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胤禛哭笑不得:“真成守财奴了?这里短了你的用度?要那么多银钱做什么?”
“我想着日后出去独立了,开一两个铺子,做点小买卖的。”
胤禛皱起眉头,不知道他这种想法从何而来。“你是皇阿哥,要注意身份。”
胤禩笑道:“四哥莫恼,先听我说完。你知道我向来没什么大志,只想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我早就想好了,上次在宫外买下的那两个奴婢,到时候正好派上用场,开铺子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许多大臣私底下不都做这样的事情。”
胤禛定定看了他半晌,道:“无论你做什么,我总是支持的。”心底想的却是:这八弟怕是见多了宫里的勾心斗角,小小年纪就想好了退路,无论如何,将来自己若有能力,总要护他一方周全的。
胤禩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对方答应了与他兑换,笑逐颜开,便喊他一起来数银钱。
自重生以来,虽说波澜迭起,但都有惊无险,加之他谨慎小心,日子倒也平安顺心,眼看再过两年,自己也要开府独立了,胤禩心中高兴,又是在胤禛面前,行事不免随意一些。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对胤禛的观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改变,连带着也影响了一些行为。
胤禛难得见他有这般似正常孩童的举动,啼笑皆非,只得按住他的手道:“莫胡闹了,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康熙喝了药,背后垫着软枕,正半靠着看奏折,梁九功掀帘而入,道:“万岁爷,大阿哥求见。”
“让他进来吧。”
“嗻。”梁九功垂着头退出去,不一会儿,胤褆进来了。
康熙放下奏折,看着这个已经十八岁的儿子,神情缓和下来,待他行礼之后,便道:“坐吧,看着瘦了,这阵子你也辛苦了。”
“儿臣不敢当皇阿玛赞,侍奉皇阿玛是儿臣的分内事。”说着,胤褆声音里带了些激动和哽咽。“看到皇阿玛无恙,儿臣心里就万分高兴。”
康熙带了些慈色,温言道:“这几天你便回府去好好休息吧。”
孰料胤褆却突然站起来,跪倒在地,咚咚咚连嗑了好几个响头,方道:“儿臣心里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康熙怔了怔。“说罢。”
“儿臣也想了数日,可觉得若是不说,怕皇阿玛一旦被小人所趁,儿臣就万死不辞了。”胤褆先想好铺垫,见康熙并没有不悦之色,便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阿玛听完,千万不要动气。”
康熙淡道:“但说无妨。”
“皇阿玛亲征噶尔丹,为国平叛,可却有人在后面,意图断了大军粮草,让您……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您却因患病折返,让他们的阴谋落空。”
康熙沉默片刻,道:“证据呢?”
胤褆深吸口气,从袖中掏出几张纸,膝行着呈了上去,待康熙接过去,便一边道:“这还是毓庆宫的近侍吕有功露了破绽,让儿臣起疑,又去勘察一番,这才发现,索额图竟然胆大包天,意图犯上作乱!他……”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康熙看了一会,把纸放在一旁,面色淡淡,不置可否。
胤褆愣了一下,有点不甘心。“皇阿玛……”
“朕累了,跪安吧。”康熙闭上眼,不再看他。
胤褆咬咬牙。“嗻,儿臣告退。”
待胤褆走了,康熙这才睁开眼,拿起刚才的纸张,又看了几遍,随手拿起一个火折子,点燃起来。
看着纸张在火焰中一点点化作灰烬,康熙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疲惫。
这边儿子谋害老子,大哥算计弟弟,阿哥所那边,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胤禩见胤禛说得郑重,放下戏谑的心情,笑道:“四哥要说什么,洗耳恭听便是。”
胤禛望着这个弟弟日益肖似良嫔,愈发温雅的五官和气质,忽然想起上次他醉酒自己情不自禁亲了他的事情,心中五味杂陈,不由转开视线,淡淡道:“皇阿玛身子好了之后,前些日子,额娘找我去,说明年就要给我指婚了,问我有哪家中意的格格。”
胤禩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敢情好,四哥终于要成婚开府了,以后我便可去你那儿打打秋风,只要别嫌我烦就行。”
胤禛要的,压根不是这种反应,可他也不知道究竟希望对方出现什么反应,见他浑然没心没肺似的为自己高兴,明明是应该的,看在眼里,又觉得莫名烦躁。
纵是胤禩多了四十年的阅历,也猜不出他突然变脸的原因。“四哥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胤禛强压下心头不快,撇过头去。“没什么。”
胤禩被他喜怒无常的性子弄得愈发奇怪,伸手往他额头探去。“是身体不适?”
胤禛看到他关心的神情,心底又酸又甜,只恨恨想道:我要成婚,以后不常见到我了,就这么让你高兴?
这个念头浮起来,便愈发心烦气躁,就在此时,身后的门被推开,却没听见通报声。
胤禛头也不回地斥道:“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滚出去!”
伴随着他的叱喝,传来一阵瓷坛子落地开花的声音。
“小十三?”胤禩有点愕然,也没想过进来的会是他。
胤禛转过身,只见十三阿哥胤祥呆呆地站在门口,脚下躺了一地碎片,看那模样,显然是被胤禛的吼声吓到了。
两只蛤蟆在满地碎片中鼓着腮子跳来跳去,呱咕呱咕地叫。
蛐蛐
两人俱都愣了一下,望向门口。
胤祥脸上残留着惊吓,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眼看洪灾就要泛滥,胤禩赶紧道:“十三弟莫哭,不就一个坛子么,八哥这里多得是,你愿拿几个就拿几个。”
胤禛站在那里,心头却是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发了那么大的火。
胤祥瘪着嘴,怯怯道:“我捉了蛤蟆来,一只是我的,一只送给八哥。”
送蛤蟆……胤禩哭笑不得,忙道:“你去找高明要个坛子,八哥帮你把蛤蟆捡起来。”
胤祥很听话地点点头,收了眼泪,转身出门找人。
他弯下腰想去抓那两只蛤蟆,却听那蛤蟆呱咕一声,跳得没影了。
胤禩傻眼了。
纵是胤禛心头再郁闷,此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胤禩苦笑:“四哥别净站那里看戏,快来帮忙捉蛤蟆,一会小十三回来看到,又该哭鼻子了。”
胤禛想想也是,只好挽起袖子,跟胤禩满屋子找蛤蟆。
待胤祥兴高采烈地捧着坛子回来,便看到两人抄家似地翻东西,后面跟着张大了嘴巴的高明。
“爷在找什么,跟奴才们说一声就是了,不用自己动手啊!”高明喊道,忙让人拿了湿毛巾让两人擦汗。
“八哥找到了?”胤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孰料脚底不小心滑了一下。
旁人动作再快也来不及扶住他,胤祥手中的坛子顺势飞了出去,砸在地上,整个人跟着往前扑倒。
几人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胤祥小手从身下掏出一样物事。
细瞧之下,居然是刚才遍寻不到的其中一只蛤蟆。
蛤蟆兄被那一压,已经双眼翻白,断气了。
胤祥原本强忍着的眼泪,这下再也止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四阿哥胤禛哪里学过哄人,唯一交好的胤禩早熟懂事,更是压根不需要他哄,此时哭声贯耳,手足无措,憋了半天也只说得出一句:“再哭的话要被恶人捉去吃掉的。”
于是十三阿哥哭得更厉害了,那哭声估计出了阿哥所几里外都还听得见。
胤禩将他身上灰尘轻轻拍去,笑道:“哪有皇阿哥老是哭鼻子的道理,要被笑话的,蛐蛐可比蛤蟆好玩多了,八哥带你捉蛐蛐去?”
说到哄小孩,他完全是驾轻就熟,早年膝下子嗣单薄,八福晋多年未出,后来纳了个张氏为妾,这才有了弘旺,全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所以弘旺小时候没少被娇惯,动辄不满意就大哭,谁也镇不住,只有他这个阿玛出马,才能让他乖乖消停下来。
想起这一遭,也不知今生重来,跟弘旺是不是能再见,胤禩心下叹息,面上却依旧笑着哄胤祥。
四岁的小孩被胤禩画的大饼吸引住了,渐渐止了哭声,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望着他。“八哥,我要蛐蛐儿。”
“走。”胤禩牵着他的手就要出门,见胤禛还站着不动,便笑道:“四哥,人是你弄哭的,捉蛐蛐可也有你的份,就当哄哄弟弟吧。”
胤禛早就被胤祥折磨得没脾气了,见一大一小两个弟弟都看着他,只好苦笑:“岂敢不去。”
说是带胤祥去捉蛐蛐,其实具体执行还是由太监们去做的,否则上头怪罪下来,说堂堂皇阿哥居然趴石头缝里挖蛐蛐,下面的人便都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一个时辰后,胤祥捧着罐子里的两只蛐蛐,看着它们相斗正欢,总算眉开眼笑。
三人坐在树荫底下乘凉,头顶着满树蝉声。
“四哥刚才,是不是心情不痛快了?”胤禩想起方才一幕,似乎是因说到指婚的事情而让胤禛脸色突变的,他却不知原因。
胤禛摇摇头。“没什么。”他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脾气发得有点可笑,自己要被指婚开府,弟弟替他高兴,有什么不对的。
胤禩见他不说,也不再问,心说这四哥的脾气喜怒不定,还真是三岁看老,从现在到几十年后,一点都没改变过。
除了懵懵懂懂的小十三,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忽有清脆童音响起:“四哥,八哥。”
两人抬眼,十四阿哥胤祯正站在树旁,看着胤祥手中的瓷罐。
“胤祯,你过来。”胤祥与他年纪相仿,两人感情甚好,一看是他,马上招招手。
胤祯看了看胤禛,犹豫一下,还是走到胤祥身边,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喜滋滋地看着罐子里的蛐蛐。
胤禩注意到胤祯过来的那一刻,胤禛脸上闪过一丝僵硬,随即又恢复常态,只是看着他这同母弟弟,表情有些冷淡,便伸过手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臂膀,又松开。
胤禛的视线转过来,似乎看懂他的安慰,眼中浮起淡淡暖意,神色也放松了些。
胤禩见状暗自叹息,不由又想到康熙身上。他从来也没弄明白过这皇父的想法是什么,给儿子们起名字,还起了个近音的,一个是胤禛,一个是胤祯,两人一母同胞,长大之后斗得你死我活,至死不相见,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注定?
大阿哥满腹怨气地从养心殿出来,触目所及,连两旁树木也觉得碍眼。
好不容易找到太子的把柄,还罪证确凿,结果康熙一句轻描淡写,就将他遣出来了。
看来在皇阿玛心里头,太子的份量确实不轻,胤褆暗自咬牙,就连意图谋反这样的罪名,都激不起他的任何怒气。
偏生舅舅明珠又被派往前方,如今战事吃紧,连半点消息也没有,更别说为他出谋划策。
难道自己注定这辈子就要低人一头吗?
几天过去,康熙那边,并没有任何动静,每天照常召大臣们去,也不过是商议军务。
康熙二十九年由于这场战事,加上康熙的病,整个朝廷上下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连带着宫中也并不好过,大家小心翼翼,都唯恐触犯了主子们的忌讳,胤禩他们除了那日出来捉蛐蛐,每天从上书房下学之后,至多也只是聚在一块聊一会,就各自回去了。
然而大阿哥这边还没腹诽完,紧接着又出了件事,如同晴天霹雳,几乎将所有人砸晕。
清军与噶尔丹在乌兰布通激战,右翼内大臣佟国纲奋勇冲杀敌阵,中枪身亡。
消息传来,康熙大为震怒,严斥裕亲王福全殆误战机,连带在他回来之后才被派出去参赞军务的索额图和明珠,也一应受到严厉斥责,被连降四级留任。
佟国纲是佟国维的大哥,同样也是佟家这一代的实力派人物,他一死,就只剩下一个同样在前线奋战的弟弟佟国维。
佟家虽然是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和康熙皇后孝懿皇后的母家,集尊荣于一身,但是一个失去实权人物的家族,也仅仅只是一个空壳子而已,佟国纲这一死,是不是也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