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加上这些年对噶尔丹用兵,从国库拨出去的银两数以千万计。对内来说,太平日子过久了,官员们难免也懈怠惫懒起来,便是八旗王府宗室,借着职权之便贪污受贿的,也不知凡几。
让他头疼的还不止这一桩。
西南素来多异族,尤其是瑶民苗民,凶悍勇猛,历来都是难治的地方,朝廷官员无不视为畏途,一旦有人被派去那里,不是消极怠职混日子等着走点门路述职的时候调任,就是与其他官员互相勾结沆瀣一气欺压地方百姓,所以两广连同云南地区,一向都是朝廷头痛的地方。
如今摆在他案头的,正又是一桩。
广东提督殷化行急报,连山瑶民骚乱,奏请朝廷调兵镇压。
快马加鞭送折子进京的人,想是离京甚远,消息闭塞,也不知康熙出巡,直接就把折子送到京城来了。
因着事关重大,熊赐履、张廷玉等人也不敢擅专,忙将奏折送往康熙那处,谁知过了十来日,那边依旧没有旨意过来,而南边接连又来了几道奏折,说总兵官刘虎、副将林芳率兵进剿败回,林芳被杀,言辞之间,情势十分危急。
照理来说,这么重大的事情,皇阿玛不可能不立即处理,但如今音信全无,难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及此,胤禛揉揉眉心,压下心底忧虑,收拾了一下,起身往南书房走去。
相比京城诸人的焦头烂额,草原似乎要更平静些,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他们还说了什么?”
“奴才只听到这些,下次若有机会,再……”
“不必冒险,你能听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他如今对你信任无比,该好好利用才是。”胤禩见他不言不语,温言道:“大仇终有一日得报,十年也未算晚,你已经忍了这么久,不要因为小事前功尽弃。”
赵瑞文抬起头,文秀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怨毒,随即又恢复平静无波的模样。
“谨遵八爷吩咐。”
“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罢,免得他找不到你。”
“嗻。”
陆九早已守在门口,将那人悄悄送走,末了又折返回来。
“爷,将人送走了。”
胤禩嗯了一声,拈起黑子随意放下,棋盘上黑白相间,早已错落成局。
在太子被废之后,赵瑞文就一直跟在他身旁,不离不弃,又曾办过几回得力的差事,容貌虽只是清秀而已,却胜在温和柔顺,沉默寡言,从不乱嚼舌头,忠实可靠,胤礽近年对他很是喜爱,倚为左右心腹,至于更隐晦的关系,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然而,赵瑞文不过是胤禩安在他身边的棋子罢了。
赵瑞文对太子有恨,且是陈年旧怨,当年太子借故打死九阿哥胤禟身边的贴身随侍,恰恰就是赵瑞文一起进宫,亲如手足的好友,这些年来他一直隐忍着,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是报仇雪恨。
说起来,只怕连胤礽自己也万万想不到,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一桩小事,竟然会牵扯出如此曲折的渊源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许多人都觉得自己是算计人的那一个,殊不知自己却也被别人算计着。
宫闱之内,步步惊心,一着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胤禩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意。
二哥,我虽不想去争,可也不是任人宰割,你不想着怎么自保,还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难道就笃定我会坐以待毙?
苏 醒
胤禛到南书房的时候,佟国维,熊赐履,张廷玉等人已经候着了。
因为大阿哥被圈,明珠也跟着弃官遭贬,但他比索额图好些,总算落得个善始善终,只是归家荣养而已。
如今剩下的老臣,寥寥无几,张廷玉还是前两年才提拔上来的,熊赐履算是一个了,顺治十五年的进士,跟着两朝皇帝四十多年,本身学识渊博,做人也不古板,当年索额图与明珠风头正盛的时候,他与张英二人怎么都不掺和进去,末了独善其身,至今也还活得好好的。
“几位大人安好!”胤禛拱了拱手,一身风尘仆仆。
“四爷吉祥!”几人忙回礼,事态紧急,彼此也顾不上寒暄。
“情况如何,可有折子送过来?”胤禛急急问道。
佟国维苦笑道:“南边折子前脚刚到,四爷后脚就来了,还是一样的内容,催救兵!”
胤禛拧起的眉头几乎能打结了。“皇阿玛那边,还没旨意到?”
回答的是张廷玉,他的面容也有点发苦。“臣一直守在这里,还派人在出京官道上守着,却没消息。”
怎么办?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一句派兵的话。
圣口未开,谁敢开口,谁就是假传圣旨,就算理由再正当,也还是欺君之罪。
雍亲王是皇子阿哥,尚且沉默不语,他们这几个臣子,谁又敢去贸然担下这个责任。
“三哥呢?”胤禛突然问道。
张廷玉道:“方才三爷府上派人来传话,说三爷今儿个身体不适,不能参与议事了。”
胤禛暗自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如今情势,不派兵,瑶民骚乱可大可小,若是闹大了,星星之火也能燎原,何况还有朝廷官员因此殉职,若是派兵,旨意没下,兵由何人去派?现在坐镇京城,身份贵重的阿哥王爷,也就他们二人,其中又以胤祉为长,那人必然是怕来了要被推出来担责任,索性称病不出。
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是遇事狠厉果决不拖泥带水的胤禛,面对此等局面,也不由有些犯难。
几人又说了几句,却还是一筹莫展,只能商定明日再来,各自先回去。
胤禛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府里,那拉氏看他脸色不好,也没多问,忙伺候他净手用膳。
用完饭,胤禛走到书房,沈戴二人早已等在那里。
“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京城与那边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但这两天就再也没送批过的折子回来,虽然依旧有信差两地来回地跑,却也只是报些平安信而已,别的异常,却是一件也无。
正因为过于平静,才显得诡异。
胤禛心头正乱,担心变故,担心康熙安危,更担心那个人。
“做最坏的打算,是太子不甘蛰伏,犯上作乱。”戴铎轻轻道,最后四个字在他道来却是云淡风轻。
胤禛心中一跳,随即摇首:“不至于,这次随驾的都是亲兵,他哪里有这个机会。”
“八爷那边,没有信笺来过?”
“不曾。”
戴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竹却按捺不住。“四爷,也许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八爷出于一些原因,不想送信过来。”
胤禛看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看得沈竹后面的话没了声音,这才瞟向戴铎。“你也这么觉得?”
戴铎摇头道:“不好说,但是八爷那边,不是我们需要去关心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京城这边。”
胤禛面色一沉,凝重起来,却不是因为不高兴,而是戴铎所说,正好是他所想。
假设康熙无恙,那自然万事大吉,若是圣驾那边出了事,而消息又一时传达不到这边来,那么等到他们收到消息,就已经失了先机了。
他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声一声一声印在沈竹和戴铎心头,却无人敢开口打扰他。
“让隆科多密切留意动静吧。”前阵子太子被废,依附太子的九门提督托合齐自然也被罢官,佟国维之子隆科多就成了继任的九门提督,这位置看起来不显眼,官职也不高,却是戍卫京城最重要的关口。
佟家原本属意的是胤禩,胤禩却从中牵头,将他们与胤禛搭上线,佟国维因为胤禩的指点,在议立皇储时没有站错队伍,对胤禩的话也听得进去了,眼见这四阿哥不显山不露水,锋芒内敛,也收了从前的轻视,渐渐亲近起来,借着已故孝懿皇后的名义,彼此相处也算相得。——自然,这些都不是大张旗鼓进行的,毕竟皇子不得私结大臣的规矩摆在那里,胤禛做事谨慎,不会授人把柄。
胤禩连如此重要的资源也给了他,两人之间,必然是再无隔阂,幕僚那点小心思,他一清二楚,却并不因此对胤禩产生动摇。
连大业也可为了他退让,那人八面玲珑,收买人心的手段比自己高得多,若要相争,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沈竹与戴铎,可以当幕僚,可以出谋划策,却因心思过重,城府过深,并非成就名臣功业的料子,所以胤禛并不打算跟他们解释那么多。
这话说毕,胤禛将事情又过滤了一遍,发现除此之外,确实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做得多了,万一老爷子平安无事归来,那你今日所做的,就会成为你明日的罪状。
所以做官的常说,万言不如一默,少做少错,其实当皇帝的儿子,又何尝不是这样?
沈竹有点不甘心,他们准备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如果什么都不做,未免太过可惜。
“四爷,京城防务那边……”
戴铎打断了他:“不可,四爷说得有理,先等等看吧,至于瑶民骚乱的事情……”他顿了顿,“四爷最好不要强出头,这事并不讨好。”
他跟了胤禛这么久,对这位主子也算有些了解,知道他遇到这种事情,十有必然是要迎难而上的。
胤禛没有说话,转头望向窗外,目光沉沉。
天色也沉沉如黑幕一般。
康熙慢慢地醒转过来,看见帐顶垂幔,一时有些恍惚。
刚才他还在梦里,拉着太皇太后的手絮絮叨叨说着话,旁边还坐着额娘佟佳氏,两人都笑望着自己,一眨眼,身体一沉,梦境碎了。
“万岁爷!”梁九功时时刻刻盯着康熙,不敢有一丝松懈,此刻见他醒转,连滚带爬扑了过来,喜极而泣。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康熙一皱眉,梁九功立时趋上前来扶住他。
“回万岁爷,现在是巳时了,您整整睡了三天,大伙们都吓坏了!”
算起来不止三天,从康熙严重不适到这会儿醒过来,起码也有十来天的功夫了,否则京城那边也不会迟迟等不到朱批折子。
“太子呢?”康熙张口就问。
“太子爷安好呢。”梁九功不知道康熙想问的是什么,只能挑了最安全的来回答。
康熙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表情。“老八他们呢?”
“八爷、十三爷、十四爷这些日子倒是常来,有时候一守就是一两个时辰,顾忌着蒙古王爷们都在,也不敢久留。”梁九功忙道。
康熙心中一暖。
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