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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那拉氏一愣。“他刚出身时有些弱,但如今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平日里很少生病。”

    “其实也没什么,内宅阴凉,怕孩子体弱容易染恙,四嫂多看着些也就是了。”

    绣帕是上好丝缎,本身质地平滑,能把帕子攥成那样,说明心中必然有极深的怨气,高门大宅里这种争风吃醋乃至祸及子嗣的事情并不少见。

    轻描淡写一句话,但那拉氏极聪明,立时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胤禛也微微皱眉,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又怎会不明白。

    廷姝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着自己旗装上的绣纹,心中暗自庆幸如今胤禩王府中只有宝宝一个子嗣,若不是张氏不能生育,只怕现在她也要时时提起十二分紧张来防范。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李氏虽然可恶,但又何尝不是可悲。

    沈辙劝胤禩自污以求自保,却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弹劾胤禩的折子便已被呈上御前了。

    折子自然都是御史上的,但这里头又大有乾坤。

    一直以来,御史的地位都是微妙而超然的,纵然明朝那般喜欢动辄杖责大臣的,也很少随意处置御史。

    不以言获罪,是历朝历代的不成文规矩,满人马上得天下,入关之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已令汉人心生恐惧反感,为了加强统治,自然要将汉人的规矩搬过来,这其中也有对御史的优待。

    而在康熙三十五年之后,众皇子逐渐拥有自己的势力,暗中角逐,御史自然也成了各方利用的工具。

    正如此番上奏弹劾胤禩的折子,已经无法揣测上奏者的用意,究竟是真正的士林清流,还是受人指使。

    一开始的折子,只是告胤禩在吏部“无所事事,一无建树”。

    渐渐地,内容变了味,连“故作无为,实则笼络人心,施恩结党”这样诛心的话也出来了。

    康熙只是将折子留中,却没有斥责上奏的人,态度本身,暧昧而令人玩味。

    老九、老十和十三等人暴跳如雷,要为他出头,被胤禩按住了。

    本是自己想做的事,如今有人帮他做了,岂不省心。

    胤禩挑了个日子,只身求见康熙。

    进了西暖阁,便撩袍子跪下。

    “儿臣是来请罪的。”

    自 请

    康熙放下朱笔,眉头一挑。“你何罪之有?”

    胤禩眼观鼻鼻观心:“儿臣受人弹劾,故前来请罪。”

    “这倒新奇,若是无罪,又有何罪可请,莫不是你做贼心虚?”

    康熙的语调是调侃的,半带着玩笑的意味,胤禩却没有跟着笑起来,只是垂了头道:“折子中的内容,半真半假,儿臣此来,便是澄清假的,认罪真的。”

    “什么是假,什么是真?”

    “自接掌吏部之后,日复一日,没有什么大的长进,确实有懈怠之嫌,只是儿臣自小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又如何会去想着要做那些笼络施恩,大逆不道的事情,上折子的人,未免也太高看儿臣了。”

    他的语气淡淡,并没有什么不满,康熙从前不喜他这种做派,只觉得有时候毫无破绽,反而显得城府深沉,让人看不透心事,但这些年见他额娘早逝,膝下子嗣单薄,废太子时也不曾趁机生事,才觉得自己疑心已是太重了些。

    早年父慈子孝的日子一去不返,儿子们一个个长大,逼宫的逼宫,圈禁的圈禁,连大阿哥鬓间都渐渐染了白发,何况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康熙叹了口气,道:“起来罢。”语气神色,俱是温和慈霭,又指着榻上让他坐下。

    “朝堂之上,本是心思各异,互相倾轧,你一心做事,也不曾人情往来,自然要为人诟病。”

    言语之间,谆谆善诱,竟是教起为官做人的道理来。

    胤禩暗自苦笑,这老爷子当真是皇帝做久了,就全然用高高在上的心态来揣测别人,他说的虽然有道理,可若是自己真与大臣人情来往,那还不坐实了奏折里的罪名?

    想归想,他却只是点头应是,康熙见他乖乖受训的模样,心中满意,也只是转而提起轻松一点的话题:“朕的皇孙出世了,朕还没抱过呢,赶明儿富察氏进宫来请安的时候,将他抱来给朕看看。”

    胤禩道:“宝宝顽皮,怕冲撞了皇阿玛。”

    康熙笑道:“小孩子便当如此,朕把名字都想好了,满了周岁就让宗人府入玉牒,唤弘旺。”

    胤禩一怔。

    原来兜兜转转,却还是叫了这个名字。

    康熙未曾察觉,续道:“旺者,丰盛兴旺,只盼弘旺之后,你府中能够热闹起来……唔,听说张氏已经不能生育,不若再指两个人进府吧。”

    胤禩不答,起身跪下。“儿臣有一事相求。”

    “儿臣在吏部日久,越发觉得能力单薄,不足以掌管一部,如今西南匪寇为患,形势复杂,且远离中原,蛮人颇多,不服管教,儿臣想前往云南勘查一番,也好为朝廷日后的举措作一二筹备。”

    这一席话可谓石破天惊,连康熙都坐直了身体,看着他。

    如今太子式微,诸皇子虎视眈眈,他却突然自请去云南,康熙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弄不明白这个儿子的想法了。

    “你一个阿哥,自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又不擅兵事,再说南方湿气重,云南地处偏僻,蛮民更多,个个凶悍异常,云贵总督都经常向朕诉苦,你去了,能做什么?”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皇阿玛也曾说过,幼鹰需要历经风雨摧折,才能成长为翱翔天际的雄鹰,儿子不过是想去外面走走,多增长些见识,以后也可多为皇阿玛分忧解难。”

    他没有自称儿臣,而是换成儿子,语气低而不沉,温和婉转,听在康熙耳中,莫名让他心头一软。

    这个儿子想必是这些日子被御史的奏折闹得烦了,索性自请外出,去的还是穷凶极恶的地方,以便摘清自己的嫌疑。

    康熙叹了口气,倾身上前,挽住他的臂膀,将人拉起来。

    “你去过山西,去过江南,可那都是富庶之地,可云南山高皇帝远,届时你就算有什么事,朕也帮不了你。”

    胤禩一笑:“儿臣也不是去惹事的,只是去看看那里的人情地貌,听说这几年瑶民苗民闹得很凶,连官府也奈何不了,儿臣也想去看看有什么法子,就算吏部的差事办不了,起码也可以尽点绵薄之力,不至于一事无成。”

    老爷子未必是不疼儿子的,只是皇帝当久了,难免总要带上皇帝的眼光去看待一些人事,久而久之,连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也差点忘了老爷子也是为人父的。

    “罢了,此事容朕好好想想,先不要提了。”康熙摆摆手。

    胤禩见好就收,也不多说,康熙又问了几句闲话,便让他先跪安了。

    出了外头,才见到胤禛正等在外面,垂手站着。

    见了他,冷肃的眉目霎时消融,带上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意。

    “四哥是来给皇阿玛请安的?”

    众目睽睽,胤禛不便多说,点了点头,径自进去。

    胤禩知他出来必要找自己,便也没有先行一步,只沿着外面花丛一路缓步,赏花看蝶。

    不过一会儿功夫,胤禛就出来了。

    胤禩奇道:“这么快?”

    胤禛道:“梁九功说皇阿玛不想见,让我跪安。”

    必是因为自己之前说的话,打乱了老爷子的全盘计划吧,胤禩暗道。

    胤禛看了他一眼:“与你有关?”

    胤禩点头道:“我已经跟老爷子说,自请去云南。”

    此时两人正走在出宫的路上,胤禛硬生生顿住脚步,转头看他,眼中满是震惊。

    “我知若是提前与你说,你必是要反对的。”胤禩见他这副模样,禁不住软了语气。

    “因为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胤禛心念电转,立时想通不少事情,看着眼前这人眉目儒雅,却是骂也骂不出口。

    胤禩失笑:“这也是为了保全我自己,远离朝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去江南那种富庶之地,老爷子免不了又得疑心我要做什么了。”

    胤禛定定看着他。这人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先去见了老爷子,才告诉自己,去与不去,如今只能任由老爷子心情来决定,自己也阻止不了。

    他咬牙道:“云贵之地潮湿,瘴疠极为厉害,你去了……”

    胤禩笑道:“无须担心,听闻昆明四季如春,我也不是尽往丛林冷僻的地方钻。”

    他并非良善之人,此举若是有五分为了胤禛,却也有五分是为了自己,京城漩涡,如果不趁早抽身,迟早也会落得像十三那样的下场,届时与其终日困在府中无所事事,还不如趁早独善其身,海阔天空。

    既然此生已打定主意不去争那把椅子,便要想尽办法令自己远离危险,也许有千万条理由让胤禛觉得自己为了他舍弃良多,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自私的凡人。

    胤禩看似温和,但心性极坚,决定的事情绝无转圜的余地,胤禛劝不动,便只能作罢,回府想法子去,然而不过两日,康熙的旨意便已下来,让胤禩择日前往云南。

    老九老十听到消息,一股脑跑过来,义愤填膺骂了胤禛一顿,顺道表达了自己对老爷子的愤慨之情。

    折腾了半天,他们前脚刚走,老三也施施然来了,摆出兄长的谱安慰了他一番,让他去云南勤勉办差,莫要丢了朝廷的脸面。

    胤禩啼笑皆非,敢情在所有人眼里,这回自己是形同流放了?

    好不容易送走三阿哥,那头下人来报,说十三阿哥来访。

    胤禩头大如斗。

    送 行

    十三进门的时候,眉目依旧英气,只是带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沉。

    这也难怪,他本是少年得意,受尽宠爱,忽然之间从云端跌落下来,心里必然不能接受,胤禩看在眼里,却没点破,只是招呼他坐下。

    “今儿个是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十三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容:“听说八哥就要远行了,怎么能不来送一送。”

    胤禩一笑,亲自沏茶给他。

    “山高路远,八哥怎会想到要去那种地方?”十三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胤禩噙笑:“山高路远,未必就不是海阔天空,云南听说是很好的,尤其是昆明,四季如春,鲜花似锦,比京城还要好,不出去看看,怎能知道天地有多大。”

    十三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呐呐笑道:“那可真好,听闻苗女多情,八哥别被迷花了眼,乐不思蜀才好。”

    他今年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