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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落,这次实在出乎意料。

    一时间,关于八阿哥失宠的流言,在京城中慢慢流传开来。

    这种情势下,甚至有人开始为富察家即将出嫁的二格格唏嘘惋惜。

    其实论起圣眷,五阿哥与七阿哥,甚至还比不上胤禩,但因胤禩平日颇得康熙重视,也算众皇子中能力出众的,一旦遭贬,自然更加惹人注目。

    人便是这样,雪中送炭的少,幸灾乐祸的多。

    胤禛担心胤禩会因此消沉不起,但每日去见他,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胤禩甚至在自己府中后院辟了一块地,用来种植时令蔬果,亲自去照料,似乎颇有闲情逸致的模样。

    “你毕竟是皇子阿哥,就算寄情农乐,也不要太过了。”有时胤禛见他挽了袖子裤管亲自下地捉虫除草,不免多说两句。

    胤禩却笑道:“以前没有时间,现在闲下来,自然要体验一番,自己种出来的东西,滋味也要分外甜些,届时东西长成了,我也给四哥府上送些过去。”

    他说的是真心话,但在胤禛听来,却微觉酸楚。

    没了皇帝在旁边,大家都轻松不少,每日虽然还是那些繁琐公务,但感觉上时间过得却要快了不少。

    这一日,胤禛因为心里头有事,面上虽然没笑,却也不似往常那般绷着张脸,户部众人看到平常的冷面四贝勒突然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不由都暗自嘀咕。

    下了衙,他便往胤禩府上而去,果不其然,那人此时正蹲在地里,摆弄着一株小苗,全神贯注,浑然不知道胤禛站在他后面。

    “这是什么?”

    胤禩抬起头,这才发现胤禛。

    他抹了把汗。“这是红薯苗,此物耐旱易种,据说每亩可得数千斤,胜种五谷几倍,若能长成,可向皇阿玛进言,在容易干旱的省份试种,能当救命粮用。”

    听他这么一说,胤禛也蹲下身来,端详着这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苗子,犹疑道:“真有如此神奇?”

    胤禩笑道:“这东西又叫红山药,早在前朝徐光启的《农政全书》里就有记载了,我查过典籍,万历二十一年,当时福建大旱,就是靠着这东西度过饥荒的。”

    胤禛面露喜色:“果真如此的话,那便是利国利民,功垂千古了。”

    言罢心底又涌起一股柔情,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就算被皇阿玛冷待,也不曾消沉低落,反而能够另辟蹊径,那些在背后议论诋毁他的人,又怎么会理解。

    “这红薯,需要天天照看吗?”

    胤禩摇首。“只需三五日过来看一回,我是照着民间百姓的环境来照料它的,若是过于娇贵易夭,也不能推广了。”

    胤禛嘴角微扬:“那你先拾掇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胤禩有些诧异:“去哪儿?”

    “跟我走便知道了。”难得他这冷面四哥也会卖一回关子,却满满泄露了唇边的笑意。

    悠 闲

    胤禩望着眼前一大片金黄色如同阳光一般的花海,脸上不掩惊诧之色。

    他并不是一个会被轻易感动的人,但转世之后,更为珍惜这来之易碎的一切,反而会去注意从前不曾留意过的细节。

    让他震撼的并不只是这些话,也许还有阳光铺在身上的温暖,和身边那人的笑意。

    胤禩见他反应,心中微觉得意,暗道此行没有白来。

    “这庄子是之前皇阿玛赐下的,我很少过来,据说是前明一位公主的庄子,后来荒废了下来,许多东西都没动过,这些花也都是那会留下来的,年岁一久,长了极多,我看无碍,也就没去动它,宅子和墙根还是前两年才修好的。”

    “此地常无日,青青独在阴。太阳偏不及,非是未倾心。”胤禩叹道,指着花田附近几块空地:“那里倒还可以用来种些东西。”

    胤禛道:“你若喜欢,便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这宅子虽在近郊,来回却极便利,左右皇阿玛去了秋弥,也得半个多月后才回来。”

    他不愿胤禩在京中听尽流言,故而想出这个法子来,可谓用心良苦。

    胤禩看了他一眼,点头笑道:“那便叨扰四哥了。”

    胤禛弯起唇角,笑容轻微却欢喜。

    胤禛也跟着住了下来,白天早早起了,去衙门办差,落衙时分又回到这里,与他一起用晚膳。

    偌大的庄子,除了仆从,仿佛就剩下两个主人。

    胤禩有点疑惑:“你不用回府去?”

    胤禛夹了些菜放入他碗中,面不改色。“我早想来这里散心小住了,正好你在这儿,有了借口,你就当陪我罢。”

    胤禩笑了笑,转口说起别的话题。

    烛火下,映得那张脸分外柔和。

    胤禛常常想,要是能这么一直下去,就好了。

    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即便小时候,他们也未曾像现在这样,住在同一块地方,朝夕相处。

    每天醒来,都能看见这人的感觉,真好。

    胤禩其实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没了差事,他也会自己找些乐趣,就像前世寄情书画那样,如今又琢磨起农事。

    每天拿着本《农政全书》,一边看,一边让人去请些附近的老农佃户来请教。

    北方秋天可以种的东西实在不多,自家种的那点红薯,再过些日子一冷,只怕也难成,庄子上那几块空置的荒地,胤禩让人开垦过,撒上些小麦种子,又照着书中所说,找了些土芋块茎和玉米种子,准备来年春天再种下。

    大清虽然人多地广,但天灾也不少,一碰上饥荒干旱之年,豪富之家也就罢了,苦的是那些一日三餐堪堪度日的百姓,就算有幸碰上个好官,不克扣朝廷赈济的粮食银两,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饿死者依旧随处可见,而其中又大多数是老弱妇孺,至于年轻力壮的男子,或背井离乡,或揭竿而起,引发民变。

    所以康熙本身就十分注重农事,他曾在西苑丰泽园种下水稻,闲时也经常下去亲自照料,众皇子俱都被他带去那里看过,但他们出身富贵天家,又有谁知道百姓耕种之苦,私底下真正去关注这些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胤禩并没有想过拿着这些去讨好康熙,本已就惹了猜疑,如今巴巴地贴上去,只怕更要被怀疑居心叵测,何况如今被冷落几年也不是坏事,太子见他没了威胁,迟早不会再将他视为对手,自己也可趁机逍遥一些时日。

    胤禛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也起了兴致,每天回来陪着他一起研究讨论,他掌管户部,对这些事情颇有所得,两人又都是聪明之人,每每凑在一起便有些心得体会,愈显默契。

    不用去衙门的时间,胤禛都留在庄子里,他要找胤禩,大多去地里,总能一找一个准。

    有时候见他待了半天,额头冒汗,下次便留了个心眼,带上汗巾,在那人流汗的时候帮他擦拭,又会看看左右没人,顺道偷亲一下,那人从一开始的怔愣与抗拒,到后来只是瞥了他一眼,看不清喜怒。

    虽然没有说话,可也没有生气的迹象,胤禛心中的喜悦一点点弥漫开来,只愿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下去。

    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这人也会接受的吧。

    “福晋,爷说今儿个不回来了,就宿在庄上。”

    那拉氏手里正端着茶盅,闻言点点头,面色平和,并无不悦。

    坐在一旁的侧福晋李氏拧了拧绣帕,半晌笑道:“福晋,爷已经有十来天没回府住了,这近郊别庄,从前也没听说有多漂亮,莫非是庄子里住了哪位女子,让爷流连忘返?”

    李氏是康熙三十五年进的府,次年就生下二阿哥弘盼,她虽出身并不如何高,却是康熙亲自指给胤禛的侧福晋,加上一举得男,在府里也算颇得宠爱,便不大把福晋那拉氏放在眼里。

    那拉氏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淡无波。

    “在庄子里住的,还有八爷。”

    李氏噎了一下,一肚子打探的话没能说出来。

    “这种轻佻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话,说我们府的人不识大体。”那拉氏淡淡道。

    李氏暗恨,却只能低下头。“是。”

    那拉氏转向来禀报的丫鬟,和声道:“入秋了,夜里天凉,你去问问小勤,爷和八爷的衣物用度够不够,若是不够,就捎些过去,爷的衣裳,八爷怕是穿不惯,到时候上八爷府上,跟高管家要一些。”

    “是。”丫鬟应声退下。

    真是个贤良淑德的正室福晋,过两年又有新人进府,看你到时还如何大度!

    李氏暗自冷笑,一边又为自己刚才失言被责而懊恼不已。

    胤禩握了本书,斜靠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敲门声轻响。

    “四哥进来罢。”这个时辰在庄子上,会敲门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门被推开,果然是胤禛。

    “四哥还不歇息?”胤禩也没起身相迎,显得极随意,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随时都要睡着,一头半湿的发还披散着,浑然不似白天那个贵气清俊的皇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怎的穿得这么少,还开着窗。”胤禛一眼就看见他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里衣,扣子还没系好,松松地露了一片白皙锁骨。

    他走过去关了窗,又在床前坐下。

    胤禩笑道:“左右不在京里,也不用那么讲究。”

    “在看什么?”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随即看到书上一行字。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娈童二字,让胤禛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皱起眉。

    “怎么看起这种无用的书,尽是些荒淫之辞。”

    胤禩道:“此人叫张岱,乃前朝人,这是他给自己写的墓志铭,余下介绍一些风物人情,可作闲暇消遣……”

    声音渐小,胤禛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阖上眼,手里还维持着握书的姿态。

    胤禛啼笑皆非,却还是去摇他。

    “小八,头发还没干,这么睡下去会得头风症的,醒醒。”

    胤禩被他晃醒,眼神有些迷茫,少年的脸露出近似委屈的神色,好像在谴责他连自己睡觉都不让。

    胤禛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清醒一些,转身拿来干净的布巾,覆在他头上,轻轻擦拭。

    胤禩被那温柔的触感弄得愈发昏沉,只想就这么闭上眼睛,他本也不是如此惫懒的人,只是在这庄子上住的时日多了,万事无须费心,神仙一般逍遥的日子,几乎要让他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他勉力拉回一丝神智,说了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