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余侍郎的事么?”
“不知道。”若是知道,也不会任性逃婚。余杭亦虽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主儿。“要是南海郡王倒了,他就该知道了。”
喉咙在烧,脚似灌了铅,步步沉重的难以抬起。最后的兵离他已经有几丈远了,他想加快速度跟上去,可是力不从心。
要跟上去,必须跟上去。要是连路都走不动,何谈上战场杀敌报国。池清那样的本事,不也是一步一个脚步练出来的。
他不能输。
输了还是要低人一头。他不能靠自己的双手穿上锦衣,那么即便是别人给他披上了绫罗绸缎又如何,别人一旦想收回,他就会立刻变得比乞丐还不如。
他要珍惜这条命,要靠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脚,为自己拼出锦绣前程来。以后,只有他给别人赐衣的份,谁也别想再左右他。
不能输。余杭亦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使劲甩头让自己集中意识,抬脚跟上去。
“喂,战必胜,要不要来点水喝?”冯罗受命,来给余杭亦送水。余杭亦渴的厉害,拿水囊的手在抖,因为太过心急,大半的水都顺着嘴角流了出去。
“还有一袋。”冯罗将自己的水囊扔给余杭亦。“还能走么,要不要上马,我带你走。”
“谢了。”声音哑的厉害,又喝了半囊的水,这才好了不少。“不用,我还能走。前头是要进山?”
“不,绕过山去找个村庄,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余杭亦喘气的声音快赶上他说话的音量了。“什么时辰了?”
“快未时了。”
余杭亦算了算,他才走了将近三个时辰,却已经累成这般。而行军队伍里,又有哪个像他这样拖后腿的。
还是他不争气。
冯罗暗暗观察余杭亦的神色,陪余杭亦走了会儿,就赶紧的向大将军汇报。“属下瞧战必胜虽然体力不支,可斗志还不错,或许能坚持到最后。”
希望如此吧。今日的路程因为天气而缩短,所以池清才试着让余杭亦走到最后。三个时辰的路程,即便是带伤,若是肯努努力,走下来还是不无可能的。
“冯罗,叫你留意新兵,可有好的人选?”别瞧冯罗只是个什长,却是池清的心腹之一。
大奉朝的武官授予,并不一定都需要通过皇帝之口,如伍长、什长这类的小头领,连品级都没有,若是情况紧急,九品的陪戎副尉也能提拔人才。
池清的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可自行提拔或罢黜五品以下的武官,之后再上书皇帝,通知六部。而五品以上的武官,必须由皇帝亲口授予官职。
是以,大奉朝的低位武官多的数都数不过来,高位武官却是没有几个。这里面的水,可浑的不轻。
“大将军,村庄到了。”冯罗出声提醒。
池清跳下车,他要看着余杭亦一步步走过来,走到属于他的天地来。
☆、没羞没躁
大风夹杂细雨。
池清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站在村口,背后是忙碌的将士,前面是慢慢走过来的余杭亦。他突然感到庆幸,为余杭亦的逃婚。
他没有娶到余杭亦,却拥有了战必胜。
其实想得到的还不就是这个不服输的人。
余杭亦昂着头往前走,事实上,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耳朵嗡嗡作响,周围事物逐渐模糊,直至什么都看不清,身子一歪,栽在地上。
“啧,哪里的兵,连走个路都能晕倒。”胡棱赶过来给池清送蓑衣,不屑道。
严德在背后给了他一拳,废什么话,就是弱不胜衣的文弱书生,也是大将军心尖上的人物。何况,余杭亦在带伤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走上三个时辰,已经足够竖起大拇指了。且,余杭亦在走路途中,并未露出任何想要放弃的意思。
他看向大将军,怎么还不去将人扶起来?这个时候不正是表现关心的好机会么?
谁料,池清转身往村里走,轻飘飘撂下一句:“给他准备热水,茶水,饭菜。”
不去扶么?严德犹豫着他要不要过去,大将军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去特意关照个小兵。
“战必胜?”连峰抱着柴往村里跑,看见余杭亦倒在地上,忙隔着手帕推了推余杭亦的脑袋。见人不醒,只好收起帕子,略带嫌弃的将人抱了起来。
冯罗早得了令,收拾了房间出来。严德给他使了个眼色,冯罗会意,快走几步同连峰将人一同带到大将军借住的院子的东屋。
他是小小的什长,同余杭亦有交情,帮忙照顾余杭亦,倒也不引人注目。冯罗将人放到在床上,准备给余杭亦盖被子。
“哎哟哟,可使不得。”连峰翘着兰花指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他衣服还湿着呢,快给他扒了吧。”
“无妨,你去忙你的活计吧。”冯罗自问没那个胆子扒余杭亦的衣裳。
连峰在一旁抬起兰花指细心的将自己脸上脖子上的雨水擦干净,又整理好衣服头发,这才掀开嘴皮子要告辞,冯罗心急,没等他说过,直接将人推了出去。连峰没防备被人一推,滚出房门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直接被他撞倒在地。
“对不住,是里面那位推我,你去找他说事吧。”连峰赶紧溜走。他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可是顶顶的好。被撞的人虽没穿什么华服,可上下一打量,就知道不是他小兵能惹得起的人物。
白术拍拍尘土站起来,将药箱拎起来,回头看那个一扭一扭走路的身影,轻蔑地摇摇头。在兵营里待得时间久了,习惯了那些走路啪啪作响的粗鲁汉子,对于这种走路分两个步骤,脚跟先着地,脚尖才慢悠悠落下的人,乍一看可真是不舒服。
“哎哟,我的小军医,快快进来。”冯罗将人拉进来,关好门,如见到菩萨般欣喜若狂:“你快给瞧瞧,他有没有事?”
“你急什么?”白术挣脱开冯罗的手,将自己被弄乱的衣裳打理好。“上次,你背着那个被箭射穿大腿的兵找我,也没这般焦急。他是哪路的神仙,这些天可有不少人跟我提起他。”
大夫和读书人,在当兵的眼中,就是跟织布的姑娘家一样的柔弱。冯罗心底也是这般认为的,可他心思细,不直接表现出来,只在对待这三种人时格外的小心翼翼。
“只是被箭给射穿了腿而已,赵铁嚎几嗓子就能挺过去,这个不一样,他带伤走了三个时辰的路,还淋了点雨,你快给看看别出什么岔子。”
“……”
白术直接下手将余杭亦的衣裳给扒了,本来看伤只脱上衣即可,不过衣裳全湿了,身为大夫的白术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活生生被湿衣服捂病的。
“杖伤没事,用的膏药不错,已经可以碰水了。他是身子虚,又还在伤中,精疲力尽,只是睡死而已。及早让他泡个热水澡。”
“怎么泡?”
“浴桶里泡啊。”白术一回头,见冯罗背对着床站着,他困惑道:“你这是作甚?”他作为大夫,都跟着大伙一起拉裤子比赛尿远过,冯罗却这般扭捏。
我这是爱惜自己的项上人头。冯罗心道。
“你想办法把他弄醒,热水已经烧好,我叫人送进来。”冯罗跑出去叫人抬木桶,出门走了几步路,就听见屋里惨叫一声。很快,白术背着药箱出来,拍拍手用略带自豪的语气道:“小意思,一针就扎醒了。”
自求多福吧,大将军就在北屋,就算堵住耳朵也能听得见余杭亦的惨叫。
原本是个小小的杂物房,池清器宇轩昂的站在里面,神色严肃,目光锐利,气息被可以压制,手快速动着。
突然,池清停下动作,将掀起的衣袍放下,推门出去。
严德距门口还有三四步的路程,就被大将军给发现了,他尴尬的笑笑:“雨下大了,我来给您送伞。”说着话,眼睛却是往小屋瞟。小屋和东屋相连,只隔层薄木板,若是开个洞,正在东屋泡澡的余杭亦可不就被瞧光了。
大将军好眼福啊。
“咳。”严德用下巴示意大将军的衣袍鼓起来了。这是看的有多情不自禁。
“传我命令,除了伤者、军医、火头军,全部将士淋雨一个时辰。”
“大将军。”严德赶紧求饶,今日的雨可下的不小。“就是您对着战必胜自己解决,属下也不会觉得您卑鄙无耻,只会佩服您如柳下惠般坐怀不乱,没直接冲过去。”
“你还是说文章话吧。”要不是雨太大,严德就能看清池清脸上的那两抹被揭露罪行的羞愤。“传令吧。”
作为属下,能跟大将军说几句玩笑话,但是大将军的吩咐,哪怕是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也绝不会违逆。
严德跑出去传令,很快所有人从屋里跑出来,因着地形,只得分成小队,在院里、路上站着淋雨。
有新兵抱怨:“咱们又没做错什么,大将军为何要让咱们白白淋雨?”
仁勇副尉何生易笑骂:“胡须没长全的人没有资格开口说话。你们懂什么,大将军这是为你们好。北疆常年无雨,可南疆是什么地方,老天爷还管你打仗的时候不下雨啊。淋点雨连眼睛都睁不开,像什么样!”
新兵们都跟着点头,有个耿直的兵问:“那为啥你们跟俺们一块淋着?”别看老兵常年在北疆打仗,可早就锻炼的风雨无碍了。
“说的是,为什么连几位大人也跟着咱们淋雨?”
“就是就是,难道大人们也怕雨淋?”
老兵们吃憋。谁知道大将军操练新兵,怎么就连他们也给带上了?
余杭亦被一针扎醒,痛的他精神气儿回来大半。有兵给抬来浴桶,他泡进去,舒展胳膊腿儿,热气氤氲间,浑身泛麻,好似全身骨头带肉都被都给换了新的般,比走路之前的状态还要好。
身子舒坦了,鼻子也就灵了,食物的香味就在他前面不远。农家的屋子,没那么多讲究,浴桶就放在桌子前面,站起来,手一勾,就能拿过来桌上的饭。
饿的时候,青菜也能吃出来肉味来。
余杭亦就站在浴桶中,捧着一大碗米饭呼哧呼哧的往嘴里扒饭。浴桶不高,他站起来,臀部都能给露出半截来,这可方便了池清。
他吃完饭,擦干身子,听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憋着尿也不愿意出去,估计走两步就能给浇个全身透,这个时候,谁还会傻乎乎在外头晃悠。
思及此处,他决定就站在门口解决。晚上在兵营里,大伙都不在自个帐篷前撒尿,一定是要在别人的门前解决内急。外面下着雨,他没法去茅房,屋里也没个夜壶什么的,他就只能在自己门前解决,想着雨冲一冲就干净了。
谁知,一开门,满院子的人,连蓑衣都不穿,都杵在院子中间。
这是唱哪出?
余杭亦也不敢去小解了,关上门拖鞋上床,趁着下雨好好睡一觉才是。他坐到床上,就闻见股味。他也是经过事的,知道那是男人泄出来之后的味道。
他就顺着味儿找,在床旁边的墙上找到个小窟窿,能看见隔壁的屋子。那屋没人,但是越靠近味道就越大。
“这么大的味儿,这得多久没泄过了。”他扁扁嘴巴,顺手找了个东西堵上窟窿。这窟窿在,别人往里瞧他不怕,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再者,他也不做什么怕人看的事。可他不想看见别人做那码子事,非礼勿视。
不过,是谁在那小屋子做那事?时辰还早呢,没羞没躁的,哪个姑娘家这般大胆,敢和男人偷情。
☆、纸上谈兵
雨下了一夜。胡棱派人去前方探路,得知前面山有泥石塌陷,路已经堵了。池清选的都是山路,早做好了要耽搁的准备,因此池清也没说什么,直接下令众人在原地休整一日。
抛开萧恒不算,严德可算是池清前面数得着的“细人”。他小心翼翼与大将军说道:“这里离京城尚近,是不是换条路走?”条条大路啊,只有那么一条小山路堵了,为何就偏偏咬着这条小路不走了?
“你先去操练新兵,等午后咱们再走不迟。”
“是。”
池清提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下大字:缓。
“大将军,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