去看别的伤民,可是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阵晕眩,幸好东方彧卿及时扶住了她。这次不管她说什么东方彧卿也坚持要她进屋休息。
花千骨满腹心事,纵然躺下了亦是无法入眠,东方彧卿知道她是担心白子画和杀阡陌,只是这两人的命运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主宰。
他想到这里,不由抬起头看向夜幕的尽头。在那血月升起的地方就是宛梨城的所在,不知城中的人……是否安好……
就在他望着那轮血月怔怔出神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哨声,那声音本该和杀阡陌一样清扬激越,不可一世,然而此刻听在耳中却觉得分外寂寥。
“骨头……”
这样的哨声在当年杀阡陌耗尽功力陷入长眠之时,他也曾听花千骨吹过。那个时候他无力安慰,唯有默默守候,而这次亦是无能为力,唯有为她心痛。
“东方,我好想姐姐,好想师傅……”
哨音凄凄凋零在花千骨小声的啜泣声中,婉转的余音回荡在绝情殿星子黯淡的夜空之上。东方伸手搂住花千骨孱弱瘦小的身体,他曾以为自己的肩膀可以为花千骨支撑起整个世界,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花千骨的世界里永远不可能只容纳他一个人。
然而终局的序幕已经拉开,无论最终胜者为谁,这都注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结局。
☆、执念而生 执念而死
自从那日因为花千骨的事不欢而散之后,画杀二人之间似乎就隐隐出现了一些裂缝,准确来说应该是白子画在渐渐疏远杀阡陌。
也许那日他从杀阡陌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那种不信任和陌生感让他觉得非常不悦,可是他又不想自己失控之下再伤了杀阡陌,所以唯有远离他,给他时间让他接受眼前这一切。
长留上仙白子画已永远不会再回来,有关他的一切痕迹都必须要被抹去。他不能容忍杀阡陌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其实是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
这种事决不允许!
不过眼下对白子画而言最要紧的是血月之夜已近在眼前,宛梨城将重临人间,而仙界各派似乎已互相联合准备反攻。在白子画眼里,就算有妖神之力在手,这些人的力量就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白子画站在神庙的最高处,天地众生都已匍匐在他的脚下,那些看似亘古不变的法则已经到了破旧立新的时候,天,就要变了。
“明日就是满月之夜,一切已尽在你的掌握,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恭喜?”
宛梨城上空的狂风在他们周身盘旋呼啸着,杀阡陌记得上一次他们这样并肩而立还是在西极沙海的绿洲,他们次向对方毫无保留地袒露了彼此的感情,拥吻在一起。如今想起来,那一夜的快乐竟已是那么遥远,遥远到连回忆起来都会觉得心痛。
“你应该恭喜的不是我,而是我们两人。”
白子画转过身,冰蓝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让人颤栗的寒光。这些天他不是不想亲近杀阡陌,两人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离别之后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可是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在乎的杀阡陌现在却突然因为所谓的天下大义与他貌合神离?
杀阡陌冷冷一笑,不置可否。而他的笑容让白子画再也压不住心头的不满,他猛地抓住杀阡陌的手,可是忽然间想到了上次发生的事又马上松开。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绪下会不会做出比上次更加过分的事。
可是就在他松开杀阡陌的一刹那,杀阡陌忽然身体轻轻一晃,然后整个人软倒下去。白子画慌忙伸手揽住他,触手的冰凉让白子画暗自一惊,连忙把他抱进怀里。
“你怎么了?”
“龙气……”
杀阡陌双目紧闭,已渐渐意识模糊,但身体在剧痛中瑟瑟发抖。白子画一探他的脉息,发现他体内正有阴阳两股气劲在互相冲撞。杀阡陌功体属阴,而龙气却是至阳之气,钟鼓耗费所有真气封印了杀阡陌的魔心,可是却没有顾及到他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现在若不能导顺这两股真气,杀阡陌必会爆体而亡。
“魔心与我体内的魔气本是同源,我现在就帮你疏通经络。”
白子画说着便把杀阡陌扶起,可是杀阡陌却摇头拒绝道:“不可……明日仙界各派必会攻上宛梨,你……”
“难道我会怕他们不成?”
杀阡陌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关心却让积压在白子画心头的怨气一下子烟消云散。果然在杀阡陌的心里,自己还是重逾一切的。
“你将我送去神庙便是,那里魔气最盛……我可自行疗伤。”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杀阡陌的眼中不经意地划过一丝愧疚和痛楚,对白子画这或许是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谎。无论这谎言是否出于善意,至少他辜负了白子画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
“也好,你在神庙安心休养,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白子画说罢,在杀阡陌的额上轻轻吻了吻。这个温柔的吻让杀阡陌恍惚之间以为一切回到了沙海绿洲的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古板迂腐口是心非但是又用情至深的白子画。
他真的好想他,想的整颗心都在疼。
白子画对杀阡陌自然是深信不疑,所以将他安置在神庙中后便放心离去。虽然在他眼里仙界各派不过是乌合之众,但凡事皆有万一,而他决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临走前他吻着杀阡陌的手向他承诺,待他重新走出神庙之时,便是他们二人君临天下之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