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也许是天地间最至高无上的承诺,可是听在杀阡陌耳中却是那样的讽刺。
他一生都不甘于平凡,都在追逐最美的容貌,最强的力量,可是如今这些都在眼前,他想要的却只有白子画这个人。
白子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合目躺在神坛之上的杀阡陌慢慢睁开了眼。那双流火绯瞳之中再看不到一丝迷茫不安和愧疚,有的只是决然而然。
赤帝告诉过杀阡陌要想杀死白子画,必须先进入神庙,找到地心之源然后摧毁它。进入地心本就凶险万分,因为地心之中沉积着天地初开时的原力,这股力量一旦释放,天地颠倒,乾坤倒置,一切将会重新回到混沌的远点。所以这股力量哪怕是神佛都要敬而远之,可是杀阡陌却要在满月之夜,魔气最盛的时候进入地心,稍有不慎,他便会化作飞灰,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杀阡陌也只有迎头向前。
虽然杀阡陌有龙气护体,但是在进入地心的那一刹那,浑浊的魔气还是让他有种仿佛被人扼住脖子的窒息感。整个地心犹如一片虚空的世界,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混沌的迷雾,甚至让人觉得自己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周围没有方向可言,他只能一直下坠,像是进入一个无底的深渊,最后会坠落到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许会永远沉沦在这片虚空之中,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连白子画也不能……
白子画……
他的意识渐渐迷离,甚至无法在脑海中拼凑出白子画的样子,那个人像是一个浅淡的影子,他拼命想要伸手去触碰,那影子却在他碰到的一瞬间如镜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见。
“白……白子画……”
杀阡陌被困顿和无力包围着,似乎被拖入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可是心底却有一丝执念仍不甘熄灭,而就是那微不可见的一点光亮却唤醒了蛰伏在杀阡陌身体里的龙气。那股气息涌入杀阡陌的四肢百骸,他蓦地睁开双眼,金色的龙焰从他体内呼啸而出,托住他不断下坠的身体。
周围仍旧混沌不明,可是杀阡陌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迷茫。他体内的魔心虽然已被钟鼓所封印,但是依旧能够感应到魔源的所在。他感觉得到魔源也在召唤着他,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未免自己再被浊气所迷惑,杀阡陌释放出体内所有的龙气结成屏障护在周围,然后全力朝着魔源的方向而去。魔源就是整个宛梨城的心脏,越靠近那里,魔气自然也越盛。
洪荒之初,盘古开天,清气上浮而为天,浊气下沉而为地,最初的源力就沉积在这里,世间的个魔也诞生于此。
四面八方的魔气朝着杀阡陌聚拢而来,他不得不催动全身的龙气才能勉强抵挡,每当有魔气撞击在龙气凝结的结界上时,结界中的杀阡陌亦犹如被利刃所伤,肉体上虽看不到伤口,可是血肉撕裂的痛楚却是真真切切的。
万箭穿心之痛,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真龙之气虽然可以护住杀阡陌的心脉,但持续不断地剧痛让他渐渐感到力竭,而周围的魔气越来越强,杀阡陌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依凭,就像是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块浮木,随时可能被淹没。
可是已经走到了这里,怎么甘心就此放弃?
怎么甘心……
“唔……”
当一道刚猛的魔气迎面袭来之时,杀阡陌只觉得自己的肺腑像是突然间被掏空了一般,身前的龙气骤然而散,那魔气正中他的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眼前一阵昏黑,整个人向下坠去。
那些鲜血漂浮在半空中凝成无数的血珠,血珠之上浮起一层暗红色的光,而就在此异象出现之时,整个地心之中忽然剧烈颤动起来,杀阡陌感觉到有股力量似乎在自己正下方涌动。他并没有见过所谓的魔源,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就隐藏着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为今之计,唯有一赌!
他想到这,突然催动全身真气朝着那地心深处俯冲下去。他周身的龙焰在魔气的包围下已经渐渐虚弱,可是龙吟之声却震慑天地,神魔难近。
杀阡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要融化在那炽热的龙焰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真正正体会到了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滋味。
身体,魂魄,意识,好像属于杀阡陌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他的视线中只剩下一片光和暗不断交错,而那黑暗与光明交织的尽头处,他看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那地心深处,一朵巨大的白色优昙徐徐绽放,在花蕊的地方透出一缕幽兰色的淡光,周围巨木参天,粗壮的枝干盘根错节,每一片叶片上都栖息着魔族的灵魄,远远看去繁如星火,璀璨不已。
杀阡陌轻轻落定在优昙花的一片花瓣上,这里的景象与宛梨城外的血色花海截然不同,这里静谧得让人心无尘埃,杂念俱消。
一念成魔,一年成佛,善恶之间,又岂有那么分明的界限?
杀阡陌一步步走向那幽兰色的魔源,他每向前走一步,身后的藤蔓上便会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色优昙,刹那芳华,转瞬即逝,缘生缘灭亦是如此。
他伸出手,指尖穿过那幽兰色的淡光,冰蓝色的火焰顺着他的手臂燃烧起来,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温暖。
突然间,他心底有个声音冒了出来。
你当真要摧毁这一切吗?一旦走出这一步,你与白子画之间便没有回头之路。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间,那蓝色的火焰突然之间变成了诡异的红色,刺骨的灼痛让杀阡陌陡然一惊,他猛地一挥手臂将那截衣袖扯碎,火焰化作星火溘然而散,他惊出了一声冷汗,可是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时,那衣袖竟完好无损……
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你为谁而来,又为何犹豫?
他的目光重新落定在那道蓝光之上。
杀阡陌,你还在等什么?
不必再等,现在就动手吧!
他再次将手伸向前去,可是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他熟悉却又觉得万分陌生的冷笑。
“杀阡陌,你果然骗了我!”
白子画!
就在他骇然回首的刹那间,一道飒飒寒光迎面而来。
他痴然地望着那执剑刺来的人,直到那一剑刺入他的胸口,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剑光穿胸而过,他来不及疼,心就好像已经空了。
“你背叛我!”
他像是负伤的野兽,痛苦地怒吼着,眼睛里怒焰滔天,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白子画的温柔。
那一刻,杀阡陌却突然扬起嘴角,轻轻一笑。
白子画这才看到他手中正握着那至关重要的魔源。他猛地将横霜剑从杀阡陌的胸前抽出,飞溅的血花从他眼前掠过,沾湿了他的脸颊,溅落在他的唇角上。
“杀阡陌……”
那颤抖的余音随着横霜剑一并落下。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
“白子画,当初你答应过我,若是相杀,不必留情!”
杀阡陌说罢,将全身真气凝聚双掌之间,一声裂山摧石的巨响震痛了白子画的耳膜,随之而来的强光刺痛了他的双目,可是他却不敢移开双眼,像是哪怕就此失去双目也在所不惜。
“杀阡陌——!!”
☆、绝世哀歌 谁与共和(上)
赤红的血月已近中天,夜幕之中重重魔影,压境而来。这几日幽若已联合了仙界各派,在乾坤坎离四极之地设下伏魔阵法,由各派掌门及弟子各守护一极,摩严与笙萧默亦已下山协助他们布阵以抵御魔族的来袭。然而此时此刻望着天边那不祥的云翳,幽若知道此战只怕胜算无多。
但是,即便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身为长留掌门,众派之首,她也绝不会后退半步。只要她站在这里一刻,长留弟子就绝不会向魔界俯首称臣!
“掌门!他们来了!”
那声惊呼让幽若的心蓦地一沉,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上前一步走到阵法的中央:“长留弟子听令!誓死守护长留山!誓死守护六界!”
她话音刚落,八千长留弟子齐齐举起手中的佩剑,剑锋直指苍穹,飒飒剑光照亮了破晓前最黑暗的夜空。
而血月下的魔族已如排山倒海的之势涌来,伏魔的法阵已经开启,长留弟子的剑光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而那些被封印于宛梨城千万年的魔物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犹如出闸猛兽,势必要血洗天下不可。
无数黑色的魔影蜂拥而至,在血月的影响之下,长留剑阵的威力远不如前,尽管弟子们不惜以血肉铸成屏障守护长留山,可是依然很快被汹涌而来的魔人冲破了剑阵,阵势一乱,守阵的弟子也都失去了保护,嗜杀的魔族冲进人群肆意屠戮,转眼间长留山巅血如雨下,满眼尸山尸海,哀鸿遍野。
幽若紧紧握着剑仰首看向那星辰凋落的夜空,漫漫长夜究竟何时才是尽头?又或许这就是命数?是天意?
我不相信。
伏羲,你让我降生到这人世间,让我看见过最美的风景,让我看到了人世的悲欢百态,让我知道了这千丈红尘中情与爱的滋味,然而你现在却要夺走他们?
悲痛与愤怒激荡在幽若的胸间,她举起剑,满腔的怒意化作沛如山海的剑气直冲霄汉。正涌向长留山的魔族转眼消散在剑光之下。
然而守阵弟子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幽若身形一晃,萦绕周身的剑光骤然一黯,长剑从她手中落下,砰地一声落在地上,而她自己亦摇晃着从法坛上跌落下来。
“掌门!”
“专心守阵!”
幽若话音刚落,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她方才为了退敌,已催动了全身的真气,如今正是力竭之时,而魔族却仿佛杀之不尽除之不竭,然而这次幽若却再也无力出剑,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魔气笼罩而来。
“保护掌门!”
看到幽若身陷重围,其他众弟子皆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护住她,然而以他们的功力又岂是敌手?这些道行稍浅的弟子被魔气侵入身体之后,神智尽失,直至癫狂而死,有些弟子甚至自相残杀,其状惨不可言。幽若眼看着这一幕幕惨景在自己眼前上演,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而就在魔气朝着幽若包围而来之际,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凤鸣声,一道潋滟流光划破夜空,围在幽若周围的魔灵转眼之间被那灼热的气劲震散,而当幽若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凤已化作人形挡在她的身前。
“怎么会是……你……”
幽若做梦也想不到在长留危急之时,身为七杀中人的火凤会前来相助。火凤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道:“六界有难,七杀亦难独善其身,我不是帮你,只是帮我自己。”
他话音刚落,只见天幕之上突然出现一道结界,将攻入长留的魔族挡在外面。山下有长留弟子惊呼道:“七杀殿来了!”
幽若闻声乍然一惊,马上反应过来:“住手!七杀殿是自己人!”
“我与你们长留并非同路人,只是遵循圣君的意志罢了。”
那声音出现在幽若耳畔的时候,她似乎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当她将目光转过去时,站在她眼前的确确实实就是活生生的单春秋。
“你,你清醒了?”
她记得上次在赤水之畔见到他时,他还是一具活尸,连东方都说他恢复如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现在他竟然……
这其中种种缘由已无暇一一向她解释清楚,血月当空,宛梨城马上就要降临六界。到了那时就算是七杀殿也难苟安。况且如果圣君在此地,恐怕也会选择与长留一同联手抗敌把。
毕竟这里有他最深爱的人……
“七杀弟子听令!全力协助长留弟子守护结界!”
单春秋说罢,纵身一跃而起,火凤亦化作一道赤焰流光飞身而去,幽若望着那两人冲出结界的身影,心中不由大震。
千百年来,长留山与七杀殿分立正邪两端,可谓是势成水火难以相容,没想到今次却能携手抗敌,师尊,杀阡陌,若你们能亲眼看到,想必亦会安慰吧……
然而就在单春秋与火凤带着七杀殿众弟子赶到时,宛梨城已隐隐现于云端之上。天火如流星一般坠落到苍茫的大地上,燎原之火似是要焚尽一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