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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到他。

    这种风华既是身份带来的,也是康熙花了三十余年培养出来的。

    “儿臣拜见皇阿玛。”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面容也不复以往傲气,仿佛没有看见其他人的眼神,目光只是落在身前的地砖上。

    “起来罢。”康熙望着他。“王掞、佟国维、胤禛,皆上疏请求复立你为太子,你自己怎么看?”

    胤礽面色不变,连声音也云淡风轻。“儿臣罪孽深重,无德无能,不敢担此重责大任,情愿一生青灯长伴,诵经念佛,赎此罪孽。”

    他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意外的却是康熙接下来的话。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胤礽既已悔过,朕相信他也能做到言出必践,拟旨,将胤礽放还毓庆宫休养。”

    此言一出,大多数人都惊愕交加,便连胤礽自己脸上也不掩诧异。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也许有些人还懵懵懂懂,但有些人,已是心中有数。

    最失魂落魄的是胤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议立皇储的旨意是康熙下的,可如今大阿哥被囚,胤礽被废,渔翁得利的本该是自己,太子人选举荐,众望所归的也是他,为何到头来,情势逆转,他却成了被遗弃的人?

    朝会散去,喧嚣归于清冷。

    恭送康熙离去,众人陆续退出大殿,佟国维自胤禩身旁错身而过,说了一句多谢八爷,几近无声。

    胤禩唇角微扬。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他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若佟国维还像上辈子那般错看形势,那么到头来只怕他也要被牵连下水。

    出了宫门,先行一步的胤禛却等候在那里,面色平和,想来心情不错。

    “四哥近日满面春风,可是府上又进了新人?”胤禩调侃笑道。

    那人笑了起来,待他走近,附耳低声道:“我心有所属,难道你不知道?”

    廉郡王俊脸微红,不再生起逗他的念头。

    胤禛却是暗自得意。

    这人的心肠,他早就看透了,外硬内软,只能示之以弱,不能示之以强,如同上次两人在小巷中剖析心迹,便有意外的收获。

    “先到我府上去一趟吧,有点话想和你说。”

    胤禩心道必然与此番朝会之事有关,自己恰好也想与他说,便点头答应。

    二人骑马穿越闹市,回到雍亲王府,早有下人等候在门口,服侍他们下马进府。

    沈竹戴铎想是得到风声,早早等在书房门前,见胤禛带着胤禩,不由互望一眼,心生诧异。

    在他们看来,这对兄弟就算感情再如何好,难以避免终究还是对手,如今情势,正该好好商讨对策,廉郡王却跟着自家主子一起回来,只不知是主子相邀,还是对方上门。

    “四爷,八爷。”

    两人在王府地位特殊,故而只是拱手行礼。

    胤禩笑道:“两位莫非是顺风耳?”

    这话说得大有深意,沈戴二人相视一眼,又望向胤禛。

    胤禛一哂:“进屋再说。”

    待几人入屋落座,奉茶完毕,胤禛便开口道:“胤禩,如今事态,你可有何打算?”

    胤禩一笑,也不瞒他:“四哥想必已经心有腹案了,不妨先说道说道?”

    胤禛瞥了他一眼:“今日朝上佟国维推举废太子,难道不是你指点的?”

    胤禩点头笑道:“是我,其实我本也想推举他,可惜前番被他陷害,已使皇阿玛生疑,这次推举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他。”

    胤禛似笑非笑:“哦,那又为何不举荐我呢?”

    胤禩执起茶盅轻啜一口。“举荐你,等于把你推入火坑,你若愿意,回头我就进宫向皇阿玛说去。”

    他语气坦然,胤禛也问得随意,二人一问一和,似藏默契机锋。

    沈竹听得奇怪,几次张口想问,戴铎却已明白几分,也跟着笑道:“那让我来猜猜八爷所推举的人是谁。”

    见胤禩点头,他便道:“大阿哥亲母惠妃是八爷养母,八爷若想自保,必不能荐他,五爷、七爷向来不问政务,不大可能,九爷十爷唯八爷马首是瞻,自然也不是,既然也不是废太子或四爷,那么想必是三爷了?”

    胤禩笑道:“早就听闻戴先生智计过人,如今一见,果然非凡。”

    戴铎忙起身回礼:“八爷过奖,愧不敢当。”

    “不过你也有一事说得不对,九弟十弟,并非事事听从于我,只不过我身为兄长,但能照拂他们一二,总不能放任自流。”

    戴铎摸不透他的话意为何,只是诺诺微笑,并不接话。

    胤禩见二人虽然言笑晏晏,无形中却流露出防备自己的姿态来,不由淡淡一笑,朝胤禛道:“四哥带我来见他们,是有话要和我说吧。”

    胤禛沉吟不语,半晌方道:“太子虽然有被复立的迹象,但却并不见得未来就没有变数,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沈竹与戴铎相顾失色,自家主子这话问得直白之极,便是有意无意已经流露出自己的野心,若廉郡王将此作为把柄,只怕上面那位绝不会相容。

    密 谈

    胤禩眼见那二人的神色变化,不由失笑:“四哥,沈先生和戴先生都被你吓得不轻了。”

    胤禛扫了他们一眼,淡道:“我既是让他们出来见你,便是意味着不瞒你,如今情势,只怕皇阿玛要复立太子,你怎么看?”

    胤禩看着他,心头一暖。

    上辈子一废太子,包括自己在内的诸皇子,正是自那以后萌生了野心,只不过他明面里结交众臣,而这位四哥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明一暗,本质却没什么不同。重活一趟,自己不再争,四哥却不可能不争,但知道与看到是两回事,不曾想过他会开诚布公将自己的势力坦然摆在自己面前,戴铎、沈竹皆是雍王府得力智囊,被胤禛隐藏极深,若不是信任自己,他不会做到这一步。

    说不感动,是假的。

    “如今情势,还是一个字,忍。我知道四哥有鸿鹄之志,日后必有大作为,只是现在皇阿玛乾纲独断,容不得旁人半分异心,纵是儿子也不例外,所以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为好。”

    话方落音,沈竹便道:“八爷干练果断,人心所向,听闻不少大人都支持您,只怕您能忍,别人忍不得吧。”

    他满心不赞同自家主子将培养多年的势力都摊开摆在别人面前,尤其这人还是极有可能夺嫡的对手,天家的兄弟手足,在利益面前,其实不值一提,只是胤禛一意孤行,他也没有法子,只能逮着机会讽刺几句。

    胤禩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他的心思。

    “沈先生想多了,旁人怎么想,是旁人的事情,我于皇位,是半点心思也没有的。”

    也罢,趁着这个机会,就当是向他表明立场吧,省得以后犹疑猜忌,生出诸多麻烦。

    其余三人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皆是一愣。

    胤禛皱了皱眉。“小八……”

    “这里隔墙无耳,沈先生,戴先生也不是外人,我也无须藏掖了,四哥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跟皇阿玛说的话?”

    愿做贤王,辅佐明君。

    胤禛自然记得,只是现在想起来,当时胤禩的生母地位也低,他自小聪颖无比,极有可能是为了博取康熙的欢心,才会说这样的话。如今世易时移,廉郡王早已今非昔比,炙手可热。

    唾手可得的权势,有几人会轻易舍弃?

    胤禩也不需要他回答,微微一笑,续道:“这话,到现在,依旧是我的承诺。”

    胤禛一怔。

    对方目光明亮,回望着他,并无半分遮掩。

    心慢慢地柔软下来,带着一丝微灼,胤禛也轻轻扬起嘴角。

    若不是旁人在场,早想握住他的手。

    这世间许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能得一人,你愿为他退让,而他也情愿为你舍弃,何其有幸。

    暗潮汹涌,尽在彼此那一望之中,旁人看不分明,精明如戴铎也绝不会多想,他并没有因为胤禩一句话就全然信任,只是现在看来,主子能少一个敌人,多一个盟友,那自然再好不过。

    “八爷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一顶高帽子忙捧过去。

    胤禩一笑:“希贤这话说得令人玩味,我深明大义,那四哥成什么了?”

    眼见平日里城府深沉的戴希贤,表情犹如吞了个鹅蛋,哽在喉咙不上不下,沈竹不由哈哈大笑。

    康熙四十年的正月,被鹅毛大雪笼罩着的北京城,非但没有萧瑟之感,反而显出几分庄重。

    京城四处洋溢着一片喜悦,莫说富庶人家早已将府邸换上新灯笼,便连内宅,也全贴上新的剪纸和对联,即便是年关拮据的寻常百姓,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准备。

    只不过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有一处必然是例外的。

    胤礽也不敲门,径自推开斑驳的院门,一脚踏了进去,却是踩进雪里。

    满院厚厚的白雪,也无人清扫。

    有个人背对着他,正蹲在树旁,手臂窸窸窣窣,似乎在摆弄什么。

    他轻轻走过去,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那人也没注意到他,兀自蹲着。

    直到里屋有人推门走出来。

    “太子!”一声惊呼,打破了一院的清寂。

    出来的是伊尔根觉罗氏,胤褆嫡福晋。

    从前满头珠翠的她,如今不过是素衣玉钗,一身简朴。

    觉罗氏虽然陪着胤褆被圈禁在这里,但太子被废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她自然也有所耳闻,但习惯了的称呼毕竟很难改过来。

    胤褆也被惊动了,一下子跳起来,转身,死死瞪着胤礽。

    胤礽笑了一下。“大嫂安好?”

    觉罗氏强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进屋来坐吧。”

    “你来干什么?”胤褆看着他,目光冷冷。

    “来看看大哥。”胤礽笑得无害,“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胤褆也有话要说,但他更想做的是破口大骂,揪住眼前这人的衣领把他胖揍一顿然后丢出去。

    拳头攥紧了些,最终忍下这个欲望,胤褆一言不发,当先往屋里走去。

    胤礽跟在后面。

    屋内很简陋,虽然桌椅摆设都不缺,但是跟当年大阿哥府里的奢华气派,自然是天壤之别,堂堂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