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解开绳子之后,裴泽一松手,那帘子就理所当然地掉了下去,半边床没了遮挡,躲在帘子后的萧言之自然也就出现在裴泽眼前。
萧言之呆呆地仰头看着裴泽,而后又低下头去看那已经拖在地上的帘子,又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裴泽。
被萧言之的这副呆样子给逗笑,裴泽抬手在萧言之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腿,伸出来我看一下。”
萧言之松开帘子,伸出一条腿。
裴泽抽了抽嘴角:“另一条。”
把没受伤的腿伸出来干吗?
“哦。”萧言之把这条腿收回去,换另一条。
裴泽这才一脸无奈地蹲下去,扶着萧言之的脚,轻轻捏了捏缠着纱布的那个部分。
“疼吗?”
萧言之眨着眼回答道:“你捏它它当然疼啊。”
裴泽白了萧言之一眼,又捏了两下:“谁让你下地乱跑了?”
觉得萧言之的骨头没再错位,裴泽松了口气。
萧言之搔搔嘴角,道:“这不是醒了没见着你嘛。”
裴泽一怔,仰头看着萧言之问道:“是在找我?”
“……恩,”萧言之捂着脸懊恼道,“啊!!丢死人了!”
裴泽轻笑出声,道:“我倒是很开心。”
起身在萧言之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裴泽转身去到水盆旁,打湿了布巾后又折了回来,重新在萧言之面前蹲下,拉过萧言之的脚,就认真地帮萧言之擦掉脚底的灰尘。
“喂!”萧言之一惊,下意识地就抽回了脚,收到长衫下藏起来,“布巾给我。我自己来就好。”
裴泽却一脸不满地看着萧言之,伸手探到萧言之的长衫下,又将那只脚抓了出来:“别乱动,弄脏床铺了。”
萧言之抽了抽嘴角。
夜里怎么不见他担心床铺弄脏?又不用他洗,这会儿介意什么?
不过看裴泽一脸认真且乐在其中的样子,萧言之又觉得脸上发烫。
替萧言之把脚擦干净之后,裴泽再一抬头就发现萧言之偏着头,尽管用手遮住了脸,可还是能看出他满脸通红的样子。
裴泽眉梢一挑,抬起萧言之的脚就在脚背上亲了一口。
萧言之惊得打了个激灵,瞪着眼睛看着裴泽:“你!去了趟西北,你都跟谁学的!”
他记得裴泽不是这样的人啊!
裴泽好心情地笑道:“西北民风奔放,大概是学到了一些。”
从昨日见到萧言之开始,他就只想好好疼爱萧言之,他有什么办法?大概是他的心境也有所变化吧。
这一个月来,他经历了两次生死,一次是在西北大营里被张茂成擒住时经历了自己的生死,那时的事态发展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以为张茂成会立刻杀了他,而在那一刻,他想不起能解围的方法,也想不起要如何将消息传回长安,他想到的只有萧言之的音容笑貌。
若他真的再也回不去了,那那个爱闯祸的萧言之该怎么办?他这半生为许多人做过许多事,却还没为萧言之做些什么,他还有机会再做吗?
第二次是昨天经历了萧言之的生死,当他看到武成王府被身穿陌生轻甲的人围住时,当他看到萧言之被徐离谦带人围住时,他当真以为萧言之会被杀,那一刻除了本能地奔向萧言之,他的心中除了懊悔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若萧言之就此离开,那他该怎么办?他还有想跟萧言之一起做的事情,他还有想对萧言之说的话,他要再对谁说?
上天垂怜,他回来了,萧言之也没有离开,他还有机会再为萧言之做些什么,他还有时间再对萧言之说些什么,只是这一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他的机会与时间都不多了。
萧言之红着脸瞪着裴泽,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泽揉了揉萧言之的头,而后走到衣柜前,一拉开柜门就见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裳。
裴泽略微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说,只挑出一套衣裳,而后又回到床边。
一见裴泽拎着几件衣裳过来,萧言之立刻缩到床里侧,而后向裴泽伸出手道:“衣裳给我,我自己穿。”
见萧言之一副认真抵抗的模样,裴泽只得遗憾地将衣裳递出去。
亏他还想体验一下服侍别人的感觉。
接过衣裳,萧言之一边戒备着裴泽,一边坐在床上艰难地将衣裳穿好,都穿戴整齐之后,才蹭到床边,准备穿上靴子。
不料裴泽却突然弯腰将萧言之抱了起来:“鞋就不必穿了,省得你乱跑。”
萧言之哑口无言。
裴泽抱着萧言之踏出屋子,一出门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连胜和萧春月。
萧春月先抻着脖子看了萧言之一眼,见萧言之的脸色比前些日子好看多了,这才松了口气。
身为姐姐,她却只能照顾言之的衣食起居,真到了言之的关键时刻,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不能成为言之的依靠和慰藉,幸好有武成王在。
向裴泽和萧言之行礼问候之后,连胜便笑眯眯地问道:“启禀王爷,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两位王爷想要在哪里用?”
闻言,裴泽和萧言之同时转着脑袋环顾四周。
萧言之问道:“这蜀王府里有什么景色不错的地方吗?”
他对自己的地盘还真是相当地不熟悉啊。
连胜连忙点头道:“有,蜀王府里特地补建了一个后花园,引了龙首渠的水造了个池子,可好看了!”
萧言之一怔,而后问道:“你说后花园是补建的?”
连胜一怔,声音也低下去了一些,道:“回王爷的话,是前年补建的,后花园里的花木都是从御花园移植过来的。”
裴泽低头看了看萧言之的脸色,而后对连胜说道:“就把午膳摆在后花园吧。”
话音落,裴泽就抱着萧言之往后花园走去。
走出一段路,一直愣神的萧言之才发现他依旧被裴泽抱在怀里。
“轮椅呢?让人去把轮椅拿来吧。”
裴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有我在,要轮椅做什么?”
萧言之笑笑,便由着裴泽去了。
走进后花园,裴泽的脚步不由地顿住,萧言之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后花园的面积大概比前面正经的蜀王府还要大上一些,连胜说是引了龙首渠的水造了个池子,但实际上却是修整地形做了一个人造湖,湖的一边是从龙首渠引出的溪流,龙首渠的水便是沿着这条溪汇入湖中,而湖的另一边又是一条小溪,这溪流将湖水引出,大概是要送回龙首渠,这样一绕,那湖便成了一个活水湖。
有水自然有桥,而这里的桥是跨湖而建,正中一个方形台子,不知道原本是要留着做什么用的。而被溪湖环绕在中间的是一座观景亭,筑台高架。
整个花园便是以这溪湖和亭子为主要景观,周围以花木装扮,萧言之仔细分辨一下,便发现那些花木都是些花期不同的种类,大概能保证这花园里花开四季。
萧言之的喉咙一哽,搭在裴泽身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裴泽的衣裳。
裴泽看了看萧言之,而后就抱着萧言之进了那观景亭。
等待午膳的时候,裴泽问萧言之道:“我听胥仁说陛下留下的遗旨有一道是给你的。”
萧言之深吸一口气,而后点头道:“恩,是要将我贬为庶民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难得萧言之没有束发,裴泽便撩着萧言之的头发把玩。
萧言之摇摇头,道:“我还没想好。”
裴泽抱着萧言之,轻声道:“你想接受吧?不必顾虑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萧言之偏头看了看裴泽,而后道:“并不是在顾虑你。”
裴泽的脸色一僵。
萧言之继续说道:“即使成为庶民,我也是可以住在武成王府的,只要你允许。”
觉得萧言之说的有道理,裴泽的神色稍缓,但还是觉得不痛快。
“那你在犹豫什么?”
萧言之叹息道:“最初选择帮助徐离善的确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完全地脱离朝堂,可……我似乎没办法对父皇一心想要守护的这片江山置之不理。”
裴泽默然。
还是为了陛下嘛……
“没关系,慢慢想。”裴泽拍了拍萧言之的脑袋。
当连胜送午膳来时,也一并送来了徐离善。
看着这精美不输御花园的后花园,徐离善撇了撇嘴,当看见裴泽抱着萧言之一派悠闲地坐在亭子里时,徐离善的眼角狠狠一跳。
“两位兄长若是这么闲,劳驾移步皇宫给弟弟帮个忙如何?”徐离善愤然踏入了观景亭,坐在了裴泽和萧言之的对面,“听说昨日徐离谦去了武成王府,皇兄没伤着吧?”
“没有,”萧言之笑笑,想要从裴泽腿上下来去一旁的石凳上坐着,奈何裴泽的两手扣紧,怎么都拉不开,“幸好裴泽回来得及时。”
“可不是嘛,”徐离善斜了裴泽一眼,道,“裴大哥一回来就直奔武成王府,我是能理解他担心某个爱闯祸的人的心情,毕竟那个人比我这个弟弟重要啊,但事情解决了之后能不能去皇宫里知会我一声?两个人同时缺席早朝,我还以为你们被怎么样了呢!”
裴泽不以为意道:“不小心睡过头了。”
徐离善抽了抽嘴角,道:“可以不必跟我解释,我不想想象到什么让人尴尬的场面。”
萧言之眨眨眼,颇感兴趣地看着徐离善问道:“你还会想象吗?想象我跟裴泽?”
虽然他觉得很有趣,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好像又挺诡异的。
徐离善大窘,扶额懊恼道:“别问了。”
裴泽附和道:“我也觉得还是不要问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尴尬的程度了。
萧言之搔搔嘴角,不再多话。
徐离善改变话题道:“既然你们两个都没事,那明日的早朝别再缺席了。”
萧言之刚要答应,裴泽却突然开口道:“我要告假。”
暂时还是不要让萧言之回到朝堂了。
“啊?”徐离善瞪着眼睛看着裴泽,“告什么假?”
裴大哥当了五年的武成王,从没告过假,怎么他才一上任这就要告假了?他知不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事情等着他们做?
裴泽理直气壮道:“亲人故去,我应该有三年假吧?”
一听这话,萧言之两眼一亮,道:“那我是不是也有?”
“有什么有!”徐离善怒,“普通官吏是有,可你们俩是当朝王爷,哪来的这种假?!如果你们两个有,那我是不是也有啊?”
裴泽道:“当皇帝的人全年无假,你好自为之。”
“我!”徐离善气得脸色通红。
裴泽又对萧言之说道:“不如在皇陵旁边建个庐墓住?”
萧言之眨眨眼,道:“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徐离善嚷嚷道,“你们两个这是要抛弃我吗?”
“并没有,”裴泽淡笑道,“只是代替你尽一份孝道。”
徐离善气得咬牙切齿,只能以权压人道:“朕不准!你们两个明日起不许缺席早朝!”
这话说完,徐离善就气呼呼地走了。
等徐离善走了,萧言之才问裴泽道:“做什么欺负他?他才刚将朝堂上的所有事情揽下,想必已经焦头烂额了吧?这个时候若你跟我都离开了,他要怎么办?”
裴泽睨了萧言之一眼,而后道:“你就净担心别的男人,能认真地替我担心一下吗?”
“你怎么了?”萧言之好笑地看着裴泽。
裴泽趴在萧言之的肩上,道:“我这半辈子要么就是领兵造反,要么就是为了抓住谋反的人身陷险境,几条命都不够赔。我累了,要休息。”
萧言之笑道:“领兵造反那会儿你怎么就没觉得累?”
裴泽道:“那会儿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但现在有了。”
“是什么事?”萧言之不解地看着裴泽。
裴泽抬起头在萧言之的鼻尖上咬了一口,道:“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