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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这个雷厉风行,强势无比的帝王,终究是一点点老了。

    胤禩暗叹一声,心底生出些许不忍。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两辈子的阿玛,纵然他有再多不是,小时候对自己的那些疼爱,却也是真心实意的。

    “皇阿玛,不孝儿臣胤禩,来给您请安了。”

    “起来,还没用膳罢,梁九功,添一副碗筷。”康熙招手让他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叹道:“不错,精神了。”

    见他苍老模样,胤禩本已有些心软,这句话入耳,更是微微一酸。

    “皇阿玛安好,儿臣不孝,不能日日来给您请安。”

    康熙见他情动模样,神色更是柔和,伸手拍拍他的肩,让他坐下。

    “朕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年纪越大,就越觉得跟从前不能比了,”康熙笑叹一声,“这几年,除了你自己的折子,也有云贵总督和云南巡抚定期给朕报备,你的所作所为,于国有利,于民有利,朕心甚慰!”

    胤禩谦逊几句,康熙又道:“菜都凉了,你这会儿还没用东西吧,梁九功,给八阿哥夹菜。”

    梁九功忙走过来,用筷子帮胤禩将菜夹在一个碟子里,都是些清淡可口的素菜,胤禩长途跋涉,必不耐吃些油腻的,胤禩看出他的心意,低声道谢,又默默吃了起来。

    一顿饭在寂静无声中吃完,气氛倒也融洽轻松,并没有胤禩想象中的严肃,老爷子看起来心情不错,与他说起这三年的家常,都是带着微微的笑意。

    “既是回来了,可有打算做些什么?”

    老爷子贯来是乾纲独断的,哪里会问别人想做什么,胤禩有点意外,想了想道:“皇阿玛可有什么差事正缺人,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

    康熙对这个回答显然很满意,笑了一下:“你走了之后,吏部便交给老七打理,无功无过,一时半会也不好从他手里夺下来。”

    胤禩道:“七哥做事素来稳重,吏部交到他手中,皇阿玛足可放心。”

    表明自己没有重新掌管户部的野心。

    康熙不置可否:“至于兵部,朕交给了十四,这几年他却也做得不错。”

    胤禩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只笑道:“十四弟年纪虽轻,但做事很有冲劲,儿臣也自愧不如。”

    康熙笑骂道:“这个比你强,那个也比你好,你倒是谦虚,把自己说得样样不如人了。”

    口里说着责备的话,脸色却依旧温和,并无怒意。

    胤禩顺势作出苦笑模样:“三年未归,富察氏与弘旺,多得皇阿玛照顾,儿臣深觉不安,弘旺他都忘了儿臣是谁,连声阿玛都不肯叫了。”

    康熙看着他越发瘦削的脸,半晌叹了口气:“罢了,就先准你一个月的假吧,在家好好陪陪弘旺,成婚的兄弟里,就数你府上的香火最为单薄了,赶明儿再指几个人给你吧。”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胤禩这下是真的苦笑了,忙道:“皇阿玛,富察氏是个贤淑的,但儿臣这几年都在外头,也多亏她打理家中上下,辛苦异常,这事儿就往后再说吧。”

    康熙剜了他一眼,倒也没生气,只讥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疼媳妇的,好了跪安吧,记得去看看你二哥。”

    太子复立之后,由于康熙处处掣肘,过得大不如之前风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说他周围没有一批忠于他的官员,却也不尽然。

    索额图的死,等于把太子先前的罪过都背在身上,康熙心中对自己这个一手带大的儿子,终究是念着旧情的,即便出了逼宫这样的忤逆之罪,还是让他全身而退,不管心里有什么疙瘩不满,起码表面上看,太子依旧安然无恙。

    胤禩一进毓庆宫,就觉得有些不同。

    以往的毓庆宫大都是热闹的,这种热闹并不一定是喧嚣,而是触目所及,都有着鲜艳的颜色和姿色姣好的宫女太监。

    而今,却显得太过安静。

    太子正在提笔写字,见他来了,搁笔一笑,眉目淡淡。

    “你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

    “这么多年了,各自长大后,我几乎没听你喊过我一声二哥。”太子轻轻叹道,从桌案后绕出来,示意他坐下。

    “小时不懂规矩,冒犯了太子,如今自然不能没有上下之别。”胤禩道。

    康熙让他来看太子,是让他重新熟悉情况,是一番好意,但太子见了他也不吃惊,反倒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模样。

    太子没接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我们兄弟俩这么久没见,你还总是这么生疏。”

    胤禩从来没有忘记这个太子当初是如何对待自己的,这么多年来,彼此互相算计,明里暗里给对方下了不少绊子,也说不上谁欠着谁,何况天家兄弟,本来就没有亲情可言,若是不幸落败,也只能怪自己没有本事。

    如今太子却变得有些淡然,浑身上下带出一股不问世事的味道,连衣服也摒弃了以往浓厚的颜色,换上素淡的蓝色袍子,也不知是为了给康熙看,还是真的经历废立风波之后,大彻大悟。

    只听他又道:“我可还记得小时候带着你们在御花园跑的情景,现在弟弟们一个个长大了,出息了,十四都掌管了兵部,风头正盛,连老九都依附过去,你与老四交好,但你要听二哥一句劝,如今老四也不同往日了。”

    如何不同往日,他却不往下说,话锋一转叹道:“这么多兄弟里,惟有你和老四是实心办事的,这几年你在外头,反倒远离了纷争,老四身在漩涡,难以脱身,尽心做了事,反倒落不着一个好字,可真难了他了。”

    绕了半天,不过是为了说明胤禛的处境,再点出十四如今的风光。

    十四受尽宠爱,固然夺走了胤禛的锋芒,同时也让太子的处境越发难堪,所以太子想借刀杀人,让胤禩与十四对上。

    胤禩心里透亮,面上却滴水不漏,故作不知:“都是为皇阿玛做事,哪来的委屈不委屈,尽心便是了。”

    太子看了他半晌,笑出几分古怪:“以你和老四的关系,若是在他面前也这么个反应,只怕他要心寒了。”

    胤禩手中摩挲着茶杯,静静一笑,不动声色。“有劳太子关心。”

    这么多年了,太子还是没有一点长进,与其有时间在这里挑拨他们兄弟关系,不如多花些心思讨好皇阿玛,舍本逐末,实在不智。这一世虽然废太子时间提前了许多,但照现在看来,老爷子对这个太子,依旧不是那么满意的。

    只是……

    胤禩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觐见康熙时,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脸上虽然精心保养,却掩不住几许灰白之色透了出来。

    心底难免泛起淡淡隐忧。

    太子见他油盐不进,不由有些懊恼,偏又奈何他不得,只能不痛不痒地说些闲话。

    出了毓庆宫,胤禩沿着花丛走,一边看着许久未见的皇宫景色,一边将方才的话语细加揣摩。

    老爷子老了,他若是对太子不满意,必然不会再按捺下去,只是太子真的就甘心再次被废么?

    从刚才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十四如今确实是很受宠爱的,风头怕是还要盖过皇长孙弘皙,康熙的话流露出喜爱,太子的话却流露出嫉恨,如此说来,胤禛还能如同自己上辈子的记忆那般顺利登上皇位吗?

    没了自己这个竞争者,还有十四。

    除此之外,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好,就能折腾出些幺蛾子来。

    胤禩凝神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前面站了个人,背对着他,衣角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身形却动也不动,仿佛等待许久。

    嘴角不觉扬起弧度,慢慢走上前去。“四哥。”

    那人转身,眉目依旧,只是又多了些许棱角和锐利,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你瘦了。”一面说着,伸出手来,捏住他的手,力道很大,似要嵌进去一般。

    胤禩却并不觉得痛,他知道这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关心。

    “若是胖了,免不了得让你怀疑这三年是不是在外头搜刮民脂民膏了。”

    胤禛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眼中的火热与抿紧的冰冷嘴角截然不符。

    “回来就好。”

    胤禩一笑,忽然觉得在外面的万般繁华,也比不上这人的一句话。

    调 戏

    二人出了宫门,也没骑马,便这么一路并肩走着,没有说话。

    “我听说,十三被圈了?”

    胤禛并不看他,只看着远处,神色淡了下去:“嗯。”

    言语之间轻描淡写,显是不想提及。

    胤禩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方向,没有再问下去。“弘晖还好吧?”

    “亏得你的药,本是大病一场,又生生挽了回来。”他微微一牵嘴角,面色柔和一些。

    “他是个好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胤禛并不寡言,纵然他对旁人冷淡,在看到胤禩时,也表现出了应有的喜悦,但胤禩总感到有些不妥。

    这三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胤禩虽在京城布置了眼线,但一些涉及皇家秘辛的事情,毕竟也不可能打听得到。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远走云南,也许保全了自己,却也让两人的关系在无形中疏远了。

    因为不知情,所以无从问起。

    “好久没尝到京城的吃食了,四哥陪我去喝碗馄饨吧。”他如是笑道。

    胤禛看着他的笑容,微微出神,所谓的三年,从来没有让这人改变过分毫,容貌行止,却只是沉淀得越发内敛沉稳。

    “好。”

    东至馄饨夏至面。

    在寒风凛凛之中坐下来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无疑是极好的享受,上辈子胤禩游走京城巷子之间,时常也喜欢去尝些市井方有的吃食。

    如今身边却多了个人。

    这家的馄饨皮极薄,馅却是用了些瘦肉、鲜菇、香菜之类的切碎了包进去,满满实实。汤是熬了许久的骨头汤,待煮好了呈上来,一口下去,汤汁早已渗入混沌之中,鲜美无比,齿颊留香,让人分不清是馄饨包得好,还是汤底更好一些。

    “府里也有做馄饨,却没这里的好。”吃了几口,胤禛诧异道。

    “民间有句话,叫家花不如野花香,话糙理不糙,正如此理。”胤禩笑道。

    胤禛横了他一眼,蓦地凑近他耳边,低了声道:“那你是家花,还是野花?”

    这话大异于胤禛平日的风格,已经带了些调戏的意味。

    夹着馄饨的手一顿,胤禩一笑,也学了他压低声音:“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