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分节阅读_119
    毫不留情,连兄弟也不放过的人。

    这些他都知道。

    他们曾经反目成仇,纠缠半生,不死不休。

    如今却是这人来为他挡下危险,反将自己置于险境。

    手心不觉渗出湿意,胤禩看着眼前躺在床榻上任大夫与随侍摆布的人,心头滋味难明。

    万幸的是,暗器确实有毒,却并非无法可解的剧毒,康熙这些年身子不如以前爽利,带出来的御医自然也是太医院里医术最精湛的,这次却是便宜了胤禛。

    逼出毒素,针灸喂药,半天忙活下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

    康熙上了年纪,不耐久坐,又闻听胤禛并没有性命之碍,抚慰了胤禩几句,便先回去歇息,余下李煦指派的一名小丫鬟在屋里伺候,还有坐在床前的胤禩。

    胤禛双目紧闭,面色也好了少许,不再苍白中泛着青色。

    胤禩一颗心随着他的神色变化,也才渐渐落了原地。

    时辰渐晚,连小丫鬟脸上也见疲色,胤禩打发她下去,又让人不要进来,余下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望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为他掖好被角。

    良久,胤禛眼皮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一眼便看见守在身旁的人。

    四肢绵软,气息虚弱,他却竭力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胤禩的衣角,嘴唇微微阖动,无声传递了三个字。

    没事了。

    胤禩握住他伸出来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微微一笑。

    “睡会吧,我就在这儿。”

    胤禛微扯唇角,这才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屋外海棠初绽,红灿灿缀了半树枝头,也在窗口探出头来。

    内 宅

    康熙四十八年的晚春,雨滴滴答答下了近一个月,细密得几近缠绵。

    庭院里的枝叶皆被雨水浸染得青葱翠绿,亭台楼阁洗去轻尘,亦显鲜亮。

    亭中摆了张软榻,上面半靠着个人,穿着宝蓝色常服,手里握了卷书,姿态惬意,神色舒展。

    “阿玛!”弘旺远远地奔过来,到了近处,声音渐小了下来,见胤禩转头看他,疾步一迈上了台阶,整个人往前扑。

    这是一个习惯,他知道父亲总会接住他。

    果不其然,自己随即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传来责备:“这都惯出来的什么毛病,不好好走路!”

    这句话也不知被说了多少次,弘旺自然毫无惧意,反倒咯咯笑着伸手搂住父亲的脖子。

    “阿玛!”

    “阿玛快抱不动你了,都成小胖猪了!”胤禩戏谑道,仍是轻松抱起他。“你说你生病告假不去上书房,就是这么个病法?”

    弘旺是皇孙,自然也要去上书房念书,今年刚过六岁生日的时候,康熙便提起这茬,让他跟着叔叔哥哥们读书,原先还有个十八阿哥胤祄,与他年纪相仿,却是后来早夭,所以如今上书房里年纪最小的,便是弘旺了。

    上书房读书的艰苦,胤禩自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经历过两次,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因此对弘旺偶尔一次的装病逃学,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阿玛我不怕,我永远是阿玛的宝宝!”弘旺在他怀里扭动身体撒娇,他当着外人的面时,举止表现都颇为早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是真正符合这个年纪的模样,兴许因为自小额娘早走,胤禩时常伴着他,而胤禩本身也没端着父亲的架子,倒是培养了父子俩极好的感情,也让他对胤禩极为依恋。

    “你不是平时都和弘晖一块儿玩的么,怎么今天逃学也不喊他了?”

    “今日四伯要进宫,兴许会路过上书房查看,他怕被发现,回去就要吃棍子了。”弘旺嘻嘻笑着。

    胤禩作势抬手打了他一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你这泼猴胆大包天,我也管不住你了。”前世有郭络罗氏在,儿子大多由她管教,自己很少过问,这辈子亲力亲为,多数也与他闹到一块去,丝毫板不起脸教训,弘旺并不怕他,却也并没有张狂放肆到哪里去,反倒是雍亲王府上的大阿哥弘晖,一副小老头模样,这也许是因为胤禛对儿子较为严厉的缘故。

    “阿玛今日不是休沐么,弘旺怕您在家无人陪着,特地告了假回来陪您啊,我可以一下午都待在这里不惹事的!”

    胤禩笑骂道:“我可不敢收留你,你去缠着你张额娘吧。”

    谁知弘旺霎时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现在张额娘那里天天都有人缠着,哪里顾得上我哟!”

    胤禩被他故作老成似的的表情逗笑了,奇道:“谁缠着她?”

    “阿玛新纳的妾室,她们成天缠着张额娘,又来缠我,我想和张额娘说会儿话都不成了。”弘旺闷闷道。他口中的妾室,是康熙四十六年小选时,康熙给胤禩指的两名格格,郭络罗氏和章佳氏。

    廷姝早逝,府中福晋之位空悬,康熙本想指个秀女当廉郡王继福晋,后来胤禩进宫,跟康熙说明自己对富察氏未能忘情,希望将福晋之位暂时空着,以后再说,康熙怜他一片真心,便也答应了,只是另外给他指了两个格格。

    郭络罗氏是宜妃远亲,因身份不显贵,连封庶福晋都显得抬举了,加上胤禩的进言,只好一降再降,成了一顶青衣小轿就能抬进门的格格。

    另外一位章佳氏,也是籍籍无名之辈。

    续娶福晋,尚且有理由推搪,格格这种位份低微的妾室,胤禩也只好接了旨,心头却不大痛快,当年宜妃想给他与毓秀做媒不成,如今又重燃了心思,虽然机关算尽,最终也为侄女谋不到一个福晋的位置,可郭络罗氏毕竟也入了府,跟自己扯上关系。

    康熙只道这世间男人皆好色,特地还选了两个姿色姣好的,没想到却引得某人狂喝干醋,偏偏还因为自己家中同样有妻有妾而苛责不得,终究只能逮着机会在床上折腾胤禩,这是后话。

    胤禩听了这话,一怔之后立时明白。

    张氏老实本分,必是那两名妾室不安于室,借机生事。

    “她们缠着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去她们那里小坐,还要拿东西给我吃。”弘旺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胤禩目光一闪,继而笑了。

    这个孩子,也到了会耍心机的年纪了。

    胤禩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是廉郡王府的嫡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将来我还会向皇上请封你为世子,无论如何,阿玛都会护着你的。”

    弘旺扁了扁嘴,抱紧胤禩,将头埋入他怀里。

    “阿玛,我只是不喜欢她们……”

    胤禩放柔声音:“我知道,所以没有怪你,阿玛有事要处理,去找你张额娘玩吧。”

    弘旺又抱着胤禩闹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他一走,胤禩的脸色随即沉了下来,对一旁的陆九道:“去请庶福晋过来,还有郭络罗氏和章佳氏,也一并喊过来。”

    “嗻。”

    不多时,张氏便匆匆过来,后面跟着郭络罗氏和章佳氏。

    胤禩的目光扫过三人。

    张氏疑惑中带着紧张,以为府里发生了什么事,郭络罗氏与章佳氏二人,则一副盈盈不胜娇羞的模样,微垂着头,却又恰好能让胤禩看见她们明艳的容貌。

    “爷唤我们来,是有事要说?”胤禩没出声,张氏只好先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府?”

    “回禀爷,是康熙三十九年。”张氏惴惴不安道。

    郭络罗氏视线微垂,露出些许轻视,暗自冷笑。康熙三十九年进府,到如今也还是一个庶福晋,甚至连一儿半女都没有诞下,光知道巴结嫡子有什么用,他亲额娘死的时候,早就记事了,又怎会认她这个便宜额娘?

    胤禩点点头,道:“当年福晋早逝,将府中事务连同弘旺,都托付给你,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从今往后也要一直这么做下去,方才不负福晋之托,我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头还是你作主,哪些奴才不听话的,哪些奴才犯上的,都不要轻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张氏身后的二人。

    张氏慎重地点点头,她再鲁钝,也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却不晓得这位爷是从何得知这些内宅琐事的,又或是哪个下人多嘴嚼舌头被他听到了。

    胤禩顿了顿,续道:“我已向宗人府请封你为侧福晋了,过些日子当有回音。”

    张氏一愣,有些手足无措,慌忙道:“多谢爷抬爱,妾身不敢当此重任!”

    郭络罗氏与章佳氏却都面色一白。

    胤禩淡淡道:“陆九。”

    “爷?”陆九趋身上前。

    “回头告诉高明,郭络罗氏、章佳氏对大阿哥不敬,本月月银减半,以儆效尤。”

    “爷!”郭络罗氏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

    “就这样罢。”胤禩起身,拂袖而去。

    “爷!”郭络罗氏失声喊道,“妾身怎么说,也是宜妃娘娘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到了这府里,就要守规矩。”胤禩停住脚步,回过头,冷冷看她。“你应该庆幸,现在册封大阿哥为王府世子的碟文还没有下来,否则对世子不敬,当是罪加一等。”

    说罢转身便走,再不停留。

    郭络罗氏身子一晃,险些倒地,身边丫鬟忙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胤禩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琐事搅和了,用过午膳,正想去翻早上没看完的书,宫里却来了人,宣他即刻进宫。

    今天是休沐日,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喊人的,胤禩来不及多想,匆匆换了衣裳,便跟着来人进宫。

    入了养心殿,却发现张廷玉、佟国维等重臣,连同大阿哥、胤禛、胤禟、胤俄等皇子,也早已齐聚一堂,正传阅着一份军报,康熙坐在炕上,怒色未消,地上茶盅瓷片碎了一地。

    胤禩心头一凛,隐隐猜出缘由。

    胤禛将军报递了过来。

    出 征

    当年噶尔丹被朝廷剿灭,策妄阿拉布坦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不仅如此,在噶尔丹兵败自杀之后,还将他的骨灰献给朝廷,以示效忠之意,事隔不过十载,依附朝廷的策妄羽翼渐丰,再也不满足于准噶尔部落一隅之地,康熙三十八年,策妄阿拉布坦遣其弟策凌敦多布西征,将哈萨克汗国尽收版图之内,成为漠北草原上的一只雄鹰,俯瞰整个蒙古,同样也令其他部落的首领心生不满。

    但是当时策妄阿拉布坦对朝廷的态度是柔顺温和的,甚至屡次上书表示甘愿服从朝廷命令,康熙年纪渐大,也不想滋生事端,便将蒙古诸王的不满压了下来,并派朝廷大臣前往从中调和。

    随着准噶尔部休养生息逐步壮大,实力元气也恢复过来