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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吩咐,奴才不敢表明身份,那岑梦如只当不愿意寄人篱下受人恩惠,还说赠金之恩,来日定当再报。”

    胤禩哑然失笑:“他一个穷书生,莫说要等到六年后才能应考,便是高中了,也得一步步熬起,除非去当贪官,或者捞个肥缺,否则怎么回报?”

    话虽如此,他仍旧亲自跑了趟客栈留人。

    这头有人也正在劝他。

    “安林兄,我蒙皇上恩赐,现在在京城也有一座宅子,一个人住显得有点宽敞,若你不嫌弃,不如搬过去与我一起,也好有个伴。”

    岑梦如摇摇头,拱手道:“仙李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此地长久居住,也不是个办法,你新官上任,俸禄也不多,我怎好让你陪我一起吃苦?”

    李蟠还待再劝,叩门声起。

    岑梦如还以为是店小二来赶人,走上前去开了。

    “梦如,几日不见,安好?”胤禩笑道。

    岑梦如只当他来为自己践行,却还是有些高兴,心想自己虽然逢此大变,也还能交到一两个知心好友,也算祸兮福所倚了。

    身后李蟠脸色剧变,撩袍下跪。

    “下官见过八阿哥。”

    “李大人免礼。”胤禩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他,再一看岑梦如神情僵硬,好似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安林兄。”李蟠捅捅他。

    岑梦如回过神,忙跪下。“草民罪该万死……”

    话没说完,胤禩扶住他。“梦如,我之所以不告知身份,就是想与你平辈论交,你又何罪之有?”

    岑梦如默然半晌,方才叹道:“岑梦如何德何能,得八阿哥如此看重,只是乡试场上,终究辜负了您的期望……”

    “不遭人嫉是庸才,何须耿耿于怀?”胤禩道,招揽人心贯来是他的本事,此时自然信手拈来,但对于岑梦如,他也确实有几分真心。“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只此一事便让你消极不已,将来若有大事,又如何面对?”

    岑梦如面色灰败,没有说话,李蟠也在一旁劝道:“安林兄,八爷说得不错。潜龙在渊,腾必九天,你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不要因此埋没了自己。”

    胤禩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笑道:“我府上倒还缺了个西席,梦如若不嫌弃,可前往聘之,一来自食其力,二来又有余暇做学问,不知意下如何?”

    岑梦如挣扎许久,还是没有答应下来,只说自己考虑一下。

    胤禩也不逼他,知道李蟠必然会再劝,便先告辞出来,只交代高明多关照他,若岑梦如执意要走,也不要强留。

    胤佑生辰那天,胤禛胤禩二人结伴到了七贝勒府前,却发现太子与大阿哥的车辇居然都在。

    两人对视一眼,皆中对方那里看到诧异之色,站在门口的侍从迎了上来,打千请安,将两人迎进去。

    “两位爷里边请!”

    “太子与大阿哥也来了?”胤禩往里面走,边问道。

    “是,其他几位阿哥也都到了。”仆从答得利索,步子也走的很快。

    胤禩心下皱眉,往常这种事情,五阿哥也就罢了,三阿哥自持身份,不来是正常的,至多也就送份礼,太子与大阿哥更是稀客,怎么全凑到一块去了?

    进了正厅,果然看见兄弟们正在里头说话,主人胤佑陪坐在旁边,见胤禛胤禩来到,起身笑道:“四哥,八弟。”

    “祝七哥年年有今日。”两人先给太子请安,胤禩才朝胤佑笑道。

    “承你的情了,酒席一会便好。”胤佑微微一笑,他的腿疾其实并不是很严重,若走得慢些也看不大出来。

    太子笑道:“老八,这次皇阿玛着你前往江南巡查,你心中可有腹案了?”

    不待胤禩回答,大阿哥便接道:“太子此言差矣,还没看到实情,又有何腹案可言,不过秉公办差而已。”

    七阿哥暗暗叫苦。

    胤禩眼角扫过胤佑脸上的无奈,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同情,换作自己生辰撞见这种事情,只怕心情也毁了大半。

    太子似笑非笑,说话的对象顺势也换了:“本宫听说,大哥府上一名侍妾,是扬州盐商的养女,刚还在为大哥担心,八弟此番调查若是殃及池鱼,那大哥的脸可就被丢光了。”

    大阿哥面色不变:“有劳太子殿下关心,那侍妾并非什么盐商侄女,只不过是寻常百姓,清白人家的女儿,更扯不上那些龌龊事。”

    胤禛道:“今日是七弟生辰,太子与大哥便给七弟个面子,暂且搁下朝政,咱们兄弟几人好好喝一杯吧。”

    大阿哥点点头:“老四说的是,今日不醉不归。”

    太子暗恨话头被抢,却也只好就此停歇下来。

    不多一会儿,便有人来报,说酒席摆好了,兄弟几人移步偏厅。

    年纪小点的几个阿哥,虽然听不大明白方才的话,却也被气氛所慑,束手而坐,不敢多话,此刻见氛围稍缓,便都渐渐雀跃一些。

    但是太子在场,众人又能高兴到哪里去,菜吃在嘴里也味同嚼蜡,幸而太子用了几箸,宫里头就来人,说康熙要见他,太子放下筷子匆匆走了。

    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大阿哥笑道:“这会可以好好吃一顿了,老七,你府上厨子可真不错,改日我让我家厨子过来与你学手艺,可不许藏私。”

    七阿哥也笑道:“大哥说哪儿的话,你说看上这点手艺,不若将那厨子也要去,日后弟弟上你那里多蹭几顿饭也就是了。”

    大阿哥大笑:“我可不敢夺人之美,到时候只怕被你给吃穷了!”

    席间氛围渐渐活络起来,胤禟与太子本就不对付,见他今日在大阿哥那里吃瘪,又没吃上几口就被康熙叫走了,更是高兴,只差没放鞭炮庆贺。

    兄弟几人虽说不上亲密无间,但总归是可喜的日子,少了太子,说话也就放开些,难得的是大阿哥这一年来居然也很少端着架子,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来,面上看来,倒比太子的人缘还好些。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大阿哥先告辞离去,年纪小些的阿哥们怕错过宫门落下的时间,也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最后只剩下胤禛与胤禩二人。

    “今天的事情,旁的不说,先谢过四哥了。”胤佑举起酒杯。

    胤禛知道他说的是太子与大阿哥争锋相对时,自己出面解围的事情,便安慰他:“此事与你无关,不要放在心上。”

    胤佑苦笑道:“我平日可也够小心的了,没想到这里还能成战场了。”

    烛光闪烁,胤禛仿佛看见他鬓间居然有一根银丝,心下恻然,没有接话。

    却是胤禩道:“七哥放宽心,你向来低调,皇阿玛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前些日子康熙借故发作了一些人,细数下来,俱都是依附太子与大阿哥的人。明珠与索额图,一个是大阿哥堂叔,一个是太子叔公,却还好端端的,让人压根揣测不了康熙的心思。

    也因此,向来谨慎低调不下于胤禩的七阿哥,才会那么小心惶恐。

    三人又说了几句,胤禛胤禩起身告辞,出门离去。

    两人是骑马来的,此时都将马交给下人,踏着月色缓步而行。

    胤禛突然叹道:“我没想到胤佑竟然会吓成那个样子。”

    胤禩略略一笑:“朝堂风云变幻,今日富贵,指不定明日就翻了个样,七哥自然心有戚戚然。”

    “胤禩,你可也曾怕过?”

    胤禩一怔,顿了顿,道:“自然是有的。”

    刚刚回到康熙二十七年的时候,总怕这是个梦。

    后来,却是怕重蹈覆辙。

    胤禛心中一软,伸手去握住他,感觉到对方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终究也没有抽手,不由狂喜。

    “刚才,我看见胤佑,竟然生了白头发。”

    胤禩讶然,随即又点点头。“这也难怪。”以他重活一趟,尚且战战兢兢,更别说胤佑了。

    胤禛握紧了他的手,缓缓道:“我们都要好好的。”

    “一起,活到八十吧。”

    胤禩失笑:“你这愿望也未免贪心了些。”

    上辈子他的寿元是四十有五,也不知这个四哥活了多久。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十八岁的四阿哥,此刻流露出平日未见的任性来。

    “好。”

    胤禩突然起了些坏心眼。

    如果我们的关系还如前世一般,要是我活到八十,天天想着法子跟你作对,只怕你天天都得被我气得个半死不活。

    “我还记得,有一年,也是这样的月色,你指着月亮说像饴糖,非要我给你摘一块吃,口水全沾我衣服上了。”

    胤禩有些尴尬。“四哥别开玩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了。”

    胤禛笑了起来,似乎很乐于欣赏胤禩难得窘迫的模样。

    “唔,那年你大约三四岁左右吧。”

    胤禩微愣,自己重活一回,是从七岁开始的,至于之前的事情,还要追溯到上辈子去,实在过于久远。

    “实在是不记得了。”

    胤禛笑道:“后来我被缠得无法,只好一路抱着你从御花园走到景仁宫,要了一大盘饴糖给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吃了半盘。”

    “后来呢?”

    “结果半夜你就闹肚子,折腾了半宿,连带着我也被佟额娘一顿好训,心里头还不服气,想着好心没好报,以后碰到你都要绕道走。”

    “可我记得,七岁那年热症,你还背着我走了老长一段路。”

    “那会儿看你可怜兮兮的,一头栽我身上,只好勉为其难了……”

    “……”

    声音渐远,月圆如盘,人影成双。

    翌日天还没亮,胤禩就已经起身,外面听见他的动静,也很快进来伺候洗漱。

    他一见来人,却是愣了一下。

    “怎么是你来伺候?”

    陈颖低眉顺眼:“高管家让奴婢来伺候您。”

    胤禩哭笑不得:“你先出去吧,把高明给我叫进来。”

    陈颖应声出去,高明早就候在外头,闻言推门赔笑:“爷喊奴才?”

    “我让你给她安排些照料花草的话,怎么照料到我这儿来了?”

    “奴才观察了她好一阵子,看她做事认真,又老实本分,刚好主子身边也缺个伺候的使女,正好把她调过来,您不也称赞她是个可造之材吗?”

    胤禩大感头疼,高明明显是会错了意。“把人调回去,原先不是陆九服侍我的吗,他就很好。”

    “嗻。”高明又迟疑道:“爷是嫌她姿色不够?要不奴才再找个……”

    胤禩啼笑皆非:“你今个儿是怎么了?”

    “眼看爷就要成亲了,总得知晓一些人伦之事,府上婢女都是宫中赐下的,品行姿色也都尚可,爷不若从中挑一个开脸吧?”高明是内侍,这些事情自然要操心。

    胤禩摇摇头。“不必了,我自有分寸。我去江南这段时间,府里就要你多费心了,有什么事情决断不了的,可以进宫问我额娘,若是外头的事,便去四贝勒府请教四哥吧。”

    高明拧着眉头,很是不舍。“爷,您习惯了奴才伺候,陆九再好,您有些喜好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不若让奴才跟着您去……”

    “说什么胡话,你现在是总管了,府内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要你去操心,好好待着吧。”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来报,说是宫里头来人了。

    隆科多三人刚到没多久,便见胤禩自外头进来,忙起身见礼。

    胤禩虚扶了他一把,对三人道:“时辰不早,我们赶紧上路吧,早些到江南,也好早些办差。”

    隆科多点点头。“八爷说得是,车马已经备在外头了。”

    江南烟花流水,玉树银花,人人向往,但若是奔着得罪人而去,就是另一种心情了。隆科多此刻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中挣扎,这八阿哥虽被父亲看好,终归年纪尚轻,这一行人去了江南,也不知是去打狼,还是被狼吃了。

    几人骑马出了京师,改走水路,从京杭运河顺流而下,不过三四天的光景,就到了扬州地界。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