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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众人闲话。

    胤禩与旁人说笑寒暄,进退有据,分毫无错,就算那些人冷嘲暗讽,他也只作不闻,但那眼底,却分明有一丝淡淡的不耐,只是他掩饰得极好,旁人或许注意不到,胤祯离得最近,又一直在看他,便察觉出来了。

    趁着三阿哥走进来,众人迎上去行礼的间隙,胤祯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八哥,我头有点晕。”

    “怎么了?”胤禩探向他的额头。“去叫太医来吧。”

    “不用不用!”胤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偎在他身上,又拽着他不肯让他走。“你带我去外面歇会儿吧,这里头气闷。”

    胤禩无法,只好半搀着他往偏殿走去。

    胤祯一进偏殿,转身将大门阖上,又大喇喇地坐下来,伸了个懒腰,脸上哪里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模样。

    “还是这里舒服!”

    “就你鬼主意多!”胤禩失笑。“太子与皇阿玛快来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还早呢,再歇会儿也不迟,三哥最喜欢摆架子,我不想进去活受罪!”胤祯吐吐舌头,这才显出点符合他年纪的性情来。

    胤禩摇摇头,也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偏殿是休息更衣之处,想是太监与宫女都到前头伺候去了,所以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人,空荡荡的有些寂寥。

    这种寿宴最是折腾人,一天下来腰肢酸软,方才忙着应酬还不觉得,周围一安静,就觉得疲惫不堪。

    胤禩见胤祯瘫在椅子里,也微微闭上眼养神。

    “八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胤祯的声音突然响起,

    胤禩一怔,睁开眼睛。

    胤祯不知何时来到他旁边。

    “你脑袋里成天想些什么呢,八哥为什么会不喜欢你?”胤禩敲敲他的额头。

    “你成天只和四哥一起,就算进了宫,也都是去找九哥十哥他们,难道不是么?”胤祯捂着额头委屈道。

    胤禩顿了一下,笑道:“那是因为你还小,每天都去上书房读书,八哥进宫请安的时候,都碰不上你,你看你每年生辰,我可忘了?”

    或许胤祯说得对,自己确实有意无意地避着他,不仅仅因为上辈子到了最后,两人分道扬镳,还因为当初胤祯落水,胤禛受德妃斥责的那件事情,直觉让他感到真相并不是那么简单。

    胤祯挨过来,伸手抱住他,声音在他怀里闷闷传来。

    “八哥,以后你进宫,多来看看我,十三哥的额娘敏妃娘娘生了病,他没空和我玩儿,其他哥哥也觉得我小,母妃也不让我出宫……”

    “四哥虽然跟我是同一个额娘,可他老是冷冷的,我见了就害怕……”

    “我一见八哥,就觉得亲切,要是八哥跟我是同一个额娘,那该多好……”

    他虽有同胞兄弟,却与没有差不多,兴许是德妃的缘故,又或者他们两人天生没有缘分,两辈子加起来,胤禩确实从来没有见过两人亲近的模样。

    方才这些话,胤祯不能和德妃说,更不可能与伺候他的太监宫女说,今天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想必也是因为闷了太久。

    胤禩任他抱着,并不出声,半晌,等他发泄够了,才拍拍他的肩道:“八哥有空会多进宫来看你的,算算时辰,皇阿玛也快到了,我们进去吧。”

    胤祯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听话地松开他,两人进了正殿。

    胤禛也已经到了,却没想到两人一齐从偏殿出来,多朝这边望了几眼。

    胤禩注意到他的视线,也朝他看去。

    胤禛还是那张冷脸,只是对上他时,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也柔和许多。

    不及多想,那头太监唱和声中,康熙已经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太子与大阿哥。

    众人又是一番跪拜行礼,这才一一起身落座。

    这筵席既不同于家宴,也不同于国宴,并无女眷,在座也只是众阿哥与一些较亲近的宗亲臣子,像马齐这样的皇子岳父,今天也未能得以赴会。

    康熙也不赘言,说了几句家常,菜便陆续上来,但在天子面前,谁又敢大快朵颐,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拿起筷子尝一两口也就罢了。

    大家怕康熙会突然垂询,就算佳肴当前也不肯松懈,俱都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

    果不其然,康熙开始发话,问的却是裕亲王福全的身体。

    福全只比康熙大了不到一岁,看起来已经像五十出头的模样,康熙三十五年,他还曾随着康熙出征噶尔丹,但近两年来身体也渐不如前。

    “上次服了皇上赐下的药,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在自家庭院里走一圈也没什么问题了。”福全放下银筷,笑着应答。

    “那便好。”康熙点点头,脸上也露出笑容,看得出他对这位兄长十分关切。“去,把这个菜赐给裕亲王。”他指着一道刚才尝了一口的樱桃肉道。

    “嗻。”梁九功应声,捧起盘子走至福全面前。

    福全忙要起身谢恩,又被康熙连连摆手示意坐下。

    “行了行了,今日不必那么多礼。”

    大阿哥见康熙高兴,也凑趣笑道:“皇阿玛,听说皇伯父今年送的礼物忒别致,是一幅巧夺天工的绣画。”

    “哦?”康熙挑眉,成千上万的贺礼,他本就不可能一一查看,登基这么多年,年年都是一样的戏码,他也早就失去了询问礼物的兴致。

    福全谦虚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一幅双面绣罢了。”

    听他这么说,康熙倒起了兴致,忙让人拿来观赏。

    双面绣确实不假,但若寻常花鸟鱼虫,也入不了皇帝法眼,福全更不可能用来当贺礼,所以众人都伸直了脖子等着大开眼界。

    待两个小太监抬着画走进来,又在殿中慢慢展开,在座诸人仍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一面是万里江山,锦绣华景,一面又是盛世清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正反两面,轮廓完全相同,并无不契合之处,但画中情景,却截然不同,令人叹为观止。

    更难得的是画中山川流水,俱都栩栩如生,甚至连桥底下叫卖的小贩,也都表情不一。

    “好!”康熙端详半天,龙心大悦,又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命人将画收起来。

    “皇兄煞费苦心了!”

    福全笑道:“若无皇上治下的康熙盛世,奴才也捏造不出这样的情景来。”

    话题自然随之转向贺礼身上,胤祉急于表现,也出声道:“皇阿玛,儿臣也有一桩喜事呈禀。”

    康熙心情正好,闻言笑道:“你也来凑热闹,喜从何来?”

    “儿臣主持修纂的《文献汇编》,如今已经大功告成。”

    康熙果然大喜。“如此甚好,确实可称得上一桩喜事!”

    众人也随着奉承几句,胤祉脸上不掩得意,场面一时热闹之极。

    “八弟,听说你前阵子让人专程去了趟江南回来,是不是也送了什么礼物,可否说出来让皇阿玛与我们开开眼界?”太子望向一直并不惹人注目的胤禩,冷不防道。

    说话声随着这句话而渐小下来,许多人的目光也落在胤禩身上。

    筵 席

    胤禛心头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抬眼一看,太子正似笑非笑地望向这头,连带着将康熙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

    “你派人去江南做什么?”康熙微微皱眉。

    胤禩知道太子必是先去查看了礼单,才会有此一问,若自己承认曾派人去江南,又是为了做买卖,可想而知康熙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此时此刻,已容不得自己不答。

    众目睽睽,骑虎难下。

    心念电转,飞快思索着对策,面上却依旧平静沉稳,他起身拱手行礼:“回皇阿玛,儿臣从江南捣鼓了一些小玩意回来,又盘下一间铺子,打算做些买卖。”

    果不其然,康熙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似乎又想起什么,勉强压抑下怒气,淡淡道:“你的眼伤如何了?”

    胤禩低眉敛目。“太医说不能久视,须得慢慢调理。”

    “你不安生待在府里,却做起买卖来了,堂堂皇子阿哥,与民争利,成何体统!”康熙的语调愈发冰冷,眼神也跟着凌厉起来。

    方才胤禩与胤祯联袂进来,胤禛眼便看见了,虽然心头微有不快,但此时此刻,担忧的心情却是占了上风,他也顾不得许多,忙起身道:“皇阿玛息怒,这些都是儿臣的主意。”

    胤禛心想自己总不可能说是因为父亲吝啬,不肯拨庄子给儿子,这才需要儿子去自食其力。康熙最要面子,若他真这么说了,只怕惹来的不是愧疚或怜惜,而是迁怒。

    胤禩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种时候他却是不愿胤禛掺和进来的,说得越多,只怕错得越多。

    “儿臣知错。”他离席下跪,额头抵地。“今日是大喜,请皇阿玛息怒,不要为了儿臣的错处而影响心情。”

    康熙闷哼一声,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也不叫起,转头朝福全道:“朕真是羡慕你,儿子个个孝顺。”

    这话听起来却似意有所指,众阿哥俱都噤若寒蝉,福全笑道:“这话该是臣弟说才是,臣弟家中那两个儿子,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就拿保绶来说好了,前阵子迷上玩鸟,居然买了一大堆鸟儿回来,弄得府里成天叽叽喳喳,没个安宁。”说吧嘴角适时露出一抹苦笑,似是无可奈何。

    康熙果然被吸引过去,奇道:“竟有此事?”

    福全揉揉额头:“臣弟训斥他,他还说这是要训练这些鸟儿唱歌,等到皇上大寿的时候出来献礼,臣弟实在没辙,看他平时也没耽误差事,也就随他去了。”

    康熙哈哈大笑:“这保绶是个真性情的。”

    原本僵凝的气氛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众人松了口气,也渐渐活络起来。

    只是从头到尾,康熙没再往胤禩那里看过一眼。

    他静静地跪伏在那里,没有发出声音。

    胤禛握紧拳头,忍下为他求情的冲动。

    这时开口,只会令康熙更加反感。

    “皇阿玛,您让八哥起来吧!”胤禟还能沉住气,胤俄却腾地站起来,大声道。

    大阿哥暗骂他鲁莽,场面明明已经转圜过来了,他却偏偏还要煞风景,这个十弟真是从来不做好事。

    康熙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太子道:“老十,你跟着掺和什么,坐下!”

    胤俄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神。“二哥,你这样做就不厚道了,我还听说你在江南也敛了不少好东西呢,怎么没拿来孝敬皇阿玛,八哥只不过是做点小买卖,就被你拿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