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明了而已,他发什么火?
随着萧言之和缓的话音落地,皇帝的怒气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他知道户部的账目必有问题,可当着老二的面儿,他得装作不知道,他得让老二知道户部的账目不能出现问题,得让老二知道他不允许户部出现问题。
定了定心神,皇帝沉声问徐离善道:“那你皇兄之前追讨回来的那笔钱,户部收到没有?”
“收到了!”徐离善也不困不乏了,精神抖擞地回答道,“那日早朝父皇震怒,晌午一过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就把钱送进了户部,该查办的人也都革职查办了!”
“他们还上了?”皇帝心中狐疑,便转头看了萧言之一眼,见萧言之也在低头思索,便又问道,“他们是拿什么钱还的?”
徐离善答道:“听刑部尚书说,账目上查出来的钱是原户部尚书张合卖了自己名下的两处田产才抵上的。”
萧言之哂笑问道:“所有钱都是张合出的?”
徐离善眨眨眼,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刑部尚书是这么说的。”
萧言之好笑道:“户部里有张合和崔承,鸿胪寺里有秦风明,礼部还有一个侍郎,这钱却只让张合一个人出?张合凭什么?而且只卖了名下两处田产就抵上了他们两年贪污的钱,这是多大的两处田产?张合名下还有这样的东西呢?”
裴泽想了想,插言道:“听说张合祖上留下的东西不少。”
皇帝冷笑道:“卖了祖宗田产替秦泰还债?换了是你们,你们干吗?”
裴泽几个人面面相觑。
“大概是秦泰筹的钱,只是让张合顶了罪罢了。儿臣当日可是说这钱谁吞了谁吐出来。”萧言之嗤笑一声。
皇帝怒道:“他真当朕是不懂事儿的三岁孩子?将罪责都推到张合身上,朕就不知道这事儿还有他一份了吗?!”
萧言之耸耸肩。
裴泽又插嘴道:“秦家的太夫人正在来长安的路上。”
萧言之一怔,与皇帝对视一眼后就笑了:“原来如此,把面儿上的不干净都抹没了,也好跟自家祖母撒个娇不是?”
皇帝冷哼一声,道:“那朕就等着太夫人来,看看一生都要求个好名声的秦家太夫人能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终于陪皇帝聊完了正事儿,几个人又听萧言之跟皇帝贫了几句,才跪安离开了御书房。
一出两仪殿的门,裴泽就理所当然地跟在萧言之的后头往鸿胪寺的方向去,徐离善见状一急,赶忙伸手抓住了裴泽的胳膊。
“怎么了?”裴泽转身,疑惑地看着徐离善。
萧言之听到声音后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徐离善和裴泽。
“那个……”徐离善瞄了一眼萧言之。
萧言之笑笑,转身就走。
徐离谦笑嘻嘻地看了看裴泽和徐离善,而后快步跟上萧言之:“皇兄,你等会儿要去哪儿啊?”
“平康坊。”萧言之转头看了徐离谦一眼,“怎么?三皇弟要一起去吗?”
“去去去!”一听平康坊这三个字,徐离谦点头如捣蒜。
等徐离谦追上了萧言之,两人就有说有笑地并肩走远,而目送着这两人离开的裴泽却黑了脸。
平康坊?萧言之去平康坊里做什么?使团有人想去的话,不会让郑朗带人去吗?萧言之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有什么事?”裴泽收回视线看着徐离善,脸色却还没有缓和过来。
徐离善一怔,放开了裴泽的胳膊,道:“户部有些事情我无法决定,想要问一问裴大哥的意见。”
裴泽眉心一蹙,不解地看着徐离善道:“户部的事情你该去问萧言之。”
“可是……”徐离善犹豫道,“户部虽然是他交到我手上的,但我还是不能信他。裴大哥信他吗?”
“他无心与你争些什么。”
自从萧家兄妹住进武成王府之后,裴泽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萧言之的生活几乎都是围着萧家兄妹在转,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弟妹过得快乐无忧,怎么样才能实现弟妹的理想、满足弟妹的愿望,怎么样才能护弟妹周全,萧言之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这些。除此之外的事情,萧言之会考虑,却不会放在心上,纵然是他的事情,那也是要排在萧家兄妹之后的,这让他多少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只有呆在弟妹身边,萧言之才会露出最开心、最幸福的模样,而他喜欢看着那样的萧言之。
听了裴泽的话,徐离善也冷下了脸,质问道:“裴大哥凭什么笃定他不会跟我争?就算他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吗?父皇信他、宠他,他想要什么父皇都会给,我不明白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还能这样笃定。”
裴泽的脸色也跟着冷了两分,反问道:“那你有没有试着将他当成哥哥去了解?”
徐离善哑然失笑:“呵!你这是已经把他当成弟弟好好地了解过了?”
“徐离善!”
“户部的事情你帮不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找别人去!”
“你要去找蒋家人?”裴泽咬牙切齿地问道。
“是又如何?”徐离善脖子一梗,还跟裴泽杠上了。
裴泽恨恨地看着徐离善,就在徐离善以为裴泽是要妥协的时候,裴泽却突然抓住徐离善的胳膊拖着人就走。
徐离善一惊,愤然反抗:“你要带我去哪儿?裴泽你放手!我不去找萧言之!”
裴泽转头瞪了徐离善一眼,道:“你若想闹到陛下那里去就继续喊。”
果然徐离善一听这话就闭上了嘴。
一路拖着徐离善出了宫门,裴泽将徐离善麻袋似的按在了马背上就直奔平康坊去找萧言之了。
若是别的什么事情,他绝对不会管,可事关朝堂政务,户部又极其重要,这户部还是萧言之花了心思才回到他们手上的,在他们手上都还没捂热,怎么能再轻易落进别人手里?
另一边,萧言之与徐离谦离开两仪殿时还不到午时,徐离谦原以为萧言之会先带他去蛮夷邸,毕竟平康坊里的青楼乐坊最早也要申时才开门迎客,谁知道萧言之还就直接带着他去了平康坊,等到了地方徐离谦才知道,萧言之是包下了平康坊里最大最好的乐坊,因为花了大价钱,所以即便是要人午时迎客,人家也是毫无怨言。
“皇兄,”徐离谦附在萧言之耳边问道,“使团一共才几个人?犯得着包下这整个乐坊吗?”
“怎么犯不着?”萧言之笑道,“今年西域四族各派了一队人来给父皇祝寿,另外还有一个回纥使团、一个新罗使团、一个大食使团,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本就闹腾,再喝点儿酒之后就更闹腾了,若乐坊再接待其他客人,起了冲突你说咱们向着哪边好?倒不如多花点儿钱,把他们圈在一起随便闹腾,哪怕就是谁打了谁也是他们自己处理,咱们旁观就好。”
徐离谦细细琢磨一番,而后点头道:“皇兄说得有道理。”
“王爷!”一听说萧言之来了,郑朗赶忙从楼上厢房里出来,一副见了救星的模样,“王爷您可来了!”
他在那厢房里就只有陪着笑给人端茶倒水的份儿,光听那些外使嚷嚷,却是一句都听不懂。
一见郑朗这模样,萧言之就乐了:“怎么样?他们还安分吗?”
“安分什么啊!”郑朗苦着脸向萧言之抱怨道,“那真是谁也听不懂谁说话,却偏偏还要说,也不知道他们驴唇不对马嘴地都说了些什么。”
萧言之笑道:“我不是给他们分别派了译官?”
“王爷您可可别提那些译官了,在蛮夷邸那会儿明明都能派上用场,可一来这儿就全都听不懂了,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王爷您快上去看看吧!”郑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萧言之却依旧不着急,问道:“我要的人来了没有?”
郑朗摇摇头:“还没见着呢。”
“那不急,”说着,萧言之还在乐坊大堂里坐下了,“三皇弟若是想上去,就先上去看看,有其他的译官在里面。”
徐离谦却摇了摇头坐在了萧言之身边:“听郑朗说得挺吓人的,我还是等着皇兄一起上去吧。”
郑朗一见这两位都坐下了,索性也就站在旁边不动了。
反正蜀王上去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再踏进那个厢房了!
三个人坐在乐坊大堂里等了一会儿,就见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郑朗还以为是不知情状误闯进来的,抬脚刚要去撵人走,就见何晏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个少年身后出现,郑朗的脚步顿住,看了萧言之一眼就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萧仁安和萧翔生在武成王府住了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每日都无所事事,想要在武成王府里找点儿事情做,黎安却总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闹得兄弟二人连干点儿活儿都觉得不好意思,想要帮萧言之做点儿事情,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好不容易今儿何晏跑去武成王府找他们,说萧言之找他们帮忙,他们就赶紧跑来了。
踏进乐坊大门,两人一见萧言之身边还坐着别人,立刻就收起了灿烂的笑容,规规矩矩地走到萧言之面前,拱手作揖道:“见过蜀王。”
萧言之被兄弟俩的这一礼给逗笑了,瞄一眼坐在他身边的徐离谦,也就没说什么。
“既然你们两个来了,那咱们就上去吧。”萧言之起身,抖了抖衣摆就转身往楼上走。
萧仁安和萧翔生面面相觑,而后齐齐向徐离谦作了个揖,但因为两人都不认识徐离谦,便没开口。
徐离谦好奇地打量一下这两个他没见过的人,而后摆摆手便去追萧言之了。
萧仁安与萧翔生再对视一眼,也赶忙跟着上去了。
还没到厢房门口,萧言之就已经能听见从厢房里传来的吵闹声,等打开厢房的门时,萧言之只觉得那声音一瞬间涌了出来,震耳欲聋。
“嘿!都是外族人啊。”萧翔生从萧言之的身后探头看了看,觉得几个并非同族的外族人聚在一起互相说着听不懂的话的场面十分有意思。
萧言之转头看着萧翔生笑了笑,道:“今日可就看你的了。”
萧翔生下巴一挑,得意笑道:“哥……蜀王放心吧!”
萧言之又笑笑,这才抬脚进门,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外族语,听得徐离谦心生敬佩。
大皇兄还会说外族语呢?而且看大皇兄与几个外族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他这外族语也不像是硬背下来的。难怪父皇要把接待外族来使的事情交给大皇兄了,他与二皇兄那可是连背都背不顺溜。
然而萧言之也只负责进门时的问候,打过一轮招呼之后,萧言之就在厢房里找了个地方坐下,萧仁安理所当然地坐在了萧言之的身后,凡是萧言之要喝的酒、要吃的东西,都必须在萧仁安手上过一遍。而萧翔生拎上一壶酒就凑到一堆外族人中间去了,兴致勃勃地跟外族人玩起了游戏,看得郑朗目瞪口呆。
结果没过多大一会儿,萧言之才刚把坐的地方给捂热乎了,裴泽就拉着徐离善破门而入,吓了厢房里的所有人一大跳,那些外族来使立刻转向萧言之,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萧言之看了看裴泽,又看了看徐离善,而后撇撇嘴,无奈地站起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噼里啪啦地说着一堆没人能听懂的外族语,话说完,萧言之人也到了门口。
“翔生,交给你了。”临关门前,萧言之笑着嘱咐萧翔生一句。
萧翔生嘿嘿一笑,胸有成竹道:“放心吧!”
萧言之这才关上了厢房的门。
“怎么了?杀气腾腾地跑到这里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听到萧言之这话,裴泽的气势一敛,将徐离善推到萧言之面前,道:“他有事找你。”
“我没事!”裴泽话音未落,徐离善的就没好气地反驳道。
萧言之愣了愣,而后看向追着裴泽和徐离善上来的乐坊鸨母,笑着问道:“有没有个清净的房间借我用用?”
“有有有!”那鸨母忙不迭地点头,立刻替萧言之引路,“王爷这边儿请!”
老远就瞧着武成王杀气腾腾地过来,还以为会打起来呢,可吓死她了!
萧言之瞄了眼裴泽,淡笑道:“过来说吧。”
裴泽立刻就拧着徐离善跟在萧言之身后。
鸨母领着萧言之三人到了一个偏僻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